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魏之间的大战比预期晚了两年才爆发。在这两年间,高欢和宇文泰都在各自巩固势力范围,并重新组建政府机构。贺拔胜与独孤信从江南返回长安后,加入了宇文泰的阵营。
从道义和正统性的角度来看,宇文泰显然占据了上风。毕竟元修皇帝是由高欢所立,这一点不容否认,《资治通鉴》也因此将西魏视为正统,称其为“魏”。然而,宇文泰为了私利杀害了元修皇帝,这一行为使他成了弑君者,给了高欢攻击的借口,最终导致东魏出兵。
偷袭小关535年,关中大地遭遇了极其严重的饥荒,其造成的死亡人数之多远超地震之类的灾害,竟有高达七成的人在灾难中丧生,幸存者甚至到了以人为食的地步。
高欢集结部队,开启了统一关中的征程。从东部向关中进军有三条路径,由北往南分别为蒲坂、潼关和武关。
昔日刘裕讨伐后秦之时便是三路并进,如今东魏军队也采用相似策略,兵分三路前行。
高欢亲自率领大军渡过蒲坂河,窦泰则向着潼关进发,而高敖曹直指上洛地区。高欢所部大张旗鼓地在蒲坂搭建起三座浮桥,标志着东西魏之间首次大规模战役的开启。
无论从兵力还是财力方面考量,西魏军都处于明显的劣势地位。准确判断敌方的战略意图,便意味着战争胜利了一半。宇文泰一出手就精准地抓住了高欢军队的关键——窦泰所率的部队。
窦泰是高欢妻妹的丈夫,出身于将门之家,他的祖父曾担任统万镇将。六镇起义期间,他的父亲和兄长战死沙场,窦泰背着父兄的遗体投奔尔朱荣,并在此后与高欢一同作战,身为先锋的他每战必胜。
作战有一条核心原则,那就是集中兵力而不分散。正如《孙子兵法》所言:
“故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则我众而敌寡。能以众击寡者,则吾之所与战者,约矣。”
这意味着在作战时要让敌人暴露在明处,而我方隐藏于暗处。这样做的结果是,敌人不得不分散兵力,而我方则可以集中力量逐个击破。
明朝末年努尔哈赤与杨镐之间的萨尔浒之战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努尔哈赤仅用三万军队就击败了四路明军的进攻,一举改变了东北战场的局势。
每一位优秀的将领都深知集中兵力的重要性,绝不会平均分配兵力。他们通过主力部队和掩护部队的配合,迫使敌人也分散兵力。一旦敌军盲目行动却找不到我方主力,就会陷入失败的境地。努尔哈赤正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成功找到并歼灭了明军杜松部,然后迅速消灭其他两路明军。
高欢在这方面显然比杨镐更有谋略。他没有亲自率领大军云集蒲坂,而是将精锐骑兵全部交给窦泰,让他领军进军潼关。蒲坂的大军负责牵制西魏军主力,从而使窦泰能够顺利深入敌后,取得了巨大的胜利。
宇文泰识破了高欢的计谋,想要通过一场大战来夺取关中。高欢玩弄阴谋,把军队分成三路,搭建三座浮桥不过是虚张声势,让宇文泰误以为蒲坂那边的主力随时能渡过黄河进攻长安,但实际上潼关才是主攻点。
宇文泰不顾将领们的反对,毅然舍弃对高欢大军的关注,亲自率领精锐骑兵直奔潼关去突袭窦泰的军队。
宇文泰袭击窦泰是一步险棋,如果判断失误,高欢的大军从蒲坂西进的话,长安就危在旦夕了。然而战争总是倾向于那些勇敢且心思缜密的人。
宇文泰集中兵力突袭小关的窦泰军,这一判断非常准确,战争进行得极为顺利。由于黄河上漂浮着冰块,蒲坂的大军难以从水路前来支援。骄傲轻敌的窦泰全军覆没,最终自杀。
宇文泰回师攻打蒲坂,高欢仓促撤退,负责垫后的将领竟砍坏了十五把战刀,足见战斗之激烈。
高敖曹所部只是佯攻,但高敖曹自视甚高,不愿甘当配角,他进入武关后一路势如破竹,一直杀到蓝田关。
高欢秘密送来信件,告知潼关战败的消息,让高敖曹放弃部队赶紧逃命。但高敖曹不忍抛下士兵,奋力作战,最终将全军带回。东西魏的第一次战役以高欢的失败而告终。
面对晚辈的胜利,高欢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宇文泰乘胜追击,亮出了自己的实力,十二员猛将率领一万士兵出关,迅速占领了弘农,并生擒了东魏陕州刺史李徽伯,俘虏了八千守军。
弘农本身并非战略要地,但其丰富的粮食储备却至关重要,这里是东魏在河南的重要粮仓。高欢勃然大怒,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再次向蒲坂进军。与此同时,高敖曹带领三万军队反攻弘农。宇文泰见势不妙,急忙率主力部队撤回关中布防,而高敖曹则对弘农城展开了全面围困。
高欢渡河直指长安,谋士薛琡建议不必急于进攻,认为可以不战而胜。他认为,宇文泰的兵力有限,潼关之战的胜利纯属侥幸,敌军敢于主动出击,主要是因为饥饿所迫。
现在,高敖曹包围了弘农,城中的粮食无法运出,关中地区依旧缺粮。只需分兵把守关隘,不出一年,西魏就会因粮食短缺而陷入困境。
从战略上看,薛琡的计策颇具智慧,毕竟一个国家若无粮食支撑,必然难以为继。然而,高欢急于雪耻,未能采纳薛琡的良策。侯景则从战术角度提出建议,认为宇文泰兵力不多,无需动用二十万大军,可以分成前后两军,前军获胜则后军跟进,前军失利则后军支援。可惜高欢一意孤行,执意要一举平定关中。
沙苑会战二十万大军渡过黄河抵达华州州城冯翊(今陕西大荔),高欢忌惮攻城,因为守将乃魏国赫赫有名的守城高手王罴。他曾于孤立无援之时坚守荆州城长达三年,成功击退围城的梁军。
一年前,东魏将领司马子如与韩轨偷袭华州,部分士兵趁着黎明翻墙进城。
当时王罴正卧床休息,听闻消息后,他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脚冲出房门大喊:“老罴当道卧,貉子岂能过!”随后集结西魏守军将入侵之敌驱逐出城。
王罴性格独特,有许多趣事。有次上级派人来巡察工作,王罴设宴招待。巡察官拿到一张大饼,把边缘较硬的部分掰掉,只吃中间松软的部分。
王罴见状很不悦,命人撤掉饭菜。巡察官一脸惊愕。
王罴说道:“我看你并不饿。”
巡察官急忙辩解:“我怎会不饿,早饭都没吃,就盼着这顿呢!”
王罴回应:“农民们辛勤劳作收获粮食,仆人们费力蒸煮加工,你这样吃法,想必是不饿。”还有一次,王罴和客人吃瓜,客人削瓜皮时,削掉了不少瓜肉。
王罴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瓜皮塞进嘴里吃,令客人惊讶不已。
面对这种怪人真是无计可施。高欢试图劝降,王罴却站在城楼上大喊:"这座城就是我的葬身之地,想来送死的尽管来!"
高欢不愿与他纠缠,仗着兵力雄厚,干脆绕过冯翊城,渡过洛水,在许原建立营地,直指长安。
宇文泰回到渭南时,发现原本命令前来会合的地方部队踪影全无。他面色凝重,虽然身为魏国丞相,却无法掌控关中局势。各地势力公然抗命,许多人认为他难以对抗高欢的二十万大军。
面对手中仅有的万余兵力,众将建议向西撤退以保存实力。但宇文泰深知,一旦放弃长安,那些摇摆不定的地方势力就会倒向高欢,就像当年侯莫陈悦那样,让自己陷入绝境。
主动出击才是生机所在。西魏军队搭建浮桥,携带三天的干粮,快速跨过渭水,抵达沙苑,距离高欢的大营仅六十里之遥。
众人内心惶恐不安,唯有谋士宇文深竭力鼓舞大家,“贺六浑在关外极得人心,若他坚守河北,我们难以应对。如今他孤军深入只为给窦泰报仇、挽回颜面,将领不应因愤怒而发动战争,这是一支被愤怒驱使的军队,一战即可将其擒获。”
尽管如此,毕竟以一万兵力对抗二十万大军,宇文泰不得不谨慎行事,派遣达奚武进行战前侦查。达奚武是日后西魏十二大将军之一,他艺高胆大,仅带着三名骑兵伪装成东魏士兵出发,在距离高欢大营百步之处潜伏下来偷听东魏军的对话。
弄清楚进出大营的口令后,达奚武骑上马,威风凛凛地走进大营,用口令回应:“奉丞相之命查营!”
达奚武身为六镇鲜卑人,守营的士兵毫无察觉,恭敬地请这位“长官”入营。
达奚武自称是巡查官,手执马鞭,看到违反军纪的士兵不是斥责就是鞭打,走遍整个大营竟无人怀疑。摸清了敌军的情况后,达奚武快马加鞭返回沙苑向宇文泰汇报。
宇文泰心中有了底,这一切表明敌人军纪松散,骄傲轻敌,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李弼提议说,鉴于双方兵力悬殊,若在平原作战,敌军很容易看出我军的虚实,不如把主力部队埋伏到营东十里处的渭曲,那里芦苇茂密,正好可以藏兵。
次日清晨,高欢率领大军抵达战场。时值寒冬,一望无际的芦苇在寒风中瑟瑟作响。西魏军摆出稀疏的阵势,人数不过两三千。
高欢一眼看穿宇文泰的计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大将斛律羌举建议:"此地沼泽密布,大军难以施展。宇文泰兵力不足且粮草短缺,已是困兽犹斗。不如分兵渡过渭河,直取长安。"
高欢眯着眼睛沉思片刻,缓缓说道:"这芦苇长得如此茂盛,不如放火焚烧如何?"
高欢心怀鬼胎,打算将西魏伏兵一举烧尽。
这时侯景插话道:"烧死太没意思了,活捉宇文泰,让关中的军民见识一下我们的威风。"
此言一出,众将议论纷纷,彭乐等勇将纷纷表示赞同:"我们人多势众,一百个人抓一个还怕赢不了?"
彭乐虽勇猛但缺乏谋略,说话不经大脑。而侯景虽然不识字,却以智谋著称,此刻说出这般浅薄的话,难免让人怀疑其真实意图。毕竟,武将若无敌人则无法建功立业。那些少壮军官们,在和平年代晋升艰难,唯有战事一起,才能迅速获得升迁和荣耀。
因此,不喜欢战争的军官往往被视为愚蠢。连彭乐都明白“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侯景又怎会不懂?他故意纵敌,心思之深沉丝毫不逊于高欢,难怪日后能在江南横行无忌。
侯景与彭乐的话语触动了高欢内心深处的虚荣,他心中暗想:普天之下无人敢与我抗衡,唯独你这黑小子敢如此放肆。我身为大丞相,你也自封为大丞相;我扶持皇帝登基,你竟也敢效仿。今日定要将你活捉,让你成为笑柄。人生恰似一场战争,总是面临诸多抉择,而高欢选择了最为艰难的道路。
两军对垒之际,东魏士兵见敌军人数稀少,便蜂拥而上,个个都想建功立业,结果导致阵型全乱。
就在这时,芦苇丛中突然杀出伏兵,李弼率领骑兵从侧面发起猛烈冲击,直接将东魏军队截成两段。战场上顿时陷入混战。
彭乐虽身负重伤,肠子都流了出来,却仍塞回去继续冲锋陷阵;西魏将领李標和耿令贵更是浴血奋战,铠甲都被鲜血染红。东魏将士起初盲目乐观,准备不足,结果陷入泥沼之中,难以重新整队,阵脚大乱,最终被击败。高欢败退回营后,发现各营已是空无一人,大部分士兵都已逃散。
斛律金力劝高欢速渡黄河,否则恐有性命之忧,但高欢心存不甘,一直拖延。在千钧一发之际,斛律金挥动马鞭抽打高欢的坐骑,二人一同奔向黄河边。
黑夜中,到处都是仓皇逃命的败军。
高欢骑上一头雄壮的骆驼,踏入河中,好不容易才登上渡船,惊险地抵达东岸。此役东魏损失惨重,八万大军覆没,丢弃兵器甲胄多达十八万件。
西魏军以少胜多,成功化解了政权危机,收编了两万精锐东魏士兵,其余六万人则被释放归乡。宇文泰此举彰显仁德,与白起、项羽杀俘相比,更显宽容大度。此战之后,双方力量趋于均衡,高欢再无机会踏入关中大地。
河桥鏊兵宇文泰取得辉煌胜利,关中各处豪强的军队相继前来会合。他将核心力量与来自各州的部队及投降的士兵混合编组,兵分三路对东魏展开大规模反攻:中路方向,由独孤信带领两万步骑兵直指洛阳;南路方面,李显挥师南阳;北路则有贺拔胜和李弼渡过黄河进攻河东的重要据点蒲坂。
西魏军队进展神速,蒲坂的守军选择投降,高敖曹也放弃了弘农,渡河退往河北地区,独孤信成功收复旧都洛阳,宇文贵、韦孝宽等将领接连击败东魏的守备力量,占领了河南的大片区域。
然而,形势看似危急之际,高欢却露出了笑容,因为他察觉到了宇文泰的薄弱之处。宇文泰依靠临时拼凑起来的大规模军队进行深远距离的攻击,随着占领的土地越来越多,兵力反而变得捉襟见肘。
尽管东魏军损失了八万人马,但加上高敖曹麾下的汉军以及后备力量,总兵力仍然不低于二十万,并且山西、河北地区基本未受影响,经济实力依然雄厚。宇文泰犯了和高欢曾经一样的骄傲错误,而遭受惨败后的高欢反而变得更加冷静,不再轻视对手。高欢主动撤离河南各地,其目的正是为了分散宇文泰的兵力。
侯景拜见高欢时,献上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计策:"黑獭如今骄纵自满,因屡次获胜而轻敌冒进,他调动关中所有兵力分三路出征。此时关内必定空虚无防,我愿率领两万精锐骑兵直取长安,擒拿黑獭。"
侯景公然向高欢索要权力与军队,高欢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正合他意。但当他注视着眼前这位身材矮小却机灵狡诈的跛足将领时,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隐忧。
高欢沉默不语,缓缓踱步回到内室休息。他的妻子娄昭君一语道破了高欢的顾虑:"倘若战事真如侯景所言顺利发展,他又怎会轻易返回?若我们能除掉黑獭却失去侯景,这样的结果对我们又有什么益处呢?"
从后来侯景在江南地区肆意扩张、建立自己的政权来看,娄昭君确实具有非凡的识人眼光。她不仅慧眼识珠选中了高欢这样的丈夫,还准确判断出侯景这只中山狼的本质。
侯景就像另一个宇文泰,是一个不愿屈居人下的枭雄人物。
沙苑之战后,六镇鲜卑精锐损失惨重。高欢不敢轻易将剩余的骑兵交给他人,但又不想打击部下的积极性。此时正是用人之时,与其让侯景深入关中,不如让他去收复河南。于是高欢任命侯景为西南道大行台、河南战区总指挥。
这给了侯景施展才华的机会,他逐渐成为河南的实际掌控者。
为了制约侯景,高欢特意安排了更加骄纵的高敖曹作为副手。在高欢麾下将领中,唯有侯景能与宇文泰抗衡,还有一位被雪藏的高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会启用。(慕容绍宗)
得到重用的侯景十分振奋,他成功救出宇文泰,借此提升了自己的地位。若宇文泰阵亡,侯景就难以超越高敖曹等人,成为东魏首屈一指的大将军。如今侯景积极整军备战,在虎牢关集结部队,迅速收复失地,迫使独孤信退守洛阳金墉城。
高欢察觉时机成熟,亲自带领精锐骑兵从晋阳向南进发,命令东魏军队发起全面反击。侯景与高敖曹将独孤信重重围困。
为了迅速攻克金墉城,侯景疯狂地纵火焚烧洛阳,熊熊烈焰吞噬了宫殿、寺庙、官府以及百姓的房屋,孝文帝精心建造的都城在这场大火中化为乌有,只留下一片废墟。
数年后,东魏官员杨玄之奉命前往洛阳,看到那“城墙崩塌、宫室倾颓,庙宇化为灰烬、佛塔沦为土丘”的荒凉情景,追忆往昔的繁荣昌盛,挥笔写就流传千古的《洛阳伽蓝记》。侯景一生毁掉了两座当时世界上最为著名且繁华的都城。
如果说洛阳由于迁都而人员损失尚不严重的话,那么他对建康城造成的破坏,则堪称罪孽深重,难以言表。
独孤信向长安求救,西魏皇帝元宝炬让太子留守长安,自己与宇文泰集结各方军队前去救援洛阳。面对汹涌而来的西魏军队,东魏将领莫多娄贷文和可朱浑道元没有听从侯景的劝告,率领一千骑兵贸然袭击西魏前锋部队,在孝水展开夜战,结果被李弼、达奚武击败,莫多娄贷文阵亡,可朱浑道元独自骑马逃走。
遭受这次打击后,侯景和高敖曹不得不放弃对洛阳的进攻,重新调整防御部署,在北面防守黄河浮桥南端的桥头堡,在南面依托邙山摆开阵势准备迎击西魏军队。
邙山河桥之战爆发,双方展开激烈交锋,不断冲锋与反击。战场上硝烟弥漫,杀声震天。
宇文泰不幸被流箭射中落马,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都督李穆急中生智,从马上跃下,用马鞭猛抽宇文泰的背部,口中还大声呵斥:“你这个小家伙,主子在哪呢?站在这里发什么愣,还不快去找!”
东魏骑兵一心只想擒拿大将,见此人不像重要人物,便策马呼啸而过。李穆赶紧扶起宇文泰上马逃命。
宇文泰一向生活简朴,身着普通战甲,从不穿戴华丽饰品,这才骗过了东魏士兵。反观高敖曹,因爱慕虚荣而吃了大亏。死里逃生的宇文泰重整旗鼓,率领部队卷土重来,专门针对敌方主将发起攻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观察东魏大军阵势时,发现一队人马中旗帜飘扬、伞盖高举,定是重要将领所在。宇文泰迅速集结麾下最勇猛的战士,全力冲击那支队伍,目标是彻底消灭敌方指挥中枢。结果高敖曹仓皇而逃,西魏军队紧追不舍。
高敖曹素来轻视宇文泰,行事张扬,今日却成了众矢之的。他一路奔逃至黄河浮桥南岸的河阳城下。
守将高永洛对高敖曹的呼喊置若罔闻,拒绝开门,并言辞凿凿:“若开门放你,敌人也会趁机攻入,此城关乎黄河防线,绝不能冒险。”面对高敖曹求援,高永洛甚至不愿放下绳索相助。
事实上,不止高永洛希望高敖曹命丧于此。由于平日里高敖曹盛气凌人、不懂收敛,早已与众多同僚结怨,人际关系恶劣至此。
高敖曹在平定尔朱氏家族的韩陵山之战中立下大功,他率领的汉军成为胜负关键,这使得原本轻视汉人的鲜卑人对他刮目相看。高欢深知他的功劳,平时对他也格外宽容。
有一次,高敖曹前往相府办事,恰好高欢正在休息,守门人遵照命令拒绝让他入内。然而,高敖曹竟直接射杀了守门人,而高欢对此并未加以责罚。这种纵容反而助长了高敖曹的骄纵之气。
后来,在侯景于虎牢关练兵之际,行台任祥、御史中尉刘贵、豫州刺史尧雄及冀州刺史万俟洛等东魏将领齐聚河南。
此时,高敖曹与北豫州刺史郑严祖闲暇时玩起了“握槊”游戏。“握槊”即双陆,是一种古老的掷骰子棋类游戏,实质上也是一种赌博活动。
刘贵派人邀请郑严祖商讨军事事务。当时高敖曹正在兴头上,不愿意放人离开。刘贵派来的使者不断催促,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这下把高敖曹惹火了,他直接下令把使者抓起来,用木枷锁住。那使者仗着自己是刘贵的心腹,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就威胁说:“把我锁起来容易,但要放我可就难了。”
高敖曹一听这话,腾地一下站起来,拔出腰间的刀,大声吼道:“这有什么难的!”说完手起刀落,就把使者的脑袋砍了下来。
刘贵后来知道了这件事,也没敢多说什么。虽然刘贵是高欢在怀朔时的老朋友,还曾经把高欢推荐给尔朱荣,但他毕竟没有参加过韩陵山的大战,没有什么军功,他也知道高敖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所以不敢去计较这件事。
到了第二天,各路将领在军帐里开会议事,有士兵进来报告说治理黄河的民工淹死了不少人。刘贵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呢,张口就说:“一文钱的命,随他们去死好了。”
河阴之变后,汉人的地位急剧下降。鲜卑族主要负责军事,汉族则以农耕为主,两者间的矛盾日益尖锐。
为缓解这种紧张关系,高欢在起兵前与鲜卑人达成协议“不得欺辱汉人”,并就此发表了一段很有名的言论。
高欢对鲜卑人讲:“汉人是你们的劳动力,他们生产粮食、制作衣物,保障了你们的基本生活需求,为何要去欺负他们?”
而高欢对汉人他则说:“鲜卑人就像是你们的守护者,虽然消耗了你们的一些资源,但他们抵御外敌,维护你们的安全,你们又何必对他们充满仇恨呢?”从高欢的行为可以看出,他只是通过一些权宜之计来暂时调和双方矛盾,并未从根本上促使鲜卑和汉两个民族真正融合,这也是他比不上宇文泰之处,也是北齐最终走向灭亡的一个因素。
有一次,刘贵不敢直接与高敖曹这个跋扈将军理论,便用“一钱汉”这样的话语来嘲讽对方,这让高敖曹非常愤怒,甚至拔刀相向。刘贵察觉到危险,迅速跑回军营。随后高敖曹敲响战鼓集合部队准备攻打刘贵。幸亏侯景、万俟洛等人急忙劝阻并赔礼道歉,才让高敖曹平息了怒火。
如此骄纵的将军怎能不树敌?高敖曹不知何时也得罪了高永洛,因此对方紧闭城门不予相见。情急之下的高敖曹竟拔刀试图撬开城门,却徒劳无功,此时追兵已至。
他只好藏身于护城河桥下。追兵见一小奴手持金带在外,便喝问高敖曹的去向。小奴一指,便暴露了主人的位置。高敖曹自知难逃一劫,毅然从藏身处走出,昂首挺胸地伸出头颅,大喊:“来!给你个开国公。”
斩杀高敖曹的并非将领,而是一名普通士兵,他因此获赏绢一万段。然而西魏国一时无法拿出这么多绢,只能按年发放,直到北周灭亡,赏赐仍未完全兑现。
高欢听闻高敖曹遇难,悲痛欲绝,事后虽杖责高永洛二百军棍,但高永洛并未违反军令。只是在敌军进攻时,他不该连一条绳子也不肯给。
高敖曹之死警示我们:谦逊为上。他的部下全军覆没,东魏一万五千人被俘,数万人溺亡。然而,这场战役却意外地成为东魏转败为胜的转折点。
高欢在河洛地区巧妙布局,利用广阔的战略空间诱使西魏军分散兵力,四处掠夺,从而削弱了他们初战告捷的士气。
决战之际,侯景采取了拉长战线的策略,充分运用战场的空间优势,让各支军队各自为战,将人数上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尽管副总指挥高敖曹不幸阵亡,东魏军也损失了数万将士,甚至有部分部队撤退到了河北岸,但整体兵力依旧充足。
万俟洛等将领并未因友军的失利而动摇,依然在邙山一带顽强抵抗。接到返回命令后,渡河的东魏军陆续撤回。
此时,西魏军的攻势已显疲态,由于人数劣势,他们在分兵之后难以兼顾各方,彼此之间也失去了联系。从清晨到午后,双方在战场上反复交锋数十次,混战中敌我难辨。
黄昏时分,浓雾笼罩大地,四周一片朦胧。独孤信、李远、赵贵所率领的部队被东魏军击溃,将领们与士兵失散,只得独自返回营地。殿后的将领如李虎、念贤等人见独孤信等人撤退,也随之退兵。宇文泰察觉形势不利,便与西魏皇帝元宝炬一同放火烧毁营寨,向关中方向撤退。
河桥之战异常惨烈,宇文泰撤军后,西魏士兵仍在顽强战斗。几乎看不到骑马的将领,大家都下马加入步战。王思政挥舞长矛,四处冲杀,带领部下英勇抗敌。
然而敌众我寡,身边的战士越来越少,最终全部阵亡,王思政也身负重伤倒在尸堆中。幸好他平日生活简朴,战场上穿着破旧的盔甲,敌人没注意到他,否则早已命丧黄泉。
天黑时东魏军队收兵,部将才找到昏迷的王思政,把他救回营帐。宇文泰义子蔡祐的部队箭矢用尽,将士们背靠背组成圆阵防御。蔡祐只剩一支救命箭,敌军重重包围,重甲步兵举刀冲锋。
当敌人逼近到三十步时,蔡祐按兵不动。直到敌军长刀近在咫尺,他才一箭射出,正中领头敌兵咽喉。那支箭贯穿脖颈,吓得敌军后退。双方对峙至东魏军收兵,蔡祐才保住性命。
大军溃败后,原先占据的领地纷纷易主,守将们各自逃命。西魏军在撤退途中风声鹤唳,狼狈不堪。直到蔡祐归来,宇文泰才松了口气。连续多日的激战让向来镇定的宇文泰也心惊胆战,最终他在蔡祐的守护下安然入睡,这是开战以来他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
关中局势一片混乱,沙苑之战中被收编的俘虏留在长安的人听说西魏军失利,便趁机起兵叛乱。由于关中兵力不足,叛军迅速攻占长安和咸阳,西魏太子被迫逃往渭北。宇文泰急忙回师平息这场叛乱。
此时高欢从晋阳率领最后一批七千精锐骑兵赶来增援,却发现西魏军已经撤退。如果高欢此时进攻长安,或许会有不同的结果。然而东魏军伤亡惨重,无力继续作战,高欢只派出一支部队象征性地追击了一阵,双方最终各自罢兵休战。
东西魏之间的第一阶段冲突告一段落,这场持续两年的战争让双方都元气大伤。小关与沙苑两场战役的失败使高欢失去了开战初期的优势地位。虽然河桥之战扳回了一些局面,但整体上双方仍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谁也无法彻底击败对方。
此时,高欢和宇文泰都将注意力转向内政建设,意识到经济、文化和政治实力可能会左右未来的战局。高欢率先推行改革,将反腐作为突破口。
长子高澄敏锐地察觉到父亲的意图,凭借对时局的精准判断,在政治斗争中巩固了自己的地位,稳坐世子之位。
风流高澄高澄在十二岁时迎娶了东魏孝静帝元善见的妹妹冯翊长公主,十四岁便担任尚书令一职,还兼任并州刺史。当高欢正逐步将高澄培养为接班人之际,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趁着高欢出兵在外时间较长的机会,高澄与父亲的宠妃郑大车有了私情。
郑大车原是孝文帝第五子广平王元怀的王妃,而元怀正是元修皇帝的生父。
在高欢众多嫔妃里,郑大车容貌出众,堪称翘楚。据史书记载,她备受高欢宠爱,在后宫中的地位十分尊崇,并为高欢诞下了第十四子高润。
高润自小便聪明伶俐且相貌堂堂,高欢曾满怀赞赏地说道:“此乃吾家之千里驹啊。”
郑大车出身于北朝显赫的荥阳郑氏家族。高欢之所以会娶多位贵族寡妇,其目的是为了借助她们在社会上的影响力。
在北朝时期,妇女往往能起到重要的作用,通过她们可以将丈夫和娘家的关系都拉拢到高欢这边。尽管高欢出自渤海高氏,但实际上他不过是鲜卑镇兵出身,社会地位较低,汉人门阀并不愿意与他联姻,例如游京之宁愿死也不愿把女儿嫁给高欢。
由于门第观念的影响,娶寡妇反而容易得多。郑大车虽出身高贵家族,但行为举止却颇为不端,她与年轻的小王爷高澄之间有了一段风流佳话。说她擅长风情,容貌动人,并非只是针对高澄一人而言。后来还传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丑闻,那就是十五岁的高润还和他母亲郑大车同床共枕,不过这是后话了。
高澄陷入了巨大的麻烦之中,两名婢女把他的丑事给抖搂了出来,其中一个婢女告发,另一个婢女作证。高欢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狠狠地打了高澄一百棍,然后把他关了起来。
在盛怒之下的高欢甚至有了废掉高澄世子身份的想法。当时大尔朱氏正受宠,高欢打算让大尔朱氏所生的五子高浟来当世子,从此再也不见正妃娄昭君。
娄昭君知道埋怨儿子也于事无补,她清楚有一个人能解救她们母子,这个人就是能言善辩的司马子如。
司马子如本是尔朱氏麾下,韩陵山一战后投奔高欢,他与高欢是故交。在高欢那些旧日兄弟里,司马子如最擅言辞,嘴皮子厉害,还爱讲些不入流的笑话。
那些有伤风化的事,旁人羞于启齿,他却能侃侃而谈。
娄昭君确实没看错人。司马子如到晋阳见高欢,几杯酒落肚,寒暄几句便切入正题:“大王,怎么不见嫂夫人出来?”
高欢满面愁容,把事情原委说了。
司马子如叹道:“这事儿太寻常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司马消难也和我的小妾不清不楚。家丑不可外扬。哪家富贵人家没点这种事,传出去多难听。嫂夫人可是大王的结发妻子,想当年在怀朔时,她常从娘家带财物来接济你。我记得大王有次遭难,被打得遍体鳞伤,嫂夫人日夜照料,不离不弃。后来跟着大王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并州,那时候穷得啥都没有,烧马粪做饭,亲手做鞋子,这份情义不能忘啊。大王和嫂夫人同甘共苦这么多年。别的不说,发妻是最好的。再者,娄领军的功劳也不可忽视。比起大王的大业,一个女子算什么,如同草芥。况且婢女的话未必可信。”
高欢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司马子如的话语字字珠玑。一个成功的男人身后往往站着一位非凡的女子,若没有娄昭君,便不会有今日之高欢。
高欢膝下有十五子,其中六子为娄昭君所出。娄昭君的弟弟娄昭战功赫赫,手握重兵。司马子如言之凿凿,废黜世子会带来三重后果:其一,颜面尽失;其二,背弃结发之妻,于心不忍;其三,得罪功臣。
为了一个女子而招致诸多怨恨,高欢在怒气消散后察觉到此举不妥。他将此事全权交由司马子如处置,司马子如彻底打消了高欢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随后,他召来高澄质问:“你是否撒谎了?”
高澄一脸茫然,司马子如接着说:“堂堂男儿怎能因畏惧父威而诬陷自身?”
高澄恍然大悟,急忙连声应道:“是,是,我什么都没做。”
司马子如提审两名婢女,施以威逼利诱,可怜的婢女终因不堪折磨而自缢身亡。
最后,司马子如向高欢禀报:“她们确实说了假话。”
高欢满心欢喜,唤来了娄昭君与高澄。高澄恭敬地跪着前行,娄昭君远远瞧见高欢,便一步一叩首而来。一家人眼中含泪,再度相聚。
高欢设下家宴,在宴席上赠予司马子如黄金一百三十斤,并对高澄感慨道:“保全我们父子的,正是司马子如啊!”以高欢的睿智,又怎会看不出司马子如的用意,岂会不明白这是一场戏。然而,这却是最妥善的解决之道。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人们有时会选择装作不知真相。
娄昭君和高澄心里都清楚得很。娄昭君用叩首的方式来表达对儿子过错的歉意,而高澄则需以自己的方式重新赢回父亲的信任。或许凭借自身的聪慧,又或许是在他人指点下,高澄察觉到了高欢心中的想法。
邺城打虎东魏时期最核心的冲突在于鲜卑军事贵族与汉化豪强之间的矛盾。这种鲜卑文化和汉文化之间的拉锯贯穿了整个北朝的历史进程,两大势力持续角力。
在北魏孝文帝推行汉化改革时,汉化势力曾占据上风,然而河阴之变后,鲜卑文化的复兴又重新抬头。东魏实际上是在这两种力量相互妥协下建立起来的政权,同时双方还在反腐问题上展开了激烈的博弈。
东魏沿用了北魏的一些制度,其中一项便是不向官员支付俸禄。纵观北魏历史,仅有孝文帝、宣武帝和孝明帝三朝曾发放过官俸,但到了孝庄帝时期这一制度便被废止了。
不发俸禄是鲜卑族的传统习俗,因为一旦接受了薪金,鲜卑贵族们就会失去部落时期分配制度所赋予的部分特权,从而沦为朝廷的雇员。
孝文帝实施均田制后,土地开始分配到个人手中,大部分肥沃的土地逐渐落入汉化贵族家族的囊中,并且代代相传。而那些跟随高欢南征北战的六镇鲜卑人,从边疆来到中原地区时几乎一无所有,没有土地和财产,他们在成为官员之后往往通过贪污受贿等手段来聚敛财富。
以孙腾、尉景为首的鲜卑贵族“贪婪无度,残暴不仁”。
高欢见姐夫尉景贪得实在太过分,便警告他不可再贪。然而尉景却回应:“与你相比,谁更富有?我不过是向百姓索取一些钱财,而你却是在瓜分皇帝的财赋。”在他看来,自己从民众那里获取一点财富,而高欢却在染指皇室的收入。
高欢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言。这些鲜卑贵族对贪污腐败有着这样的认知:江山是我们共同打下的,有你的就有我的。这种风气自上而下蔓延,整个国家陷入腐败之中。
鲜卑贵族的行为必然损害到汉化豪强的利益,他们的土地和财产缺乏法律保护,随时可能被鲜卑贵族掠夺。在汉人豪强的支持下,有识之士提出要严惩贪腐,依法治国。
由于晋阳霸府的存在以及与西魏作战需要依赖鲜卑武士,高欢选择了“息事宁人”的态度,对这些行为视而不见。
面对请求肃贪的大臣杜弼,高欢说:“如今天下三分,如果我过于严厉,鲜卑武人会投奔宇文泰,汉人文士则会归附萧衍,人才流失,国家如何维持?”
高欢让鲜卑将士们列阵,弓箭上弦、刀剑出鞘,让杜弼在刀光剑影中走过,亲身感受战争的残酷。
杜弼吓得汗流浃背,浑身颤抖。高欢说:“将士们出生入死,功绩是很大的。”
虽然高欢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清楚贪腐会动摇国家根基,于是他对杜弼承诺道:“你稍等,我不会忘记这件事的。”
高欢在处理贪腐问题时,充分展现了他作为一代枭雄的狡黠与圆滑。然而,他的儿子高澄却洞察了父亲的心思,决心代父清除奸佞。
起初,高欢对这个决定持反对态度,担心年少的高澄经验不足,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但经过深思熟虑后,他意识到唯有高澄能胜任此事。尽管这会让儿子背负恶名,但他相信高澄日后定能得到百姓的拥护。
十五岁的高澄从晋阳前往邺城担任尚书令。邺城的官员们起初对这位年轻的尚书令不屑一顾,认为他不过是个贵族子弟,来此只是提前历练,为将来接班做准备。
然而,高澄到任后,展现出卓越的政治才能和果断的处事风格,用法严明,令众人刮目相看。见儿子表现优异,高欢进一步授予他吏部尚书的职权,让他负责选拔官员。高澄摒弃了以往论资排辈的做法,唯才是举,东魏官场风气焕然一新。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然而此时高澄那轻率的性子却引发了祸端,将御史中尉高仲密逼到了反叛的地步。
事情的起因在于高澄调戏了高仲密的续弦李昌仪。李氏出身于名门望族,不仅容貌美丽且聪慧过人,在理财方面有着非凡的能力,就如同《红楼梦》中的王熙凤一般。这样的女子自然是众人倾慕的对象,可寻常之人却难以驾驭得了她。
高澄在此事上吃了亏,“听闻她的美貌便去挑逗,李氏不肯从,结果衣服都被扯破了。”
高仲密为了心爱的女人愤怒不已,于是献出虎牢关向西魏投降。
表面上看,似乎是高澄的风流韵事惹出了麻烦,但实际上这却是他打击贪腐所引发的后果。
高仲密是高敖曹的兄长,也是当初高欢在河北起兵时的重要汉人勋贵之一。他在担任御史中尉(相当于大法官)期间,自己却知法犯法,选用御史时多偏向自己的亲戚和同乡。
那些汉化的官员一直在指责鲜卑化的官员存在贪污腐败、不守法规的行为,而鲜卑人就想看看高澄会如何处置这些违法的汉人勋贵。
高澄紧紧抓住高仲密的过错不放,向皇帝上表要求高仲密重新选拔官员。高仲密则认为这是高澄身边的亲信崔暹在背后搞鬼。
崔暹出自北朝名门博陵崔氏,论家族地位,博陵崔氏高于渤海高氏。六镇起义爆发后,葛荣挥军南下,河北陷入混乱。高家兄弟趁势组建了一支武装力量。
此时,落魄的书生崔暹带着妹妹投奔高家寻求庇护。为报答高家的收留之恩,崔暹将妹妹许配给高家次子高仲密。
高家兄弟得势后,极力举荐崔暹。崔暹才华出众,深得高欢赏识,高欢有意让他辅佐高澄。就这样,崔暹与高澄结为挚友。
高欢让儿子负责肃清贪腐,而崔暹就是高澄手中的利剑。为了更好地履行职责,崔暹着手编纂《麟趾格》这部法典,向世人宣告东魏将以法治国的决心。就像一把好枪需要装填弹药才能发挥威力一样,高澄有意让崔暹担任东魏的大法官。
高仲密作为功臣,不能轻易被替换。恰好这时,高仲密与崔暹的妹妹离婚,另娶李昌仪。高澄借机上门挑衅,试图激怒高仲密。
果然,高仲密认为这是崔暹因妹妹被休而怀恨在心,唆使高澄前来调戏他的妻子。从此,高仲密对工作失去热情,消极怠工,引起了高欢的怀疑。最终,高仲密请求外放,出任北豫州刺史,驻守虎牢关。
邙山大战543年二月,高仲密献出虎牢关投降西魏。虎牢关作为东魏抵御西魏的重要军事据点,其失守意味着东魏可能丧失对河南地区的掌控权。
宇文泰闻讯后异常兴奋,立即率军前往洛阳支援高仲密,并在黄河浮桥南岸构筑防线,从而打破了东西魏之间长达四年的和平局面。
高欢迅速做出反应,指挥十万大军从晋阳向南挺进。为了阻止东魏军队渡河,宇文泰下令在上游释放火船顺流而下意图烧毁桥梁。
然而,斛律金巧妙地利用一百多艘装有长锁链的小船,迎击火船并用铁链将其固定住,再用钉子加固,最终成功将火船拖至岸边,保住了大桥。
见火攻未能奏效,宇文泰选择主动撤退,允许高欢顺利渡过黄河。高欢汲取了之前两次战役的经验教训,决定暂不急于进攻,而是建立稳固的营地,派遣侦察兵四处巡逻,精心布置防御工事。
面对这种情况,宇文泰显得有些急躁,策划了一次夜袭行动。西魏军队趁着夜幕掩护,悄悄攀登邙山,朝着东魏军营的方向悄然逼近。
彭乐冲破重重营帐,拼命追赶宇文泰。宇文泰仓皇逃窜,一程又一程地奔逃,而彭乐则紧追其后。
当宇文泰觉得无路可逃时,他突然心生一计,调转马头朝着手持长矛、气势汹汹的彭乐大骂:“你不是彭乐吗?这么急着追我干啥!痴男子!”
这一骂让彭乐愣住了,接着宇文泰继续说道:“今日若无我,明天你能好到哪去?军营里金银财宝无数,快回去抢吧,别让人捡了便宜。”
彭乐一听,恍然大悟,心想对啊,今天杀了宇文泰,以后没仗打了,我们这些武夫还能干嘛呢。于是他就放过宇文泰,回去搜刮战利品,装了一大袋子金带,兴高采烈地回来见高欢,得意地说:“宇文泰被我吓破胆,跑了。”
高欢问怎么回事。放就放了,随便编个谎话就行,但彭乐实在不会撒谎,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高欢听完勃然大怒,喝道:“跪下!”彭乐见高欢一脸严厉,吓得跪在地上。
高欢一把打掉彭乐的头盔,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往地上撞,一边撞一边说:“你这个蠢货!上次在沙苑,我说烧营,你非要抓宇文泰,害得我军大败。这次又把他放了,到手的猎物又放走,你真是个呆子!”
高欢越说越气,抽出刀举了三次都没砍下去,脸都涨红了。
彭乐抱着头求饶,说:“大王再给我五千骑兵,我一定活捉宇文泰。”
高欢虽然生气,但毕竟是高欢,他知道彭乐有功。
而且沙苑之战的决策也是他自己做的,不能全怪彭乐。于是他收回刀,叹了口气说:“人都放了,还捉什么。你喜欢财物是吧?来人,拿三千匹绢布来!”这堆绢布像小山一样压在彭乐身上,高欢说:“这是给你的赏赐!”
如果无法战胜对手,就可能被对手消灭。次日,宇文泰整顿军队列阵迎战高欢。之前邙山夜袭让宇文泰吃了亏,这次他做好了充分准备。
恰巧有位士兵因私宰军驴受罚心生不满,竟将高欢的位置告知西魏军。宇文泰由此掌握高欢的准确位置。看到高欢的旗帜与战鼓,他马上确认了方位。
宇文泰果断调集三千勇士,配备短兵器,由贺拔胜统领直取高欢营地。两军交锋,宇文泰中右两军合力击溃高欢主力,把高欢打落马下。
随从献出坐骑给高欢,他带着七名骑兵步卒狼狈逃窜。
昨日的戏剧性一幕发生在高欢身上。降兵向宇文泰报告了高欢的具体位置,贺拔胜率领三千精锐紧追不舍。
高欢身边的七位随从皆为勇士,其中都督尉兴庆临危不惧,高声说道:“大王快走,我来断后。”
高欢关切地问:“你一个人能行吗?”
尉兴庆自信满满地回答:“我腰间有百支箭,足以射杀百名敌军!”
高欢鼓舞他说:“若我能逃过此劫,定封你为刺史;若你不幸阵亡,就给你的儿子。”
尉兴庆深知自己难逃一死,大声回应:“我儿年幼,您还是任命我兄长吧!”
高欢得以逃脱,而尉兴庆在箭矢耗尽后英勇牺牲,为高欢争取了宝贵的逃生时间。贺拔胜带着十三骑如疾风般赶到。
贺拔胜认出了高欢,纵马挺矛迅猛冲来,怒吼道:“贺六浑,贺拔破胡来取你性命!”矛尖几乎触及高欢。
高欢惊恐万分,命悬一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跟随高欢逃跑的将领刘洪微转身拉弓,射中两名骑兵。
小将段韶一箭射倒了贺拔胜的战马。待贺拔胜换上备用马时,高欢已成功逃离。
贺拔胜叹息道:“今日未带弓箭,这难道不是天意?”他身为北魏著名的神射手,竟未携带弓箭,岂非天意?然而,贺拔胜也因此惹下祸端,留在东魏的儿子们全被高欢下令处死。
宇文泰率领的中军与右军获胜,但左翼却遭遇挫败。东魏军队抓住战机,重新掌控战场主动权,再次发动攻势。
西魏军队最终失利,宇文泰见势不妙,趁着黄昏时分下令撤退。东魏军紧追不舍,导致独孤信和于谨所部被冲散,落在了后面。
然而,这两位将领迅速重整残部,从后方对敌军发起突袭。夜幕降临,东魏军因无法准确判断敌情而停止追击,这才使得西魏各路部队安全撤回关中。
高欢大胜之师抵达陕城,他麾下的部将封子绘建议趁胜追击,一举攻占关中地区,“昔日曹操平定汉中时,若能顺势夺取巴蜀,天下局势或许不会三分,大王切勿重蹈覆辙。”高欢对此表示认同。
然而,鲜卑族的军官们则持不同意见,他们从实际战况出发:“如今正值春季,野外草木尚未返青,人马疲惫不堪,不宜长途追击。”
谋士陈元康坚决主张继续进攻,“两强相争已久,今日我军取得如此大胜,实属难得良机,万不可错失。”
高欢担忧地说道:“若遇伏兵,孤何以济?”
面对高欢关于可能遭遇伏击的担忧,陈元康分析道:“上次沙苑之战我军虽败,但敌人并未设伏;如今他们刚刚遭受惨败,自顾不暇,哪有余力布置陷阱?倘若此刻放弃追击,日后必成隐患。”
尽管如此,高欢最终还是没有采纳追击的建议,就这样,东魏失去了统一北方的最佳时机。
高仲密的叛变引发了东西魏之间的第四次大规模战役——邙山之战,此役东魏取得了辉煌胜利。这场战役的胜利增强了高欢清除腐败的决心,他迅速组建了廉政小组。高澄被任命为大将军,崔暹成为御史中尉,宋游道则担任尚书左丞。
高澄满心欢喜地说道:“你们二人分别在南台和北省任职,定能让天下风气焕然一新。”高澄赋予崔暹极大的权力,以打击鲜卑贵族中的贪污腐败现象。
邺城随即掀起了一场反腐风暴,权势熏天的四贵孙腾、司马子如、高岳和高隆之成为了首要目标。这四人自恃是高欢的老友和战友,行事贪婪跋扈,肆意妄为。然而,高澄果断出手,狠狠地打压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孙腾因态度不够恭敬,被高澄派人从座位上拉下来,并用刀环殴打。就连高欢的次子高洋尊称高隆之为“叔父”时,也被高澄当场斥责。
当高欢听到老朋友们的抱怨后,无奈地叹息道:“孩子长大了管不了了,诸位还是避一避吧。”高欢的话明确表达了他的立场。
众多重臣,包括司马子如、孙腾、高隆之、侯景和元羡等,都受到了崔暹和宋游道的弹劾。
元羡、元坦以及尔朱浑元等被罢免官职,司马子如被关进牢狱,其余大小官员有的被撤职,有的被处决,邺城弥漫着恐怖的气息。司马子如在牢狱中一夜之间头发全白,幸亏高欢出面求情,他才得以免遭牢狱之灾。高氏父子一个扮好人一个扮恶人,把满朝大臣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场肃贪整顿了朝廷纲纪,赢得了百姓的支持,同时也削弱了功臣集团的力量,增强了高氏家族的威望。
高澄虽然做事有成效,但他过于严苛,急于掌控下属,引起诸多高欢旧部的不满,“拥兵十万,独霸河南”的地方军阀侯景对司马子如说:“高王在世时我不敢有二心;若高王去世,我绝不会和那些鲜卑小子共事!”
吓得司马子如赶紧捂住侯景的嘴,后来高欢死后,侯景果然起兵反叛,从某种程度上讲,是高澄的行为促使侯景走向了反叛之路。
八柱国家反腐倡廉举措一实施就见效,东魏国力迅速回升。宇文泰感受到了巨大威胁,特别是邙山之战后兵力大损,他清楚地认识到若不变革,西魏将难逃覆灭的命运。在此之前,西魏已经推行了一系列涵盖经济、政治与军事的改革措施。
这些改革方案皆出自宇文泰麾下的智囊苏绰之手。为了应对长期战争带来的财政压力,苏绰提高了税收。同时,为了拉拢关中地区的汉族民众,他倡导恢复周朝礼仪制度,并仿照周王朝构建官僚体系、重组军队。尽管宇文泰和苏绰打着复古的旗号进行改革,但其本质并未发生根本性改变,中央机构依据周礼设置官员职位,地方行政仍沿用郡县制,形式上有所变化但实质未改。
实际上,虽然表面上看似重现了周汉时期的风貌,但实际上这个国家的核心仍然是鲜卑族所掌控。
苏绰摒弃了魏晋时期以及孝文帝汉化改革以来重视家族门第的传统观念,转而强调才能的重要性;在军事方面,他参照周朝的六军体制来组建军队,这便是后来著名的府兵制。
西魏的军队主要由鲜卑族构成,其组成包括三部分:
一是贺拔岳武川军团与侯莫陈悦军团的降卒;
二是随元修皇帝入关的北魏禁卫军;
三是俘获的东魏士兵。经历沙苑之战后,西魏六军扩充至十万人。
然而,两次邙山战役失败使西魏损失了大约六万兵力。面对兵员补充难题,宇文泰在无奈之下,打破了五胡进入中原以来兵农分离的传统政策,开始正式招募汉人入伍参军,从而催生了八柱国十二大将军的府兵制度。
西魏设有柱国大将军这一官职。此职位本是北魏孝庄帝为了表彰尔朱荣的卓越战功而新设,地位高于丞相。
尔朱荣去世后,尔朱兆和高欢先后拒绝接受柱国大将军称号,该职位一度被废止。当元宝炬称帝时,由于缺乏合适的官职来奖励宇文泰,于是重新启用柱国大将军这一头衔。
柱国大将军原本专为那些功劳极大却难以用常规官职奖赏的人设立,这让宇文泰担任此职时感到不安,同时元宝炬也觉得如鲠在喉。
因此,元宝炬逐步提拔了元欣、李虎、李弼、独孤信、赵贵、于谨和侯莫陈崇等七位柱国大将军,柱国大将军逐渐演变成一种最高的军功象征。这八个人成为西魏最具权势之人,除皇族出身的元欣外,其余七人均掌握着重要兵权。
为配合周朝的六军体制,宇文泰将自己和元欣排除在外,让其他六位将领各自统领一军。这六大柱国各有渊源:李弼曾是侯莫陈悦麾下的首领,后来归顺宇文泰;独孤信原属贺拔胜部下,在贺拔胜去世后接管了其势力;赵贵与侯莫陈崇则是贺拔岳昔日的部将。
尽管李虎出自武川,但他随元修皇帝入关,深受元宝炬的信任,长期担任禁卫军统帅,与皇室关系密切。于谨虽是宇文泰的心腹,但他在宇文泰成名之前就已声名远扬。为了更好地掌控八大柱国,宇文泰将六军进一步细分为十二支军队,设立十二大将军进行管理,再下设二十四开府。
虽然柱国大将军享有崇高地位,但实际上并无实权,真正的军事指挥权掌握在元赞、元育、元廊、宇文导、侯莫陈顺、达奚武、李远、豆卢宁、宇文贵、贺兰祥、杨忠和王杰等十二位大将军手中,这些人更易于被宇文泰控制。
为了保持府兵的鲜卑族特性及其勇猛和忠诚,宇文泰采取了两项重要措施:分配土地与更改姓氏。通过这种方式,士兵们得到了房屋和土地。
无论是来自六镇还是关外的人,只要拥有了土地和房子,就成为了关中的一员。
汉人士兵跟随主将改用鲜卑姓氏,而汉人大将则被赐予新的姓氏。
例如,李弼被改为徒何氏,李虎为大野氏,杨忠则称为普六茹氏。因此,瓦岗军首领李密也可以被称为徒何李,唐太宗李世民可以叫大野世民,隋文帝杨坚则被称为普六茹坚,事实上杨坚确实曾使用这个名字。
为了进一步巩固关外人与关中人的团结关系,宇文泰还下令修改家族背景。许多人开始攀附关西的名门望族,比如杨忠自称弘农杨氏,李虎家族自称为陇西李氏,真假难辨。在那个时代,伪造家谱和学历是相当普遍的现象,姓氏也频繁更改。
无论怎样改变姓名,无论是改成汉人名字还是鲜卑人名字,在关中地区都崛起了一股新势力——关陇集团。贵族将领们与士兵、土地紧密相连,这种联系坚不可摧,成为了支撑西魏以及之后北周王国的重要力量。
相较于高欢那种靠一阵风似的肃贪和花言巧语来欺骗的做法,宇文泰的手段显然更为高明。后来北齐王国里鲜卑人和汉人之间的矛盾不断加剧,而北周却能够融为一体。到了北周王朝末期,从皇帝到普通百姓,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穿上了汉服,因为他们已经成为了一个整体。
宇文泰认清了形势,并没有一味追求统一北方,而是采取了战略防御的姿态。
除了依靠潼关这一天然险要之地之外,西魏国还重点打造了一处军事要塞,那就是玉璧城。
玉璧城位于今天的山西省稷山县境内,它的北边紧邻汾河,东、西、北三面都被深深的沟壑环绕着,地势十分险峻。高欢两次想要进军关中时,都是选择从蒲坂渡过黄河,而玉璧城正好坐落在黄河以东的位置,挡住了高欢向西进军的道路。
这座玉璧城是由大将王思政选址并建造的。王思政在西魏的地位比较微妙,他一直得不到宇文泰的信任,也难以和诸位将领建立友谊,这主要是因为他与元修皇帝是好朋友,并且他并不是鲜卑族人。
王思政想讨好宇文泰,又担心多疑的宇文泰对他存有疑虑。宇文泰很懂得收买人心,有一次他拿出财物让大家聚在一起玩樗蒲这种赌博游戏。
大量的蜀锦和绸缎很快就输完了,宇文泰又解下自己的金带,“谁能先掷出卢,这金带就归谁。”卢是最高级别的采,需要五个子全黑面朝上,这很难做到,得手气极佳才行。大家轮番掷了一圈,都没掷到卢。
轮到王思政了,他跪着发誓说:“我漂泊在外,幸得圣朝庇护,丞相待我如国士。我一直想报答大恩,若我心诚,神灵必知,一掷即卢;若心不诚,掷不到卢,我愿自尽谢罪。”说完还拔刀横在膝上。
众人都很震惊,宇文泰也被吓到了,这不过是玩乐,何必赌命呢,急忙劝阻。就在众人紧张屏息时,王思政掷出了五子全黑。他用生命去博取信任,虽然赢了,可内心的苦楚又有谁懂。之后宇文泰对他越发信任,他也更加卖力,在玉璧城建造坚固堡垒。
玉璧城刚建成,高欢就发现其威胁,亲率大军来攻。围城九天,遇上大风雪,士兵死伤很多,高欢无奈撤军。玉璧成了高欢心中永远的阴影。
玉璧悲歌公元546年秋,五十一岁的高欢集结了十余万大军,再次发动统一北方的战役,玉璧成为了首战之地。高欢若想继续向关中推进,必须先攻克玉璧,否则一旦重蹈沙苑之败,东魏军将难以返回故土。
王思政被调往荆州担任刺史,在离开前,他向宇文泰推荐了韦孝宽来守卫玉璧。自此,韦孝宽这名字与玉璧城紧密相连。
为了攻下玉璧,高欢倾尽毕生所学,而韦孝宽则以非凡的智慧应对这位强敌的挑战,最终为自己赢得了名将的荣耀。高欢与韦孝宽之间的这场对决,将冷兵器时代的城防战推向了巅峰。
水资源争夺:双方首次交锋聚焦在水源上。汾河穿城而过,是玉璧城居民的生命之源。东魏军队采取行动,一夜之间改道汾河,切断了城内的供水。面对这一困境,韦孝宽并未束手无策,利用玉璧优越的地理条件,通过挖井取水解决了饮水问题。
黄土地貌防御:玉璧三面环抱黄土断崖,地势险峻。东魏军在城南构筑高耸的土山,企图从高处对城内进行攻击。然而,韦孝宽巧妙应对,用木材加高城内的瞭望塔,使高度远超对方的土山。
心理战与地道战:面对高欢的威胁,韦孝宽指挥士兵挖掘深沟,截断东魏军的地道攻势。每当敌军试图通过地道进攻时,都被预先埋伏的西魏军擒获。为了彻底消除地道威胁,西魏军在洞口堆放柴火,并鼓风助燃,将地道化为烈焰地狱。
奇袭与天险:尽管高欢狡诈多端,在南城发动大规模地道攻势的同时,还派遣奇兵偷袭北城。但韦孝宽早已预料到这一点,北城凭借天然地形优势,成功抵御了敌军的突袭。高欢低估了王思政选择此地建城的战略眼光,最终铩羽而归。
紧接着,轮到高欢施展“木”之计谋。木克土,他调来冲车,所经之处尽皆破坏,那坚实的土城墙迟早会崩塌。然而韦孝宽自有妙招,他让人用布匹制成巨大厚实的帷幔,从城上垂下遮蔽城墙,以柔克刚,冲车的力量大打折扣。
高欢又使出火攻之策。东魏士兵将干燥的松枝与麻秆绑于长杆之上,浇上油脂点燃,欲烧毁帷幔。韦孝宽则在长杆上绑上锋利的钩刀,待火杆来袭时,举起钩刀割断燃烧的松枝与麻秆,掉落的火球还烧死了不少攻城兵士。
之后高欢再度采用地道战术,这次挖掘了二十条地道,不直达城内,只到城墙附近,先用木桩支撑,再浇上石油焚烧木桩,木毁地陷导致城墙坍塌。这招他在攻打邺城时就用过,颇为顺手。
但韦孝宽有破解之法。西魏军用栅栏严密封堵城墙崩塌后露出的缺口,东魏军依旧无法入城。
高欢已经用尽各种计谋,但玉璧城依然固若金汤。他转而采用心理战术,派遣祖珽前往劝降韦孝宽:“大军围困此城已有一个多月,将军独自坚守孤城,却不见援军,何必白白送死?不如早日归降。”
韦孝宽听后淡然一笑,坚定地回应道:“我韦孝宽身为关西男儿,绝不会做投降之人。”
见韦孝宽不为所动,祖珽转向城上的守军喊话:“韦城主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你们又何必逞英雄,白白送命?”随后,他向城中射出一封带有悬赏的信箭,承诺谁能斩杀韦孝宽并献城投降,便封太尉、赐开国郡公之位,享万户食邑,并赏赐万匹绢帛。
韦孝宽拿起笔,在信的背面写下:“若有人能斩杀高欢,同样照此赏赐。”然后将信箭射回城外。
最后,高欢无奈之下,只能使出最无趣的一招——威胁。东魏士兵将韦孝宽的侄子带到城下,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企图逼迫韦孝宽投降。然而,韦孝宽连看都不看一眼。真正成就大事的人,往往不会被亲情所左右,正如吴起为了功名杀妻,乐羊为了成就大业甚至吃掉自己的儿子。
面对这样的局面,高欢最终黔驴技穷,再无计可施。
西魏大军围城五十余昼夜,伤亡惨重,七万将士魂断于此,尸横遍野。面对这堆积如山的白骨,需要一个巨大的坑来安葬他们。
高欢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大坑和累累骸骨,心中悲愤交加。那些都是与他生死与共的好兄弟,英勇无畏的鲜卑勇士。仅仅一月间就失去七万儿郎,高欢痛不欲生,弯腰呕吐不止,吐出的尽是心头鲜血。
当他恢复意识时,已躺在行军床上。挣扎着起身走到帐外,寒风刺骨,令他浑身战栗。
夜空繁星点点,突然一道强光划破天际,紧接着一声巨响震得高欢头痛欲裂,再次昏厥。这次病势沉重,卧床不起。
谋士陈元康低声禀报:"昨夜流星坠入军营。"此兆预示不祥,高欢脸色大变,暗自思忖:莫非我命不久矣?
陈元康又道:"丞相身体不适,军心动摇,这场仗恐难继续。"高欢长叹一声,默默闭上双眼。
大军凯旋,然而十多天过去了,将士们都没见到高欢的身影。于是各种流言在军中蔓延,说高欢被韦孝宽的定功弩射中,已经丧命。
韦孝宽诡计多端,擅长用间,在历史上他的谍报能力堪称顶尖。这下军营里一片混乱,军心动摇。原本就士气低落的东魏士兵更是惶恐不已,害怕得开始私自逃跑。
将领们接连前往高欢的大营打探消息,都被陈元康拦了回去,不能让将士们看到主将虚弱的样子。
可是拖延也不是办法,高欢清楚,再不澄清谣言,军队可能就会散了。他明白,最好的辟谣方式就是精神饱满地出现在将士面前。
高欢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打起精神,召集将领们露天聚会。东魏将士终于看到了他们的统帅,心里踏实了许多,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高欢不幸预见到结局,宇文氏终将覆灭高家,统一北方大地。尽管他无力战胜宇文泰,却为儿子清除了另一大威胁——掌控十万大军、独霸河南的侯景。
当高欢见到忧心忡忡的儿子高澄时,立刻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所忧虑的,并非我的病情,而是侯景之事吧?"
高欢深知儿子的心思,缓缓说道:"侯景在河南专权十四载,桀骜不驯。我能容忍他,但你却难以驾驭。要对付侯景并不难,只需一人出山即可,此人我一直留着不用,就是为了留给你。"
高澄急切问道:"是谁?"
高欢答道:"慕容绍宗。"
高欢一生最忌惮的并非宇文泰,而是慕容绍宗。若非尔朱兆过于昏庸,高欢早已命丧其手。即便狡诈如侯景,也远不及高欢老谋深算。能让高欢感到威胁的人,自然能够制伏侯景。在东西魏战事正酣之际,高欢宁愿忍耐,也不轻易动用此人,可见其深谋远虑。
侯景的武艺仅逊色于高欢,为了让他真心为自己效力,高欢做出了重大妥协,让侯景在河南王的位置上稳坐了十四年,期间侯景行事随心所欲。
高欢也收获颇丰,邙山河桥之战就是侯景的得意之作。此战之后,东魏重新夺回因沙苑之败而失去的战争主导权。
假设启用慕容绍宗,他肯定也会像侯景一样屡建奇功。然而,那些功勋卓著的老将,年轻的高澄难以驾驭。于是,慕容绍宗若想建功立业,就去找侯景吧。
这个狡猾的人物带着他的奸诈和遗憾离开了人世。侯景果然起兵反叛,因为他觉得东魏没有将领能与他匹敌。
东魏将领纷纷前往河南镇压叛乱。猛将彭乐到达后,侯景嘲笑他是头只会横冲直撞的野猪,不懂战术。韩轨到来时,侯景讥讽他是个喂猪的小孩。高岳来时,侯景不屑地评价其为士兵虽精但将领平庸。
当慕容绍宗出现时,侯景神色大变,手指敲着马鞍低声说:“是谁让鲜卑小儿把慕容绍宗派来了?难道高王还活着?”无论高欢是否已逝,叛乱已经发动,无法回头。
侯景派人向江南求援,向梁朝皇帝萧衍告急,请求援军,并许诺献上整个河南共十三州。东西魏交战之际,萧衍却在江对岸冷眼旁观,无意插手。他在忙什么呢?出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