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为雪耻计全献毒计 拒良言尔敦中阴谋
且说黄天霸带领残兵败将逃回兴隆镇,查点军士时,一万六千多名兵卒剩下不到一万,还有不少人中箭着枪。所幸众将还在,只是何路通、巴德佐各中一箭,艾辛挨了一刀,皆不是要害之处,可称不幸中之大幸。此时,黄天霸可说是磨眼里插旗杆∽∽上了大愁(稠)啦,自领命来至连环套已有十个多月,不但连环套没攻下,窦尔教没逮住,御马没讨回,连军营都让人家烧了,怎么向施大人交差?怎么向皇上交旨?直愁得唉声叹气。
计全猜透了黄天霸的心思,凑在跟前说道:“老贤弟,光发愁也不管用,常言说得好,丑媳妇不能怕见婆婆,何不把失败情景禀告施大人,再请调些军兵,凭咱们与施大人多年的交情他不会不办,再说,捉拿盗马贼人是他领来的圣命,这件事办不好他也吃罪不起,你说是也不是?”黄天霸一捉摸也是这么个理,当下取出文房四宝写了一份告急文书,派李昆亲交施不全。黄天霸一面等候回音,一面整顿残兵败将,为防止窦尔敦攻城,命关太挑选精壮兵丁,固守四门,又把负伤将士由专人侍候,尽心调养,一切就绪之后,便亲自赶到馆驿中去探望老义士褚标。
褚标是个明白人,几十年的经历使他深知黄家父子的为人,但出于世交,不能对不起朋友,来连环套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避免嫌疑以养病为由久居兴隆镇,他本想告老还乡,但又不忍心离去,总想找个适当的机会给黄天霸和窦尔敦调解调解,让他们偃旗息鼓,他不愿帮着黄天霸去谋杀窦尔敦,那样做觉得对不起绿林弟兄;也不愿让窦尔敦把黄天霸弄得罢官丢职,这样对不起死去的黄三太。如今黄天霸屡战失利,又前来登门拜访,心想借此机会说说黄天霸,或许能消消双方仇恨。
黄天霸来到褚标卧室,躬身施礼道:“褚老叔,身体如何?”褚标道:“年迈力衰,时好时坏,贤侄军务繁忙还亲临榻前问病,令人深感不安。”“老叔叔何出此言,若不是与连环套纠缠不清,愚侄早该榻前孝敬,怎奈队伍出师不利连遭挫败,今又失去营寨,小侄的脸面前程是小事,重要的是无以报答朝廷的龙恩和施大人的栽培,不知意叔有何良策,助小侄一臂之力?”褚标试探道:“但不知贤侄有何打算?”“小侄已修好文书报请施大人,再请精兵猛将,定将连环套夷为平地,杀它个鸡犬不留:以泄心头之恨!"褚标听罢,心中暗想:原来黄天霸的苦头还未吃够,此事难以调解,于是,顺水推舟地说道:“贤侄既然攻山主意已定,可先整顿军马,恢复士气,等施大人批复之后再做定夺。”黄天霸见褚标并无什么良策,心中很是不快,当下又扯了一些闲话,便告辞回营了。
黄天霸被逼撤离连环套,心里憋了一口闷气,找褚标给他出主意,褚标是避而不谈,为此,黄天霸气上加气,他一面操练兵马,一面等候援兵,不觉已过了两个月,见援兵音信皆无,心中更焦躁。计全与黄天霸同病相怜,他为了报削耳之仇,恨不能一口将窦尔敦吞掉,这老小子毕竟是转轴子多点,他想来想去,想出了一条计策,对黄天霸说道:“老贤弟,我想出了一条计策,就是不知贤弟敢不敢用?”“什么计算?”计全道:“以往咱们多是猛攻硬打,论武功咱不是那帮人的对手,这次咱给他来个智取,叫那窦尔敦自动上钩,把他引出连环套,设下埋伏,一举擒之!只要擒住窦尔敦,其他贼首就好办了。”黄天霸道:“那窦尔敦一不傻,二不呆,他会自动上钩?”“这就要看老弟你的胆量啦,只要你敢单枪匹马到连环套骂阵,那窦尔敦必然要上钩!”黄天霸心里有些打怵,说道:“你这个计策倒是不错,只怕是窦尔敦上不了钩,反倒把我搭上。”计全笑道:“真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会,不会,你可以如此这般,不怕他不跟你走!”
黄天霸一想也是,从白吉的密报中得知,近来,窦尔敦居功自傲,目空一切,牛晓塘的话有时也不听,我何不借此将他一军!想到这里,说道:“就依老兄之言!”“好,此行必然成功。”
当夜三更时分,黄天霸偷偷将人马调出,自己单枪匹马直奔了连环套,来到关前,搭弓认箭,将一书信射至关楼上,守关首领郝天龙闻声一惊,抬头一看,见红漆柱子上钉着一封书信,取下观阔看,乃是黄天霸手迹,忙拿了信,飞身上马奔向聚义厅,见众位正在厅中议事,郝天龙抱拳道:“报总辖寨主,黄天霸单枪独马来至山前,并射来一信。”说着,把书信呈了上去,窦尔敦将信递给牛晓塘,“牛军师,将黄天霸小儿的信念给咱家听听!”牛晓塘把信展开,念道:“连环套总辖寨主窦尔敦台鉴;某自奉圣命围攻连环套以来,曾与你多次交手,黄某走遍南北十三省还未碰到过敌手,武艺不算不精,之所以屡屡相让,看你是个成了名的英雄,不忍心伤害于你,这也是黄某之武德。你我并无远冤近仇,之所以交战,不过是为了一匹御马,为不伤和气,劝你还是把御马及早交出,这也是圣上旨意,如断然不交,黄某今日单枪匹马与你比个高低,倘若黄某败在你的手下,讨马之事绝不再提,奏明圣上另选高明,倘若你不敢出战,黄某也不强求,喊三声黄叔黄某便拨马而去!敬候回话,黄天霸。”牛晓塘念罢,窦尔敦气得哇呀呀暴跳,大骂道:“今日不杀小儿誓不为人”说罢吩咐人备马。牛晓塘劝道:“兄长不可莽撞,我看其中有诈。”窦尔敦吼道:“什么有诈没诈,这小子的功夫咱家领教过了,就算把他手下的那些王八蛋都搭上,老子也不怕他”牛晓塘一看拦不住,便说:“兄长下山可以多带几个弟兄。”窦尔敦笑道:“带什么弟兄,他要的是咱家,咱家就会他一会,带人反被他耻笑!“说罢飞身上马向山下冲去。牛晓塘一看拦不住窦尔敦,只好暗暗布置兵马准备及时营救。
窦尔敦自入连环套以来,跑得都是顺风船,杜林突围,大败总镇玉狼,火烧盘龙寺,大败佟国纲,根本没把黄天霸看在眼里,所以,一见黄天霸的信,顿时心头火起,谁的劝阻也不听了。
窦尔敦下得山来,见黄天霸果然是单枪匹马在那里等候,不由哈哈大笑:“黄天霸,明人不做暗事,以往几次交手,咱家都让你几分,今日又来寻衅,难道你果真要和窦某见个高低不成?”黄天霸道:“信中已写明白,正是此意!”窦尔敦道:“有言在先,你可知道咱家双钩的厉害,倘若你死在咱家双钩之下,可休怪窦某不义气!现在尚未交手,为时不晚,你要知趣,及早回去咱家不杀你!”黄天霸骂道:“无知反贼,休吐狂言,你若不欺人太甚,咱家也不与你以死相拼,有道是大丈夫宁折不弯,今日定要与你分个雌雄,辨个真伪,倘若咱家死在你的钩下,算黄某福薄命短,倘若你死在黄某刀下,怨你学艺不精,老贼来吧!”窦尔教闻言勃然大怒,冷笑一声道:“今日咱家一无带兵马,二无随将官,咱们到个宽敞去处,杀个痛快!”黄天霸想的就是这一手,开口骂道:“老贼来吧,到哪里,黄某也不怕你,只是怕你离藏巢远了,不敢出战!”一句话,说得窦尔敦拨马就走,二人来到山前一里之外,这里是一片草坪,马打对头,拉开架势,黄天霸立马横刀喝道:“来来来,黄某与你战三百回合!”窦尔敦心想:我看你这回还往哪儿跑。催动日月骕骦千里追风马,挥舞二十八宿追命浑天钩,直取黄天霸,黄天霸也不含糊,挥动鱼鳞紫金刀奋力相迎,二马相交战在一起,刀来钩去,马打盘旋,战了四十多个回合,黄天霸力不能胜,拨马就跑,窦尔教哪里肯放,催马就追,赶过一道山岭,窦尔敦猛然想起了牛晓塘的话,“可能其中有诈”,勒马不赶了。黄天霸也把马勒住,回头骂道:“胆小的山贼,果然是个插上门的英雄,一出巢穴就完蛋了,先吃爷爷一镖!”这一镖直奔窦尔敦面门,窦尔敦起手一钩将镖拨落,破口骂道:“黄家小儿哪个怕你,今日你就是上天入地,老子也要把你拿住!”拍马上前,黄天霸略战数合,虚晃一刀,拨马又走,不觉已赶过了三道山岗。黄天霸腾身下马,跃上一块巨石,前面便是悬崖陡壁,窦尔敦一看,哈哈笑道:“今日我看你还往哪里跑!”说罢拍马向前,马落之处,就听得哗啦一声,窦尔敦连人带马掉进了陷坑之中。黄天霸哈哈大笑:“我计成矣!”顿时十几把挠钩伸向坑内,窦尔教自知中计,又气又恨,气的是黄天霸干事太损,恨的是自己没听牛晓塘的话,他一看挠钩下来了,在坑内猛挥护手双钩,这钩好就好在能钩上,他这一扫,十几个挠钩手都被带下坑内,当下绝命身亡,呼啦啦又一群官兵冲了上来,窦尔敦双脚一点马镫,呼一声跃出陷坑,抡钩便杀,要说这两把钩那真叫使神啦,围着陷坑杀了一圈,只见官兵象谷个子一样纷纷倒地,黄天霸急命官兵再上,并悬赏捉拿,“谁活捉窦尔敦赏黄金千两,官晋三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呼啦啦一帮又冲了上去,窦尔敦是来者不拒,谁在前边谁先死,谁先动手谁先亡,百八十人一会便都报销了,黄天霸一看不行,又命弓箭手拉弓射箭,顿时箭如急雨,枝枝带风,窦尔敦并不惊慌,他跟五行长老专门练过拨箭法,甭管前后左右哪个方向来的箭,只要一扫,准拨掉了,时辰不大,窦尔敦周围便落了厚厚的一层。窦尔敦心想,如此下去怎么得了,也是他急中生智,一面拨打雕翎,一面打了一声口哨,这口哨是呼唤日月骕骦千里追风马的令子,那御马听到主人呼唤,心说准是主人有急事,我不能呆在这坑里,得出去看看,顿时两耳竖起,双目圆睁,鬃毛奓起,长嘶一声,身子往下一就,四蹄一用力,腾空而起,这一跃少说也有三丈多高,众官兵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心说,这真是神马。御马落在地上,围着窦尔敦左转三圈,右转三圈,然后向着官兵长嘶不已。黄天霸讨的就是御马,哪里还敢放箭,他知道,要射伤了御马吃罪不起,急命人收箭。这工夫窦尔教已跃身马上,骂道:“黄天霸小儿,暗算于我,今日定不饶你!”拍马挥钩直取黄天霸,黄天霸迎了两刀便窜进了人群之中。
此时,巴德佐想起了弟弟巴德佑惨死的情景,顿时气上心来,挥动一条五十多斤重的镔铁铁点钢矛,厉声喝道:“反贼窦尔敦,认得大清参将巴德佑吗?沙河桥一战你夺去了我的胞弟,今日定叫你偿命!”窦尔敦敦道:“尔若知趣趁早闪开,不然巴德佑便是你的下场!”巴德佐也不答话,挺矛便刺,窦尔敦横钩一道,钩矛相击,呛啷一声,火星四溅,巴德佐不愧是员战将,上三矛,下三矛,左三矛,右三矛,矛矛对准窦尔敦的要害部位,窦尔教毕竞是久经沙场的英雄,手疾眼快,身法灵活,双钩咬得长矛丁当乱响,巴德佐一矛走空,身子往前一趴。窦尔敦顺手牵羊抓住了巴德佐的英雄带,向上一提如鹰抓小鸡一般横放在自己的马鞍桥上。
艾辛一看不妙,忙挥动锯齿狼牙棒向窦尔敦砸去,窦尔敦急中生智,往上一提巴德佐,就听得噗地一声,狼牙棒正击在巴德佐的头上,顿时万朵桃花开,巴德佐死在了艾辛的手里。窦尔敦将尸首向艾辛掷去,艾辛一闪身险些掉下马去,窦尔敦就势一钩,艾辛躲闪不及,正中左臂,“哎哟”一声,翻身落马,窦尔敦手起钩落,这位参将的性命也结果了。
李昆、李七侯、关太、计全、何路通、贺人杰,以及张桂兰、郝素玉、殷赛花等人一拥而上,把窦尔敦围在了当中,这几人都算黄天霸手下的名将,各施绝招,你一刀,他一剑,你一锤,他一拐……还夹杂着金镖、袖箭,窦尔敦是东西南北,上下左右一齐应付,此时已觉身体渐乏,想冲出重围,又不得脱身,心中暗暗叫苦。
就在这危机之际,官军背后锣声大震,鼓角齐鸣,一彪人马杀将过来,势不可挡,官兵顿时乱了阵脚,原来是鲁庄、郭景、赵琪、恕古等带领五千人马前来迎救,窦尔敦一看心中大喜,又奋力冲杀起来,李恕古杀至近前,说道:“寨主先走,不可恋战,这乃是军师的安排:“窦尔敦本想与兄弟们再杀一阵,鲁庄急啦:“军师之言不可不听,快走,快走,俺老鲁断后!”窦尔敦依言拍马而走,众人也相继撤兵。黄天霸见来者不过四五千人,又匆匆而逃,哪里肯放,随传令:“与我追杀贼寇,捉拿窦尔敦!”众官兵得令不敢不追。
鲁庄、郭景且战且退,官兵是且战且追,不觉已赶过两个山头,来到了有名的葫芦谷口,山势越来越险,道路越来越窄,计全一惊,说道:“不好,此处乃是伏兵之地,倘贼兵有埋伏知何是好?*黄天霸闻言猛醒,急传令停止追杀,就在这时,锣声四起,杀声震荡山谷,一阵箭雨向山下打来,黄天刷带领一器将领拨打雕翎急命撤兵,众兵卒挤在峡谷之间,互相践踏,哪里退得出去,死伤不计其数。此时,黄天霸顾不了兵卒,只好率先逃走,来至一个宽敞地面,检点人数,死伤两千有余,黄天霸险些把肚子气破,手指连环套骂道:“牛晓塘呀,牛晓塘,有朝一日我捉住你,定要剥尔皮,食尔肉!”计全道:“天色不早了,若贼兵抄咱后路,后果不堪设想,还是早些回营为上策!”黄天霸象只斗败了的公鸡,双目通红,怨恨交加,无奈只好收兵。
黄天霸回到兴隆镇,一连三天没有出屋,正烦闷中援兵已到,并拨来十门铜炮,黄天霸大喜,随传令,三军兵发连环套,来至离连环套十里远的地方,扎了三个大营,拥兵三万多人。
黄天霸为了早日荡平连环套,召集众将各献良策,在他们这指人中,除了朱光祖之外,顶数计全点子多,朱光祖有自己的心事,不肯发言,这样一来,就数计全了。计全见人们都不作声,两只眼一眨巴,道:“我倒有个主意,不知能否成功。”黄天霸道:“甭管行不行,说出来大家商量。”计全道:“从正面进山万万不可,不但形势险要,那三道关口就不好进,唯一办法是从后山打开缺口,第一,后山有咱们的内线白吉,必要时他可助咱一臂之力;第二,后山有柳河环绕,贼兵防备不严,如我们调五百只战船,给它来个水路并进,前后夹攻,不怕它连环套不破!”黄天霸道:“此计倒是可以,只是缺少精通水性之将。”何路通道:“兄长之言差矣,要讲水性,不是何某吹大话,还没遇到过对手!”黄天霸笑道:“你不提我倒把你忘了,谁不知道你是鱼鹰子。不过,只你一人,身单力孤,尚需几个带手。”李昆道:“我与七侯也通晓水性,可先探探水情,然后再作定夺,暂时不必那么多人,三人足矣。”黄天霸道:“好,好办法,如若探明水路,就给它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只是怎么个去法,需要周密安排。”李昆道:“先来个初探,越周密越好,一旦被牛晓塘发觉,定然防备,于我们日后攻山不利。”朱光祖道:“三位前往要倍加小心,见机而行,能进则进,不能进则退。”黄天霸道:“好,争取时间,明夜即可动身。”众将皆点头同意。
次日夜间,二更时分,何路通、李七侯、李昆三人离开大营,直奔连环套后山,来到柳河岸边,脱去夜行衣,换上水靠,把衣服压在石头底下,做好记号,然后慢慢下河入水,河水浪涛翻滚,奔腾咆哮,身停不住,只好潜入水底,没走几步便有东西刺脚,用手一摸方知下面布满了梅花桩子,于是三人用力拔了起来,哪里拔得清,何路通心想,如此拔下去,恐怕两天也拔不完,三人捅了一下,浮上水面,商量了一阵,决定另选渡河地点,他们向上游走了二三里路,又偷偷下水,哪知这里的梅花桩比那里还多,只好又爬上岸来,李昆道:“我们何不到下游看看,那里河面宽阔,或许障碍少一点。”李七侯、何路通依言,三人顺河而下,来到一个宽阔去处,轻轻下水,这里果然障碍很少,三人施展水上功夫,直奔连环套游去,游出没有多远,忽见水面上飘来两只小船,每只船上五人,其行如飞。书中暗表,这种小船长有丈二,宽不过五尺,两头如梭,船头上翘,吃水浅,阻力小,轻快自如,人称“水上飞”又叫“赶鱼鹰”,是连环套里的夜巡快舟。
何路通看得清楚,心想:在水里你们可不是何某的对手,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想到此处,手拎钩拐枪,一个“鲇鱼伏底”直奔小舟摸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