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 方学治
1977年2月我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1978又参加了一次中考,依然是名落孙山。
有一天,大队支书找到我,说村小学有一名女教师休了产假,让我暂时去学校代理两个月。
我觉得去学校虽然和农民一样,每天挣10分工,但却不用风吹日晒,起早摸黑,每周还有礼拜天,比当农民强多了,于是我就答应了。
当时我接手是三年级的所有课程,也就是包班。而那一学期正好公社要对三年级进行统考。我加班加点,刻写钢板,为学生印了许多复习资料。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所代的三年级语文和数学在公社17所小学中成绩都名列前茅。因此,两个月代理结束后,我就留在学校当了一名代理教师。
我每天去学校的路上都要经过一所祠堂,这所祠堂里住着当时区上新成立的一个剧团。因为当时农村正流行唱老戏,各大队都修建了戏楼,还成立了文艺宣传队。区上就是趁这个机会,从各大队文艺宣传队中抽调了一些文艺骨干组建了一个剧团。
这些姑娘小伙子每天早晨都在伸胳膊压腿,或者咿咿呀呀的练声。
那天早晨我去学校的时候,突然就从祠堂的院子飞过来一把木制的宝剑,险些落在我的头上。我正想发火,却见一位姑娘从祠堂里跑出来,对我微微一笑,然后说了声:“对不起,没伤着你吧!”
姑娘高高的个子圆圆的脸,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盘在头上显得英姿飒爽,光彩四射。由于刚才练功的缘故,本就雪白的脸蛋上涌现出两片淡淡的红霞更显得娇艳可爱,特别是她那一双明若星辰的丹凤眼左顾右盼显得格外灵动。这么美艳动人的姑娘,我怎么还能发起火呢,于是我忙说:“没事,没事。”
姑娘捡起我面前的宝剑,然后又回了祠堂。望着她那婀娜多姿的身影,我真是感叹万千,这个小小的祠堂里竟然会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1979年的4月,学校准备修三间教室。由于当时我兼任着学校的出纳,那天我一进学校的大门,校长就要我与他一块去砖厂买砖。
我立即给学生布置了作业,然后又托付一名教师暂时代管学生。安排好一切后我就与校长出发了。
砖厂离学校15里路,当时也没通班车,因此我们二人只能靠步行。一路上我们说说笑笑,到也不觉得远。到了砖厂,看好了砖,又交了定金,与砖厂领导谈好了装车与运输的相关事宜后,我与校长就原路返回。
离开窑厂没多大一会天空竟然下起了雨,我和校长两人都没有带伞,因此只好来到离大路最近的一户人家那里去避雨。
我们刚一上台阶一位姑娘就拿着两只小櫈放在了我们面前,当姑娘看清是我和校长时竟然大声地喊起来:“方老师,怎么是你们?”我也看清了,这个姑娘原来就是那天早晨险些把宝剑扔到我头上的那位姑娘。
我指了指身边的校长说:“这是我们的王校长,今天,我们是去砖厂买砖去了,没想到这天突然就下起了雨,真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姑娘拉着我的胳膊非要我们到家里去坐,我和校长只好跟着姑娘进了门,姑娘刚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水,突然从大门外就走进了四个人。只见一个子最高脸最黑的一个男子说:“马惠玲,我今天是来要回我的彩礼的,你只要把钱给我,我转身就起,不给钱,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位姑娘名叫马惠玲。马惠玲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年底给你吗,怎么这才几天,你就来要账来了?”
黑大个说:“年底时间太长了,我现在就要,没钱,你就跟我回家结婚,不愿意与我结婚,就把彩礼退给我!”
马惠玲说:“我已经与你退婚了,结婚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财礼咱当时说好的,年底前退清,现在这退了婚才几天,你就来要钱了,你这不是难为人吗?”
黑脸大个了说:“看来,你是不想给了,大家动手,先把她们家给我砸了。”黑大个的话音刚落,几个凶煞恶神般的小伙子立即就动手砸起了马惠玲家里的东西。
马惠玲刚想阻拦就被另一个小伙子拉到门外推倒在院子,闻讯赶回来的马惠玲的父亲和妹妹,也被几个小伙子按倒在院子里拳打脚踢。校长急忙拉着我的胳膊:“人家这是退婚,咱既说不上话,也不好拉架,还是赶快离开吧!”
我说:“不,这事我既然遇上了,我今天非管不可,你看,马惠玲一家人被打成什么样了。”
校长又说:“这事,你不能管,人家要退彩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瞎搅合什么?”
我根本不听校长的劝告,立即从门里冲出来顺手拿着靠在台阶上的一柄铁叉,大声地喊道:“住手!谁要是再不停手,小心我的铁叉!”我的一声大喊,一时竟让这帮人全都愣住了。还是黑大个胆大,他一把松开了正在与他纠缠的马惠玲的父亲骂道:“你是谁,你算老几?”听到他对我如此放肆,我立即把手上的那柄铁叉向他投了过,当然我不是照着他身体投的,黑大个立即吓得躲开了铁叉,他指着我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你还想杀人?”
我又拿起身边的一把铁揪:“我今天就是想杀人了,我杀的是土匪,入室抢劫的土匪!杀死一两个人,最多就是一个防卫过当,知道不?”当然,我这是满嘴的胡说。其实我就根本不懂什么法律。但是,农村人往往就这样被唬住了。这伙人也一样,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走过来问:“那你说,应该怎么办,马惠玲既然已经和我的儿子退了婚,是不是应该把彩礼还给我们?”
我说:“你要求退还彩礼这完全可以,但你们这是要钱吗?这分明就是抄家!”
上了年纪的人立即说:“那好,你现在就把钱给我,我们立即转身就走。”
我问:“多少钱?”
上了年纪的人说:“当初我们给了整整80块钱的彩礼呀!”
我以为是多少彩礼,却原来只是80块钱。80块钱还值到这么大动干戈?我摸了摸口袋,出门时,我装了400多块钱的公款,当然,这是准备买砖用的。没想到今天只交了个定金。于是我就说:“行,你们去写一个收条,我这就把钱退给你们。”
上了年纪的人听说马上能拿到钱,立即吩咐黑大个去写收条。
黑大个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一会后便拿着收条交给了我,我看了看收条,然后便把收条递给了马惠玲,接着我便从口袋里掏出80块钱交给了黑大个。一场退婚大战也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要求退还彩礼的几个人走了后,马惠玲急忙邀我们进屋,说什么非常得留我们吃饭不可,好意难却,我和校长只好又进了马惠玲家。
原来马惠玲还在二年级读书时,母亲便得了子宫癌,老实巴交的父亲无钱给母亲看病,因此就放出口风,如果谁愿意拿出100块钱的彩礼就把马惠玲嫁给谁。
刘家滩的刘家荣听到这个消息后就用80块钱为儿刘宗勤订下了这门亲事。
说好100块钱的彩礼,其实刘家只给了80块钱,说以后会补上,直至马惠玲的母亲去世,这20块钱也没有补上。
两个孩子也慢慢长大了,郑宗勤不但越长越黑,而且还摘除了一只眼球。马惠玲不但出落得越来越漂亮,而且还成了大队的文艺宣传队的台柱子。
于是好多人就拿马惠玲的未婚夫与她开玩笑,就连马惠玲的两个嫂子也给马惠玲的未婚夫起了两个绰号,大嫂给刘宗勤叫“独眼龙”,二嫂给刘宗勤叫“非洲黑”。
其实导致两人婚姻破裂的问题还不是郑宗勤的长相,而是刘宗勤的人品有毛病。前几年刘宗勤因偷割电钱被判了一年有期刑是,出狱后依然不思悔改,经常偷鸡摸狗被人堵在家里骂。因此,马惠玲才提出了退婚。
因马惠玲家里比较穷,当时退婚时说好,年底退清。谁知只过了几天郑家就上门要钱了。
回到了学校后,我立即找朋友借钱,很快便把那80块钱给学校还上了。
就在这时马惠玲带着礼品专门来感谢我与校长。她说她一时半会也给我还不上钱,请我宽容她一段时间,等她借到钱后,马上就还给我。
校长开了句玩笑说:“方老师不缺钱,他现在只缺一个女朋友,如果你们剧团有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请你给我们方老师介绍一个就行了。”
马惠玲笑了笑说:“行啊,以方老师的才貌,什么的姑娘找不到?只要方老师愿意,我就带你去我们剧团看看,只要你看上的,我保证能给你说成。”
马惠玲走了后,校长高兴的说,方学治,你有戏了,马惠玲话里的意思非常明白,以你的才貌,她愿意嫁给你。
另外几个老师也跟着起哄,非让我请客不可,校长夸口只要拿出10块钱请客,这个媒他包了。
我立即就掏出了10块请了一次客。校长也没食言,第二天就去了马惠玲家,没想到马惠玲还就同意了。
1982年7月,我考上了中师民教班,马惠玲的父亲怕我上学后变心,提出上学前结婚。我当时也就同意了。
于是我们于1982年的8月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马惠玲与我结婚后就再也没有去剧团了,因为当时农村刚刚实行了生产责任制,我们家分到了两亩地,马惠玲既要照顾年迈的父母,又要帮助家里种庄家。她勤劳孝顺,精明能干,不但全家人夸她,就是相邻她夸她是一个好媳妇。
一眨眼40年过去了,如今我们儿女都已成家立业了,但回想起我与马惠玲的结合,还真有一点传奇色彩。垫付了80块钱成就了我们的一段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