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诗外传》: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徙竹散人 2024-10-11 08:32:43

《韩诗外传》有云:

“疏不间亲,卑不谋尊。”

这话看起来让人心中拧巴,但只要我们心中存了这个拧巴,遇事才不会拧巴。三国时,刘琦让卧龙先生给他出主意自保,卧龙先生正是心中存着这个才再三拒绝,直到玄德公给刘琦出主意让他抽了卧龙先生的梯子,卧龙先生才勉为其难。

这是真的勉为其难,因为一个不留神,这个出主意的就会变成两头喊杀的恶人。这个问题最大的BUG在于“疏就是疏,亲就是亲”,亲,不仅包含亲人,也包含了相处时间久,并合得来的朋友或同事。人们在长时间相处的过程中,争执是不可避免的,排解也是顺理成章的,于是会找人倾诉,倾诉的过程中理所当然要站在自己的立场,并希望倾听者给出意见或建议。重点来了,这只是一时之气,不是根本矛盾,是价值观相同,性格相反。

所以,倾听者不能给出真的意见或建议,如果真的按照倾听者的意见或建议去做了,等这口气过去前后一对账,那这个倾听者就成了挑拨他们之间关系的人。因为价值观相同的人,一定会摒弃前嫌,他们只是需要时间来消化那口气罢了。气消了,恶人就不是自己了。

这实质是个成本问题,经史子集中的那些关于“圣人无情”之类的论述就是从这个角度来阐述的。

所谓“成本”,就是相熟者之间能达到“熟”的程度要付出的诸如时间、金钱以及情感等代价的总和,并且在相熟后关系双方都能够可持续发展。能可持续,就是收益大于成本。

疏不间亲,就是在告诫我们:自己下的本没有别人多,哪怕别人一时困顿,一旦脑子清醒过来翻账本,立即就能反应过来——来者外人。

反过来,相互之间仇怨大的,你也不能劝和。如果不能形成实力碾压,那劝和者必然自带立场导向,引诱或者暗示一方做出让步,如此以来劝和者就算站对方了。更有甚者,劝和者对双方都不能抱持同等态度。

曾仕强名场面:

我拿一百,他也拿一百,这算什么公平,他凭什么也有呢?

我拿一百,他没有,公平,真公平。

仇怨者之间相互消耗的成本要远远大于劝和者嘴皮子的一张一合。民事纠纷,普通围观者谁也调解不了,有的甚至火上浇油,闹到派出所坐一下午各种耽误调解掉一批,不怕耽误闹到法院起诉,官司消耗再吓退一批,这都是成本问题。

有些积累的仇怨经年累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除非劝和者的能量大到能直接融化冰川。

离间之所以也能成功,同样是因为“外人”下了血本,不但普通人的深情厚谊抵抗不住糖衣炮弹是大概率,历史上的王侯将相也大抵挡不住。

而劝和之所以也能成功,那是双方考虑到自身的存亡,会妥协甚至是接受新的方案,而新方案带来的收益不但能消除存亡之患,还能囊括仇怨积累消耗掉的成本,而且对双方都是如此。

说白了,就是仇怨双方即使绑起来一起上,也远远不是这个调停者的对手,使得双方不得不先放下历史恩怨来直面当前这个庞然大物。只不过,这个调停者并没有用力量来拿捏双方,没有搞挑拨是非各个击破那套。唯有如此,方能劝和。

抵消掉成本,再获得发展,就产生了情感,也产生了收益,这就是友谊。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即无限提高成本,阻碍发展,只有屈服,不生产情感。

当今世界,人类命运共同体角逐单极霸权。天下人心所向,胜负已愈发明显。

情感,就是成本消耗产生的,无情之人就是无所消耗之人,无所消耗者就是索取无度者。哪怕论及功利之徒云集的股市,短线者因为不消耗时间成本,便不产生感情,又是功利之徒中最功利者,被反噬最多的也是他们;而长线者,有些因为产生情感,会不知不觉逐步脱离功利之徒的洼地。

庄子是情种,从情感讲成本,精神越丰沛,物质越无所谓;老子似“无情”,从成本讲情感,物质越无所谓,精神越丰沛。

所谓“万物作焉而不为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又所谓“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因为不有、不恃、弗居,是以不去,这是因果。不有、不恃、不宰,是谓玄德,这是本来面目。

过程重要,结果不重要,这是不有、不恃、不宰,结果不重要即功成而弗居,但结果往往是好的;要结果不要过程,这是有之、恃之、宰之,这是功成而独居,但结果往往是一无所获的。

不要过程即是不下成本,不下成本即是无情,种无情之因,结无情之果。

卑不谋尊,仍然是成本问题,而且这里告诫的是成本的差距会更大,源自尊卑各自的圈子。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看门的即使封疆大吏也得罪不起。就是因为圈子,他们一天到晚泡在一起。他说你是啥你在宰相那就是啥,宰相要靠他通报,除此并无其他渠道了解真实的你,更没有必要。看门人对宰相府邸的内外事务人来人往了如指掌,所以别看看门人没啥职务,按于谦的话讲:谁玩谁啊!

同样,在实际上“尊已不尊,卑已不卑”之时,就是成本此消彼长到了临界之时。曹操不愿篡汉,那是他仍被巨大的隐形成本所笼罩——名声。某人的名声就是由人们不断对其投入的情感所造就,产生情感就意味着人们对其消耗掉自我精神的巨大成本,曹操若敢违逆,必被群起索赔。曹操离世后,债务清空,曹丕上位的道义上最大阻力也就随之清空。司马懿亦然。

古圣先贤的经典中,谈情感的,我们要看到利益;谈利益的,我们要看到情感。如若不然,有拿王阳明心学炒股只谈利益的,也有“修行”抗拒一切生怕沾染一点铜臭的。二者无不陷入极端,甚至产生极端之间的对立,而极端又必是邪路。

气脉不同,则入处不同,但背后的真意趋同,不过是个“中”字。能者之“中”,可调解,可斡旋;无能者之“中”,只是和稀泥。能者居其位,必当为言行担责,故而多沉默寡言;无能者无位,无用便无责,故而可“侃侃而谈”。

常言道:

“一开口,高下立现。”

人若想有用,就要少说,并为所说的每一句话担责。

所谓“轻诺必寡信”,哪哪都是他朋友;又所谓“一诺千金”,上门者却寥寥无几。

只因真人敦厚,常人接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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