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2008年由日本导演泷田洋二郎执导的剧情电影《入殓师》上映,该片讲述了一名大提琴手小林大悟(本木雅弘饰)因乐团解散而失业,不得不回到家乡,并意外成为一名入殓师的故事。由于职业的特殊性,主角自己的身份处于矛盾之中,但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体会到这份职业的意义,开始尊重逝者,也重新审视生命的价值和自己的人生选择。
在现实里,也有这样的“入殓师”他就是人体标本制作师—王耀。王耀的工作是离死亡最近的工作,他和电影中的小林大悟一样,在另一层面看到的生命的伟大。
一:特殊的身份
从传统谈起,在我们的文化中一直有讳亡忌死的传统。在古代,皇帝死了不能说死,要说驾崩,人死了不能说死,要说仙去,西去等。在现代,人们就是在选择车牌号也会刻意的避开数字“4”等。可以说,对于“死亡”这种事,人们大都是讳莫如深的态度。但是,死亡注定是人类避免不了的,莎翁在《哈姆雷特》中说:死亡,是人类社会最不公平的事情。死亡的不可避免,也决定了人类社会必定会有一些人要和亡者“打交道”
电影《入殓师》是由小说改编的,但是王耀的生活确实实实在在的。在四十岁之前,王耀一直在华西医院的血管科做楼层管理员,伴随着父母逐渐年老,加之要抚养孩子,王耀的收入越来越难以支撑,做楼层管理员收入不高,王耀打算谋求一份更高收入的工作。而在华西这个圈子里,有一份工作收入颇丰,但是要常年和尸体打交道多数人也不愿意去做,王耀看着捉襟见肘的工资,一咬牙还是选择成为一名人体标本制作师。
四川大学华西校区的嘉德堂,隐匿在林立的教学楼之间,显得格外低调。古旧的瓦砾和残破的围墙虽经修缮,但依然透着一丝冷清与寂寥。北侧的铁门常年紧锁,门旁的房间里,紫外灯整夜闪烁。知情的学生经过,总会下意识地捂住口鼻,绕道而行,只为避开福尔马林刺鼻的酸臭味,而这里却是王耀工作的地方。
经过两个月的培训,王耀正式上岗。他说最难忘记的就是他第一次处理标本的时候,通常为了不让外人看见,标本制作间的卷帘门是关着的,第一次上岗的王耀特地的将门开了半人高。穿好工作必要的白大褂和橡胶靴,戴好手套和口罩,王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始他的工作。从医院运送过来的尸体已不甚完整,眼前的一幕在之前只能在恐怖小说情节中读到,王耀也只能强忍着不适感,一点点的进行着他的工作。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双重压力早已让他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从那天后,他花了很长时间才习惯这种工作,但不适感从未消除。
二:讳莫如深的事业
“解剖”一词最早出现于我国的春秋战国时期,与古希腊字“anatemno”一样为“用刀剖隔、以观察物体形态结构”之意。王耀所从事的人体标本制作师和解剖学息息相关,但世界上绝大部分人对于这个行业确实讳莫如深,有人甚至觉得“晦气”。其实一开始,王耀的家人对他从事这种工作也是不太理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家里人也慢慢接受了这件事情。对于人体的解剖事业,其实在长期的历史社会中,一向不为主流社会所接受,对于这种事业的不理解以至于反对,无论东方还是西方都有着深厚的土壤。
在我国古代有一本艺术著作叫做《黄帝内经》,里面写道:“若夫八尺之士,皮肉在此,外可度量切循而得之,其死可解剖而视之”。于此,即见有“解剖”二字的记载。该书还提到:“其脏之坚脆,腑之大小,谷之多少,脉之长短……皆有大数”。可见那时古人已观察测量过脏、腑及脉管的长度等。另外对身体脏、腑等也有较详细地描述。很多名称仍为现代人体解剖学所沿用。很多数据,如食管的长度,经过折算核对,发现与现代人体解剖学的记载相似。这说明我国古代已有解剖学的研究历史,也可能是最早的有文字记载。虽然我国古代在医学上对于人体研究已经有一定深度,但是,同样在传统的文化土壤中,我们又常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死者为大”又强调:“入土为安”。一发一肤尚且要珍惜,又如何能被解剖,死了要入土为安,又何谈被做成人体标本,拿出去展示呢?
中国医生对人体解剖知识的了解已有悠久的历史,然而随着中医学体系的成熟,医生们更注重辩证施治、取类比象的方法,加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伤”思想的影响,解剖实证被忽视了。明清之际,中外学者在介绍解剖学方面做过一些努力,但影响不大。中国的解剖学是在鸦片战争后,随着西方医学的大量传入而逐渐建立起来的。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对于人体解剖的接纳程度越来越高。
目前,中国有220万志愿等级捐献人体器官,这其中大多数来自医学院或有医学背景,社会中考虑捐赠遗体的寥寥无几,甚至有一些捐赠遗体,仅仅考虑的是省一笔丧葬费。
根据王耀的回忆,有一次他和同事前往绵阳收一具刚逝世的遗体。到了目的地,敲了门半天才得到回应,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你好,逝者呢?”他问道。
“阳台上,你们去抬吧。”小姑娘显得有点若无其事地回应,旋即转身坐回桌前,继续玩着手机里的游戏。“要举行告别仪式吗?”王耀问道。通常,家属会为逝者整理衣物,梳理容貌。“不用了,赶紧抬走吧。”小姑娘回答时,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手机屏幕。一时分辨不出,她的态度是出于怨恨还是悲伤。将遗体抬上车后,红会的同事告诉王耀,那个姑娘19岁,小时候母亲离家,父亲患病无法工作,生活拮据,反而需要她照顾。捐赠遗体是她父亲的主意,认为这样可以免去女儿的丧葬费用。
三:从业十几年,依然恐惧
距离王耀初次从事这个行业已经有十几年了,在他十多年的工作中,经他手里被解剖,制作的人体标本有近千具,平均下来一年至少要处理50具标本之多。
那年夏天,一天晚上,王耀和助手准备将一位老人的遗体搬到后院的吊唁间,等待家属进行告别仪式。吊唁间大约有二十平米,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台冰棺,右侧墙上的画幅写着“向无私的遗体捐赠者致敬”。
两人正准备将老人的裹尸袋放入冰棺,王耀负责抬背部和腰部,助手负责抬腿。又是夜晚,后院附近也没有人烟,就在这个静悄悄的夜晚,裹尸袋里突然传出低沉而清晰的声音:“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助手吓得猛地一哆嗦,立刻松开手跳到一边,而王耀的手臂被压在遗体下方,顿时,他感到脑海一片空白。
于是王耀连忙抽出手臂,强忍着恐惧,小心翼翼地打开裹尸袋,从老人寿衣胸前口袋里摸出一台老式收音机。收音机正循环播放着大悲咒。原来是他两个在搬运尸体时不小心碰到了开关,由于那个时候经验不足,这两个人竟然被吓得魂不附体。
令王耀尤为恐惧的还有一次。那天,王耀在操作间处理两具遗体,给其中一具遗体灌注好液体后,他转身准备处理另一具需要取骨的遗体,刚拿起解剖刀,突然感觉背后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王耀顿时感觉汗毛都竖立了起来,一激灵,手里的刀掉在解剖台上,磕碰中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他吓得连滚带爬跑出去,从缝着的卷帘门溜到门外,坐在台阶上半天没缓过劲来。等心跳平复后,王耀弯着腰从门缝里偷看,才发现是那具遗体因为灌注了过多的组织保存液,手臂自然伸出了工作台。“说到底,还是由于业务不熟练”他说道。
后来,王耀常提醒自己,只要不做亏心事,尊重逝者,就不必害怕那些奇怪的事情。
恩格斯说,没有解剖学就没有医学。而为了解剖学做出贡献的,无论生者还是死者,都是为了人类社会做出了自己的牺牲。前面我们提到了日本电影《入殓师》,在电影中有一句经典台词:“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和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王耀在从事这份行业之后,也对于生命有了新的感悟,畏敬死亡热爱生命。特殊的工作让王耀更加明白生命的可贵,也让他对于那些愿意捐出自己的身体,为了医学科研事业做贡献的人,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参考:
《故事:华西医科大学人体标本制作师:每年处理50具遗体,全靠捐献》 黄全仙
《人体解剖学发展的分期研究》 龚云
《中国近代解剖学史略》张大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