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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我刚满18岁,第一次穿上军装,整个人兴奋得像踩在云上似的。
那时候我家穷,爹妈都是种地的,送我去当兵的时候,咧着嘴笑得开心,可我妈临上车时还是偷偷抹了几把眼泪。
那年冬天,我跟几个新兵一起被分到伏牛山里的一个小仓库连队。说实话,那地方真够偏的,四面都是山,风一吹,像狼在嗷叫。
刚到连队的那天,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班长举着个手电筒领我们进宿舍。
我累得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早晨一出门才发现,周围除了战友,就是一片孤零零的群山。
听老兵说,连队驻扎在这儿好几年了,别说女人了,连只母鸡都没见过。
那会儿我心里还嘀咕:这地方,能呆得住人吗?
刚到连队那会儿,啥都新鲜,连那些硬邦邦的军用被子我都觉得顺眼。
可时间一长,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别看山里景色不错,活是真不轻松。
每天站岗、巡逻、装卸装备,忙得像陀螺。晚上回到宿舍,衣服一脱就倒在床上,有时候累得连脸都不洗。
被子也是,早上起床一掀开,能闻到一股汗味,心里就觉得别扭,但一直没空收拾。
那天是个周末,我总算不用值班,想着干脆把被罩拆下来洗一洗。可说实话,我从小到大连自己衣服都没怎么洗过,更别说这么大的军用被罩了。
拆开被罩时,我一脑门子汗,把中间那些固定的缝线扯得乱七八糟,费了老大劲才扯下来。被罩又宽又厚,泡在脸盆里就占满了整个盆。
洗到一半,我才发现这玩意比我想象中还难伺候,特别是那些靠头的油污,怎么搓都不见干净。
折腾了半天,手腕都快酸掉了,我才洗得差不多。
洗完后,我端着一盆湿漉漉的被罩去了晾衣场。那地方靠着连队围墙,拉了几根粗铁丝供大家晾衣服。
我站在那儿费力地把被罩展开,一边挂一边抻,心里想着晚上睡上干净被子应该会舒服点。
正忙活着呢,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小同志,这被罩没洗干净啊。”
我抬头一看,是连长的爱人,嫂子!她站在我旁边,笑得和蔼得很。
那会儿嫂子刚来连队探亲,听说是从城里来的,长得清清秀秀,说话又温柔,战士们都管她叫“嫂子”。
我脸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洗……洗过了,应该还行吧?”
嫂子却摇了摇头,走过来拉起被罩的角一看:“瞧瞧这边,油渍还没搓掉呢。”
我有点不好意思,嘟囔了一句:“我力气小,搓不动。”
嫂子扑哧笑了:“你这不是力气小,是没找着窍门。”
说完,她直接伸手把被罩从铁丝上摘了下来,装进脸盆里,冲我摆摆手:“我给你重新洗洗吧,这小手腕还真没劲。”
我顿时慌了,赶紧说:“哎,嫂子,这不用!我自己再洗一遍就行了!”
可嫂子根本不听,拎着脸盆就往洗漱间去了。
我愣了一下,赶紧追过去,想把脸盆抢回来,可嫂子却挥挥手:“去去去,赶紧干你的事儿去。一会儿记得把被套也拿给我,我一块给你收拾好。”
那一刻,我脑袋嗡了一下,心里又是感激又是窘迫。说实话,被嫂子帮忙洗被罩这种事儿,要是被战友知道了,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可嫂子是真热心,我也不好意思再坚持,只能挠着头小声道了句谢。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急促的哨声突然响了起来!那声音在山沟里回荡得特别刺耳。
听到哨音,我本能地往操场跑去,边跑边琢磨:“又出啥事了?”
到了集合场,才知道是通知不值班的战士去连队后山的菜地帮忙。
夏天雨多,连队种的西红柿、豆角、黄瓜这些菜都熟了,得赶紧摘回来,不然全得烂地里。
我们一伙人带着篮子、扁担,扛着水桶就去了菜地。菜地是连队自己开出来的,种满了蔬菜。
到了那儿,我们先是浇水,然后挨个摘菜,干得热火朝天。说实话,我那时候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的被罩,想着嫂子会不会嫌麻烦不帮我洗了。
可又一想,嫂子看着不像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心里就稍微踏实了一点。
菜摘完回到连队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一进宿舍,我就看见被罩晾在了铁丝上,洗得干干净净,晒得平平整整,风一吹还能闻到一股清香。
我心里一阵发热,立刻跑回宿舍抱了被套去嫂子那边。天擦黑的时候,嫂子竟然把整套被子重新洗好、套好,送到了我的手里。
接过被子的时候,我喉咙像堵了个什么东西,张了张嘴,只说出一句:“谢谢嫂子!”
嫂子笑了笑:“一家人,谢啥?”
那天晚上,我睡在干净的被窝里,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小时候在家,这种事只有我妈和姐姐才会帮我干,没想到,在这个山沟里,也有人能让我体会到这样的亲切感。
嫂子帮我洗被罩这事,没过几天就传开了。战友们一听,平时嘴碎的王继秋第一个笑话我:“有三,嫂子这手艺,比你自己都上心吧?”
旁边几个战友也跟着起哄:“可不是!下回你是不是干脆让嫂子帮你洗袜子啊?”
我脸涨得通红,赶紧摆手:“别瞎说!我那是手生,嫂子好心帮个忙,我又没主动叫她。”
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隐隐有点感动,说不出的温暖。
不过,嫂子可不光帮我。后来我才知道,连队里但凡谁洗厚衣服、被罩,嫂子只要碰见了,都会主动上手。
那会儿她每天都会带着孩子在营区里转转,偶尔还能看到她跟着连队的战士到菜地摘菜、浇水。
有次我站岗回来,正好撞见嫂子在炊事班帮忙摘菜,炊事班长还在一边打趣:“嫂子,你这都快成咱连队的‘编外炊事员’了!”
嫂子笑着回:“能帮点忙就帮点,反正我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有了嫂子,连队的日子好像一下子不那么单调了。可谁也没想到,这种温馨的气氛很快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冲突打破了。
事情发生在一个午饭时间。那天我端着饭碗刚坐下,就看见廖辉和王继秋杠上了。
廖辉是五班的兵,平时话不多,性格有点闷,但大家都知道,他有个习惯——不吃猪肉。
我们也没细问原因,只知道这事他挺较真,吃饭时一碰到猪肉他就绕着走,炊事班还专门为他单独炒一份菜。
可王继秋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在廖辉去打稀饭的时候,偷偷拿了一块炖得油汪汪的肥肉,埋到了廖辉的饭碗里。
回来后,廖辉刚吃两口,就发现了。他脸一下子拉得老长,冷冷地问:“谁放的?”
结果一桌子的人没一个吱声,王继秋还在旁边嘿嘿笑。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赶紧低头装作没看见。
廖辉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理他。他把筷子一摔,连饭碗带饭直接扔进了旁边的泔水桶,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喊:“王继秋!是不是你干的?”
王继秋倒不慌,笑嘻嘻地说:“不就是块肉吗?至于这么较真?”
结果话音刚落,廖辉抡起拳头就冲了上去,把王继秋一下子打翻在地。
一时间,整个饭堂炸开了锅,班长赶紧拉架,可两人已经红了眼,廖辉吼:“老子就是不吃猪肉!谁再碰这事,别怪我不客气!”
王继秋也急了:“不就开个玩笑吗?你至于动手?”
俩人差点没被班长扣下来。
这事闹得挺大,班长分头做工作,可廖辉根本不听,还把床铺从五班挪到了角落里,连话都不愿跟别人说了。
王继秋看着也不是滋味,几次想过去道歉,都被班长拦住了。
连队气氛一下子冷了不少。大家一碰见廖辉,都有点尴尬,生怕再触了他的霉头。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又是嫂子出手了。那天中午,嫂子在路上碰见了一个人低头走的廖辉,直接拦住了他:“小廖,你最近咋回事?看着心情不好啊?”
廖辉一愣,没回话。嫂子也不急,笑着跟他说:“走,陪嫂子溜达一圈,给嫂子当保镖,行不?”
廖辉推脱不过,只能跟着嫂子慢慢走。
嫂子一边走一边跟廖辉拉家常,从他家里的情况聊到小时候的趣事。
开始廖辉还有点拘谨,后来慢慢地,说话也多了起来。嫂子趁机问他:“你真这么不爱吃猪肉啊?”
这话一问出口,廖辉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低声说:“我不是不爱吃,是吃不下。”
然后,他断断续续说了起来。
原来,廖辉小时候,他爸是生产大队的养猪工。有一年冬天,他爸赶着牛车去卖猪,路上因为积雪打滑,牛车连人带货翻到了沟里。
他爸摔成了重伤,没几天就走了。廖辉从那时候起,就对猪肉有了阴影,一碰见猪肉,就能想到那天的事。
嫂子听完,眼圈有点红,轻声安慰他:“难怪你心里有疙瘩。这么些年,你自己都没告诉过别人?”
廖辉摇摇头:“觉得没必要说,怕人家笑话。”
嫂子拍拍他:“谁会笑话你?我们都是一家人。这事让嫂子来帮你解决,行不?”
嫂子知道了廖辉的心事后,没多说啥,但明显开始盘算起来。
第二天一早,嫂子特地去炊事班找班长,让他帮忙备些菜,说要中午给战士们露一手。
炊事班的班长最喜欢热闹,一听嫂子要做菜,立马拍着胸脯说:“嫂子您吩咐,咱这里啥都有!”
嫂子笑着摇摇头:“别啥都有,我今儿做点特殊的,主要是不放猪肉。”
班长一听,心里就明白了。
到了中午,炊事班里飘出阵阵香味,嫂子亲自下厨,做了好几样硬菜——爆炒鸡丁、黄瓜拌花生、蒜蓉豆角,还有一道红烧鲤鱼。
香味把战士们馋得不行,连指导员都忍不住凑过来问:“嫂子,今儿啥好日子啊,这么丰盛?”
嫂子一边忙活一边说:“没啥,趁我还在,多给大家做顿热乎的,权当庆祝咱连队今年大丰收!”
战士们一听,欢呼着围到食堂,等着开饭。可只有廖辉还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默默盛了一碗白饭就准备回宿舍。
嫂子一看,立马拦住他:“小廖,你去哪儿啊?今天嫂子专门给你做了菜,别让我白忙活了,过来尝尝!”
廖辉犹豫了一下,见大家都看着他,脸有点发红,最后还是听嫂子的话,坐到了饭桌边。
饭菜上桌后,嫂子亲自端了一碗爆炒鸡丁到廖辉面前:“来,尝尝这个!嫂子专门给你做的,没放一点猪肉。”
一句话让大家都愣住了。好几个战士一脸茫然地问:“为啥还要专门做不放猪肉的菜?”
嫂子笑着摆摆手:“小廖有点忌口,这不是嫂子想让大家都吃得舒坦点嘛。”
廖辉低头看着那碗鸡丁,眼圈都红了。他埋头吃了两口,突然站起来,冲着嫂子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嫂子……”
声音有点哽咽,但这一幕,让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暖。
吃到一半,嫂子端起桌上的酒杯,站起来说道:“咱都是一家人,有啥心事、疙瘩,就敞开了说。别因为小事闹心,日子得好好过才行,是不是这个理?”
大家纷纷附和,连指导员也哈哈笑着说:“嫂子比我们这些当兵的还会做思想工作,得好好敬嫂子一杯!”
一群人起哄着,笑声回荡在整个饭堂。
这顿饭后,连队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很多。廖辉也开始主动和大家打招呼,虽然话还是不多,但整个人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
他甚至跑去找王继秋,两人站在操场上聊了很久。后来听说,廖辉主动跟王继秋握了手,还说了一句:“那天是我冲动了,对不住。”
王继秋也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不怪你,是我欠考虑,逗得过了。”
嫂子做的这顿饭,不光是让廖辉解了心结,更让我们这些大老爷们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家人就是用来包容彼此的,哪怕再大的事,只要掏心掏肺地说开了,总能解决。
嫂子忙完了饭桌,又回炊事班收拾了一堆锅碗瓢盆。战士们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谁都没吭声,心里却都对这个“临时家属”多了一份敬重。
1981年,我考上了军校,离开了那个山沟里的连队。
临走那天,连长亲自送我到车站,嫂子也来了。她递给我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双她亲手缝的袜子,还有一小罐自家腌的辣椒酱。
她笑着嘱咐我:“去军校,好好学,别光顾着闹腾!袜子穿坏了记得补,别总扔了多浪费。”
一句话说得我鼻子发酸,差点没哭出来。
这些年过去了,我还是会时常想起那个偏僻的小连队,想起那群可爱的战友,还有那些嫂子们。
她们的手粗糙,却带给了我们无尽的温暖;她们的言语朴实,却能抚平心底的伤痕。
军嫂,一个普通的称呼,却是我们心里最温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