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史官
先说个前提啊，海瑞的智商和情商都不低。
而且，海瑞的官场哲学和官场斗争经验，是一路摸爬滚打实践过的。
海瑞能成事，靠的不光是大明律，关键有两样：顶级权谋和赤子之心。
赤子之心大家聊得够多了，今儿着重唠唠海瑞的权谋手段。
先得清楚海瑞的身份，他是淳安县知县。
上任背景可不简单，毁堤淹田闹得沸沸扬扬，前任知县常伯熙丢了性命，职位空出来，经谭伦提议、张居正写信、裕王点头，朝廷把海瑞派到淳安处理灾后事宜，同时王用汲也被派去建德当知县。
而且，裕王派系还给他们暗中布置了任务，要从地方基层抵制严党推行的改稻为桑国策。
这么一看，海瑞和前任常伯熙差别老大了：
其一，海瑞是中央钦派，说起来算半个钦差，常伯熙就只是普通地方官，没中央这层背景；
其二，海瑞可是得到清流全票通过，裕王亲自认可，张居正书信邀请才出山的，和裕王、清流联系紧密，严嵩估计都不知道有他这号人；
其三，海瑞带着中央意图来淳安，就这三点，他手里的权力比常伯熙强太多。
哪怕郑泌昌、何茂才是他上司，瞅见海瑞这中央加裕王的背景，也只敢使些通倭的阴招，想把他拉下水，不敢下死手。
海瑞虽说心里没党派，只为百姓，可实操里，也会巧妙用这背景当“护身符”。
权力给你了，咋用、咋把它用到极致，就看个人手段了。
海瑞头一回展露权谋，是到杭州后，浙江官场开的两场改稻为桑全体会议。
透过这两场会，也能瞧瞧郑泌昌、何茂才、高翰文、王用汲各自啥水平。
头一场会，谈怎么落实“以改兼赈，两难自解”方案，严党浙江地方势力以郑泌昌、何茂才为首，跟高翰文、海瑞、王用汲这三位钦差起了冲突。
会议开场，浙江巡抚郑泌昌官位最大，先张嘴，却不谈正事，反倒猛夸高翰文：“一个月的路程十五天赶来，高府台的辛苦可想而知啊。”
十足的笑面虎。
再看何茂才，对高翰文一脸不耐烦，还拿省里议事没知县参会的老规矩，不给海瑞、王用汲座位，想给俩钦差来个下马威：“这儿是浙江，我们说了算！”
海瑞纹丝不动，王用汲稍动了下，瞅见海瑞没动，也站住了。
还特写了海瑞穿草鞋进门，凸显他大公无私。
高翰文出来打圆场，说办县里事还得靠他俩，让参与议事有好处。
何茂才还想反驳，郑泌昌拍板：“给两位知县设座。”
就这几个镜头，郑泌昌的老谋深算、何茂才的沉不住气、海瑞的坚毅、王用汲的外柔内刚，都初见端倪。
说正事时，郑泌昌又捧高翰文：“你的政策我们早听说了，全省都佩服，按你这精神弄出个方案，你看看，没异议就照办。”
这可给高翰文挖了大坑，意思是按你想法弄的方案，成了功劳有我份，败了责任你全担。
海瑞想实名反对，高翰文却拦住他，自己站起来反对。
他哪晓得，自己是小阁老派来的，和裕王阵营的海瑞、王用汲不是一路，这时候该让海瑞出面，自己藏好观点才对，结果他跟做学问似的，说得漂亮，却把整个浙江官场得罪了。
何茂才立马反击，扣大帽子：“中丞，一个知府如此目无上宪，扰乱纲常，咱大明有律令，你参不参他？”
高翰文也倔：“不用参，现在就免我职！”海瑞、王用汲跟着表态。
好好一场会，彻底乱套。
还得是郑泌昌稳住场子，站起来总结：“既是议案，就能再议。高府台，还有两位知县，事得靠你们办，得了解详情，后天上午再议。”
这话三层意思：
一是改稻为桑责任在三人，何茂才别争；二是事难办，去摸底再说；三是缓缓，消消气。
从后面看，郑泌昌这时心里就有小九九了，对改稻为桑和严世藩都没底，要时间想对策。
会后，郑泌昌还教育何茂才：“在浙江咱还算官，事闹大捅到朝廷，咱俩跟马宁远没啥两样。”
又跟何茂才、沈一石念叨：“高翰文在理学有名，功名心重，小阁老派他来堵清流嘴，这种人明面不要钱，可他不认账捅到京里，小阁老都未必护咱。”
郑泌昌这水平，一场会就把背后势力分析得明明白白。
第二天，郑泌昌看两封信，就琢磨出朝堂局势，知道改稻为桑背后是严党、清流决战，战场在浙江，不管输赢，浙江都得遭殃。
第一场会焦点在高翰文，写这么细，是想让大伙知道海瑞对手啥水平，绝不是草包。
会后，沈一石用芸娘拿捏住高翰文，让他改了立场。
接着开第二场会，郑泌昌、何茂才图穷匕见，威逼利诱高翰文，高翰文慌得不行，要签字。
关键时刻，王用汲站出来，把建德百姓疾苦说得清清楚楚，占住民生道德高地，反对改稻为桑，有理有据，让人动容。
一般来说，这话一出，方案基本黄了，签字就落骂名。
郑泌昌反击：“王知县，全省钱粮我都管过，你拿一县小账算国家大账，还要挟上司，省里议事没知县资格，来人，把他俩带下去。”
单从表面看，郑泌昌这话够厉害，把王用汲压住了。
最后海瑞登场：“但不知，要我们下到哪里去？那我们就去北京，去吏部，去都察院，最后去午门。问问朝廷，派我们来干啥的？一天之隔，杭州知府兼赈灾钦使都被吓成这样，我一个知县怕谁？”
更关键的，是他回头威胁高翰文这段：
“高府台，巡抚衙门找你谈啥了，为啥前日拒绝今日又签？大明法例，巡抚没把柄，只能参奏现任官，没羁押权。郑中丞，叫你的兵下去。”
何茂才拍桌子大喊：“反啦，押下去！”
郑泌昌也放狠话：“我有王命旗牌，不办事就杀你！”
海瑞回怼：“马宁远他们死有余辜，新安江河堤咋决口的，中丞你得给说法。真饿死百姓、激起民变，元凶跑不了。”
又转头劝高翰文：“高府台，这议案关乎重大，案卷能堆成山，你才来三天，不管之前咋回事，签了字，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别小瞧这语言交锋，这可是权谋关键，特能体现政治能力。
海瑞这话有五层意思：
一是强调自己钦差身份，背后有吏部、都察院、皇上撑腰，浙江官僚动不了；
二是表明自己不光管知县事，新安江决口责任也能查，不怕得罪人；
三是以钦差身份问高翰文和郑泌昌谈了啥，有权知道内幕；
四是提醒高翰文也是钦差，别被地方官吓住；
五是告诫高翰文才来三天，别搅进浑水，不然下场惨。
所以说，大明律对于海瑞，就像美貌对于女生，不能单打，但是一旦叠加其他技能，效果就不止是翻倍了。
那是堪称，超级加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