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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常说,亲情是最牢固的纽带,可我有那么一段时间,却不怎么爱回老家,尤其是见到舅妈,总觉得心里别扭。
不过,若不是我舅舅,我怕是真做不到这么“冷情”。
小时候,我是在舅舅的肩膀上长大的。他比我大五岁,小时候天天背着我跑前跑后,打架护着我,挨骂也帮我顶着。
那个时候,舅舅的肩膀又窄又瘦,可在我心里,却结实得像铁打的一样。
可日子总是不可能一直顺顺当当的。舅舅做了上门女婿之后,就像换了个人,沉默得让人心疼。
后来舅妈嫁到我们家村子,每次见我,脸上都挂着些冷嘲热讽的劲儿,我这心里也就不太愿意搭理她了。
直到那年母亲打来电话,说舅妈病重,我的心里说不上是怜悯还是恨,只知道,终究得回去看看。
要说起舅妈,我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这话还得从我17岁那年参军的事说起。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心里既有点兴奋,又有些害怕,但嘴上还硬气得很。
那天晚上,母亲把我的行李收拾好,塞了几件换洗衣服,又掖了点家里腌的咸菜。
她嘴里不停嘱咐我:“到了部队要听话,别给家里丢人,能吃苦就多吃点,家里人给你撑着呢。”
说实话,我心里酸得不行,差点就哭了,但又怕母亲看了笑话,只能低头装着整理行李。
晚上十点多,外面忽然下起了雨,风吹得窗户啪啪响。我正琢磨明天早上集合会不会下雨,就听见大门被敲得砰砰响。
母亲赶紧去开门,我也跟了过去。
门一打开,就见舅舅站在雨里,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上的雨水顺着脸往下滴。
“舅,你咋来了?”我一边把他往屋里让,一边拉着他的手,冰凉得像块石头。
舅舅一进屋,母亲赶紧拿了条毛巾,喊我去灶台上给他端热水。
我看见舅舅从湿透的衣服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包好的小包,打开一看,里面是200块钱。
“这钱你拿着,出去当兵花钱的地方多,你别跟我客气。”舅舅递给我,语气有点急,生怕我不接。
当时200块钱,可是个大数目。我心里一惊,赶紧摆手:“舅,你拿回去,这钱我不能要,我在部队吃住都包着,哪儿用得着?”
舅舅眼一瞪,声音都高了:“你要是不收这钱,就当没我这个舅!咱家再困难,也不能让你出去丢了人!”
听舅舅这么说,我心里一阵酸楚,只能把钱收下。但看着他湿漉漉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问:“舅,这钱哪儿来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笑:“攒的呗,平时舍不得花,给你出门带着。”
我不信,攒点零用钱也就算了,这200块钱一看就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我心里不是滋味,想着明天一早就把钱还回去。
哪成想,第二天一早我正准备出发,舅妈就堵在村口了。
她一看见我,劈头盖脸地就问:“那200块钱是不是你舅给的?”
我愣了一下,舅妈平时说话带刺儿,但像这样追着不放,还是头一回。
我只好硬着头皮说:“是我舅给的,说让我带着防身。”
“防什么身?那钱是家里的!你舅有本事了,竟然敢私自做主!家里房子还漏着雨呢,你带着这钱,就不怕良心疼?”舅妈话说得直,但眼圈也红了,转身就往回走。
她一边走一边骂,声音又急又响:“家里这点钱,全让我守着,你倒好,甩手当菩萨去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舅妈的背影越走越远,心里很不是滋味。后来母亲告诉我,那天舅妈回去,把舅舅骂了整整一晚上。
可舅舅愣是没吭声,一句话都没回。
从那以后,舅妈对我更是爱搭不理,逢年过节也不来我家了。我心里虽然怨,但也没法子,总不能真因为这点钱就跟长辈撕破脸。
可这件事成了我心里一个结,后来跟舅妈打交道,我总是绕着走,舅舅倒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我。
时间一长,舅妈似乎也看开了,但关系始终不冷不热。
这回听母亲说舅妈病重,我心里复杂得很。人都到了这个地步,我再记仇,也显得太小家子气。
终归是亲人,我还是得去看看。
那天跟妻子提了要回家的事,她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你舅妈对你那个样子,你还这么上赶着?咱们家就这么点积蓄,难道不为孩子想想?”
我知道她不是小气,只是对舅妈那几年冷嘲热讽的态度有些膈应。
我坐在桌前点了一支烟,缓了一口气说:“舅妈是那样,可舅舅总没亏待过我们吧?我这回带点钱过去,也是为了舅舅。”
妻子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把存折递给了我。
我心里五味杂陈,接过存折后,带着妻子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第二天就开车回了老家。
到家后,母亲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见我们回来,她赶紧招呼:“赶紧进屋,外面冷,饭菜都热着呢。”
饭桌上,母亲把舅妈的情况仔仔细细地跟我们讲了一遍。原来舅妈是几个月前开始不舒服的,起初就是饭吃不下,人没精神,后来检查才发现是癌症晚期。
医生说治不治都差不多,但舅舅坚持要试试,非把家里的积蓄全拿出来,甚至还借了些钱。
母亲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来:“你舅是个心软的人,嘴上不说,心里啊,怕是很不好受。这次你回来,也好劝劝他,别太为难自己了。”
吃完饭,我们直接去了医院。一进病房门,我就愣住了。
床上躺着的舅妈,瘦得皮包骨头,脸色蜡黄,眼睛深陷,哪里还有当年泼辣的样子?
舅舅坐在床边,眼圈通红,见到我进来,他抬起头,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安顺,你回来啦。”
看着他那副样子,我心里难受得不行。
这些年,舅舅像根柱子一样扛着家里的重担,没说过一句抱怨,可现在,柱子也快倒了。
“舅,这段时间辛苦了吧?”我挪了张椅子,坐到舅舅身边。
他摆摆手,嘴唇动了动,声音哑得像破风箱:“不辛苦,日子总要过的。”
我们聊了几句,气氛有些沉闷。
我随口问起医药费的事,舅舅苦笑了一下:“已经花了七八万了,医生说没必要再治了,可我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
他低着头,手抠着椅子边沿,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听得心里一紧,拉住他的手说:“舅,您尽力了,真的。要不咱再听听医生的建议,不要让自己太累了。”
舅舅没说话,只是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心里难受,却也不敢多劝,只能在一旁陪着他。
晚上,我借着给舅妈倒水的机会,悄悄把那10万块钱的存折塞进了她的枕头底下。
我想着,这钱算是还给舅舅的,反正我欠他一辈子。
第二天一早,舅妈醒了。我扶着她喝了几口热水,舅妈看着我,眼睛里泛着泪光,嗓子哑哑地说:“安顺啊,我当年骂你,你不会怪我吧?”
我怔了一下,赶紧摇头:“舅妈,那事早过去了,您别放在心上。”
她抬起瘦得像柴火棍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胳膊:“舅舅心疼你,可我那时候是真没办法,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才追着你要那200块。你别怪舅妈糊涂。”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睛一阵发酸。
几十年的疙瘩,在这一刻好像都松开了。
舅妈的那句话,让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几十年的误解,竟然只是因为那200块钱。她躺在病床上,眼窝深陷,声音微弱,可那句“别怪舅妈糊涂”却像块石头,砸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哽咽着点点头,强挤出一丝笑:“舅妈,我从来没怪过您。”
她脸上露出一丝安心的笑意,闭了闭眼睛,像是想休息了。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水。
这时,舅舅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碗粥,低头一看,发现枕头底下露出了一角存折。舅舅愣了一下,伸手拿了出来,翻开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他攥着存折走到我面前,声音有点颤抖:“安顺,这是你放的吧?”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他就把存折往我手里一塞:“你拿回去!这钱舅不能要!我欠你们家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让你为难。”
“舅,这不是为难,是心意。”
我推回存折,眼睛盯着他:“这些年您为我操了多少心,您清楚吗?小时候饭不够吃,您宁愿饿着肚子也要留给我;我去当兵,您连夜冒雨送来200块。这些,我都记着呢!”
舅舅愣住了,嘴唇动了动,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安顺,舅这辈子,没给你们家添过什么光,反倒让你妈跟着受苦。我对不住你们啊!”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酸,我一把握住他的手:“舅,您说这话就是见外了!家里有难关,咱一起扛。您把舅妈照顾好,这就是对咱家最好的交代!”
舅舅盯着我看了半天,终于没再坚持,默默把存折揣进了衣兜。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说:“安顺,舅对不起你啊。”
我知道,他心里依旧有疙瘩,可这些年舅舅付出的情义,我怎么能忘?
病房外,妻子站在走廊上,看到我们走出来,她低声问:“怎么样?”
“没事了。”我拍了拍她的手,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一场风波,不光是舅舅和舅妈的心结,更像是我自己的一场和解,和对过往的释怀。
几天后,舅妈还是走了。那天,舅舅跪在灵堂前,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村里的人都在议论,说舅舅这些年把舅妈宠成了“公主”,家里的事全压在他一个人肩上,如今人没了,他也像没了魂。
我陪着舅舅守了一晚,凌晨的时候,他忽然对我说:“安顺啊,这些年我做得不够好,你别跟舅妈计较,她心里其实是有你的。”
我点点头,没说话。看着舅舅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背影,我心里一阵难过。
人生在世,总有些事是说不清的,可亲情这东西,终归是绕不开的。
回城之前,我最后一次进了舅舅家。
看着那个老旧的屋檐,我心里默默想着,舅舅这一辈子或许苦,但在他心里,亲情是他唯一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