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永山，今年57岁，出生在南方一个偏远的小山村。
那个地方山多地少，除了几块零散的梯田，村子靠近的山林倒是阔得很。
小时候，我常听村里人说：“有山就有希望。”可我觉得，那时候山再大，也装不下我们一家人的苦日子。
如今，我在省城的一家小厂里做门卫，工作不算忙，清闲的时候还常想起小时候的事。
尤其是每到腊月，年味渐浓时，那些年关将至的日子便浮现在脑海中。
那是一段贫苦却又难忘的时光，尤其是那一年，我和弟弟去小姨家“讨吃”的经历，至今刻骨铭心。
我小时候家里穷，穷到什么程度呢？一年到头难得吃上一顿肉。
我们兄妹五个，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母亲则是村里出了名的能干女人，但再能干也扛不住日子难。父亲总说：“人多，柴米油盐就跟不上。”母亲听了，总是叹气，嘴里念叨着：“只要孩子们能长大，苦点也没啥。”
那一年，我14岁，弟弟李永生12岁。村里早就下了几场雪，寒气透过破了洞的棉衣直往骨头里钻。家里没有烧炭取暖，平时父亲打柴回来，都是省着用的。
灶台旁的柴火堆只剩下薄薄一层，土灶里烧火的是些捡来的枯枝和玉米秸秆。
母亲常说：“省点烧吧，这腊月还长着呢。”
那时的我们，正值长身体的年纪，可每天吃的却格外简单。
早上是一碗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玉米糊糊，中午是拌着菜叶的红薯饭，到了晚上，母亲便会煮点咸菜汤，配几个冷硬的玉米饼子。
日复一日，肚子里像灌了风，饿得咕咕叫，却又没办法。
腊月二十那天，母亲一边补着我的破棉袄，一边对父亲说道：“再过几天就是年了，家里一点荤腥都没，有啥办法不？”
父亲抽着旱烟，眉头皱得像山里的老树皮，“还能咋办？指望杀猪分肉吗？咱家今年生产队分的粮食早吃光了，哪还有多余的工分去换肉？”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心里忽然一动，想起了小姨家。
小姨嫁得远，在邻县的一个镇上，听说她家过得比我们好。
小时候，小姨每次回娘家都会带点好吃的，有时是几块红糖，有时是一包盐巴，已经是我们家最大的奢侈品了。
于是，我壮着胆子对母亲说：“咱要不去小姨家看看吧？说不定能带点东西回来。”
母亲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弟弟，眼里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行吧，年关了，去看看你小姨也好。可记住，咱是亲戚，可不能伸手要东西。”
第二天一早，我和弟弟穿上母亲给我们缝补好的破棉袄，戴着父亲用稻草编的帽子，踏着冻得硬邦邦的泥路，往小姨家赶去。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但我们心里却满是期待，想着小姨家或许能给我们开开荤。
走了整整一个上午，天快中午的时候，我们才到了小姨家。小姨家比我们村里好多了，砖瓦房、大院子，鸡鸭在院子里悠闲地转悠，门口还挂着几串红辣椒，看着就让人觉得“有家底”。
小姨看到我们两个，满脸惊讶：“永山，永生，你们怎么来了？”我拉着弟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姨，我们想你了，就过来看看。”
小姨愣了一下，转头冲屋里喊了一声：“孩子他爹，快出来看看，大外甥来了！”随后，她拉着我们进了屋，又是倒水又是拿馒头，忙得不亦乐乎。
弟弟坐在板凳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灶台上冒着热气的锅。
锅里炖着一股浓浓的肉香味，那是我们好久没闻过的味道了。我偷偷咽了咽口水，却不敢多看。
小姨夫是个憨厚的汉子，见我们来了，笑呵呵地说：“正好，今天家里杀鸡了，待会儿一起吃饭！”弟弟一听，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我却有些不安，心想：家里日子这么难，带回去点东西才是正经。
吃饭的时候，桌上果然摆了好几道菜，炖鸡块、炒鸡蛋，还有一盘青菜。
弟弟吃得狼吞虎咽，我却有些拘谨，只夹了一点菜叶子。
小姨看出了我的心思，夹了一块鸡腿到我碗里：“永山，快吃，别客气！”我抬头看了小姨一眼，心里暖暖的，却又有些发酸。
饭后，小姨收拾桌子，我趁机拉着弟弟悄悄说：“咱们不能只顾吃，回去得带点东西给爹娘。”
弟弟点点头，小声问：“那咱咋说？”
我想了想，鼓起勇气跑到厨房对小姨说：“小姨，家里快过年了，能不能……给我们带点东西回去？”
小姨愣了一下，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低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些复杂的情绪，像是心疼，又像是为难。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从厨房角落拿出一袋韭菜递给我：“永山，这袋韭菜你拿回去吧，回家炒个鸡蛋，添点年味。”
我愣住了，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弟弟站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我接过那袋韭菜，嘴里轻轻说了一句：“谢谢小姨。”
回去的路上，我和弟弟谁都没说话。那袋韭菜不重，却让我觉得手里像压着千斤重一样。
弟弟终于忍不住开口：“哥，小姨家明明有鸡和肉，怎么只给咱韭菜呀？”我低头走着，心里也有些委屈，但又强装镇定地说：“小姨家也不富裕，咱不能怪她。”
回到家，母亲看到袋子里的韭菜，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笑着说：“挺好的，有韭菜就不错了。明天我给你们炒鸡蛋吃。”说完，她转身擦了擦眼角。
那年的年夜饭，母亲真的给我们炒了一盘韭菜鸡蛋。虽然鸡蛋只有三个，韭菜也散发着淡淡的辛辣味，但那顿饭却是我记忆里最香的一顿饭。
多年以后，我终于明白了小姨当年的难处。她家虽比我们好一些，但那时候生活同样不富裕。她给我们韭菜，或许是她唯一能给的体面。如今，我每每想起那袋韭菜，心中除了感激，还有一份深深的怀念。
年关将至，我站在厂区的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的车流，忽然想起了母亲叮嘱我们的话：“再穷，也要有盼头。”是啊，那些艰难的日子早已过去，但家人的牵挂和亲情，却一直温暖着我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