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瓶倒悬的瞬间,小光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晃。金黄的棉籽油沿着筷子划出的细流,在铁锅里聚成指甲盖大的圆镜。母亲的手稳得像村口土地庙里的香炉,连油星子溅起的弧度都算得精准——这是全家攒了三个月的油量,得够炸十片馒头,还得留底油炒半个月的菜。
隔夜的瓷实馒头早被切成片,刀刃过处簌簌掉着渣。大哥把行李捆在门板上,眼睛却粘着案板。那些微微发硬的馒头片躺在秫秸筐里,活像一摞银元宝,只待油锅里镀层金。
“嗤啦——”
第一片馒头入锅的响动惊飞了梁上的家雀。油面腾起细密的泡,白边馒头片迅速泛起焦黄,像是被秋风扫过的稻田。小光翕动着鼻翼,豆油混着麦香直往脑仁里钻。母亲用铁筷子翻面的动作极轻,怕碰碎了这金贵的吃食,油花却在馒头孔隙里欢腾,把蜂窝状的结构撑成琥珀镂空的雕花窗。
大哥的蓝布衫蹭着门框,带进的风让油灯晃了晃。小光瞧见母亲用筷尖挑起片馒头,边缘泛着金边,中间还留着月牙白——这是要留给大哥路上吃的半焦脆。他自己的那份得等油锅凉了,用余温煨出软中带韧的质地。
“撒盐了。” 母亲的声音混着油锅沸腾。粗盐粒从指缝漏下,撞上滚油的刹那爆出细响,像除夕夜的百子炮。小光盯着盐粒在馒头片表面融化,突然明白为什么村长家儿子总炫耀衣领的油渍——这香味沾身,可比供销社的蛤蜊油金贵多了。
油锅渐凉时,母亲把铁勺控得格外狠。馒头片在漏勺里颠三回,每颠一次就滴下串油珠,落在搪瓷盆里叮咚作响。小光的视线跟着油珠走,直到母亲把油瓶重新塞紧。瓶口残留的油光里,映出自己发亮的眼睛。
大哥的包袱皮刚裹住馒头片,油渍就晕出朵梅花。母亲往他兜里塞了块粗布:“路上省着吃,一片能顶半斤粮。”小光却知道,包袱最底下压着片双面金黄的“将军盔”——那是母亲用筷子尖在油锅里画的符,保平安的。
暮色漫过柴火灶时,小光终于等到自己的那份。半温的油把馒头片煨得绵软,咬下去先是咸,接着涌上麦芽糖似的甜——原是馒头里没揉匀的老面发了酵。他蹲在门槛上细嚼,看油星在粗瓷碗底聚成小湖泊,倒映的星星都泛着油光。
深夜,大哥的布鞋声碾过晒谷场。小光把脸埋进留有油香的枕头,听见母亲在灶间刷锅。竹刷子刮过铁锅的沙沙声里,混着油渣被刮起的轻响——这点碎渣够明天煮野菜时借个荤味。
全村都知道李家炸了馒头片。王寡妇抱着吃奶的娃从门前过,抽着鼻子说“香得崽子都不闹了”;会计家的新媳妇借口借箩筐,围着他家灶台转了三圈。小光挺着胸脯上学,前襟的油花晒成深褐色,像枚勋章。
七天后大哥寄来信,说包袱里的馒头片被同车的知青们分食了。最后一粒油渣粘在信纸上,小光舔了舔,尝到黄河渡口的泥沙味,混着母亲省下的那口棉籽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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