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公主的怨种姐妹重生后》作者:宇宙第一红

冰悦谈小说 2025-03-31 18:50:33

《荒唐公主的怨种姐妹重生后》

作者:宇宙第一红

简介:

大陈长公主永安,胸无点墨,骄奢淫逸,平生最爱巧取豪夺,玩弄男人,恶名远播。

其胞弟登基后,长公主更是不知收敛,常强掳良男入府。

终有一日,长公主掳走了北定王的养子,激怒了北定王,使北定王谋反,带兵打入长安,手刃长公主。

而宋知鸢,就是倒霉的,长公主手帕交。

与长公主同死后,宋知鸢重生回长公主掳人现场。

当务之急,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长公主闺房大喊一声“捡起来!把衣裳给我捡起来!”

床帐里的永安长公主探出来一张妖媚的面来,惊喜的瞧着宋知鸢道“知鸢也要一起来吗?”

我来你个大头鬼啊!再来脑袋都不保啦!

#求求你补药再打男人了啊#

#北定王的大军都打到殿门口了#

#姐妹你不要谁都绑啊#

#他说不要不是欲擒故纵#

——

北定王耶律青野,一生戎马,而立之年不曾成婚,只将他的养子当亲子培养。

奈何这养子软弱无能,性格怯懦,难当大任,耶律青野只能将人送回长安,让他去做个富贵闲人。

直到有一日,他听说,他的养子,在长安,给人,当,外室。

据说还是三分之一外室,那女人一口气养了三个,他的养子是最不得宠的那个。

北定王缓缓挑眉。

反了天了?

爹系猛男北定王26×活泼明媚小娇娇16

精彩节选:

永昌六年,玄冬之夜。

长安落了一场大雪,积深三尺厚,素银压红檐。

新岁交替之夜,圆月悬空之时,北定王耶律青野率大军逼向长安。

雪絮呼啸吹过长枪,铁骑嘶鸣踏破城防,长安城门前,北定军阵前喊话,要那长安城中垂帘听政的太后交出大陈长公主,永安殿下。

永安,年十七,其貌艳美,出身高贵。

然,其性乖张淫/乱,胸无点墨,骄奢淫逸,平生最爱巧取豪夺,玩弄男人,恶名远播。

其胞弟永昌帝登基、太后垂帘听政后,长公主更是不知收敛,常强掳良男入府。

终有一日,长公主掳走了北定王耶律青野的养子,几次玩弄后又抛弃,致其清白尽失,流落街头、命在旦夕,激怒了北定王,使北定王谋反,带兵打入长安,要手刃长公主。

这一场大战,后被称为“北定王之乱”。

也是这一年,大陈与南疆正开战,国力空虚,难顶北定王之势,恰好廖家军派人来请皇上去西北避难,机灵些的大臣们都带着自家儿女们逃了。

长安空置之下,宋知鸢的父亲和未婚夫也是匆忙逃跑,甚至因为时间急促都不曾带上宋知鸢,就连年仅八岁的小皇帝也被金吾卫抢着送走,这些大臣们怕北定王打过来,所以不肯带罪魁祸首——长公主离开。

长公主被抛弃了,太后就也不肯走,到最后,皇城里只剩下了一个太后,她死守着她的女儿,做着美梦。

说不准...这紫禁城就守住了,其余三军回援及时,就遏制住了北定王呢?

但最终,太后的美梦还是破碎了。

南云秦家军在跟南疆打仗,西洲廖家军在跟西蛮人打,东水王家军说是遭遇了风浪,回不来,总之,三军不回,北定王直捣皇城。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

马蹄踏破城门时,一声凄厉的尖叫透过紫禁城的廊檐。

“永安——”宋知鸢自宫内厢房内而出,逆着太监与丫鬟慌乱逃窜的人群,踩着珍珠鞋履奔向宫殿内,不断寻找她的手帕交、长公主永安。

宋知鸢与这位传说中的、声名狼藉的长公主永安自幼交好,当初她父亲丢下她时,正是长安城乱时,宋知鸢便只得进宫投靠自己的好友永安,眼下城破,她也要与永安一起逃走。

“知鸢!”抱着同样心思的永安奔到太极殿前,正看见背着包袱狂奔而来的宋知鸢,两个手帕交同时碰见,话都来不及说,一起转头就跑。

国破家亡,永安要带着她的好友去寻母后、一起逃亡。

但下一刻,一队叛军围剿而来,大声逼问:“谁是长公主?”

跑在最前方的宋知鸢首当其中,咬牙喊道:“我是!”

“放开她!”永安尖叫:“是本宫!”

叛军分不清是谁,干脆一起拔箭而射。

一支支利箭射向宋知鸢,永安惊叫着扑向好友,试图用肉身救下她。

但强弓利弩之前,她单薄的身躯如同妄图撼树的蚍蜉。

箭雨浇身的剧痛还未来得及喊出,一支攻城的劲弩便破空而来,穿透她的身躯,将永安与宋知鸢的身体一同钉死在地面上。

永安怕痛,瞬间没了声息,宋知鸢疼得满头是汗,近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紧紧抱住怀里的永安。

鲜血落在地上,她听见身后沉闷的马蹄声响起。

紧紧包围着她们的叛军如潮水分开,一名身着银色战甲的男人策马上前。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声线冷漠无情:“长公主何在?”

话音未落,立即便有叛军上前,要从宋知鸢的身下夺走永安。

宋知鸢咬紧牙关,死死抱着永安不放,用尽全身的力气呵斥他们:“叛贼胆敢!”

许是她濒死的声音太过凄厉,马上的男人终是侧首看向她。

“荒淫公主,竟也有条忠心的狗。”他居高临下,语声冰冷嗤弄。

宋知鸢仰头,想啐他一口唾沫,却没那般力气,她瞧见一双高高在上的眼,听见他寒厉的语声:“带上长公主的头颅,随本王问太后安!”

宋知鸢听见有人唤他为“北定王”。

再往后,宋知鸢便不知道了,她要死了。

身上的利箭被人拔拽,痛楚蔓延,永安被人夺走时,她死死的抓着,期间永安疼的一直掉眼泪,抽抽噎噎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她以为永安在心疼她,便凑过去想安慰一句。

她们是最好的朋友,永安贵为公主,却对她如珍似宝,素日里她受委屈,永安为她出头,长安沦陷、她父亲丢下她的时候,永安自身难保,还是想尽办法把她接近宫里,所以她不怪永安贪图男色惹来祸患,她也愿意与永安一起死。

愿岁并谢,与友长兮。

但她伏过去擦永安的泪时,却听见永安哭:“本宫不要死,本宫再也不玩男人了!天杀的恶人那么多,凭什么就让本宫遭报应啊!”

宋知鸢气的在心里破口大骂。

人都杀脑袋上来了你怎么还在想这个啊!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你骂他一句再死啊!

眼前黑下去的时候,她气鼓鼓的想,她不是被北定王杀的,她是被永安活生生气死的!

她若是能再活一次,一定要狠狠抽永安一嘴巴子!非招惹人家养子做什么!

——

彻底闭上眼之前,她又觉得一阵恐慌。

死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身体感知不到痛,眼前只剩一片漆黑,人像是囫囵的陷入了一场长长的梦境里,宋知鸢带着这一口怨气,觉得自己怎么都醒不过来。

直到某一刻,宋知鸢猛地一脚踏空,从床榻间惊坐而起。

初初醒来时,临死前的疼痛还包裹着她,她的胸膛里塞满了恐惧,她的耳旁似乎还残存着永安的委屈声,好冷的雪,好凄的风,她被射穿,那样的痛。

可是当她惊醒、瞧见面前的一切时,唇舌中的尖叫硬生生被卡在原处,她不敢置信的,一点点扭动脖颈,仔细瞧着四周。

这是一间摆设奢华的厢房,地上铺着厚厚的金丝羊羔地毯,玉屏风静静地立着,角落里的香炉飘出一线长烟,缓缓逸散于空中,她的目光掠过屏风旁摆着的铜镜,正瞧见铜镜倒映着的人。

厢房的临窗矮榻内,正侧卧着一道单薄的身影,锦被间露出一只纤细的足腕,顺足腕往上看,划过纤腰玉山,可瞧见一张活泼灵动的尖俏圆面。

窗外的风自屋檐下吹来,将她耳边的鬓发吹起,露出一双含着泪的桃花眼。

这是她自己。

初初醒来,她脑海中尚残留着痛苦,生与死的边界之中,她的每一处都竭尽全力的美着,桃眼杏腮,墨发流觞,纤眉长蹙,眸含悲意,像是即将摔碎的金丝玉,等待着残破的命运。

可是,既定的命运并不曾到来,她未曾死去。

木窗大开间,细密的雨雾裹着潮湿的风一起扑到面上来,窗外的花叶在雨中被打的哗哗响,那坐在床榻上的姑娘迟疑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迟疑间,姑娘转头往窗外看。

永昌六年,溽暑之日。

七月未央,暴雨浸长安。

檐下暴雨如瀑,哗哗的打在支出去的窗沿上,将丝绢打透,氤氲的水汽随着夏风一起扑入厢房间,将厢房丝绸帘绦吹得随风摇晃,窗外公主府宫檐的琉璃瓦被雨水打出清脆的声音,像是上好的古琴音律。

这是——宋知鸢观察着自己身上的衣料,矮桌上的诗词,又回头在自己的记忆之中翻翻找找,终于记起来了这是什么时候。

这是永昌六年夏,这里是公主府,此处,是永安专门为她建的飞鹰阁。

记忆中的一些喧嚣的翻腾,与眼下的一切重叠在一起,良久,才拼凑成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她又活过来了,从永昌六年冬,回到了永昌六年夏,此时,距离北定王攻打,还有五个月的时间。

素白的掌心摊开,其上可见淡淡青筋与清晰的掌纹脉络,手掌中还抓着一个做到一半的针线锦囊,这是这个时候的她给她的未婚夫齐山玉做的。

齐山玉。

宋知鸢的记忆翻滚着,鼻子也跟着一酸,囫囵的记起来了“这段时日”的事。

她自小就跟永安是好友,最近与家里人和未婚夫闹了别扭,所以跑到公主府来找永安玩儿,这时候,永安也不曾犯下大错,北定王还没有率兵打来,而北定王的养子——

他们其实并不知道北定王的养子姓甚名谁,据说,这位养子之前一直养在江北,但是因为北奉最近起了水患,边疆动乱极多,边疆不稳,所以北定王才将养子送回长安。

这位养子上长安的路上一直隐姓埋名,伪装成普通人家的公子。

而一个普通人家的貌美公子,又怎么可能不遭永安毒手呢?

按照上辈子发生的时间算来,永安就是在这两日掳了北定王的养子,后来才招来杀身之祸的。

宋知鸢心中一惊,依稀记起“昨日”的事情来。

昨日,她刚从宋府来到公主府,正撞上永安顺手在街上拐了三个公子回去,眼下已经过了一夜了,怕是北定王的养子现在已经在永安的床榻上了!

宋知鸢忙从矮榻上行下来,匆忙穿上珍珠履,起身便往廊檐外走。

她现在就要去找永安,去把北定王的养子给抢回来!只要抢回来了这养子,北定王便不会因此发兵谋反,她的永安就能活下来!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既然她活下来了,她就要改变永安玩弄男人,最后被北定王逼杀的命运!

“来人!”宋知鸢一声唤后,门外立刻行进来一位双耳鬓的丫鬟,正是宋知鸢的贴身丫鬟蓝水,见宋知鸢起身了,蓝水赶忙一边关木窗道:“姑娘莫急,眼下这么大雨,您现在急着回府会惹雨,莫要糟了风寒,奴婢先去外头瞧瞧,雨小了您再出去,再说了,老爷不会真的不给您办及笄宴的。”

提到这些旧事,宋知鸢脚步一顿。

上辈子这个时候,宋知鸢跟家里的养妹闹了矛盾。

她的父亲在外收养了一个养女,养女身世可怜,因此,她的父亲一直百般偏向养妹,她与养妹争执,分明是养妹的错,她的父亲却逼着她给养妹赔礼,还说要把她送到庄子里去关着,叫她反省自身,甚至她的未婚夫也一直训斥她,说她不懂退让,他们偏心至此,她才会被气出府来,跑到长公主这里。

她来了长公主这里后,父亲便说,她一心往长公主院去跑,没有大家闺秀的仪度,简直不像是宋家的女儿,既如此,宋家便当做不认她这个女儿,干脆也不给她办及笄宴了,只给她的养妹办。

她被吓坏了,真以为父亲不要她了,委委屈屈的回了府,给养妹赔了礼,才得来了及笄宴,她赔礼过后,父亲勉强满意,养妹也宽容大量的原谅了她,未婚夫才肯继续和她说话,只有她心底里一直很难过。

而到最后时,北定王逼过来,大军压境,匆忙之间,她的父亲只顾着带养妹逃跑,将她丢在了长安,后来她住进了紫禁城,而她的未婚夫也在路途中跟她的养妹生了情,两人延续了上辈子的婚约。

上辈子的事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宋知鸢狠狠地锤了一下床榻。

上辈子,他们都偏向她的养妹,这辈子她也不屑于去争了,他们不喜欢她,她也不要喜欢他们。

老天爷给了她一辈子,不是让她回去赔礼的,而是要让她给永安这一嘴巴子的!

“不回府,爱给谁办给谁办,我还不稀罕当他们女儿呢。”宋知鸢行至门外,急匆匆道:“我要去寻永安。”

她手中绣了一半的荷包被她随手丢到半空,啪嗒一声,落到因雨雾而潮湿的地面上。

纤细的姑娘头也不回、匆忙跨过门槛,丰沛的水雾随着风吹而至,轻盈的裙摆被漫天的雨水逼退,一旁的蓝水不知姑娘为何这般焦急的要去寻公主,但是姑娘发话了,她也不敢耽搁,赶忙跟过来,一个折转间,拿起角落里的碧绿绸丝油布伞。

伞骨一折,伞面“哗”的撑开,伞上有能工巧匠绣出荷叶纹路模样,人一撑开伞,如同拿起一片荷叶。

这片荷叶自齐府的厢房檐下而出,在暴雨中摇晃,穿过宝瓶高门,行过九曲长廊,擦过葳蕤草木,直奔公主府后宅而去。

宋知鸢人刚到后宅,立刻有灵醒的丫鬟笑着行上来迎接行礼:“奴婢见过宋姑娘,宋姑娘万福金安。”

世人皆知,当朝右相之女宋知鸢与长公主莫逆之交,宋知鸢入长公主府跟回了自己家一样,就连长公主的厢房她都是无通报可进,见宋知鸢,如见长公主。

“长公主在做什么?”宋知鸢都没空寒暄,她一眼扫过四周,院中葳蕤草木随风摇晃,远处莲池被打出阵阵涟漪,处处都是那样熟悉,瞧见这些景色,宋知鸢脚步更快。

“回宋姑娘的话,长公主昨日得了几个新宠。”丫鬟一笑,眼尾间带了点暧昧风情:“眼下正忙着,应是刚开始呢。”

世人皆知,他们长公主好男色,自开公主府起,每夜都要挑新鲜的处男来上供,长公主挑剔,被人用过的一概不看,太后疼惜长公主,长公主要搜罗天下处男,太后便专门找人设定出了一个叫控鹤监的地方,控鹤监的左控鹤每日所做,就是在外掳新鲜美男给长公主睡,右控鹤则负责调/教这些美男,力求让长公主每日享用的愉快。

而睡多了之后,长公主的口味逐渐不当人,开始不喜欢那些柔弱顺遂的,那些抓来的处男越是反抗,长公主越喜欢。

一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宋知鸢——宋知鸢跑起来了!

丝绸的披帛擦过草木,绣鞋踏过长廊,身后的丫鬟也不明所以的跟着跑起来,但根本跑不过宋知鸢,声调都被越拉越后:“宋姑娘,是生了——什么——大事——啊——”

宋知鸢越跑越快。

树木在她身旁掠过,人群被她跑在脑后,湿润的空气争先恐后的钻入她的胸膛,她提着裙摆跨过最后一阶台阶,终于到了长公主所住的合欢殿前。

宫殿大门掩着,门口守着两个丫鬟,见宋知鸢来了,还没来得及进去通报,便见宋知鸢踩着一连串的惊叫声冲撞过来,“砰”的一声撞开了殿门!

冲入合欢殿的那一瞬,宋知鸢便瞧见殿内汉白玉砖石上扔满了各种衣裳。

男子长衫,女子绫罗袜,金簪,零零碎碎的在这奢华宫殿之中铺出一条绸带小径,直通殿中大床。

合欢殿中摆着一张极大的床,可躺下十来号人,四周覆以薄纱,此刻,床帐内正隐隐晃动,可想而知里面的人要做什么。

宋知鸢眼前一黑。

来、来晚了呀!

她踩着这条小径,直奔长公主闺房,一边跑一边大喊一声:“永安!殿下!”

殿中安静,宋知鸢闯进来的动静尤为明显。

床帐晃动了片刻后,被人从里面撩开,帐里的永安长公主探出来一张妖媚的面来,永安生的好,乌云秀发盛臀修腿,弯眉丰颊白腴艳美,一双狐眼灵动万分,见宋知鸢乘雨而来,不由得欣喜的从床榻里爬出来。

她的知鸢怎么来啦?

长公主爬出来时,宋知鸢气鼓鼓的直奔床帐。

她要先救下来北定王养子,然后狠狠抽永安一嘴巴子!

——

长公主与宋知鸢是完全不同的模样,长公主美艳,娇媚,瓜子脸狐狸眼,年仅十六就生了一副妖颜祸水的姿态,又因好男色,行为举止轻浮放浪,自大自负。

而宋知鸢生的俏丽,性子活泼,当真如名一般,像是个小雏鹰一般整日四处飞扑,叽叽喳喳,因心有所属,所以从不曾在外面为旁的公子动过心,只一门心思的追着自己未婚夫跑,虽性情完全不同,但却是最好的朋友。

宋知鸢常劝永安挑个好男人嫁了,不要再找男人乱玩,永安则回怼说“你多睡两个男人就知道了”,“没尝过人间美色是你的遗憾”,“少去找齐山玉吧他根本不喜欢你”,两个姑娘彼此话不投机,俩人吵两句嘴都气鼓鼓的,所以每每永安玩男人的时候,宋知鸢从来不过来。

而今日,宋知鸢不仅来了,还直接往床帐里面钻!

撩开床帐时,宋知鸢早就料到了里面的情景不会很好看,但她真的看到的时候,还是眼前一黑。

因为,这床帐里面、并排、躺着、三个、男人!

三个!

她以为这里面只能有一个!

这怎么有三个啊!

而且,这三个男人,每一个都昏迷着,意识不清的样子,左一清俊挺拔,高大少年,右一斯文端正,年青文人,中间这位则眉目柔软,脸蛋白嫩,有点像是邻家乖软弟弟,三种风情各有千秋——能入控鹤监法眼的,都能称得上是美男子,而且大概都是十七/八岁,正是枝头鲜嫩时。

幸好,这三位身上衣裳还算完整,一切还没发生,她来的还算及时。

但!是!这她怎么知道那个是北定王养子啊!

上辈子这个时候宋知鸢在齐府,根本不曾过来,甚至都不曾见过那个养子一面,眼下根本认不出来!

宋知鸢恨铁不成钢的看向永安,道:“殿下!为何这里面有三个啊!以往不都是一个吗?”

永安跪坐在床榻间,身上只有墨发遮挡,但也并不因此而觉得羞赧,她天生就是勾人精魂的尤物,像是林间生出来的狐狸山怪,没有人类的条框约束,行为举止全凭她的喜好,闻言,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一挺胸,得意道:“本宫今日特创的,这叫三阳开泰,寓意吉祥。”

找三个男人有什么吉祥的啊人家三阳开泰也不是这个意思你!在!得!意!什!么!啊——我不是在夸你!

听见永安的豪言壮语,宋知鸢手指发颤。

她面色苍白的偏过头,恰好看到床榻一旁还摆了几根皮鞭,几根蜡烛,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宋知鸢直觉认定这是一些不好的玩意儿,但是她还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你用在谁身上了?”

永安一眼望过去,随手拿起来一个鞭子,对着左一武夫便抽了过去,后道:“这个嘛——就是玩儿嘛,有的男人就喜欢这一套。”

她抽过之后,被抽的武夫少年在药效中咬牙喊了一声:“找死!”

“你看!”永安指着他道:“欲擒故纵!”

宋知鸢险些当场晕过去。

什么欲擒故纵!人家是真要让你死啊!

当初她只听说过北定王养子在永安这里受了辱,却不知道是什么辱,眼下瞧见了,也明白了人家北定王为什么顶着谋逆的罪名也要来杀永安。

人家堂堂北定王养子,金床玉器堆出来的公子,一辈子受人尊敬,突然一朝落入泥潭,被一个女人强宠了不说,还被用这些,这搁谁谁不杀啊!

宋知鸢急的团团转,低头开始对比这三个男人,她虽然不知道这养子是谁,但她心想,北定王是平定战乱的武夫,既然是北定王养子,也应当是习武的吧?

但也不一定,说不准人家就爱习文呢?

宋知鸢的目光又转到那书生身上。

而被宋知鸢扒拉到一边的永安瞧见宋知鸢盯着三个男人目不转睛,不由得一阵惊诧。

她最是知晓宋知鸢的性子,宋知鸢一心喜爱她的未婚夫齐山玉,热脸贴人家冷屁股,齐山玉如何不搭理她她都不在意,从不曾对旁的男人多看一眼,这还是头一回,宋知鸢这般来瞧男人。

难不成宋知鸢突然开了神志,得知了男人的好处?

——

宋知鸢的目光转来转去,琢磨着,北定王养子身上应当有些证物,玉佩之类的,她可以搜搜看到底是谁,所以宋知鸢上前一步,直接踩上了床榻,看样子是想去抓其中一个。

瞧见她这般动作时,永安惊喜的喊道:“知鸢也要一起来吗?”

宋知鸢回头,就看到永安跃跃欲试的“啪啪”拍床:“来!都分给你!”

她得让宋知鸢知道男人的好处,等宋知鸢知道了,就不会痴迷那个齐山玉啦!

宋知鸢被永安没心没肺的样子气的咬牙,我来你个大头鬼啊!再来脑袋都不保啦!

想起来上辈子那些事儿,宋知鸢气恼的俯身捡起来最近的一件锦衣,甩到她身上,当场大喊:“捡起来!把衣裳给我捡起来!一天到晚你就知道玩男人!”

永安惊讶的看着宋知鸢,懵懂的握着手里的锦衣,不大明白为什么。

这是宋知鸢第一次和她发火哎!就因为她睡男人!她睡男人怎么能怪她呢?是这些男人长得太好看来勾/引她啊!她可是堂堂长公主哎,她睡男人是这群男人的荣幸!她有什么错啊?

永安有点生气了,她气鼓鼓的回声喊,一声比一声高,道:“本宫玩男人怎么了?本宫就爱玩男人,本宫就要玩,本宫就要玩!”

“你凭什么凶本宫?你每次跟你那个养妹吵架,我不都帮着你吗?你去追慕齐山玉,本宫还去给你跑腿,本宫可是堂堂长公主!长公主给你跑腿,你居然还凶本宫!”

宋知鸢本是满腔恼怒的,但想起来上辈子永安对她的好,宋知鸢又渐渐软了点脾气。

算了,不抽她了。

谁又能知道日后会因为今日而生出什么样的乱子呢?

她也不当这般凶永安,毕竟,眼下的永安,只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长公主。

“你——”宋知鸢见她置了气,便知道这三人她是不能强行讨来了。

对付永安,还得用哄,而哄陈永安,是宋知鸢干了大半辈子的事儿,她信手拈来。

一句话,让长公主为她跑断腿。

只见宋知鸢摆了摆手,道:“你过来,我告知你一件事。”

永安还生气呢,也不肯过去,只扭着脸假装自己没听见,但耳朵却竖起来了,像是小动物一样灵巧的抖啊抖。

然后,她就听见她那至交好友道:“我不喜欢齐山玉了。”

永安震惊的回过头,也忘了生气了,瞪大了一双狐眼,问道:“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为什么?”

永安以前就特别讨厌齐山玉,因为宋知鸢每次碰见齐山玉都会变成另一幅模样,好像没有男人不能活一样,偏偏齐山玉还不喜欢宋知鸢,总是摆出来一张冷冰冰的脸训斥宋知鸢,她气的半死,宋知鸢就会说:“齐山玉是为我好,他有时候对我也很好的。”

所以永安看见齐山玉就烦,结果现在宋知鸢突然说她不喜欢齐山玉了!

“真的,我想明白了,齐山玉冷冰冰的,看着就惹人讨厌,还总偏向我那养妹——不如将婚事让给他算了。”

反正上辈子最后,齐山玉也跟她的养妹好上了。

宋知鸢颔首,毫不留情的将齐山玉丢掉了,后跟永安道:“我也决定像你一样养外室,你将这三个人给了我,可好?”

宋知鸢抬手,点着他们三个人道:“你先在公主府内将这三个人替我养下,日后我用来消遣。”

永安立刻点头。

跟永安说什么“三从四德”永安不屑一顾,但要跟永安说“给我养个男人”永安字字谨记。

“你放心!”永安拍着胸脯,道:“三个都给你,本宫寻三个院子,你挨个儿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什么叫区区三个!”

顿了顿,她后又道:“你真不喜欢齐山玉了吗?”

宋知鸢摆了摆手,道:“放你院子里就行,我日日去看”,随后,宋知鸢又想起了什么,狐疑的看向永安,道:“这三个男人——你不会偷偷碰吧?”

“你把我陈永安当什么人啦!”跪坐在榻间的长公主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那些言官指着她鼻子骂的时候她都没这么生气过,只见她站起身来,大声指天发誓:“女人如手足,男人如衣服,本宫不会碰好姐妹的男人一根手指头的!”

宋知鸢放心了,但又不是特别放心,此事事关重大,她得亲自过手。

沉思片刻后,宋知鸢道:“现在给我解药,并将这三个男人带走,我亲自照看。”

永安更生气了。

“你不信任本宫!”她又鼓着脸蛋一甩手,道:“你安排吧,本宫不跟你去了。”

宋知鸢便自己安排,她先带了长公主府的几个人将三个男人分别安置在三个相邻的附近院子里,后又从控鹤监里讨了解药,挨个儿给这三个男人喂下。

因为长公主的喜好越来越不做人,所以控鹤监的药效也越来越生猛,这群人用了解药之后,会迷迷瞪瞪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心智如同幼童一般,直到半个月之后才会恢复。

且,这三个人都是直接掳来的,他们姓甚名谁,宋知鸢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从哪里送回去。

既然如此,这三个人只能先且养下。

宋知鸢挨个给他们安排。

——

第一个男人,武夫,高大挺拔,一双单眼凌厉十分,十八的年岁,兼具少年人的英气与武夫的锐气,在睡梦之中还在骂。

“放开我,奸/淫毒妇,休想——”

宋知鸢听得不太清楚,靠近了些,听见他说:“休想玷污我的清白!”

好一个贞洁烈男。

宋知鸢本想给他喂两口水,但是他哪怕是意识混沌的状态,也会下意识防备,难以近身,宋知鸢给他喂的水他全都吐了,宋知鸢还想说话,结果他转头便晕过去了。

宋知鸢只好去照看第二个。

第二个男人,书生,清俊温和,眉眼温润,昏迷之中也并不抵抗人,宋知鸢怎么摆弄他怎么是,宋知鸢喂他喝水时,他在睡梦中高昂起脖颈,他有一双温润的圆眼,看上去柔和又隐忍,喝水呛到的时候,眼尾泛出一片潮湿的粉。

宋知鸢一碰他,他就拧着眉发出难耐的声音,宋知鸢听见他呢喃着说话,靠近了些,才听清楚他声线沙哑的祈求:“公主——不要。”

陌生男人的温度与声音让宋知鸢后背一阵发麻,她有些不自在的站起身来避让。

照顾完书生,她又去照顾第三个。

第三个男人圆面粉颊,生了一双狗狗眼,似乎因为药效太难受了,一直在哭,眼睫毛湿漉漉的黏成一簇,瞧着可怜极了。

宋知鸢喂他喝水,替他盖被,跟拍小狗狗一样拍他,才将人哄得渐渐安静。

待到他睡了,才离开第三个男人的厢房。

这三个人收拾完,天色渐晚,雨势已停,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雨后土腥气。

她深吸了一口“活着”的气息。

一通活儿干完,她已然有点累了,但心里却是一阵满足感。

人已经救下来了,她要送佛送到西,一直照顾他们十五日。

等他们恢复神志之后,再说点好话,比如什么,我见公子一见如故,不忍你落入泥潭,特来相救,恳求公子不要记恨长公主之类的。

到时候,她就假装不知道这其中有个人是北定王养子,先跟这三个人一起卖卖好,左右这一回他们也没受伤,想来也不会将这件丢人事儿闹大,只要这三个人不出事,永安也就不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只要永安不祸害死人家养子,北定王就不会反,北定王不反,永安就不会死。

这样一想,宋知鸢便觉得心口顿轻。

只要永安不死,她便不算白活。

至于宋府的人——哼,她再也不要回宋府了,以后她要留在长公主府里,花永安的钱,睡永安的院,吃永安一辈子!没事儿还要打永安的男人!

少睡点男人吧!

宋知鸢就带着这样的念头回了她所住的飞鹰阁中。

她前脚刚回到飞鹰阁中,才刚在矮榻上坐下、吃一口茶水,后脚蓝水便从长公主门房那边接来了一封来自宋府的书信,落款是宋娇莺。

宋知鸢的养妹。

——

雅兰色的信封上以白火漆封好,拆开后,是上好的云烟纸,其上以簪花小楷写了一封[赔礼信],信上熏了香,一拆开信封,淡淡的香气便铺面而来。

宋知鸢倚在矮榻上,一张清雅秀丽的面上闪过几分讥诮。

蓝水将信端起,念读其上文字。

“念姐姐安。”

“昨日之事,是妹妹之过,妹妹不知这是姐姐母亲留下的簪花,眼下已请能工巧匠绘制,还请姐姐赎罪。”

字字句句的话自蓝水的口中转述,让宋知鸢想起来上辈子的事儿来。

她幼时,府门和睦,父母恩爱,宋父是当朝左相,宋夫人为华阳县主,宋知鸢自出生起便是万众瞩目的宰相府千金,养了个娇嗔矫情的性子,又被母亲宠爱,难免霸道。

她与长公主其实是一样张扬的性子,只是她不爱玩男人而已。

六岁时,父亲收了一个学生,是远在东水的同僚之子,在长安求学,与他们同坊临府而居,此学生名齐山玉。

父亲为他们两人定了婚事,日后他们可成婚。

自六岁起,宋知鸢就知道她要嫁给齐山玉。

齐山玉幼时与她很好,长大后,在国子监读书,文采斐然守节自重,性温爱洁霁月风光,有端正君子之风,虽年过十九,却从无一通房妾室,他说,男子不当耽于情爱,他日后不会纳妾,也不会有通房。

宋知鸢将这当成他隐晦的剖白,为此欣喜不已。

但是,她十五岁那一年,一切都变了。

她的母亲患病去世,后,父亲在外捡回来了一养女,为她取名“宋娇莺”。

父亲说,宋娇莺是他亲族之女,亲族家灭,仅剩下她一根独苗,故而父亲对宋娇莺极为宠爱,似乎要将命运亏欠给宋娇莺的都补还给她。

最开始,宋知鸢并不讨厌宋娇莺,她甚至很可怜宋娇莺,但是渐渐地,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父亲对宋娇莺太过疼爱,宋娇莺要什么,父亲都给,而宋娇莺不要旁的,只要宋知鸢的东西。

宋娇莺喜爱宋知鸢的华美簪子,给她。

宋娇莺喜爱宋知鸢的绸缎衣裳,给她。

父亲说,宋娇莺以前吃了很多苦,身体不好,父亲说,宋娇莺生长于乡野,没读过书,而宋知鸢天生什么都有,所以宋知鸢就该让让宋娇莺。

宋知鸢的东西莫名其妙被分走了一半,但只有一半还不够。

宋娇莺还喜欢宋知鸢的未婚夫,齐山玉。

宋娇莺去给齐山玉送吃食,送诗词,齐山玉照单全收。

宋知鸢不信齐山玉不知道,她哭着去问齐山玉为什么要收,齐山玉却拧着眉看着她,说:“你不要胡闹,吃食宋娇莺每个院子都送了,我为何不能收?诗词是因我要科考,她才送我些古书,想让我添些文气,我与宋娇莺没有任何逾礼之处,反倒是你,处处欺压宋娇莺,哪里有半分长姐风范?”

宋知鸢一肚子气,却没有地方撒。

直到昨日,宋娇莺来她房中作客,她不爱看宋娇莺,便要赶人出去,偏宋娇莺经过矮榻的时候,故意将她放在桌上的珠花弄掉,砸在了地上,砸碎了。

她亲眼看见宋娇莺抬了手臂、故意剐蹭的。

那是她母亲留下的珠花,母亲病重后,宋知鸢只能望花思人。

所以她扑下去抽了宋娇莺一个耳光,这动静引来了父亲和齐山玉,他们二人都斥责她动手打人,父亲呵斥她欺负庶妹,齐山玉拧眉教训她言行无状,分明是她最亲近的两个人,但是都偏向另一个人。

偏这时候,宋娇莺则抹着眼泪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求她不要生气。

宋知鸢被气坏了,才会与父亲、与齐山玉大吵一架而出府。

这些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可是现下想起来,宋知鸢还是觉得心里发堵。

这时候,蓝水正将信封上最后一行字读完。

“娇莺恳请姐姐回府,若是姐姐不喜欢娇莺,娇莺今夜便离开府门,再不回来。”

这最后一行字落下,蓝水面含欣喜的去看姑娘的面,道:“姑娘,二姑娘已赔礼至此,您也可以回去了。”

在蓝水看来,这一场争斗,宋知鸢占尽上风。

但宋知鸢知道,她没有占到上风,她已经输完了。

宋娇莺越是退让,在父亲眼里,她越是不懂事,只有她开始对宋娇莺退让,父亲才能满意。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退让的人是她呢?

“拿笔墨来。”宋知鸢垂下眼睑,自矮榻间起身。

上辈子的所有不甘心,便都留在上辈子吧,重蹈覆辙的事她不愿意再做,她不知道她的父亲,她的未婚夫为什么这般偏爱另一个女人,但是,她也不想去问了,在她心里,这两个人,再也不值得她去敬重、爱戴。

蓝水拿来笔纸后,她先给自己的舅父写了一封信,写明她在长安受的委屈,希望舅父派人来替她做主。

她外祖为南疆的武将,姓方,以军功立侯,母亲才得了一个华阳县主的称号,后来外祖病逝,母亲嫁到长安来,与父亲在一起。

父亲早些年只是个穷书生,得了母亲的助力才平步青云,眼下父亲不爱,她还有舅父——当初父亲抛下她离去,舅父听闻此事后,隔着千山万水派人来找,但是已经迟了。

上辈子,她心中还有父亲,所以不曾将家丑揭露给舅父那头去,眼下已如此,她定然不能继续任父亲欺负。

种种思绪在脑海中一一刮过,最终汇聚成了一封去南疆江的信。

除此以外,宋知鸢还写了第二封信。

这第二封信,是她为自己谋求出来的一条生路。

南疆距离长安太远,水长江深,情谊虽在,但距离太远,舅父也不一定能全然护住她,她不得不做两手准备,恰好,她借上世之便,能找到一些好东西。

上辈子在南疆流传过来一种农作物,产量极高,只是还需要几个月才问世,她可以先挖过来,回头贡给太后,以此向太后讨要嘉奖,再让永安运作运作,给自己捞个爵位傍身,就算是舅父无法帮她,她以后也绝不会被欺负。

第二封信信封送过后,宋知鸢起草写了最后一封信。

这最后一封信是送回宋府的。

她以前慈爱的、温和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不仅为了一个养女苛责她,甚至还在危难关头抛弃了她。

那她也不愿意继续做她的女儿。

她提起笔,笔锋划过,勾出坚定的一行字。

信封写过后,宋知鸢一抬手,道:“送入宋府中。”

蓝水接过信,应声而下。

——

午后未时,公主府的后门开了又关,急行出了一辆马车。

今日城中落了一场银丝潮雨,熄灭了坊间的鼎沸人声,只留一片雨音,蜿蜒的水流在街巷转角的青石板砖凹陷处汇聚出小小的水洼。

马车檐下古铃急催,惊起屋脊下的麻雀,麻雀自街巷中掠过,迅速高飞,鸟瞰之下,整个坊市瞬间缩小、远离。

此城处处都是精巧的屋檐,在雨后氤氲的清新气与淡淡的土腥味儿间静静耸立。

人群在雨停后继续行在街巷间,各色的丝绸像是街巷开出的一朵朵花,行人的棉袍下摆被雨水润湿,恰与急促的马车擦肩而过,水洼阵阵荡漾间,一只车轮辘辘碾过,激起一片水花,惊的路人高叫急退。

拿着信的蓝水听见声音,撩开窗帘往外探,先瞧见路人奔去的背影,后吸了一口丰沛的湿润空气,再一看,入目处处典雅精巧,地面上的青砖被冲刷出清透的颜色,街坊檐下长灯乱摇。

这里,是大陈最繁华的古城,天子脚下,万城之首,长安。

宋府坐落在牡丹坊,胜英街,蓝水到了街巷口后,命公主府的人将信送至门房,完成姑娘交代的话后,才转而回公主府。

这封信到了宋府门房,还不曾送到宋父手中,便先被瑶台阁的丫鬟收过去,一路送入宋府瑶台阁。

瑶台阁位于花园附近,是整个齐府占地最好的位置,其阁分二层,一楼待客饮茶,二楼是姑娘家的厢房。

自古以来,未出门的姑娘都被称为“明珠”,有“高阁娇养”的说法,所以只要是体面些的人家,都会单给姑娘们开出来一个阁楼住。

当然,大部分家门只有嫡女才能住,庶女都跟姨娘住院子,按着宋娇莺的养女身份,本也该是住院子的,偏她得了宋父的专宠,宋父什么好东西都愿意给她,特意为她建造了一个新的阁楼。

瑶台阁这名字便可见一般——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行过一道宝瓶门,过了一道夹道竹景,绕过假山,便可见瑶台阁,丫鬟入阁后,行上二楼,迈入内间,隔着一道珠帘,恭敬的抬手奉起书信,道:“启禀二姑娘,公主府来了信,写了[宋父亲启],应是大姑娘写给老爷的。”

珠帘之前、矮榻之上,正在读书的宋娇莺缓缓抬起眼眸,隔着 一道珠帘看向丫鬟。

宋娇莺与宋知鸢也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宋知鸢灵动,活泼,真如同一只骄傲的小雏鹰一样,每日在长安的天空上拍着翅膀乱飞,跟长公主那只凤凰一样,天生贵命。

而宋娇莺柔弱,她生了一张静美的水莲面,眉如浅淡春山,唇若粉嫩樱桃,纤腰细腕,薄若浮云,轻灵飘逸,周身似是裹着晨曦薄雾般的凉意,沉入梦乡间时,就像是一朵雨中的白山茶,美的柔弱出尘,毫无棱角。

“进来。”她开口,声线轻柔婉转。

丫鬟行进门来,呈上书信。

宋娇莺亲手拿过,自己拆开来看。

与宋知鸢有关的任何东西,她都不能放过。

信封被拆开,里面有两封信,宋娇莺随手拿起来一封看。

她很想知道宋知鸢给宋父写了什么,她想知道,宋知鸢知道宋父说要给她办及笄宴,但是不给宋知鸢办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这使宋娇莺雀跃。

她翻开信,其上没有香薰气息,没有贴过封漆,对方似乎就是随手一写,却让宋娇莺愣了几息。

因为宋知鸢的信写的既直白,又大胆,信上只有一句话。

“我没有做错,既然你要与我划清界限,那我便不再是你的女儿,你我再无关系。”

就这么一句话,让宋娇莺愣了许久。

她想不到有人能这样跟宋父说话。

她也从来不敢这样跟宋父说话。

宋娇莺的豆蔻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的掌心中,在这一刻,她又一次升起了对宋知鸢的无限的妒忌。

为什么宋知鸢就可以这样不在乎宋父呢?那是她的父亲啊!她为什么不在乎?她凭什么不在乎?

心中的酸涩与愤恨几乎要将宋娇莺淹没了,她那张清雅秀美的面渐渐扭曲,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无法不嫉妒宋知鸢,因为她也应该是宋知鸢。

宋父带她回府的时候,对外宣称她是亲族之女,但她跟宋父心里都知道,她不是。

她是宋父原本的发妻之女——宋父出身贫寒,去长安赶考之后,被华阳县主看中,宋父为了官途,隐瞒了自己有妻子的事情,另娶了华阳县主。

宋父与华阳县主成婚的时候,她母亲已有了身孕,她甚至比宋知鸢大一岁——但是,他父亲不敢承认,甚至,她的母亲因心生怨怼、抑郁去世之时,她的父亲也不敢回来吊唁,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宋娇莺还是被旁的亲族养大。

宋父畏惧华阳县主的娘家,连妾都不敢纳,更不敢说出当年的实情,直到华阳县主死了,宋父才敢将宋娇莺带入府门,却还是以亲友之名,做了收养的养女。

宋娇莺到宋府的第一日,就见那个与她流着一样的、父亲的血的宋府嫡长女披金戴玉、神色天真而来。

和宋知鸢比起来,宋娇莺很像是在角落处被淋砸了一场暴雨之后、将死未死的苔藓,只能在阴暗的角落和蚊虫一起腐烂发臭。

宋娇莺无法控制的恨上了宋知鸢。

那本该也是她的人生,她才是真正的宋府嫡小姐。

她如何能不恨宋知鸢呢?

她又恨,又羡慕,宋知鸢的一切她都想要,可是,她却永远也学不来宋知鸢。

最起码,她不敢和宋父说这样的话,她不敢惹怒父亲,正相反,她只会讨好父亲。

这样的信,她不敢写。

宋娇莺神情阴郁的看过这封信后,拿起另外一封,这一封信是给齐山玉的,宋娇莺想,宋知鸢又和齐家哥哥说了什么呢?

齐家哥哥,齐山玉——宋娇莺很喜爱他,也许是因为他的才学,也许是因为他的风骨,也许因为他是宋知鸢的未婚夫,总之,宋娇莺发狂了一般喜爱他。

宋娇莺与宋知鸢不同,宋知鸢蛮冲,矫情吵闹,宋娇莺温柔,善解人意,她觉得,齐山玉也一定会喜欢她的,只不过是因这婚约,才必须跟宋知鸢在一起罢了。

她慢慢拆开了这封信,瞧见这封信上所写时,宋娇莺大吃一惊,随后立刻起身,道:“去翠竹居,我们找齐家哥哥。”

小丫鬟好奇的瞥了一眼书信,大概是在猜测书信上写了什么,但也没敢多看,只低头应是。

她们主仆二人从瑶台阁行出,绕过长廊,一路行去翠竹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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