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看着那个家里鳏寡的老太和瘸腿小妹,我放弃了逃婚

猫猫小说盒子 2024-11-22 11:50:32

6

再后来,我存下好些钱。

我们的日子便好过很多了。

我拿着钱又去找了李叔,求他再帮忙看看明月的腿。

我摸了摸钱袋子,除去给老太太和家里的三个弟妹置办衣裳,还剩一些。

我去寻了老太太,「老太太,家里几个孩子也大了,总这样待在屋里也不是办法。」

「我想送他们去上私塾,三个人都去。」

剩下的钱不多,但我还能赚。

但这钱是靠沈家的手艺赚来的,我想把蔓蓉和松柏也送去读书,可我怕老太太不肯。

「钱是你赚来的,你想怎么使就怎么使!」

老太太冷哼一声:「这么点事还跑来问我,真当我是什么老顽固啊!」

我赔着笑:「老太太,我……」

她却更气了,「老太太老太太!蔓蓉和松柏还知道唤我声沈奶奶,你既是我沈家人,便随明月一同唤我祖母就是,天天老太太老太太地这么叫,你不怕我这老太太伤心啊!」

我红着脸讷讷道:「祖母……」

她满意地拍了拍我的手:「对嘛,这才对。」

「还有,你给家里个个都买了新衣裳,连我这老太婆都有,怎不给你自己挑一件。」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忘了……」

祖母怜惜地将我搂在怀里,「你啊,也该为自己想想,总每天孩子孩子地叫他们,自己不也是个孩子……」

我趴在她怀里,她身上的暖意烘得我眼睛有些发热。

从没人告诉我,我也是个孩子。

我娘从出生起便不管我,我爹在外做活。

每日只叫我好好照顾弟弟妹妹。

从小到大我习惯了为别人着想,从没想过我自己。

她摸着我的头,无比温柔。

「孩子啊……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蔓春呐,遇到喜欢的人便随他走吧。」

7

七年后。

我收摊子回来时,沈家门外围满了人。

祖母和明月抱着一男子哭成了泪人。

嘴里喊着:「儿子!」「大哥!」「沈彦礼!」

那人身姿英挺,一身戎装。

眉目低垂着,鼻梁很挺,侧颜清冷如玉,是个极俊俏的好儿郎。

他便是我那早死的夫君吗?

可他不是早死了吗。

手里的铁棍瞬间落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众人回头看我,又齐刷刷地唤我:

「蔓春!」「阿姐!」「嫂嫂!」

沈彦礼寒星般的黑眸扫向我,缓缓向我走来。

他偏头一瞥,身侧的小厮忙递上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他接过钱袋,手停在半空,朝我道:

「多谢姑娘照拂太奶和小妹多年。」

我抬眸看了一眼他。

又看了一眼他身旁蛾眉紧蹙的女子。

接过那袋银子,扬起笑道:「不谢。」

我话音刚落,明月猛地冲过来将那袋银子丢在地上。

「沈彦礼!你拿银子侮辱谁呢!」

祖母气得拿着拐杖要捶他。

「不孝孙!你拿银子侮辱谁呢!」

银子散落了一地,沈彦礼一声闷哼,结结实实挨了祖母一棍。

身后的女子瞬间红了眼,挡在他身前。

「老夫人别打!彦礼他……他身上有伤!」

「什么?受伤了?」

祖母忙上前,他背上果然渗出一丝血。

那女子泪眼盈盈,「几月前,彦礼他带着五名死士深入敌营,身负重伤。」

「这次我军大获全胜全靠他以命相换,此去进京复命后,伤没好全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中,便是想尽快与家中祖母和小妹团聚。」

祖母急得落下泪,「怎……怎不早说……」

一旁的明月却无动于衷,只盯着那女子,「那你又是谁?与我哥哥又是什么关系?」

那女子脸上一滞,抬头看了一眼沈彦礼,「我……」

沈彦礼出口打断:「明月,莫要胡闹。她是大将军的女儿,陆长英。也是军中左副将。」

那女子咬了咬唇,眼里闪过一丝委屈和不甘。

明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并未说话。

蔓蓉拉着我的手,小声道:「还好还好,我以为那女子……」

我回握了握她的手,对众人道:「想来大家都有许多话要说,不如我们进屋子慢慢说。」

沈彦礼闻言,朝我微微颔首。

原来沈彦礼这些年也过得很是艰难,十年前,也确实险些死了。

两军交战,他落下悬崖,肋骨断了几根,昏迷不醒,众人以为他无药可医,便向家中报了死讯。

谁知半年后他竟醒了,养伤养了许久,他本想等好了再写信回家,可战事四起,军中打仗又居无定所,这便耽搁了。

他就这么几句话带过了这十年。

可我知道,战场上硝烟弥漫,刀光剑影。

他必定是几经生死,吃了好多苦,才能这般站在我们面前的。

我朝他微微颔首,亦把我如何嫁入沈家。

我二妹和我小弟,还有祖母和明月,这多年来发生的事儿细细说与他听。

最后说到我将他沈家祖传的技艺学了去,还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听完亦是长叹出一口气,又起身向我鞠躬行礼:

「如此,祖母是该打我。蔓春姑娘对我沈家之恩,便是千金万银也抵不过。」

「是彦礼粗鄙莽撞,还请蔓春姑娘原谅我。」

他又看了祖母一眼,「实不相瞒,当年我亦无心承我父志,如今姑娘能将沈家打铁花的技艺传承下去,自是天大的好事,彦礼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怪罪姑娘。」

我看了看他,浅笑,「如此,我便放下心了。」

他又继续看着我欲言又止:「只是……只是当年你我成亲之事实在荒谬,我如今还活着,万没有要蔓春姑娘为我终身守节的道理……」

我自明白他说的意思,刚要点头。

一旁的明月猛地一拍桌子,冷笑道:

「哥哥说什么浑话。」

「你活得好好的,我嫂嫂守哪门子的节?

8

沈彦礼皱眉,刚想说话却又被明月打断:

「哥哥不知道,我的腿瘸了吧。」

她垂眸嗤笑:「十年前,哥哥的死讯传回家中,祖母深受打击,眼前一黑栽倒在地,我一时心急,从树上摔下,摔断了腿,腿便瘸了。祖母自此内疚不已,把哥哥的死和我瘸腿全归咎于自己,她怪自己拦不住哥哥去参军,她怪自己没看好六岁的我,从此一病不起,甚至,命在旦夕。」

沈彦礼脸色变得惨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哥哥又在想,我哪里像个瘸子?祖母容光焕发,又哪里像命在旦夕的人?」

她看了我一眼,声音颤抖:「是我嫂嫂啊,她跟一个死人成了婚,她本可以走,她本可以放任我与祖母自生自灭。」

明月泛红的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可她没有,她与我们非亲非故,却拼了命地,为我和祖母好。那么辛苦挣的银子,眼睛都不眨地拿出去给我治腿,送我读书。若无她,哥哥如今回来,便只看得到我和祖母的尸首了!」

「明月,我……」

她再也忍不住哭道:「七年!整整七年!哥哥若活着为何不想尽办法传信回来!哥哥走时分明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可哥哥没有!」

「只有嫂嫂……她说回来就果真回来了!在我身边真真切切地陪了我与祖母整整七年!她的真心不能被我们沈家辜负,也不可以被哥哥这样践踏!」

她抹了抹泪,咬牙道:「现如今哥哥做了大官,是时候让我嫂嫂去过好日子了。」

沈彦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到底再没说出什么话。

我心下感动,看着她哭得眼泪鼻涕一把,又有些哭笑不得。

我拿出帕子替她擦泪,「傻丫头,我如今过的日子已经够好了。」

她却紧紧揪着我的衣袖,依然怒瞪着沈彦礼。

夜里,我正收拾着包袱。

门吱呀被推开。

祖母,明月,蔓蓉还有松柏个个哭丧着脸盯着我。

祖母满眼心疼,

「我就知道你这性子!你这丫头怎能半夜偷偷跑掉!」

蔓蓉松柏红着眼圈,「阿姐……」

明月亦瘪着嘴,恨恨道:「我这就去揍我大哥!」

我迟疑了一瞬,拉住她:「你揍他作甚。」

「还有,我半夜为什么要偷偷跑掉?」

祖母怜惜地看着我,「你半夜收拾包袱,不就是想偷偷跑掉,我可怜的蔓春呐!」

几人看着我又要哭。

我不由失笑,「我何时说过我要跑,我收拾包袱是为了跟你们进京呐!」

进京!!!

几人瞪大了眼睛。

我眼含笑意,「是啊,沈彦礼此番回来不就是来接我们进京的吗?」

明月眼里难掩雀跃,「嫂嫂也去?!」

我瞧着她笑道:「自是要去的。」

「松柏如今才考上了秀才,夫子说他天资聪颖,若能去更好的书院读书,往后前途不可限量,我想过了,若是去京城,在天子底下,何愁没有好书院,好老师。」

「还有蔓蓉和明月,你们整日捣鼓着绣活,咱们村里人朴实,穿不惯那绫罗绸缎,若是去京城,往后定别有一番天地。」

「再来此去京城路途遥远,祖母身体如今虽健朗,可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而我……」

我垂下眸,没说话。

我自是要亲自将他们送去的。

祖母和明月先前为了我,与沈彦礼放话,若我不去,他们也不随他去京城。

如今说同他们一起去,他们自欢欢喜喜上京。

沈彦礼只深深看了我一眼,便也应允了,再也没提及那日未说话的。

倒是他身边那名唤陆长英的女子脸色垮了几分。

可我们自无心管她,此次是我们几人这辈子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

一路上看什么都新奇,停停走走,月余才顺利进京。

进了京,沈彦礼带着我们去了他在京城的宅子。

是个二进二出的大宅子,里头屋子倒是挺多,住我们几人倒也不算挤。

我们正要进去,明月却将同行的陆长英拦下。

「陆小姐请回吧,长途跋涉,我们一家人也累了,就不便招待你了。」

陆长英脸上有些窘迫,微微侧目。

这一路,她每每想与沈彦礼亲近,便被明月、蔓蓉和松柏想着法子支了去。

她什么心思,我们都看得明白。

沈彦礼自然也是。

只见他眸光淡淡,「小妹说得在理,此番长途跋涉,多谢陆副将一路护送。」

「天色不早,待彦礼安置好家中老小,明日便去将军府见大将军。」

明月挑衅地看着她,陆长英气得跺了跺脚,只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便跑开了。

我无奈,这一路,我可是与沈彦礼离得远远的。

再来明月他们虽从中作梗。

可沈彦礼若有心,怎会任由他们去。

她不怪沈彦礼,怎怪起我来了。

看来说书的说得没错。

爱会让人成为瞎子。

9

稍作休整两日后,我便寻了些牙人。

看了好几日,终于定下了个铺子,还顺带买了屋。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可那日,我正在铺子里叮嘱工人加急整葺。

却被人猛地扯住发髻推倒在地,掌心一阵刺痛,耳边传来刺耳的咒骂。

「好啊你这死丫头!原来在这儿过好日子!」

那人摇摇晃晃,发髻散乱,蓬头垢面,那双贪婪的眼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她是我娘。

她惯会在我最幸福的时候,给我当头一棒。

从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我缓缓站起,掌心的血顺着掌心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她却权当看不见般,忍不住又扬手打了我一巴掌。

做工的伙计忍不住一阵惊呼:「东家!」

我娘打了酒嗝儿,似听到天大的笑话,「竟不知你如今如此有能耐了!」

「东家?」

「好好好!你年纪还小,往后这铺子就由娘替你管着!」

我吐出一口血沫,淡淡道:「这铺子不会给你。」

「我也不会再管你。」

她气得揪着我的衣襟,吼道:「你要是不养我,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

我在她耳边轻笑:「少唬人了,你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死丫头!我看你是能耐了!」

「你看我敢不敢放火烧了这里!」

我扯出一抹讥笑,一字一顿:「你有本事,就烧啊。」

她被气得面目狰狞,竟伸出手死死掐着我的脖子。

可下一瞬,便被人踹出几米外。

而我脖颈一松,身子已落入沈彦礼的怀里。

他脸色阴沉,周身带着杀意,「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伤人!」

娘被他踢倒在地,待看清他时,忽地大笑起来。

「你是沈彦礼?你没死?我的好女婿!我可是你岳母!你居然敢打我!还不快快将我请到你家去!好吃好喝伺候着!」

沈彦礼有些讶异,只垂眸看向我,似在向我确认。

我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从他怀里挣脱。

娘却还在叫嚣着:「难怪蔓春现在成了这儿的东家,原是攀上了高枝!」

周遭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看我的眼神带着鄙夷嘲讽。

她却越嚎越大声:「还有蔓蓉,手里有几个铺子,嫁的什么勋贵?松柏呢!他出息了可不能忘了老子娘!」

指尖不由攥紧,我正要上前,沈彦礼却拉住我的手。

「要不,我帮……」

我顿了顿,

「不用,我自己可以。」

我快步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她面上先是一喜,又恶狠狠地咒骂了我几句才肯离开。

我站在原地不动,只紧盯着她的背影发怔。

沈彦礼眼尖地注意到我手心的伤,拧了拧眉,「我先送你回家。」

我回头,却看到他身后同样蹙着眉心的陆长英。

努力挤出一抹笑,「我没事,你与陆姑娘有事便去办,不用管我。」

沉吟片刻后,又转头对店里做工的伙计道:「方才说让你夜里加急赶工的话便算了,明日再来。」

伙计忙点头:「是。」

我点头向沈彦礼和陆长英告辞,便径直往家里走。

一路心事重重,直到走到家门口,才发现沈彦礼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我后面。

他有些不自然地看着我,「我怕她又出现。」

我了然,「谢谢你。」

抬脚入门前,又向他拜托道:「还请你不要与蔓蓉和松柏说今日之事。」

沈彦礼沉默,良久又冒出一句:「我可以帮你。」

我脚步一顿,

「不用。」

她这样的人,我不会再给她机会。

10

夜里,长街上起了一场大火。

好在那铺子还在修缮中,并没有损失。

不好,里头有两个人!

我被抬出来时,有人认出了我的模样。

是以迅速通知了沈彦礼。

可我万没想到,平日稳重持方的人,连袜都没来得及穿。

他惊慌失措地抱着我,连声音都发颤了:「蔓春!蔓春!」

我朝他眨了眨眼:「我没事,我身上抹了防火涂料。」

视线落在躺在地上的我娘:「有事的是她。」

他苍白的脸愣了一瞬,手却不由自主地捏紧我的胳膊。

「我说了,我可以帮你!」

我下巴轻扬,眸光澄亮地看着他,「那便帮我。」

转瞬换了副模样,虚弱地靠在沈彦礼怀里。

两名差役已走到我们跟前,「沈将军,火势已扑灭,都尉大人派我二人前来询问令夫人这起火之因,沈夫人,听闻这女人是你的亲娘。」

我委屈摇头:「这疯妇我哪里识得,白日里,她便在我这儿撒泼打滚,还打伤了我,若不是我夫君赶到……我只怕……不信,你们问我夫君。」

我说着说着有些害怕,往沈彦礼怀里缩了缩。

沈彦礼喉结一动,「是。」

我见那两差役信了几分,又接着道:「她当是惯做这勾当的,我赶她走,她便说要一把火烧了我这铺子,这话今日街上好些人都听到了,我本以为她是一时气话,谁知道……谁知道……」

「也怪我,白天里落下个坠子在铺子,若是个普通的坠子我便随它丢了,可那坠子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我便想趁着夜还没深过来找找,可谁知,这疯妇竟不肯罢休,躲在这铺子门口堵我。还要我拿锭银子给她,我本想将她打发走了,可谁知她竟跟着我进了铺子……几番纠缠下,打倒了油灯,便着火了。」

两名差役相视一看,朝我娘走去,果真在她身上搜到了一锭银子。

可她此时已经醒了,她没死,烟熏了嗓子再说不出话了。

她刚想动,却发现腿动不了了。

她来回地张望着,终于发现我,可惜差役已将她套上锁链拖走。

她死死地盯着我,咿咿呀呀地指着我。

沈彦礼递给我帕子时,我竟不知我流泪了。

我接过帕子,擦了擦泪,「我歹毒吗?」

沈彦礼沉默了好一会儿,摇头。

「你曾说过,你是被她逼着与我的牌位成的亲。可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娘亲。」

听他说完这句话,眼泪却像久蓄而开闸的水一样涌出。

「是啊,连街边的猫儿都知道给小猫省口吃的。我娘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呢。」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幼时我还在襁褓中时,她便跟人跑了。直到我四岁时,她被抛弃才回来找我爹。

我爹是个老实人,心中对她还有些爱,便想着凑合着把日子过好算了。

也是四岁那年,她有了蔓蓉,她大着肚子还要去吃酒赌钱。

输了钱,便拿我置气,一脚一脚踢得我耳朵直流血。

爹爹只抽着卷烟,等她发泄完,叫我别老是惹她生气。

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蔓蓉出生后,她便又成天成天地跑出去。

她只负责生,其他的一概不管。

我爹要做活,只将蔓蓉丢给我。

我才五岁,就知道如何抱奶娃娃,如何换尿片,知道她什么时候是饿了,什么时候是困了。

整日背着个奶娃娃在背上干活。

七岁时,松柏出生,亦是如此。

八岁时,她没钱赌钱,便用一颗糖葫芦将我哄了去,卖给了赌坊。

赌坊鱼龙混杂,纵使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也对我上下其手。

若不是我爹赶到拿钱赎我,我只怕早已惨遭毒手。从那后,我再不信她,再不奢求娘亲的爱。

十岁时,我穿了件旁人不要的裙衫,她远远地瞧着我,便冲过来打了我一巴掌。

她说我不正经,这么小就知道勾引人了。

十三岁时,我爹一死,她将我药了,卖给沈家嫁给个死人。

她这样的人,怎配生孩子。

自私自利,她只爱她自己。

她毁了幼时的我。

所以,我绝不会让她毁掉蔓蓉和松柏的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

11

娘的事我瞒得彻底,那夜之事只我与沈彦礼知道。

而自那夜后,我与他之间倒不像从前那般陌生了。

可此番变化,倒让一个人着了急。

那人便是陆长英。

「平日装得一副柔弱的模样,没想到你竟连自己亲娘都敢下手。」

她拦下我,气势汹汹。

我眼皮都没掀,并不想与她多加争执。

她却冷笑一声:「若你弟弟和妹妹知晓自己大姐亲手放火烧自己的娘,不知他们可会依然爱护你呢?」

「还有明月,她一向说你是最善良不过的人,若是让她知晓又会如何呢?」

我闻言站住脚,「想知道吗?不若你去试试?」

转而话锋一转:「但我劝你别试,因为你说了后,她们不仅会依然爱护我,更加心疼我,还会……更加讨厌你。」

陆长英握紧了拳头,「你神气什么?不就是仗着在家中照顾了她们几年,便要挟彦礼娶你吗?」

「你可知,我与彦礼这十年来在战场上同进同退,我们配合默契,我们惺惺相惜,我们一同打了胜仗,他如今是正三品的镇军将军,你一介乡野村妇如何配得上他?」

我冷笑:「我配不上,你便能配上了吗?」

「从前见你身为女子,却敢身赴战场,心中对你颇为敬佩,如今看来,不过而而。」

她恼羞成怒:「你!」

我打断她,眉眼平静无波:「你说得对,我是与他不配。却不是与他身份地位不配,而是因我并不心悦他,是为不配。」

「我照顾祖母和明月,从来都不是因为我爱沈彦礼这个人。从我嫁给他时,他已经死了,我没见过他的模样,我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如今他活了,纵使他是什么三品将军,他在我眼里亦只是祖母的孙儿,明月的哥哥。你可知,在你眼里多好的人,在我眼里,仅此而已。」

「还有,爱一个人岂有什么配与不配,若是相爱,别说身份地位,哪怕是男女界限的桎梏也能冲破。」

「亏你还是将门之女,若我是你,与其在我这费尽心思,不如直截了当去问他,你爱我不爱,爱便好,不爱便拉倒,整日摆出个哀怨模样倒让人看得心烦!」

她被我一番话弄得呆呆愣愣,嘴里不知再说些什么。

我摇摇头,转身时却碰上了沈彦礼。

他直直盯着我,眸子黑黑沉沉的,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这话他迟早要知道,如今这么听到也好。

我朝他微颔首,便离开。

12

隔天,我便去找了沈彦礼。

「你想要和离书?」

我点头:「是。」

「你要离开?」

我又点头:「是。」

他眸色复杂,「祖母和小妹那边,她们不会……」

「她们那边自有我去说,你不必忧心。」

他看了我一眼,眼里瞬间笼罩了一层暗色。

「如此,祖母与小妹同意便好,若她们不愿,这和离书便……」

我打断他:「你放心,我自会说服他们的。」

他默然地看着我,眸里明明暗暗,终是动了动唇角:「好。」

我与他说完后,便去寻了祖母他们。

我取出准备好的铺子地契,交给明月和蔓蓉。

「这铺子是我买给你们开绣铺的,已写了你二人的名。」

「还有这屋契。」我放到松柏和蔓蓉的手上。

「是给你们的,与沈家一墙之隔,我走后,你们想住过去就住过去,若想挨着祖母和明月,便空着也行。」

他们几人猛地看向我,「你要走?」

我看着她们,半带轻笑道:「是。」

一刹那的寂静之后,是明月杀猪般的嚎叫:「我去杀了我大哥!」

说完便冲了出去,蔓蓉和松柏亦是怒不可遏,跟着跑了出去。

我正要追,却被祖母喊住:「蔓春丫头,你真要走?

她见我不说话,眼眶瞬间红了,「是彦礼那小子,他赶你走了?」

我轻轻摇头:「他没说赶我走。」

「那……那你为何……」

我上前坐在祖母身旁,抱着她撒娇道:「祖母不是曾说过,让我多为自己想想嘛。」

「从前我去学打铁花,是为了挣钱活命,挣了钱我又在想,明月往后该怎么办,蔓蓉和松柏往后又该怎么办,这二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为别人而活。」

「所以我心里真觉得,沈彦礼能活着回来真的很好,祖母的孙儿失而复得,蔓蓉和明月有钱开绣铺了,还有松柏,他去了京中很好的书院,而我,也可以不做谁的姐姐,不做谁的妻,二十岁以后的我,可以真真切切为自己而活了。」

祖母听我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你说得没错,你早该为自己多想想。」

我取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泪,逗她道:「祖母从前还说让我遇到喜欢的人便跟他走,如今这模样我哪里敢走呀。」

祖母似是想到什么,嗫嚅着:「我那孙儿生得也是人模人样……你咋就看不中呢?」

我但笑不语,不是看不中。

而是我不想自己陷入其中,失了本性,失了自我。

再来,我不想用恩情相挟,逼他娶我。

就算娶了我又如何,一生一世便守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吗,我不愿的。

我有手艺,我能活养活自己,我的人生还很长,不该止于此。

再去沈彦礼那儿寻明月他们时,他们已不见了踪影。

而沈彦礼衣角被扯乱了好几处,发丝凌乱,连脸上都依稀可见扒拉的手印。

这便是你说的让我不必忧心。

我心有惭愧,忙跟他赔不是。

他轻咳一声:「你看,我早知如此,不如就如他们所……」

我拧起眉,打断他:「几个孩子真是太过分了!我这就找他们去。」

说完便转身离开,可走了几步,又觉得奇怪。

他这身手怎会被那几个孩子弄成这样。

找到他们时,他们仨正抱作一团哭得不能自已。

我叹了口气,如幼时一般从帕子里取出三块糖,递在他们手边。

明月不理我,松柏只委屈地看着我。

蔓蓉抽抽噎噎,「姐姐都不要我们了,还来找我们作甚!」

我按了按眉心,我何时说不要你们了。

三人还是不理我。

我先将一块糖放进明月的嘴里,柔声道:

「明月,你可知道,我并不心悦你大哥,难道你要逼着我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明月脸上一滞,还是没说话。

又将糖一一放进蔓蓉和松柏的嘴里。

「你二人已经大了,难道要将阿姐绑在身边一辈子吗?」

「我是去四处游转,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我的家还是在这里。」

「也许一月,也许三月,我就回来了。」

三人脸上终是松动了些,我又与他们说了好些从前的事。

再后来又与他们彻夜交谈,几人才勉强点了头。

只是,那天起,他们便整日整日地守着我,守着我吃饭,守着我睡觉。

祖母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只劝我不如再过些时日再走,又或是就留在这儿算了。

就连沈彦礼也寻了我,「几个孩子可怜,不若留……」

我继续打断他:「无事,再过几天就好。」

终于在十日之后,他们终于同意放我明天离开。

几人又是抹眼泪又是哭哭闹闹到夜深了才走。

待他们走后,我取出写好的信放在桌上。

趁着夜色拿着包袱离开了。

我怕我明日舍不得了,便又不想走了。

这样就很好。

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13

我带着我的家伙事儿一路向北。

一路吹吹打打,在花棚下为祭祀祈福。

为百姓祈求安宅平安,为商人求四季发财。

于灯会庆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有好学者,无论男女我都倾囊相授。

数年后,大庆遍地都开出了小小的火树银花。

可我依然蒙面,世人依然不齿我女子身份。

直至到最北边,那里民风朴素,不被世间所侵染。那里有辽阔无垠的大漠,沙海上的铁花璀璨盛放,像五彩的云霞。

于是,我留在了那里。

我认识了名叫阿吉泰的少年,他自由,张扬,洒脱。

他教我骑马,我便教他打铁花。

我晒黑了许多,还学会了马上狩猎,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日子逍遥且自在。

直到那日,我正教阿吉泰打铁花,不远处却传来马蹄声响。

阿吉泰慌张地拉着我:「快躲起来!是傀军!」

我与他藏在土堆下,却陡然看到那领头的人竟是沈彦礼。

他遇了突袭,与几名将士被几百傀军兵马包围在正中间。

正要起身,却又被阿吉泰拉住:「别动,愧军心狠手辣,若被抓到就完了!」

眼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我心急如焚。

却瞥眼看到身侧的铁炉,心下已有了计算。

只将手侧的风匣拉得更快了些,火炉子的铁块迅速化成了铁水。

我将铁水盛入火罐,然后披上长袍只身冲上前去。

手中铁锤一扬,铁汁溅起了十几米高的金色火花,火焰如雨一般落了下来。

傀军的马匹纷纷受惊,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声,似无头苍蝇四处乱窜,傀军溃不成军。

然后我领着沈彦礼一行人逃出危机。

「蔓春!」

他欣喜若狂,只一眼,便认出了我。

而后紧紧地抱着我,我盯着他身上被烫得都是洞的衣裳。

还有他身后一行几人烫得红彤彤的黑脸,颇有些心虚。

可还未说话,沈彦礼却将我放开,黑眸里闪烁着一丝微亮。

「此番多亏你,你……你定要在这儿等着我,一个月,不,十天,我便回来找你!」

「等我。」

他说完这话,就与那几人飞身而去。

直到十日后,愧军被我军打败,承诺永不再踏入我北边边境。

我才知,那日他奉命送密令前去,若失败,只怕我朝边境便要被傀军给强占了。

他是在那日夜里来寻的我。

他望着我,唇角噙着笑,「蔓春,同我回去可好?」

我蹙了蹙眉,正要拒绝。

他却打断我:「我已与圣上禀明你那日所举,若你随我回京,必能向圣上求个赏赐。」

我沉吟了片刻,「我所拥有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并不想求什么赏赐。」

他勾唇:「当真?」

「这些年,你走遍各地,却还是以黑袍蒙面示人,你不想告诉世人,这黑袍之下是谁?你不想为女子正名,女子可对镜帖花黄,亦可铁甲披寒光?」

我不由心动,怎不想呢。

他眸中的笑意蔓延得越深,仿若明珠生晕,光彩流离。

「所以蔓春,跟我回去吧。」

14

我进宫时,依然身着黑袍。

于御前献上了一场宛若繁星的铁花盛宴。

圣上连说了三个好。

脱下外袍时,更是连连称奇。

「你是女子?」

我跪在下首,「回圣上,是。」

他眼露欣赏,「当真是个妙人,赏!重重有赏!」

我将头磕在地上,「能得圣上赏赐,民女感激涕零,可民女有一个不情之请,想拿这些赏赐,换圣上一个恩典。」

「哦?你想要何恩典?」

我不卑不亢道:「民女想求圣上准许女子能名正言顺地打铁花,庆灯会,做祭祀。想求男女子同工同酬,想求圣上告诉世人,女子可对镜帖花黄,亦可铁甲披寒光。」

一时周遭寂静,圣上却开怀大笑。

「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你虽身为女子,却有如此大义,实在难得。念在你为我军立下大功,朕允了。」

我磕头叩谢:「谢圣上!」

我随沈彦礼出宫时,身子还隐隐有些发颤。

沈彦握住我的手,「别怕,你做得很好。」

我藏住泪,「嗯,我知道。」

回家后,祖母他们又气又喜。

明月和蔓蓉恼我:「说好了一月就回来,这都多少年了!」

我一边赔着不是,一边看着他们。

明月和蔓蓉将铺子打理得很好,还又开了两家铺子。

松柏长高了许多,他成了举人,如今是书院老师口中最得意的门生。

沈彦礼并未再娶妻,他为此还郑重地与我说了陆长英的事。

那天被他撞见我与陆长英的话,他便与陆长英说清了。

他说从前以为与她疏远些就好,那日听我说完,才知他这般不对。

陆长英也是个洒脱的性子,她说放下就放下了,如今嫁的夫君很爱她。

他们都过得很好,我也是。

后来,女子当真与男子同工同酬。

而我也留在了京城,组建了一支女子打铁花队。

沈彦礼整日跟在我后头,鞍前马后。

祖母看戏,蔓蓉和松柏冷眼旁观。

明月讥笑:「叫你从前给我嫂嫂和离书。」

沈彦礼委屈:「她说她不心悦我。说我在她眼里就只是个人。」

明月大笑:「你活该!谁叫你初次见面就拿银子侮辱人!」

沈彦礼:「……」

转头又继续追在我身后。

「蔓春!你等等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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