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学者李泽厚先生的经典作品《美的历程》这本书从宏观、鸟瞰的角度对中国数千年的艺术、文学做了概括描述,从美学上分析了中华民族如何从远古走到今天的。
正所谓追根溯源,这一节我们就从远古时代开始,巡礼中华文明,共同探索“美”的开始。
远古图腾和神话中的中华文明特征
我们都知道,中华文明有着光辉灿烂的历史,“上下五千年”是最常见的说法。
其实,考古学的发现已经证明了,我们中华文明可以追溯到更久远的历史时空,中华大地上的史前文化,比过去我们知道的历史,更加长久、灿烂。早在将近八千年前,中国文明就已经初露曙光了。
从考古发现来看,当时的中华先祖,已经发展出了丰富的图腾活动和巫术礼仪。日月星辰、大地天空,都是古人观察、研究的对象,吸引着他们探索世界。
在这个过程中,来自远古的神话、传奇和传说,也反映了古人的想象和思考,代表了文明最初的样子。比如我们都很熟悉的神话,燧人氏钻木取火,也许代表的就是北京猿人的时代,当时人类学会了使用火,带来了文明的巨大进步。
在这之后,流传最广、也最出名的远古神话,就是女娲和伏羲的故事了。
传说,他们开创了中华文明的许多方面,从“黄土作人”到“正婚姻”,从“以佃以渔”到“作八卦”,早期中国文明的历史,集中地凝聚在女娲、伏羲的身上,他们两位可以代表最早期的中国远古文化。
那么,在传说中是如何描述女娲和伏羲的呢?《山海经》里说,上古的部族都有自己的保护神,“其神皆‘人面蛇身’”,而女娲、伏羲,就是人面蛇身的形象。
这种记载,实际上记录的是远古氏族的图腾、符号和标志。从蛇到龙,从鸟到凤,龙蛇、凤鸟,逐渐成为中华文明的重要图腾符号。在《山海经》里,和“人面蛇身”一样,还有许多处记录着“人面鸟身”、“五彩之鸟”、“鸾鸟自歌,凤鸟自舞”。
于是,“龙飞凤舞”这四个字,就代表了远古中国文明的辉煌历史。
而选择了这两个图腾的中华民族,从此就有了审美的意识,也有了创造美的能力。可以说,这里就是中国人审美意识和艺术创作的萌芽。
与此同时,在物质生活中,早期中国人也在陶器制作中开创出了审美的新纪元。最早的陶器,是纯粹的日用品,不讲究造型和纹饰,十分朴素。但随着历史的发展,中华大地上的陶器,出现了优美的造型和多样的色彩,表面也有了线条构成的几何纹饰。而线条和色彩,正是造型艺术中的两大因素。
美学家克乃夫·贝尔提出过一个著名的观点:“美”就是“有意味的形式”。
也就是说,只是样子好看,并不就等于是“美”,这最多只是形式上的美,而想要真正地达到“美”的境界,就要在精神、意义上下功夫,真正看到表象之下的美学价值。
而回到远古图腾和神话的记录,回到“龙飞凤舞”的年代,观察当时的陶器纹饰,我们就能发现,当我们的祖先开始关注造型、色彩和图案,也就创造出了“美”。这些美的产物,是人们观念、想象的积淀,也体现了人类不同于动物的“审美感情”。
如何欣赏夏商周青铜器
接下来,从陶器时代进一步发展,中华文明走向了青铜时代。夏商周三个朝代,代表了青铜器从无到有、从有到盛的全过程,也塑造了中华文明的基因。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欣赏和理解夏商周青铜器呢?
首先,我们要明确这些青铜器在当年的作用。
古人之所以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制造青铜器,并不是因为它们是精美的艺术品,而是因为它们有着更加直接和重要的价值,那就是通过“礼”来进行统治。
在夏商周之前的尧舜禹时代,中国文明处于早期的“军事民主”时期,部落之间的兼并、冲突、融合,逐渐形成了稳定的政治局面,早期的“宗法制”统治秩序逐渐形成和确立起来了,贵族与平民的区分逐渐稳定,社会分层逐渐明确。
这时,统治阶层想要控制社会、维护统治,就要制订一套新的规范来让所有人遵守,而起源于早期祖先崇拜的祭祀礼仪恰好可以用在这里。于是,打着“礼”的旗号,一套具有浓厚宗教性质的“巫史文化”发展了起来。
它的特征是,原始的、具有全民性的巫术礼仪,变成了少部分统治者所垄断的等级规定,原始社会末期的专职巫师,变成了统治阶级的政治助手。
这些巫师,承担着沟通人间和上天的任务。他们每天进行占卜,把预测的内容和实际的结果记录在甲骨卜辞上,这就是我们熟悉的甲骨文。在当时,从战争策略到农业生产,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请示上帝鬼神,来决定行动的吉凶可否。
同时,他们还主持建造了大批的青铜器,把占卜的内容记录在钟鼎之上,这便是最早的金文,也叫作钟鼎文。制作青铜器的材料,在当时十分珍贵,代表着财富、权力和权威,青铜器的造型也具有无比的威严,不同阶层使用不同的形状、大小,具有严格的区分。这些都是为了维护贵族的统治秩序。
其次,理解青铜器,我们还可以从青铜器的纹饰入手,看它们反映了古人怎样的想法和价值观。
比如我们都听说过的一种纹饰——饕餮,就具有保护社会、“协上下”、“承天休”的吉祥意义。但是,关于饕餮究竟是什么,到今天也还没有定论。我们只能肯定一点,它是兽面纹,源自古人熟悉的野兽,并且带有宗教性的神圣,可能是当时巫术宗教仪式中出现的“圣牛”。
那既然是“圣牛”,饕餮这种纹饰就具有了神圣的力量,代表了超越人间的神秘。其实,不只是饕餮,还有其他许多种类的青铜器纹饰,都在突出这种原始力量的强大。
所以,它们和陶器的纹饰大不相同,不再是生动活泼、愉快写实的形象了,而变成了变形的、风格化的动物形象,呈现出一种神秘的威力和野性的美。
这些形象看上去很怪异,但是它们往往有着雄浑健美的线条和深沉凸出的造型,恰到好处地体现了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情感、观念和理想,也代表了当时人们对于自然的敬畏、对于天地万物的探索,这是中华文明早期的一个重要阶段,具有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
汉字:从甲骨文、金文到成熟文字
前面我们说到甲骨文,也提及了青铜器上面的金文,这就涉及了远古中华文明的又一个重要标志,那就是“汉字”。
作为中国独有的艺术种类和审美对象,汉字在后世变成了书法。如果我们追根溯源,也可以回顾到它的定形确立时期,回到甲骨文、金文的时代。
可以说,汉字,是与青铜时代一起发达、成熟的。
汉字的最早阶段是甲骨文。甲骨文已经是相当成熟的汉字了,它的形体结构和造字方式,为后世汉字和书法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树立了规则。
我们知道,汉字是象形字,是以“象形”为本源的符号。“象形”就像是绘画,来自于古人对世间万物的写实。但是,汉字并不是机械地模仿,而是有意的创造,一个字表现的不只是一个或一种对象,也包含了主观的意味、要求和期望。
因此,从甲骨文、金文开始,汉字之所以能变成一种具有审美价值的艺术,它的秘密就在于汉字不是绘画、不是模拟,而是抽象之后的线条和结构。这种净化的美感,也就不同于一般的图案花纹的美,不是静止的、程序化的,而是保留了生命感和力量感。
与此同时,汉字还发展出了独特的线条美学。汉字的线条,比彩陶纹饰的抽象几何纹还要更自由、更多样。曲线和直线的运动,构造出了复杂美妙的空间,表达出了各种各样的姿态、情感和力量,于是,终于形成了中国特有的线的艺术——书法。
在书法中,汉字的美,不是线条整齐、均衡、对称的形式美,而是多样、流动、自由的精神美。它的每一个字、每一篇、每一幅都可以有创造、有变革甚至有个性,而不作机械的重复和僵硬的规范。它既状物又抒情,兼备造型优美和情感表现两种因素,追求行云流水、骨力追风、有柔有刚、方圆适度。
因此,书法艺术,与其说接近于绘画、雕刻,倒不如说它更接近于音乐和舞蹈。就像音乐的旋律、舞蹈的舞姿一般,书法艺术具有独特的气质,最后成为了中华文明的重要代表,也可以说是中国各类造型艺术和表现艺术的魂灵。
而这一切,都可以追溯到甲骨文、金文的年代,可以从中华文明的远古时期找到萌芽的种子。
那么,在度过了文明的早期阶段后,中华文明又形成了怎样的独特气质的呢?让我们下节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