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安多年，这次终于找时间去了一趟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

大明宫遗址公园位于太华南路，临近38中，有一个面积极大的停车场，不用担心没车位。

很多人知道大明宫是因为前些年那部《大明宫词》电视剧，不过我印象最深的是王维那著名诗句“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早想看看这大唐帝国的大明宫究竟是何等气派，外面的含元殿、中间的宣政殿、里边的紫宸殿这三大殿又是怎样的气象。

只是，宫阙万间都做了土，所谓遗址，如今只剩些土堆了。

还是从王维那首诗说起吧。

那是唐肃宗乾元元年（758年）春，唐军虽已收复长安，但安史之乱其实还没有结束。只不过当时君臣的心气都很高，以为很快就能恢复昔日的盛世景象。

这天早晨，群臣前往大明宫参加早朝，中书舍人贾至先是做了一首诗，然后给各位同事看，这就是《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

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

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绕建章。

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

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早朝有多早呢？唐时五鼓入朝，五鼓就是现在的凌晨三点至五点，天还是黑的“晓苍苍”，所以要点蜡烛“银烛朝天”。之后写写皇宫景色和朝会场面，结尾就是回到办公室好好工作报答君恩。

所谓“两省僚友”，就是在中书省、门下省这两处办公的同僚们，写了首好诗，给同事们看看嘛。中书省坐落在大明宫宣政殿的右面，又称右省。门下省在宣政殿的左边，又称左省。

同事们看后，纷纷称赞好诗啊，并且也写了唱和之作。

当时王维担任太子中允，和贾至算是平级，他写出了著名的《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绛帻鸡人送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向凤池头。

“绛帻鸡人”是指在头上包块红巾代表鸡冠子，扮成公鸡打鸣报晓的人——皇宫里不养鸡没法靠公鸡打鸣，于是就有了这个官职。

绛帻鸡人报时，提醒皇帝该起床了该上朝了，接着尚衣女官们侍奉皇帝穿衣，然后就是气魄宏大的“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无需解释，想想就很有大气磅礴的画面感。

所谓“九天”就是天的最高处，古代人讲天有九重，“九”代表至高无上，“疑是银河落九天”也是如此。阊阖是传说中的天门，这里泛指大明宫宫殿的大门。“万国”是极言其多，“万”和“九”类似。冕旒就是皇帝头上戴的垂着帘子的皇冠。

不同于贾至从自己的角度写起，拿着蜡烛早早上路辛苦参加朝会，王维起笔就是大明宫内部的皇家气派，道尽了帝王气象，末两句才写臣子们回办公室上班，显然是远胜贾至诗作的。

诗人岑参当时担任右补阙，是中书省的七品官，是贾至的属下，他也写了和诗《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

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

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

独有凤凰池上客，阳春一曲和皆难。

既然是属下，那必须恭维一下上司，所以末两句就是说贾大人你的诗真棒，要写唱和之作好难啊。

前面几句其实和贾至类似，也是写自己早朝路上看到的景色和场面，但意象迥然不同，尤其“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两句，竟写出了军旅干戈的感觉，不愧是写边塞诗的大家。

还有一位，诗圣杜甫当时任左拾遗，和岑参算是平级，一个左拾遗一个右补阙，他也写了首《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

午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

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

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

欲知世掌丝纶美，池上于今有凤毛。

可惜，前四句气势不够，后四句全是赞颂贾大人，而且连贾大人的父亲也夸了——“世掌丝纶”就是贾至的父亲和贾至，父子两代都担任中书舍人。

只能说，杜甫不适合写这种唱和的场面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