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折的历程 悲惨的结局-回忆东北军第67军（2）
长城抗战时期第67军
古北口抗战
我随同王以哲军长到达古北口107师师部的时候，战事进展的情况是这样的：驻守在古北口 外的青石梁、曹路口、巴克什营子一线前进阵地的107师621团王志军部，已多次打退敌人的进攻；该团伤亡也十分惨重，团长王志军重 伤抬下战场，由团附负责继续胜敌。107师张政枋师长汇报：“敌又增派兵力，准备更大规模的进攻。621团因伤亡太重，恐难支持。其他两师情况不明。”军长当与张师长及参谋人员商议后，一面派人通知110师长何立中和112师长张廷枢加强戒备；一面令107师将621团全部利用暗夜撤回，全师加强扼守古北口城垣的既设阵地，并以一小部在口外警戒，另派一部分工兵沿潮白河沙滩,普遍埋设地雷、挖陷井等障碍物，以期阻敌装甲车的前进，并大致调整主阵地的兵力配每和火网布置。不久，敌先以飞机、大炮狂滥轰炸后，继以装甲车掩护步骑兵，向我古北口主阵地及其两侧猛扑。由于地雷炸毁敌装甲车多辆，又因敌是仰攻，我居高临下、瞰制战汤，所以敌虽然进攻多次，均被我一一击退。敌恼羞成怒，于白昼派出飞机多架次，轮番对我城墙阵地及镇内民房，大肆轰炸。民房大部炸毁，军部所在的关帝庙，也技炸得一塌糊涂。某日上午，一棵炸弹落到军参谋处窗外，房倒屋塌，多人受伤。不得已，移至镇外小村内办公。当时镇内情景异常凄惨，敌机走后，我们回来时，见到一片败瓦颓垣，人畜尸体狼籍不堪，听到的是伤者的呼声和呻吟，状极悲惨。日落后，镇内人民，携男抱女，匆忙混乱地向北平方向撤退。络绎于途，终夜不绝，路为之塞。
日寇由于正面攻势屡次受挫，乃以一部兵力钳制正面我军，以大部兵力绕道两侧，由各山口攻击古北口的侧背。于是，战斗在110师和112师阵地展开。将军楼、龙儿峪，连日来炮声隆隆，硝烟弥漫。因敌是仰攻，两师阵地修的较好，所以一连数日，敌始终没得便宜。但两师官兵也颇有伤亡。军参谋处不断接到该两师参谋处的“战斗要报”。只有一方面予以鼓励，一方面重申军长指示；“拚死守住，不得放弃阵地。如可能，派出一部兵力出击，配合主阵地反攻，争取主动，以挽颓势”等，此时，参谋处根据参谋长的指示，拟订了一个反攻计划:以112师主力集结在将军楼附近，利用敌兵集中攻击正面的机会，在暗夜，绕到敌人侧背，出其不意，给敌人以敌命的打击；即使不能击溃全部敌军，也要打乱敌人布署，减轻我军正面的压力。可是当军长核准并找来112师师长张廷枢商议时，张竟当面拒绝，理由是：“我师新兵太多，战斗力薄弱，又无重火力掩护，恐难取胜，弄不好反面坏事。”后来争论的理穷了，张竟大声急促地说：第107师正面的压力和我们差不多，你为什么不抽你的基本部队107师去搞出击呢?”军长虽很生气，但也毫无办法。因张廷枢是东北老将张作相的儿子，枢子硬，连张学良将军，也得看面子办事。王以哲是新任军长，威望还不孚，所以对张只有不了了之。反攻计划就这样落空了。这是我所见到第67军上层第一次矛盾。师长张廷枢公然抗拒命令，不服从指挥，其对古北口抗战产生了实质性的影响。由子我军坐失良机，被动扼守，处处挨打，因而给敌人以从容不迫地调整兵力的机会。当敌重整旗鼓再次发动猛攻时，我全线阵地连连告急，军参谋处也就据实向北平军分会，连发求援电。我们已普遍感觉到王以哲从此产生迟早要甩掉张廷枢师的决心。接着中央军25师上层也发生了一次矛盾：四月上旬的某日夜，第25师师长关麟征和该师73旅旅长杜聿明，来古北口和王以哲军长连络接替防务问题及了解战况。关、杜二人当场就意见不合而发生争执。原因是，王以哲希望关师接替长城一带张廷枢师的阵地，面关则要张师不动仍守第一线，关师在古北口南城占领第二线阵地，如果张师被敌突破，关师立即反攻恢复阵地。这样不仅王以哲不同意，杜聿明也认为张师不可靠，南城第二线的地形也不利，坚持要关师全部接替 古北口长城张师的防务。关认为杜不支持他意见，非常不满，坚决不接替第一线阵地。两人争执很久，最后仍按关的意旨布置。
张廷枢和王以哲于此同时，发生了第二次龃龉。是当日凌展，接军分会电令：“第67军交替防务后，即率第107师、111师，向滦河的卢龙、迁安转进。”当天下午，中央军第25师部队大部到达。
王乃下令第107师和111师于黄昏后交完防务先行撤退； 112师待命撤退。张廷枢听说又找到军部，气势汹汹地说什么也要先撤，一宿也不留。军长不准。两人越说越拧，竟至吵嚷起来。双方卫士也怒目相视。这时关、杜二人恰好来到，连忙解劝。张廷枢反倒来劲了，蛮横无理地对王以哲说：“你偏心，想把我的部队卖在这?没门!我就不听。看你能怎样?你有能力叫军分会撤我的职吧。”说罢，领卫士悖悻而去。当着关、杜的面，弄得王以哲十分难堪。当即让军参谋处将军分会电令112师守第一线，25师守第二线，其余两师撤走的原电转达112师参谋处。张廷枢没敢再闹。 但他却留下一个团守第一线，其他两团，在我们还没撤完，就开始撤退了。路上我们曾问军长：“张延枢这样不听命令怎么办?”军长说：“不管他。咱不是据实上报了么?由军分会处置他吧!” 67 军的古北口抗战，就这样的结束了。
滦河抗战 第67军按军分会的命令，撤退到滦河后，即在滦河西岸芦龙、迁安之线占领阵地。原守备滦河的117师翁照运部，力薄势弱，受命归67军指挥。所以67军仍为三个师的完整军。不久, 翁照垣调走，由付师长吴克仁升任。67军滦河阵地的兵力部署是：以117师和110师，防守滦河西岸的阵地线；107师和军部在榛子镇附近，以107师为预备队，担任沙河驿南北之线第二线阵地的构筑。各师必须构成半永久性的工事。全军第一线阵地的左侧与 106师沈克部阵地衔接，右侧和57军阵地相接。
芦龙、迁安两县，沿滦河西岸，位于河滩地带，沙土松软，易場易陷，稍一深挖就出水，因而，工事进展特别缓慢。于是各师不得不多征集木材，把居民的木料、门窗和空房、庙宇、树木等全部拆毁、砍伐。最后连箱、柜、寿材等也一律征掠而来。使两县沿河居民，叫苦连天，几不聊生。即使这样筑起的工事仍不牢固，根木就抗不住敌炮、敌机的轰击。因此士兵们叫它是“驼鸟式水棚阵地”。滦河东岸前进阵地工事也很薄弱。
1933年1月初，从山海关撤退下来的57军，于4月中旬又受命退到滦河西岸，砍坏铁路桥梁，占领阵地，收容部队。由于号令不一、军纪不整，给67军滦河沿线的防守，增加了很大的压力和困难。
没几天。日寇对滦河阵地，先以飞机进行低空侦察,继派骑、步兵小部队，多次多方面的实行“威力侦察”。不久日寇助以飞机、大炮轮流轰炸，大部队步骑兵多次发起猛攻，均被我军击退。河东岸前进阵地已被赶回。
由于敌人侦察、轰击，暴露了我方工事的弱点，军长采纳参谋处的建议，立即通令各师、团在暗夜或敌火力间歇时期，在主阵地线前后，增挖一批葡萄形的分散个人掩体。这样在敌机和火炮轰击时，我军士兵即分别躲在葡萄形的小掩体内；不仅自己伤亡较轻，且在敌兵接近炮火间歇时，立即进入阵地，发扬炽盛火力，予敌重创，使敌弃尸累累，没敢前进一步。
多次小的战绩，虽算不上什么胜利，却给全军士气以极大的振奋，又兼受29军喜峰口英勇杀敌的鼓舞，军部命令，任予备队的107师619团团长赵镇几，于某日夜，亲率两个营的兵力，按军参谋处的计划，利用暗夜由滦河上游偷渡，对河东岸桃马渡村的敌营地，实行突然袭击。官兵奋勇作战，连射带砍，将睡梦中的寇兵杀得鬼哭狼嚎，死伤过半，有的未及穿衣就被砍死在床上。我军斩获耳级无数，并在得获的战利品中，发现日寇惨杀我国婴儿、纵火焚烧我民房的照片多幅。这一胜利，震动平津，各地报纸大加宣汤。
特别是渴露日寇暴行照片刊登影印后，更引起全国和世界舆论的强烈反响。赵镇凡团长受到军分会的传令嘉奖。军部月刊将赵团战斗经过及战绩加以连载，广为宣传。全军官兵的士气为之大振。
在胜利形势鼓午下，军参谋处草拟一项比较大规模的反攻计划方案，经军长批准，在一次全军高级军官会议席上，由我代表参谋处提出并加以说明。其中大意是：以一个师的兵力，秘密集结在一侧，利用暗夜，先以武术队组成的“敢死队”（武术队各师有一个连以上）偷渡并占领敌方河沿的一部作掩护；尔后接应会师秘密过河，迅速迂迥敌之侧背，配合正面部队向敌发起总攻。这个计划根据当时全体官兵士气，特别是在我军数量多于敌军几倍的情况下，是完全切实可行的。可是当我宣读完计划和解说后，各师长、参谋长都默不作声， 竟无一人表态及赞成。会场陷干僵局。许久,军长和军参谋长一看没办法，只得说大家回去考虑考虑，以后再说吧!于是会议不欢而散。当时谁都明白，那个师长表示赞成，那个师就得担任夜袭、迂迢、穿插突击的任务，就得冒大的风险。所以在赵团夜袭成功后数天内，我方竟毫无任何动作，贻误战机，坐等涘打。对此，大家无不慨叹惋惜。
日寇由于在桃马渡吃了大亏，恼羞成怒，除正面连日以飞机、大炮，连续进行疲劳轰击，还集中兵力，对110师和117师的交接部进行猛攻；妄图从中央突破后，对我两侧进行迂迥包围。敌攻势异常猛烈。 我军部将驻沙河驿 107师的一个团， 调进至野鸡坨附近，准备向第一线增援。军参谋处也派作战参谋，分别前往战斗重点，观察战况，互通战报，随时汇报，以便军部随时派预备队增援。由于我军奋勇作战，坚决抵抗，终未使敌渡河得手，阵地仍然”未动。同时敌人又采取了十分卑鄙的手段，派出大批特务、汉奸，潜入我后方驻地及阵地周围。因而奇怪的事，不断发生：敌机象长了眼睛一样，对军部所在的榛子镇，进行准确地狂轰滥炸，几次把军部住房炸塌。军部转到镇外，也躲不过，于是只好一天换一个池方，甚至换几个地方。大家觉得很奇怪?不久，据居民报告：“有汉奸当敌机来时，给敌机指示轰炸目标。”军参谋处立即派出一部份人员和居民协作，不管白天黑夜、尤其敌机未到和盘旋时，到周围村庄、树林、坟地等处潜伏观查；一经发现手持手电筒（黑夜），小镜子（白天），或其他信号（发报机类）同敌机连络的人，立即这住，就地处决。在驻地附近百姓协助下，果然捉住不少间谍。从而军部，师部就比较安全了一些。但仍有种种谣言，挑拨离间中央和东北军的关系，并不时发生火警事件。
滦河抗战的67军，至此和敌似处于胶着状态。不久，情况发生了巨变。由于冷口方面商震部队的溃败，日寇竟进犯到滦河的上游，向106师沈克部发起了猛攻，并很快攻占了该师据点贯头山阵地；于是敌兵进而向106师和110师衔接部的薄弱点突碳，包围席卷全军阵地的左侧背。110师师部首当其冲，在一天夜里受到敌人的袭击；仓惶应战，迅即败溃。师长何立中，光着头，打赤脚，气喘吁吁，由卫士架着，逃到军部援告情况。”那知到，正和军长谈话问，军部附近也响起了枪声，河对岸的敌兵，配合发起了进攻，并已由阵地中央突破防线。这时军部周围枪声四起，敌照明弹、信号弹，划破夜空，彼此辉映。军长急令军部卫队营分头拼死抵御。在匆促间，军参谋处立即转令：“107师殿后掩护，各师逐步撤退。”命令下达后，军部人员乘卡车先行逃跑。时值暗夜，全线动摇，阵地瓦解，全军处在溃散状态。滦河抗战，至此一夜之问，就全部彻底失败了。
冀东溃退 第67军的滦河撤退，虽派107师殿后掩护，但兵败如山倒，似河堤决口，一泻千里，那里阻拦得住?。67军和57军的，数万人马和车辆， 在日寇骑步兵的跟踪追击和飞机连续轰炸下，夺路而逃。
当晚67军军部，到达丰润县城。作战参谋受命截留先到的117师，令其在丰润县城外南北之线，占领收容阵地，构筑工事，阻敌前进，掩护其他而师的撤退。布置完了，军部又撤向玉田县。但在丰润县的117师，工事未及完成，敌机和敌装甲车、骑步兵，逐次赶到。在军长严令督促下，该师拚命抵抗一天；终因火力悬殊，士气涣散，又无援军，在受到严重伤亡，大致完成收容任务后，于入夜向玉田县撤退。全军部队急流勇退，由玉田、宝坻、香河，最后到达廓坊附近才停止下未。在逐县撤退中，军部只有命令各师“边抵抗，边撤退 ”，并尽量派出参谋人员与各师保持联系。时已居四月下旬。各师大致都到达北运河之线。军部下令各师就运河而岸之线，占领阵地，修筑工事，准备再战。
5月初，我受命调离军部，任107师620团中校团付。当时师部驻武清县城，620团驻河而务镇、安平镇一带。我到达岗位后；便和团长一起，督促各营、连，征集民伕、木材，构筑防御工事。以期凭运河之障碍，与敌再次决战。
5月末，由于“塘沽协定”的缔结，部队受命“原地整训待命”。冀东溃退时期，原来名声就不好的东北军又一次原形毕露：军纪松弛，少数败类混水摸鱼，抢掠、好淫，无所不为；使冀东一带人民蒙受一次特大的兵灾。又兼日寇飞机的轰炸，兽兵的烧、杀、奸、掠，居民伤亡损失很大。局部地区，芦舍为墟，尸横遍野。黎民百姓纷纷逃往平津一带，致使华北人心惶惶，舆论谈然，纷纷怒斥蒋介石。又兼日特、汉好乘机造谣滋事，公然挑衅，威胁北平军分会，致使华北危机四伏。
塘沽协定后的政训 这时北平军分会代委员长，已由亲日派头头何应钦担任。他秉承蒋介石的意旨，签订了丧权辱国、妥协投降的“塘沽协定”后，又以东北军的军纪不佳为理由，在东北军内普遍推行政训制度。设政训组织，调特务头子刘健群为军分会政训处长，招收华北一部分青年学生受训， 毕业后派赴东北军担任政训工作。较大单位的政训工作，由中央派有经验的军官担任。派到67军任政训处长的是上较军衔的刘某。各师设政训室，派中校主任一人。
107师的政训主任是曾也石。各团派少校政训员一人。各政训机构散发由中央发来的反动宣传口号和材料。企图通过宣传，树立东北军全体官兵对蒋介石的崇拜和对共产党的仇恨心理。但是对不共戴天的日寇及其侵略的罪行，却支字不提。政训的另一个目的，是蒋介石想乘张学良将军不在东北军的机会，对东北军进行渗入和收买。
1933年9月，67军实行大校阅，由军分会组成校阅委员会，派员到各团实行严格的考核。620团的学、术两科和识字、教育、政治常识、军民合作等项成绩，为全师的典型？同年 11月，全师受命在武清县师部，举行“体育运动大会”。 620团组成了“横扫队”，参加各种运动项目比赛，获奖特多。 1934年元旦，召开了“武清县军民联欢大会”。由政训主任曾也石主持，师长、县长、地方士绅、士兵代表、人民代表分别致词后,演出了我编写的大型话剧《东望遗恨》。该剧反映了“九一八”事变，到伪满成立，东北同胞在日帝压迫、凌辱, 伪满苛刻的盘剥压榨下，遭受苦难悲亲的史实。受到好评。尔后剧本流传到军和各师、团。凡召开“军民联欢大会”， 即演出这个话剧。 4月中旬在湖北樊诚演出时，军长王以哲亲临观看，对演出人员及编导，倍加赞许。政训的高潮是1934年2月，军长王以哲从南京回来，在廊坊军部召集全军中校以上的带兵官，进行一个星期的集中训练， 由他亲自介绍了他去南京、 江西接受蒋介石训教的经过和政训内容。他说蒋亲自向他讲述了江西共产党和工农红军的详细清况， 如红军的人员、装备，打仗的特点（普打小股游击战，山地丛林战、夜战、包围战等）和红军据点的情况，以及群众与红军关系等情况；讲述了国军“围剿”红军的“胜利经过”；讲了蒋介石对红军的一些污蔑攻击之词；同时还特别郑重地传达了蒋的“攘外必先安内”的既定国策。就这样，每日半天以上的宣讲，讨论;半天看反动资料，思考酝酿等。最后，让我们回去后务必向全体官兵加强宣传教育，使全军官兵对中国共产党及红军思想上有所认识和必要的准备。受训结束时，赠给每人一套江西景德镇精致的茶具和亲笔写的“风雨同舟，共赴国难”八个大字的题词。回队后，由团长亲自向各级军官照本宣科，认真传达。使反动毒素初步印入官关的脑海，对此，全团官兵大半是疑信参半，一般普遍的反映是：“不敢不信，也不可全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