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痛苦的寻求、焦急的盼望、耐心的等待中,1935年春节到了。
除夕之夜,当官的打麻将的打麻将,喝酒的喝酒,士兵们懒懒散散,整个大荒沟在大年夜里解除了戒备。
北沟哨兵是刘振东和于清海,他俩把晚间吃剩的白面饼装了一兜子,带上换洗的衣服于晚10时去接岗。
接岗后,他俩悄悄地离开岗位,向北急行,直奔原始森林。
初一下午,他俩在密林中碰见朝鲜族女战士,把他俩带到人民革命军中。
这是我们连最早起来造反走向新生的。
他们的出走,预示着兵变的开始,似春雷在这沉闷的空气中炸响,全连振动很大。
有的老兵和班长们急得直跺脚,要立刻离开这里,找革命军去。
我和于喜奎大哥俩劝他们:“不要急,要走多带些人,最好把全连人带去。现在远滕正大发雷霆,看管加严,时机还不成熟”。
在我们的开导下,他们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把投奔革命军的激情暂时压抑下来,等待时机。
焦急的我们一个个如干柴一般,只要火种一到,立刻就会燃起熊熊大火。
几天后延吉来了调令,调远滕去受训,为于清海、刘振东出走, 鬼子要处分他。
远滕离开,这真是难得的时机。
我天天早起爬向山头,眺望远方,盼望人民革命军到来。
1935年2月2日,天刚蒙蒙亮,我又起床向后山爬去。
离山顶二三十步远,看见山顶上有几个戴尖帽子的朝鲜族人,用朝鲜语向我喊话。
我听不懂,心一慌,转身往回跑。
我一跑,山顶上的朝鲜族人开了枪。
我隐蔽在山洼处,想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连里的岗哨听见山上枪响,胡乱放了几枪。
这一打营房乱了套,当官的喊当兵的,当兵的乱跑,结果自己人打了自己人,四班班长和一个叫马老表的兵,腿上各挨一枪。
我又继续向山下返,当跑到离山根还有三分之一距离时,山上的枪声停止了,传来了用汉语喊的口号声:
“我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你们不能当亡国奴,快起来反正啊!我们是人民革命军。”
须臾之间,东、南、西三面山顶都响起了这样的口号,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在这空旷的山谷里一阵接一阵地回荡着。
在口号声中,各山头又打起了大红旗,在晨风中猎猎飘扬,阳光辉映,是那样鲜艳夺目。
我简直听傻了,看呆了。
啊!人民革命军,这就是耿大哥说的人民革命军,这就是我天天想夜夜盼的军队人啊!
我立即转回身撒开腿向山上跑去。
从山顶上走下来十几个人,有汉人、也有朝鲜族人,背着枪,腰上扎着武装带,腿上打着绑腿,非常精神。
中间有一位大高个儿的年青人,浓眉大眼,面带笑容,他快走两步来到我面前,和蔼地说: “小兄弟,我们是人民革命军,我知道你们连有过抗日救国的光荣历史,你们起义吧,起来参加抗日。”
“这位大哥,您贵姓?您说的话真好。”
我激动得结结巴巴地问。
旁边两个与我年龄差不多的战士说:“这是我们四团侯国忠团长。”
啊!站在我面前与战士一样打扮和和气气与我说话的竟是位团长,我心里由衷地产生了一种敬重之情。
侯国忠(1904年―1939年08月)
侯团长见我打量他,就拍着我的肩膀说:
“你们连的刘振东和于清海都在我们这儿,你们的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回去动员一下,起义吧,刘振东和于清海盼着你们来呢。”
听了侯团长的话,我的心像有朵花儿开了,甭提多高兴了,飞也似地跑下山去。
枪声响的时候,于喜奎大哥就把另外哥儿几个和班长们召集到一块,让他们稳住队伍,不要乱,告诉他们“老疙瘩”上山了,等他回来再说。
我跑下山,还没有靠近营房,各班班长和另外哥几个就把我围住了,七嘴八舌地打听着。
我把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他们。
他们一听刘振东和于清海也在那里,非常兴奋,吵吵着要去。
正在这时,连长赵玉玺派人叫我去。
于喜奎大哥和一、二、三班的班长与我一起来到连部。
我把侯团长让起义的事告诉了连长,他们都劝连长拿主意,起义投诚。
这时候,一些士兵来到了连部门口,从门缝往里窥视,听着屋里的动静;山上响起的“欢迎你们起来抗日”的口号声又一阵阵传人屋内,扣人心弦。
赵连长急得抓耳挠腮,在地上直转圈。
我和于喜奎大哥劝道:“连长,咱们起义吧,这是唯一的正道。刘营长当初把你派到这儿就打了鬼主意,替他卖命送死,拔掉你这眼中钉。你看人民革命军的候团长多和善。”
一提刘营长,赵连长的脸色刷地变了,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动着,往日的屈辱在脑海中闪过。
他皱了皱眉头,叫人把三个排长和司务长喊来了,九个班长也到齐了,又来了几个士兵。
士兵们吵吵着: “连长,我们被革命军包围了,让我们起义吧!"
赵连长摆了摆手,让士兵们安静,他转过头问排长和司务长的意见。
一、二排排长用赞同的目光望了望司务长,司务长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随之他们三人又瞥了三排长王登云一眼,谁也没吱声。
平日里他们与王登云有矛盾,王登云是道区司令张景惠的外甥,心术不正,为人狡诈,总想爬上连长的宝座。
碍于他在面前,两个排长和司务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九个班长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急忙劝道:
“连长,下决心吧,我们无路可走,只有起义。远滕指导官又不在家,这是难得的机遇呀,把侯团长请下山来,我们一起商量。”
赵连长想了想说:“行,先请侯团长下山,蒋向福和于喜奎去。”
他说完写了一封信,交给于喜奎。
于喜奎看了看,没有“保证安全”的字样,重新把信交给连长, 让赵连长把这几个字补上后,才把信接过来,揣进兜里。
我俩一起上山,把信交给了侯团长。
侯团长带着两个战士下山了,从靠山的后门直接进入连部。
连部是朝鲜族式的炕,炕上放一张饭桌,赵连长和侯团长分别坐在桌子两边,二排长和三排长挨着赵连长坐在里边,侯团长带来的两个战士分别站在门口和炕角上。
一场谈判开始了。
士兵们和班长们都围着连部,听着里面谈判的情况。
我和于喜奎大哥一商量,想出一条“逼上梁山”计策。
为防止赵连长出尔反尔,我们找来一些人把发电房点燃;又把仓库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放火焚烧;接着把木板搭的两个厕所也放了火。
早春二月,寒风怒吼,火借风势,烈焰熊熊,三处大火很快连成一片,烧得噼啪作响。
士兵们急了,冲着连部大声喊口叫着:“连长呀,快起义吧! 着大火了,快出来看看吧。”
喊声、风声、火烧的噼噼啪啪声响成了一片,连部里的两个排长跑了出来,侯团长和赵连长也跟了出来,我和于喜奎对连长说:“连长,房子都烧了,让日本人知道了,你非掉脑袋不可。现在别无它路,只有起义。”
赵连长狠狠心,对排长们下了命令:“起义,投奔人民革命军。”
又转身对侯团长说:“我们同意起义,按您说的办。”
侯团长微笑着看了看大家,又望了望连长,提高了声音说:
“弟兄们,我们知道你们是一支有抗日救国光荣历史的部队,大家都有爱国心。你们在连长带领下毅然起义,我们表示热烈欢迎!”
人群中响起了热烈掌声。
二排长和三排长回到了排里,召集战士,传达连长起义的命令。
侯团长和赵连长又回到了连部,商议具体行动。
大火还在熊熊燃烧,火光映红了皑皑的白雪,也映红了人们忙碌的身影。
在杂乱的人群中,我发现三排长王登云回到排里转了一圈又出来,找到八班长躲到一边儿商量着什么。
“他们要干什么呢?”我心中起了个疑团,由于忙着从仓库里往外拿枪支弹药,没顾得上多想。
离我们营房几十米远,有一道铁丝网,网那边就是十几户朝鲜族村民。
枪声响后,有的人就隔着铁丝网向这边观望,看见侯团长下山来到营房,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着:“侯团长下山,肯定有大事。”
当我们把厕所、仓库等点燃,院中乱成一团时,他们就大声问我们:“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告诉他们起义时,他们会心地笑了。
侯团长是大荒沟的人,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非常熟悉,对这一带的情况更了如指掌。
谈判结束后,他穿过铁丝网,向朝鲜族村民打招呼,村民们热情地把他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说:“团长,这回我们该上山了吧。”
侯团长笑着,点头答应着。
翌日清晨,十八九户朝鲜族村民全出动了。
他们背着孩子,顶着饭锅,拉着爬犁,陆陆续续地来到我们营房前,准备与我们同行。
我们大家也忙着收拾行李。
吃过早饭,侯团长找到我和于喜奎,问有没有不能走路的?有没有想跑的?
我说:“有二十几个不能吃苦的,就是抽大烟的那些人,没有大烟恐怕走不动,想跑更跑不动。”
于喜奎说:“今天走远点,他们不敢跑。”
侯团长嘱咐我们,路上一定要多留神,对吸大烟的人要多鼓励, 坚持到宿营地。
上午10时,我们把营房点着了,在连长带领下,带着枪支、弹药、给养正式起义。
朝鲜族百姓也点着了他们的房舍。
我用一张爬犁,拉着负伤的两个人。
在这浓烟和烈火中我们起程了。
前边是五个人民革命军战士带路;接着是我们连和朝鲜族百姓;侯团长带领四个战士在中间;人民革命军四团二连收尾。
离开大荒沟,我们顺着山沟向北边密林进发,走出很远,回头一望,大荒沟已成了一片火海,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这是我们复仇的怒火,战斗的怒火,要烧毁这黑暗的旧社会,烧出一个红彤彤的新世界。
天渐渐黑了,夜幕笼罩着大地。
我们走了40多里地,来到靠河边的树林子里宿营。
在人民革命军战士的帮助下,我们拢起一堆堆篝火取暖做饭。
于喜奎大哥和几个班长坐在篝火旁擦枪,我用饭盒给两个伤号做面片。
那几个抽大烟的人又累又饿,烟瘾又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难受得直哼哼。
昨天,他们还在热炕头上吸大烟、打麻将,今天在这冰天雪地中宿营,一下子难以承受。
三排长王登云和八班长趁这休息之机开始活动了,想拉拢这些吃不了苦的人逃离连队,去长春找王登云的舅舅,赏个一官半职,继续当汉奸。
在黑暗的角落里,王登云和八班长似两个妖魔,伸出长长的爪子去勾那一个个犯了烟瘾打着哈欠难以支撑的士兵的魂。
然而我们全然不知。
我把面片做好,服侍两个伤员刚刚吃完,小矮个七班长、我的结拜兄弟七哥气喘吁吁地跑来,拉着我的手说:
“小老疙瘩呀,不好了,三排长要带我们走,说这儿冰天雪地能冻死人,可我舍不得你呀。”
我一听火冒三丈,大声斥问:“他们往哪儿走?王登云在哪儿呢?"
“三排长说去找他舅舅,能给他个伪连长当。你看,在沟边火堆旁那几个黑影就是他们。”
我顺着七班长手指的方向望去,火堆边围着十几个人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中间那个指手划脚的就是王登云。
我让七班长帮助照顾一下伤员,急速拿起三八式大盖枪,压上四发子弹,朝王登云他们奔去。
王登云正往南走。
我气得两眼冒火,举起枪朝他连开了四枪,他倒在了地上。
由于气愤,我的手扣扳机时有些哆嗦,并没有击中他,只是把他的大衣和裤子打穿了几个洞,吓得他趴在雪地上直筛糠,其他几个人也吓得趴在了地上。
我急步走上前缴了他们的枪、指挥刀、望远镜、背包、大烟土和一些贵重东西。
我一边拿东西一边大声喊:“王登云要叛变,他们要逃跑投敌。快来人呀!抓汉奸呀……”
我这一喊,大伙都围上来,那几个想逃跑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和喊叫声震住了,没有敢动。
侯团长和赵连长听到枪声跑了过来。
赵连长看见趴在地上的王登云非常气愤,命令把他抓起。
侯团长把另外几个趴在地上的人叫了起来,批评几句,让他们各自回班。
侯团长抬头看了看北斗星,又望了望围着篝火情绪不安定刚刚起义的我们这些伪军,果断地对赵连长说:
“情况可能有变,马上集合队伍转移,午夜时必须赶到密营中去,那里安全。”
接着,他又向赵连长交待三项任务:
一是行军途中要严格看管王登云,不准与其他人接近;
二是各班的战士只能在自己班内活动,不准乱串;
三是行军中各班排一定要按顺序行走。
在连长的命令下,我们熄灭篝火,集合队伍,准备出发。
查点人数,发现少了八班长等六个人,这时我们才知道,他们乘枪响抓王登云之机钻进密林逃跑了。
我把从王登云那儿缴来的大烟土,用刺刀割成二十几块,分别送给那些犯了烟瘾打不起精神的人。
他们非常高兴,接过烟土赶紧吸上,又来了精神。
我们稍微整顿一下,又踏着厚厚的积雪向前行进。
大家按着顺序走得很快,天上星光闪烁,地上人影移动,雪地上发出一阵阵嚓、嚓、嚓有节奏的脚步声。
午夜12时, 我们这支起义的队伍共120人在侯团长的带领下,终于到达了抗日根据地——罗子沟东南的密营。
密营是人民革命军在深山密林中开辟的革命根据地。
罗子沟东南的密营是四团的根据地,有三十几户人家。
他们已经得知我们起义进山的消息,并于昨天晚上,妇女队和儿童团把房子准备出来,把炕烧热,迎接我们。
我们刚进密营,王润成政委领着十几名儿童团员迎上来,问寒问暖,把我们领进暖暖乎乎的屋里,把负伤的四班长和马老表送进了医院。
不多一会儿,妇女队员们端来一盆盆热气腾腾的大米饭,一盘盘香喷喷的炒木耳、炒蘑菇。
在雪地里行走一昼夜的我们早已饥肠辘辘,这样可口的饭菜吃到嘴里真是香甜极了。
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后,儿童团员们又端来一盆盆热水,让我们洗脚。
我扒掉满是灰尘的脏袜子,把臭气熏人的双脚放进水盆里,一股暖流立刻从脚底涌起,流遍我的全身,心里热乎乎的。
我摸着那只曾被钐刀割伤的脚, 眼泪差点掉下来。
“人民革命军真好呀,这里有温暖,有体贴,有关怀,胜似亲人啊!”
洗漱完毕,我躺在又暖又软的被窝里,辗转反侧,由不得又想起自己苦难的童年,想起“九·一八”事变后的离家出走,想起参加义勇军的一次次战斗。
四年了,东奔西杀,挥刀跃马,有过胜利的欢笑,那是短暂的,流星一样很快消失;有过痛苦的惆怅,迷惘的因惑,这是长期的,始终困扰着我。
不当亡国奴的坚定信念使我始终没有低头,四处寻找“朱毛”,颠沛流离,今天终于找到了共产党,参加了人民革命军,从此走上了光明大道,开始了新生活。
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往事的心酸,泪水不知不觉地湿透了枕巾。
我翻了一个身,感到困乏,好似一个在惊涛骇浪里挣扎的人,一下子遇到了救生船躺在甲板上一样,放心了,坦然了,也疲乏了,闭上眼睛,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出来一杆子多高,阳光洒满了屋,金灿灿的。
我揉揉眼睛,见侯团长和王政委已经在屋里,给那几个踢开被子的弟兄小心地掖被角。
妇女队员们已经把饭做好,用盆扣上。
儿童团员们正在烧洗脸水,动作轻轻的,生怕惊醒我们。
看到这些,我心里又一阵激动,赶紧穿衣下地。
早饭后,侯团长和王政委找赵连长商量后,把王登云叫到了院内。
侯团长郑重地对他说:“你不愿意吃苦,让你回家,但回去后要老老实实参加生产,不能再当汉奸。送给你50元钱作路费。”
然后,侯团长又让赵连长送他一程。
这一切我在屋里看得清清楚楚,听得真真切切,心想无论如何不能让这条恶狼跑掉。
当初在路上,如果发现不及时,这条恶狼说不定要害死多少人呢,想到此,我端起枪悄悄地溜出去,急匆匆地跑到他必经之路的小道上,藏在大石头后面。
不长时间,王登云走过来了。
我迅速跳到路中间拦住了他,怒声质问:“你行军中为啥逃跑?”
他战战兢兢地答:“我,我吃不了苦。”
憋了一肚子气的我,又说:
“你吃不了苦,为啥不一个人走?非要拉一伙人,继续当汉奸!今天,我就让你看看当汉奸的下场。”
说完,枪也响了。
王登云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我把他的尸体扔到路旁的草丛里,扛着枪兴高采烈地走回营房。
在营房门口,我碰见了侯团长,兴奋地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他听后略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接着脸色有些不悦,两道眉峰之间拧成一个小疙瘩,但是他很快恢复了以往的表情,微笑着对我说:
“小蒋,王登云当汉奸,拉走队伍破坏革命,确实罪大。你仇恨他的心情我也非常理解,但是这里面有个纪律问题,领导没让你处决他,你不应该鲁莽行事。记住,以后什么事情都要听指挥,不能盲目行动。没有一个统一的纪律,就不能打败敌人。”
听了侯团长的一番教导,我心里惭愧,反复琢磨着“纪律”二字。
下午,密营的军民们在朝阳的山坡上为我们起义官兵召开了欢迎大会。
大会由侯团长主持,王政委致了欢迎词,赵玉玺连长讲了话, 于喜奎大哥代表士兵发了言,大会气氛热烈和谐。
会上对我们进行了整编。
侯团长带领的四团是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二军独立师里的一个团,下辖四个连,两个连队以朝鲜族战士为主,两个连以汉族战士为主。
我们连重新划分成五、六、七三个连,编入四团。
每个连配备三至五名熟悉地形,思想和军事素质过硬的人民革命军战士。
赵玉玺连长提升为副团长;原来的二班长提为五连连长,班长提升为副连长;二排长王生提升为六连连长,四班长提为副连长;七班长提为七连连长。
这样,四团就由原来的四个连增加到七个连,增加100多人100多条好枪,壮大了革命力量。
散会后,妇女队和儿童团为我们演出了精彩的节目。
原四团的指战员们为我们唱了《策反歌曲》。
歌词大意是:“伪军弟兄们,眼看快立春。大家提精神,何不反正杀敌人?你们别在梦中睡沉沉,日本鬼子是敌人。占我国土,杀我黎民,夺取政权他为尊,他为尊。他说中国人无学问,对我是耻辱,赶快起来杀敌人!"
接着,他们又唱了《中朝工农联合抗日歌》。
这两首歌唱得深沉、有力,充满了激情,我们的情绪全被感染了,沉浸在歌声中,几个班长和老兵们早已泪光莹莹。
第二天,侯团长和王政委组织我们参观。
首先参观的是枪炮修械所,所里有十几名军工,仅有一台小车床,而且没电不能用。
虽然设备简陋,但是,枪支坏了都能进行简单修理。
所长告诉我们:“敌人扫荡时,他们就把车床、工具藏好,等敌人撤走再取出来,这也叫游击战术。”
接着我们参观了被服厂。
厂里有20多台手摇式缝纫机,30来名朝鲜妇女正紧张地工作着。
她们介绍说:1933年条件还可以,能弄到布和棉花。现在鬼子扫荡紧了,物资运不进来,有了布没有棉花, 有了棉花又没有线,看到战士们换不上衣服,我们心里难受啊!
最后,我们来到了医院,在这里看到了那两个伤号,他们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已能下地走路。
在这深山老林,医院没有医疗设备,更缺乏药品,医护人员就土法上马,就地取材,用树根熬水冲洗伤口,从山上采来中草药,熬成膏药,贴到伤口上,治好了一个又一个伤员。
参观后,我们深受教育。
这里条件是艰苦的,但是人们的革命意志都是坚强的,无论是修械所的工人、被服厂的女工,还是那些白衣战士,他们都有很强的事业心和责任感,在困难面前不屈不挠,乐于奉献。
这种精神,在我们旧军队是看不到的。
这是我们上的第一堂生动的政治思想课。
经过这两天的休息和参观,起义人员的情绪安定下来。
与此同时,善于做思想工作的王政委也摸清了我们这些人的思想脉搏,大致三种情况。
一是抗日思想坚定,不怕吃苦,不怕粞牲,急于参战;
二是抗日决心比较大,但面对深山老林、徒壁峭崖,有畏难情绪,尤其是年龄较大的老兵,担心自己腿脚不如年青人,拖部队后腿;
三是抽大烟体质弱的人,到了密营没有了烟土,萎糜不振。
王政委针对这些活思想,组织我们短期集训,进行政治思想教育。
他由浅入深地讲解中国共产党的宗旨、人民革命军的任务,讲解了党关于抗日救国的方针政策,还讲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并介绍了几位优秀共产党员的先进事迹。
他讲得生动具体,句句说到我们心里。
这是我听耿大哥的革命宣传之后,第二次受到的革命教育,心里像打开两扇窗户亮堂极了,认识也从原来只知报仇杀敌飞跃到要为解放天下被压迫人民大众而奋斗。
于是,我决定改名,由向福改为泽民,就是选择了终生为人民的这条人生道路。
通过思想教育,大家觉悟提高了,士气上来了。
侯团长和王政委又把我们带到山上训练。
白天,教我们如何利用雪里的草、路旁的石头辨别方向;夜晚,教我们怎样找北斗星,怎样看北斗星判断时间。
大家很快掌握了方法,也熟悉了地形,那些有畏难情绪的人把怕字换成了敢字,跃跃欲试要上战场。
针对那几个吸大烟的人,犯了烟瘾浑身难以支撑的状况,团领导派人到山下买来烟土,送到医院。
医生们在大烟里配上药,分给他们服用。
他们吃了几天后,把大烟忌了,人也有了精神,萎黄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们激动地说:“人民革命军真好啊!救了我的命。昔日抽大烟把我抽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今天,侯团长、王政委使我换了新颜,我一定不忘他们的大恩大德,狠狠杀鬼子。”
经过这一段整训,这支起义队伍在政治和军事上有了一定基础, 基本适应了密林中游击战的需要。
由于我处决了王登云,团领导考虑到我的安全,及将来对我的培养,整训期间就把我调到了团部。
团部一共七个人,团长和政委都没有警卫员,他们与战士一样生活,一样行军打仗。
从此,在这白山密林里,我开始了抗联战士的生涯。
那难忘的岁月,难忘的战斗,难忘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