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提干了,知道不?”连长站在门口,叼着烟,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完还用手指弹了弹烟灰。
我愣在那儿,手里的笔啪的一声掉在了桌上。
“提干?我?”我结结巴巴地问,心里直犯嘀咕,他是不是在逗我?
连长白了我一眼,伸手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瞧你那点出息,赶紧收拾东西,明天到营部报到。”
我脑子懵得跟浆糊一样,愣是没反应过来。
提干,这事儿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砸在了我头上。
谁能想到,几年前,我还是个穷得连鞋都穿不上的山里娃。
我是1968年入伍的,老家在徽南的一个小山村,叫刘振海。
村里穷,家里更穷。
兄妹五个,我是老大,家里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小时候,父亲为了让我们几个凑合活下去,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我9岁才开始上学,学费是父亲卖了家里唯一的两头猪换来的。
那时候的日子,用“穷得叮当响”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小学时我成绩不错,老师也夸我聪明。
可到了初中,家里实在供不起,我只能辍学回家挣工分。
后来村里修水渠缺人手,我跟着大伙儿干了几个月,瘦得跟竹竿似的。
村支书看我有点文化,就让我去村里的小学代课。
就这样,我成了民办教师,教了一群比我小不了几岁的娃娃。
那会儿我才17岁,心里也没啥大志向,只想着多挣点工分,帮家里减轻负担。
1968年底,村里来了征兵指标,村支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
他说:“振海啊,你有文化,当兵肯定有出息,别窝在村里浪费了。”
我当时也没多想,反正家里穷,出去闯一闯总归是条活路。
母亲有点舍不得,说:“你爹身子骨不好,这家就指着你了。”
但父亲却拍着桌子说:“让他去!男人就得出去闯!”
就这样,我带着母亲的眼泪和父亲的叮嘱,穿上了绿军装,成了一名光荣的铁道兵。
刚到部队那会儿,我是真吃不消。
新兵连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要苦得多,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跑五公里,背着沙袋,爬泥潭,练刺杀,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晚上睡觉的时候,腿疼得直抽筋,可我硬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新兵连结束后,我分到了连队,当了文书。
说白了,就是给连长写写材料、抄抄文件。
这活儿不累,可我总觉得没啥盼头,心里憋得慌。
1971年,连里下了两个学汽车驾驶的名额。
我一听,心里立马就活络了。
这可是个好机会啊,学会开车以后回老家还能跑运输,这门技术搁哪儿都吃香。
我琢磨了几天,鼓起勇气跑去找连长。
“连长,我想报个名,学开车。”我小心翼翼地说。
谁知道,连长一口回绝了我。
“振海,你好好当你的文书,别折腾了。”他说得干脆,半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我心里那个憋屈啊,连着几天都没睡好觉。
看着那两个名额被分给了别人,我只能眼巴巴地羡慕。
这事儿让我心里直打鼓:难不成我这辈子就这么耗下去了?
转眼到了1972年春天。
那天连长突然让我到营部报到,说是组织上有安排。
我心里纳闷,营部能有啥事儿,难不成让我去炊事班帮厨?
可到了营部,我才知道是提干的通知——让我担任营部书记!
当时我整个人都懵了,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团里领导对我在文书岗位上的表现一直挺满意,再加上连长的推荐,这才有了这次机会。
提干后,我的工作多了,也更忙了。
营部书记主要负责文秘工作,整理材料、汇总报告,还要协助营长处理一些事务。
虽然辛苦,但心里踏实,毕竟这份工作让我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可是,命运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
1973年夏天,部队接到一项紧急任务,要修建一条穿山隧道。
那段时间,几乎所有人都上了工地。
我虽然是干部,但也被安排到现场协调物资。
隧道刚开始开凿的时候,山体突然塌方,几名战友被埋在了里面。
那一刻,我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我跟其他人一起徒手刨土,手指头磨破了也顾不上疼。
那天我们连着干了十几个小时,终于把人救了出来。
虽然战友们没事,但我的右腿却被砸伤了。
躺在营部的床上,我第一次感到害怕。
要是腿废了,我该怎么办?
这事儿让我彻夜难眠,可也让我明白了什么叫责任,什么叫战友情。
腿伤养好后,营长专门找我谈话。
他说:“振海,你这次表现得很好,团里已经向上级递交了你的立功申请。”
听到这话,我心里五味杂陈。
高兴是有的,可更多的是后怕。
如果那天再晚一会儿,战友们的命也许就没了。
那次之后,我的军旅生涯开始顺顺当当。
1975年,我回了一趟老家。
那是我第一次穿着军装回村,母亲站在家门口,一边抹眼泪一边笑。
村里的乡亲们全都围过来看热闹,村支书拍着我的肩膀说:“振海啊,你没给咱村丢人!”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酸,眼眶也湿了。
后来,我从营部调到了团部,负责更重要的工作。
1983年,我从部队转业到地方,成了一名国家干部。
每次回想起自己的人生,总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当初连长同意我去学驾驶,或许我就不会提干,更不会有后来的这些经历。
那次看似普通的拒绝,却成了改变我命运的关键。
至于连长,我后来才知道,他当年拒绝我去学驾驶,其实是有意的。
他说:“振海,你在文书岗位干得好,我怕你学了驾驶,荒废了前途。”
虽然当时我不理解,但现在想想,真得好好感谢他。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你小子提干了,知道不?”连长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我笑了笑,仿佛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