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我任伪连长时和抗联的联系

山雁说过去 2025-01-20 16:28:44

林进忠/文

我叫林进忠,字千臣。1897年生于山东省曹州府(今荷泽专区)钜野县六所营西坊一个贫农的家里。1920年因黄河泛滥,我流落东北,先在辽阳人地主家扛活,后到临江一带当木把。以后又被征兵,在奉系第十三师(师长是中将张久清)第三旅第六团当兵,参加了三次直奉战争。31岁时,升任排长。张作霖被日本人炸死后,东北军于1929年实行大削编,我被编在东边道镇守使于芷山的骑兵第一团第二连任排长。

1930年,我被送到奉天讲武堂学习。九一八事变对我震动很大,大多数学员们对日军的行为极为愤慨。我们被转移到山城镇后,由于于芷山早有卖国之心,根本不抗日,所以,不仅不抵抗日军侵略,到后来,还干脆投降了日军。当时,我们是一百个不同意,可是军权操纵在高级军官手里,我们无可奈何。何况,又有生活之累,便走上了背叛民族的道路。

但是,我的民族自尊心并未泯灭。

说起来,有个家庭渊源。

我们林家,原是福建人。八代祖父曾任郑成功反清扶明军队的参军。后来,流落到山东,扎根在钜野(如今从我们所在村庄的名字,还可看到军队编制的痕迹)。但传统的爱国教育,代代相传。使我在幼小之时,心头便深深扎下了民族自尊心的根子。

后来,我又在随军去“围剿”抗日民族英雄邓铁梅时,从他们身上又受到一次深刻的爱国主义教育。在作战时(那时,我在伪第二旅任连长),曾和邓的部下一位外号叫王大姑娘的支队作过战,基本上没有真打。后来,由于我放走过邓部的士兵,与邓有过书信往来。不久,邓铁梅被叛徒沈廷辅出卖被俘了。伪第二旅旅长、汉奸赫慕侠和日军让他写自首书,邓答应了,但有一个条件:必须当众写。敌伪答应了。是日,他们组织了不少军民,请邓铁梅登高桌书写。邓挑选出一支大笔,饱藤浓墨,刚写了“日寇”二字,便被抢走了笔。邓的这一爱国的壮举,对我的教育极深,也使我久蕴的报国热血沸沸扬扬了。

然而,我的心有千千绪(主要是摆脱不了家室之累),并未走上抗日的道路。但从此,我便将“行善”奉作为人之本,心头仍未泯灭民族之心。

以上,这就是我为什么在移防集安后,能为抗联红军做些事和不扰民被民众奉为“道德官”的主要思想基础。

下面,我重点回忆一下我在任伪军连长时,与抗联的一些联系。

一、驻双岔河马玉山营情况

我们营是伪军第二旅第一团第二营。团长是郑希贤,营长是马玉山。马营有三个连(序列是第四连、第五连、第六连)。四连连长是纪鼎山,这是机关枪连;五连连长是张禄;六连连长是我,这两个连都是步兵连。团部驻在集安和外岔沟两处,营部设在双岔河。

我们这个营当时有三个特点:一个是这三个连长都有民族自尊心,暗中支持抗联,但只意会,从不言明;二是马营的军官和兵士都加入“在理教”,都是老潘家的人;三是由于我们的营长马玉山,就是有名的道德官,马营官兵基本上不扰民。所以,我们驻防在双岔河时,当地群众对我们挺好,抗联与我们有联系,也不打我们。

我所在的第六连,驻在荒藏子,也有三个特点:一是六连的兵,基本上都是我们的山东乡亲,人称山东棒子连,绝对听我指挥。二是我有个较硬的后台,就是旅参谋长高明,在过去的廊坊战役时,我曾救过他。以后关系极为密切,一般人不大敢惹我。三是我的民族心未泯,又有后台,在马营中唯独我的连不打日本旗,不唱日本军歌,没有日本军官。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在荒崴子驻防期间,跟抗联红军有些来往,与当地群众关系极好,从来没有打骂过群众,人们也称我为道德官。这是我在光复前退出军界到荒崴子为民,镇反时由山东老家二次回荒崴子落户的主要原因。否则,我是绝对不敢回去的。

二、与抗联是怎样联系上的

到集安不久,我们奉命在一次去“讨伐”抗联的战斗中,我的兵在山上的窝棚里抓到一个所谓的“红匪”,交给我处理。

我详细地盘问了这位“红匪”,知道他姓王,叫王玉侯,是抗联红军警卫旅第五团的战士,负伤后在这里养伤。这位红军战士很不得了,被俘后大义凛然,还向我们讲了不少爱国的道理。我听了脑子里开了不少窍。这是我第一次和抗联的人接触,对他的话,既感到新鲜,又很折服。最后,觉得这样的“红匪”不应该杀死。于是,我仗着我连弟兄大部分是山东人,和我感情上很融洽,便没有多大顾虑地将这位红军战士释放了。

没想到一个月后,小梨树沟里八宝沟开店的李掌柜,给我捎来一封信。我打开一看,竟是杨靖宇大队长(那时红军这样称呼他,我们也这样称呼他)写给我的。大意是:被我放走的那位抗联战士已回到部队,讲了我的情况。杨大队长向我表示感谢。并借此机会,向我进行了一番抗日爱国的教育。我从这封来信中,才知道共产党的主张与一些伟大的人物(如毛泽东等),使我很受教育与启发。觉得“红匪”不是匪,而是一些由真正中国人组成的抗日武装,从而产生了敬意。于是,我就请李掌柜代转杨大队长,对我释放红军战士不用致谢,这是中国人的良心应该做的。同时请他转告杨大队长,因讨伐队、日本守备队、宪兵队及走狗汉奸遍地皆是,以后有事,不必写信,由口头传达即可(派人或通过中间人均可)。总之,我在转告中表达了我一个中国人所应有的良心、民族心,希望大队长放心,从今往后,我决不会当狗、帮虎吃食和扰民。

从此,我便开始了与红军的联系,也使我的民族自尊心又开始强烈起来了。

三、我与抗联之间的联络员

我与红军有了联系不久,有坏人来向我密告,说花甸子乡土城子村的王殿喜通“红匪”(王殿喜是王八脖子的民政牌长),把两个儿子送去当了“红匪”。我一听,使想到如果让这个人做为我和红军的联络人,有两点可以保证:一是他对红军感情深,绝不会泄密;二是他若知我与红军有联系,绝不会出卖陷害我。因此,我便立即将他传来,秘密“审问”。

王殿喜来后,因他不知我的政治态度,对我极为鄙视。在“审问”中,他极有民族气节,有一股子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正气,骂得我很高兴,非常佩服他。在他骂过之后,我便将我心里的话告诉了他,他开始感到意外,后来见我说得实实在在,又很诚想,便相信了,并很爽快答应了我的要求。这样,王殿喜就正式成了我与红军联系的联络员。为了开脱他,他对外就说王殿喜的两个儿子不是他送去当红军的,而是被“红匪”绑走的。一些坏人见我这么说,再也不敢来讲王殿喜的坏话了,王殿喜从此也没再遇到什么麻烦之事。

四、给抗联三送情报助歼敌

1937年正月(公历2月)日本的侦察飞机发现了抗联红军在老爷岭一带活动,立即下令在正月初四(2月14日)对红军进行“讨伐”。我接到命令时,已是初三夜里。由于事情紧急,火烧眉毛,便立即派人找来王殿喜,连夜叫他去给抗联送信,让抗联部队立即转移到刀尖岭。结果,使去老爷岭“讨伐”的日伪军,扑了一场空。

1937年四月(公历5月),抗联部队一部分在大青沟沟里住下了,日军不知怎么得到的消息,秘密调动了一批部队进行“围剿”。我记得当时是调了两个团的兵力,一是由黄团长率领的伪步兵第一团,二是由郑团长率领的步兵第二团,还有日军守备队等兵力。我接到命令后,立即委托大青沟民政牌长赵守良(此人也做两面的工作)去给抗联送信。抗联由于兵多,地势又有利,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没有转移。那天日伪军不敢硬攻,抗联红军也不主动出击,双方战斗了一天,均无伤亡而告终。以后,抗联红军转移到砬子沟去了。

1937年秋天,抗联有一支部队在大顶子被敌发现。我接到去“讨伐”的命令后,便连夜派我的通讯兵张守仁去给送的情报。抗联那支部队收到信后,迅速撤出了日伪的包围圈。

五、马营长和抗联伤员马夫

我和机关枪连连长纪鼎山,曾将一名负了伤的红军战士,保荐给马玉山营长当了四个多月的马夫。

这是怎么一间事呢?

1937年秋,我奉命在倒木沟“讨伐”抗联红军,有一个弟兄在一户老百姓家里抓到一名红军伤员,交给了我。我经过严肃审问,那位红军战士承认了他是抗联第一军第五团的战士,负伤后在老乡家养伤。查明他的身份之后,为了避开坏分子的耳目,我命令队伍在双岔河村外等候,独自一人进村去找纪连长。因为我知道纪连长和抗联的蔡指导员好熟(据说蔡指导员是红军专门管后勤的),与红军有密切联系。现在出了抓住红军伤员的事,如何处置,我便找他商量。否则,我们不处理,落到日军手里,那位红军伤员必死无疑。纪连长听了我的讲述,我们便苦思对策,最后决定将这位红军伤员送给马营长当马夫,一来可以搭救他,二来给马营长当马夫,谁也不会怀疑,也不敢动。

商定之后,我俩便去找马营长。我说山东来了一位老乡,在山上打猎走火受了伤,现在无处落脚,想给营长当个马夫。纪连长帮腔说:“林营长这个老乡我熟悉,给您当马夫我做保人!”马营长经过我俩这么一说,说动了心。加之他那时确实也缺个马夫,便点头答应。于是,那位红军伤员,就做为我的山东老乡,给马营长当了马夫。

四个多月后,马营长不知从哪儿听到了什么风声。在一次去执行“讨伐”任务时,将我找到他那里,将此事捅开了。他斥责我不该这么乱来,把一个红军伤员弄来给他当马夫。他生气地说:“你们做别的,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出事也可替你们打打场。可这事做得太过分了!让上级查出来了得吗?咱们都得被杀头的!”我知道事办得欠妥,就快承认了过错,最后说:“营长,你是有名的道德官,现在靠谁也不行了,那人只你能救他一命了。”

马营长是个有民族自尊心的人,他知道我们与红军关系密切。另外,据说杨靖宇他曾化妆成商人和他交谈过,他也同情红军。所以,他对我们的所做所为,一直采取不问不管的态度 如今红军的伤员命在旦夕,他不会坐视不救。于是,他叹了口气,看看身边只有我和他的通讯员赵丙文、我的通讯员张守仁,便说:“我看他伤也好了,快悄悄将他送走吧!”我按照他的命令办了,那位给他喂了四个半月马的红军,终于安全地离开了马营,回到了抗联大部队。

六、从敌人手中再救抗联伤员

1938年2月(农历正月)的一个午后,值勤兵向我报告:“第五连的松本连长从我防地一座小山下路过。”松本是日本人,他担任连长“讨伐”抗联最卖力。我听说他路过防地,不去见不好,忙下山去见他。不多一会儿,果然松本骑着马来到。我忙说:“连侨(日语即连长)辛苦了!”

松本说:“辛苦的没有,‘红匪’的两个抓住了!”他一边说一边指马后的两个抗联战士。

我一听,想到抗联战士落到日军手里,根本活不了。便决定搭救这两名抗联战士。

我想先将松本请上山,再想办法。谁知他不去,说:“‘红匪’前面的还有,我的还要立即追击!”

因为他骑的是马,他的兵靠步行,被他拉下挺远。他和几个军官边和我说话,边等他的士兵们赶上来好一齐走。于是,我就说:“连侨追击的大大辛苦,这两个‘红匪”交给我的处置吧!”

松本先是为难,后来在情面难却的情况下,只好点点头说:“约依!连侨!”

日军抓到的红军,在通常情况下,是决不会交给满军处理的。松本为什么迟疑了一下,就答应了我?说起来有一段小插曲。

那还是在1936年冬,在荒岔沟沟里有十个自称是救国军的人。由于他们入少枪也不足,不敢去打大户,专门祸害穷苦百姓。时值年关,好不容易弄到的年货,不少人家被这些人抢去了,群众恨之入骨,想报告当地驻军军官为民除害。由于驻军连长是日本人松本,怕他话听不明白打人,就不敢去找,而派人到我这里苦苦哀求,要求我派兵去剿土匪,必会引起他的不满。另外,更主要的是我对那十个人的来历,我还没有查明白。虽然从作法上,我敢说不是红军,可他们要是抗日的胡子呢?根据抗联杨大队长的训令,也是需要团结的。因此,我当时没有定下来去或不去,只是说:“你们先回去,我查查看。那伙人要真是胡子,我必定去剿就是。”群众走了后,我立即派传令兵去调查荒岔沟里那十个人的身份。通信员张守仁很快查清了那十人的身份,确是为非作歹、鱼肉乡民的胡子。于是,我决定为民除害,让群众过一个安心年。

由荒岔沟农民姜大牙(绰号)、农民徐大个子领路(群众也跟去三十多人),我率第六连直奔荒岔沟。进沟后,很快找到了那伙土匪,战斗立即打响了。这伙子土匪少、枪差,没一会儿便被击毙了6个,后来又击毙4个,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这事发生后,松本果然大怒。他由于军衔低我一级,不便对我发作,便将姜大牙、徐大个子抓去,要以通匪论处。为了救出这两个人,我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把歼灭的十个胡子的人头,全部送给松本,说这是以松本连队为主攻、六连为侧攻歼灭的十个“红匪”。在当时,一次歼灭十个“红匪”不是个小数字,不仅有奖赏,而且还会加官进衔的。松本听了我的建议,果然转怒为喜,放了那两个农民,我们就一齐填了呈报表。呈报表由营呈报到团部,团部立即嘉奖了我们不少钱(当然松本得的最多),还将松本的少尉军衔晋为中尉。松本一枪未放,白白得了这么许多好处,自然对我十分感激。从此,我们俩有交情。否则,他这次路过我的防区,做为一个日本连长,根本不需要做礼节性的通报。也正因为如此,当我向他讨要这两名被俘红军时,尽管他内心并不乐意,但碍于情面,也就只好答应了我。

松本等他的士兵到齐,就匆匆走了。

我将松本送走,立刻命令士兵将这两名红军带进我的寝室盘问。这两名红军战士威武不屈,先是什么也不说。后来听说我是第六连连长后,便对我讲了实话,说他们是红军第六团的战士。一个叫闵庆山,一个姓王(实际叫夏景玉,现住集安头道乡团结村)。他们俩是在打十三道沟时负伤掉队,迷失方向被松本抓住的,他们要求我们搭救他们。

我听完他俩的讲述,认为既是红军,就该搭救,便想出了一个法儿,对他俩说:“要想救你们,只有一个法儿,那就是你俩不能承认是红军。承认了这一点,天神爷也救不了你们。你们得说自己是十三道沟的辅导工人,被红军抓去背给养,往回走时遇到了松本被打伤抓住的。你俩看这法儿行不行?”

他俩一齐说:“这法儿行,我们就按林连长的话办。”

他俩同意了,我就重新过堂。这次人多了点儿,他俩照我的话儿一讲,我就让文书登记备了案,并用电话又将此事告诉了松本。

第二天,我派人叫来荒崴子的王甲长,告诉他松本错抓了两个辅导工人,因负伤走不了,叫他安排在村子里吃派饭(一家吃一顿)。我为什么要这么安排?我怕有人报告。这一家吃一顿,那一家吃一顿,家家都吃,谁要想报告也有通“匪”之嫌!就不敢去告了。最后,我对王甲长说:“一切花销由我支付。”

王甲长忙说:“这点点花销哪能要用连长支付,难道我们甲连两个人也养活不起?一切由我们!由我们!”

王甲长领着这二位红军战士走后的第二天,我不放心,就下山去看。因是个白天,我看清了这两位红军身上的棉衣净是些小窟窿眼儿。这显然是久居深山的人烤火烧的,有经验的人仅从这一点便可断定他俩是红军。我怕在这方面出岔头,立即让我三弟给每个红军做了一套棉衣,买了新胶鞋并给他二人理了发。这么一打扮,原来的特点没有了,两个小伙子精精神神,好是英俊。只是由于伤势太重,一时走不了。

但不几天,出了风声,有人说我窝藏“红匪”,马营长派赵丙文来调查了一次,没有下文。我怕再出风波,便让家住荒崴子的石棉矿把头陶兴斋,将这两名红军介绍给他,去了石棉矿。

但风波到此并未完结。

团部又派日本人中原中尉来调查,我拿出备案,说松本不是在与红军交战时俘虏的,而是在路上抓获的,说是红军证据不足。中原中尉说是红军又拿不出证据,只好悻悻而回。

事情到此,仍未停止。团部后来又下令调我去任迫击炮连任连长,委派中原中尉去第六连任代理连长。我明白这是团长屈服了日本人的压力,采取调虎离山之计。目的是一旦我走了,中原接任后,就可以用权势将这件事调查清楚。我想,如果这事要调查明白了,不仅对我大大不利,而且对整个马营,甚至对郑团长也不利。因此,我没有屈服,我找到团长,直陈了我的看法(未承认窝藏红军之事,而且说这是有人想整我,整团长等等),并说:“要实在调我走也可以,但不能叫中原来接我。中原是中尉,我连王廷贤也是中尉,怎么就不可以代连长?团长,此事如何决断?你可得为我、也为你好好着想。”

团长郑希贤是我的老上司,又是我老婆的干爹,听了我的直陈,心里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在谁来接任我这个大事上,他采纳了我的意见,改变了原来的安排,下令我连中尉王廷贤为代理连长。我获悉后,自然十分高兴。

王廷贤出任代连长后,果然没有再认真调查我窝藏红军的事儿,事情一拖再拖,此事便不了了之。

我们彼此都松了一口气。

那两位红军伤员在我去迫击炮连上任时,特意从石棉矿赶到大路上来送我。我没别的相送,就将身上仅有的六元钱分给他俩,最后说:“你们身上的伤养好了后,赶快回部队吧!”说完,我与他俩洒泪而别。

我在迫击炮连上任后,最后见到闵庆山一面,他说他们俩在回山时被敌人的讨伐部队冲散了,他是来见我最后一面。果然,从此我再没见到他。那位姓王的(夏景玉),解放后,他听人说我未死,曾去看过我,一见我就下了跪。回去时,他非让我去他家作客,一进他家门,他们全家人也给我跪下了,表示谢恩。从此,我们俩有了往来。当时,我还被管制,他曾去找过当时的社教工作团领导,讲了我任伪六连长时,如何支援抗联的事。社教工作队调查后,解除了我的反革命帽子,有了公民权。

七、给抗联赠送子弹和衣物

我与抗联有了联系以后,杨靖宇大队长有事就派人和我联系。由于联系的次数较多,不能一一记住了,只记住几次。

有一次杨大队长从红石砬子派人来,对我说了抗联缺少匣枪和机枪子弹。我得悉后,就立即派我的可靠的联络员王殿喜给他们送去匣枪子弹150发,机枪子弹1500发。

记得那时送子弹,是将子弹装在金枪烟盒里(盒是硬纸壳的),再放进麻袋里,背在肩上为的是不引人注意,送去的地点是大青沟。这样的事,以后马永林也送过几次。

送衣物过去送过,但最多的一次是在1938年秋天,严格说最初不是送。那是我们第六连军官搬家,共有五辆大车,拉的全是衣箱,还有几个家属跟着。当走到王八脖子一带时,被红军的蔡指导员领人截住了。他们不知是我们六连的家属车,缴获了衣物后,把人放了,一点也没虐待,只是对她们讲:“秋天来了,我们没有衣裳穿,没办法,先借你们的吧。”家属回来一讲,我们心里都不大是滋味,认为红军不大够意思,我们帮助他们干了不少事,怎么好拦抢我们的衣物呢?不过大伙都没讲出来。

正在这时,杨大队长派人来了,说原来不知这车上的衣物是你们的,截误会了。直接送来怕给你们带来麻烦,请我们商定日子去取。杨大队长怎么会给我们来信呢?原来我们衣物被红军送上山后,从一件呢子大衣里,他们发现了我的名信片。杨大队长才知截误会了,很不好意思,便赶快特派人来向我们致歉,并商定取回时间与地点。我听了很受感动。当即对来人说:“请转告杨大队长,误会已经产生,没有什么,不知者不足怪嘛!至于那些衣物就不要退了,现在天气已经冷了,你们吃住在山上,没有衣裳不行。我们那些衣裳你们就留下穿吧,这也是我们一再送寒衣的难得的机会。要不,我们想送,也送不了那么多,也不方便送。”经我再三劝说,那位同志回去了。

就这样,那五车衣裳我们全送给了抗联。杨大队长后来捎信,向我表示感谢。

我在任伪第六连连长时,除了做了以上一些支援抗联的事外,我还默许了山沟里的农民离杨靖宇所在队指挥的抗联红军最近,他们找这些农民最方便,最安全。而且这些农民大都善良老实,纯朴厚道,有一股子乐于助人的侠义心肠。所以,他们之间的往来,我认为是不可避免的。不管谁愿不愿意,情况摆在这里,都无法摆脱。我还认为,民众去给抗联送衣裳、粮食比我去送强,而且很有力量,目标小。因此尽管有不少坏人向我来报告××通匪,x××通匪等等,我均以将严查严办答之,但多从未查问一件。

另外,我从民众对抗联的支援上受到很大的教育。特别是山沟里的农民,生活过得很穷苦,但他们支援抗联却异常大方,宁肯自己不穿不吃,甚至不怕掉头流血。这是股什么精神?当时我认为这就是民族的向心力,一个民族的灵魂。因此,我对自己常常说:林千臣啊林千臣,对于这样的民族,你只有保护的权利,决无镇压之心,就是为此死了也是值得的。在这种思想支配下,我对通“红匪”的民众默许之,而对告发者中的极恶劣者,决不手软。

比如台上乡山间有一户农民叫马永林,那年岁数刚到20岁,给抗联做了不少事。

他老婆有外心,为了想和奸夫达到成婚的目的,向伪甲长告发马永林通匪的事。伪甲长

报告我,我对马永林家的事早有耳闻,便将马永林传来。马永林对“通匪”之事招认不讳。我问他:“你老婆咋不早告你?”他又恨又羞地低下了头,后来才对我讲了他老婆有外心的事。

我当即将伪甲长(徐××)传来,对他说:“马永林的老婆和外人通奸,为了达到同居的目的,以通匪来陷害马永林。你把马永林领回去,速将他老婆传来!”马永林回家后,他老婆就被传来了,我让人将她吊起来一顿打,斥责她和奸夫妄想谋害亲夫的行为。最后严厉下令她好好回家和马永林过日子。她一一照办了。随后我又将她那个野流子抓来,不仅痛打了他一顿,而且还让他立即离开县境,永远不许回来。最后,我说:“要是我在集安再遇到你,非毙了你不可!”那人吓得一一答应,从此,他一去再没回来,我也再没见到他。

马永林的家庭保住了,他也没被杀头,对我很感激。虽然比我仅小十五六岁,却硬是认了我个干爹。从此,也成了我给抗联送武器弹药的心腹人,干得很是卖力。他老婆也再不敢去告他了,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两口子恢复了感情。

我和荒岔沟的民众如果说有感情,这个感情就是在这个期间结下的。

八、马营改组,我愤退伪军职

1939 年秋天,团长郑希贤退职了,马营长调走了,我也被调到第二团第一营第一连任连长。我知道,这是日伪当局对第一团、特别是对马营的不信任,这是一次大改组,我心里都不是滋味。

不到两个月,日伪当局对抗日联军的大“讨伐”升级了,规模大,使抗联处境更为艰难。而我自从调到外岔沟后,听说杨大队长率大部队向北转移了,从此失去了联系,心中空落落的,有些心猿意马。尤其是想到自己失去了一个熟悉的连队(我原任职六连,几乎全是山东乡亲,外号山东连),失去了可信赖的老上司和同仁,如今在一个生疏的环境里,对于我这样一个不善于奉承的大老粗,再也没有什么干头,唯有被排挤和歧视,下场将不堪设想。再说,我也实难以去领兵“讨伐”抗联--—这些真正的中国人。因此心里非常痛苦,便装病不到职,为此事,营长严厉地斥责我,我不服,和他吵了一架,并打到旅部。此时旅部还有我的老上司,就是高明参谋长。他当然庇护他的老部下,营长没得到好脸,我则依然装病,不上任。团部惧于高明的权势,奈何我不

得,只好让我去临江二道花园一个部队后方医院当临时负责人。我去后,没有多久,在惊悉杨靖宇司令在?蒙江遇难的消息之后,怀着无限悲痛的心情,决定退出这罪恶的伪军界。1940年4月,我提出退职报告。获批准后,我就回到了以前驻防的荒崴子为民,从此结束了我的伪军界生涯。

整理者附记

据调查核实,林连长在荒崴子落户为民后,种植人参(后被荒火烧毁)。土改时,土改工作队薛指导员曾安排人对他的历史进行过详细的调查,在一次会上给予表扬,并决定他可以在集安各地自由落户。他决定继续落户在荒崴子,并被选为学校校量,其妻任妇女会长(达三年之久),土改时定为贫农。1950年,因其妻病故,他回山东老家。后听说东北搞镇反后,又回到集安,到公安局交待以前的历史问题。当时的刘区长对此给予表扬,并欢迎他继续在集安落户,他从此定居东北。在荒崴子生活三年,后因生活没有亲人照顾,遂迁至通化县快大茂荒沟大队姑娘家,任过人参技术员等职。(李藕堂整理)

作者当时任伪满洲国第二旅第一团第二营第六连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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