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49年11与6日,周恩来在中南海勤政殿组织了一场特别的宴席,张治中、邵力子、刘斐等原国民党将领收到邀请并出席。
这时,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现了,他就是胡宗南的秘书熊向晖,张治中逗乐地问,“这不是熊老弟吗?你也起义了?”
周恩来笑的意味深长,“他不是起义,是归队。”
图丨熊向晖和妻子
未雨绸缪步“闲棋”
“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蒋介石踉踉跄跄地回到南京,虽然口头上答应抗日,但是心头余怒难消。
不久后,“西安事变”的组织者,一个被调离,一个被软禁,蒋介石轻而易举地消灭了他们在西北的力量。
随后,他又命胡宗南向关中转进,意图让自己的心腹填补张学良和杨虎城在关中地区留下的空白。
这样的局势,让中共中央清醒地认识到,共产党未来要面对的,除了穷凶极恶的日本人,还有死心不改的国民党,日后,蒋介石会不会反共,还很难说。
图丨周恩来
于是,深谋远虑的周恩来开始未雨绸缪了,当得知胡宗南准备在长沙成立一个湖南青年战地服务团的时候,周恩来觉得机会来了。
他迅速指示学生领袖蒋南翔,要求他从大学生中挑出一位秘密党员报名参加服务团,打入胡宗南身边或第一军。
作为黄埔的“老熟人”,周恩来非常了解胡宗南,知道他“重名门,重仪表,以孙中山先生的信徒自诩”,所以在交代蒋南翔的时候,周恩来专门提出了一些要求:
挑选的秘密党员,要有才学,有胆识,了解马列,看过孙中山著作,出身名门望族,仪表不凡........
能够全部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可以说是万里挑一,蒋南翔思考很久,最终选择了只有19岁的熊向晖。
图丨熊向晖
熊向晖,原名熊汇荟,1919年4月出生在山东的一个官宦家庭,他父亲曾任湖北高等法院刑庭庭长。
他17岁考入清华大学中文系,除了学习好,熊向晖长得也是一表人才。1936年12月,熊向晖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有一段时间,他常和蒋南翔接触。
1937年6月的暑假,熊向晖回家探亲,不久后,七七事变爆发,他与蒋南翔失去了联系。
后来,熊向晖在报纸上看到了清华、北大、南开三校合为临时大学的消息,11月1日,他去到长沙报到。
12月,熊向晖接到上级指示:
不要暴露党员身份,报名参加湖南青年战地服务团,服务团去到武汉的时候,去八路军办事处找蒋南翔。
1938年年初,服务团到达武昌,随后,胡宗南接见了该团成员。
图丨胡宗南
胡宗南手拿一本名册,依次点名,按照事先规定的军礼,被叫到名字的人,都要站起身说“有”,胡宗南审视一下,会让对方坐下,接着提出三四个问题,问完后,会在名册上画些什么。
熊向晖一直在观察,忽然,他有了一个主意,在胡宗南叫到他名字的时候,坐而不立,只是举起右手,“我就是”。
胡宗南瞪眼看着熊向晖,“贵庚?”
“马上19周岁。”
“为什么到本军来?”
“参加革命。”
胡宗南一愣,这个答案出乎意料,“你来本军是参加革命的?”
“孙中山先生遗嘱的第一句就是‘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贵军就是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到贵军当然是来参加革命的。”
“怎样才是革命?”
“中山先生最初提出的革命任务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现在,‘驱逐鞑虏’就是抗日,抗日就是革命。”
胡宗南看熊向晖的眼神变了,他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在熊向晖的名字上画了些什么。
图丨孙中山
回到驻地后,有个姓唐的副官来接熊向晖,说胡宗南约他谈话,熊向晖问还约了谁,唐副官说“只有你”。
“他在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画了圈,大多数是一个圈,少数是两个圈,最多是三个圈,唯独你是四个圈。”
过去后,胡宗南问了他不少个人问题,得知熊向晖的父亲在高等法院任厅长,便让熊向晖写下了家庭住址,“明天我会派唐副官去府上,邀请令尊来便餐,请转告令尊,务必光临。”
熊向晖的父亲本身是反对他弃学从军的,去胡宗南那里转了一圈,改变了自己的态度,“胡军长对你非常器重,夸你少年才俊,胡军长让我把你放心的交给他,他保证,一定会将你培养成栋梁之材。”
当天晚上,熊向晖乘坐渡轮找到八路军办事处,蒋南翔不在,董必武接待了他,他说周恩来不知道熊向晖今晚回来,有事出去了,因为要赶11点的末班渡轮,董必武便把周恩来的详细意见转告给了熊向晖。
图丨董必武
他说胡宗南是蒋介石最信赖的人,也是蒋介石手下最有才的指挥官,内心爱国,倾向抗日。
从胡宗南的谈话中,也可以看出他有抗日积极性,不放弃孙中山国民革命的旗帜,但也能看得出,他对共产党有戒心。
“当前,国共合作抗日是大局,我们要从多方面帮助国民党抗日,服务团也可以起到一些积极的作用,但你参加服务团的目的不是这个。蒋介石、胡宗南会不会在抗日过程中反共,还很难说,恩来未雨绸缪,现在便落下闲棋,如果一直闲着,对全局无妨,但若不闲,将会对全局有利,这是一项特殊任务,具体行动根据情况发展再定。”
董必武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现在,你已经得到了胡宗南的欣赏,开端不错,但不要认为会一帆风顺,你在的地方,很有可能会是龙潭虎穴,恩来送你八个大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图丨熊向晖
成为胡宗南的机要秘书
1938年2月,服务团从武汉转至陕西凤翔,5月,胡宗南从西安到达凤翔,单独约熊向晖谈话,他说,“我会将你培养成材,不过,你首先要成为一名革命军人,成为黄埔家庭中的一员。”
次日清晨,熊向晖便跟着胡宗南离开服务团,去往西安,到黄埔第七分校学习,临别前,胡宗南还送给熊向晖一块瑞士手表。
就这样,中共秘密党员熊向晖成为了“革命军人”,10月,熊向晖在军校学习的时候,胡宗南专门传见他,看到他以后,还夸他“像个革命军人了”。
胡宗南还问了熊向晖家人的情况,熊向晖说父母已经逃难到四川了,父亲已经失业。不久,他安排熊向晖父母移居西安,给予生活费,并亲自去看望。
图丨熊向晖
为了培养熊向晖,胡宗南可谓是煞费苦心,1939年3月,熊向晖毕业了,在有西安党政各界领导人参加的毕业典礼上,胡宗南指定熊向晖致辞。
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感染了众人。事后,胡宗南找他谈话,难掩对其的欣赏,他说自己已经选定熊向晖做自己的机要秘书和侍从副官了。
熊向晖直言,“胡先生认识我不到一年半,还有不少人对我有所非议,在胡先生身边担任如此重要的工作,我很难胜任,也不好办事,会有人说闲话,对胡先生也会不利。”
胡宗南坚定自己的选择,“你的情况,我都了解,我这人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做出的决定,谁敢说不?”
其实,熊向晖是很想接手这份重要工作的,他只不过在欲擒故纵而已,这样的“直言”,让胡宗南对他更加信任,也消除了外界的一些不利传言。
就这样,熊向晖成了胡宗南的机要秘书,除了处理日常事务和文电外,熊向晖还有一个重要工作,就是为他起草讲话稿。
这可是熊向晖的拿手好戏,毕竟他是中文系的高材生,而且,他还深谙胡宗南的脾性,写出来的稿子短小精悍,壮志豪言,特别合胡宗南的胃口。
图丨熊向晖(左一)和胡宗南(中)
久而久之,胡宗南对熊向晖越来越信任,蒋介石给胡宗南的密令,都是由熊向晖签收。
偶尔,胡宗南也会“考验”一下熊向晖。有一回,他暗中指示一个特务写了一封举报熊向晖是共党的匿名信。
特务故意拿着这封信给熊向晖看,熊向晖一拍桌子,当即表示自己要向胡宗南辞职,特务赶紧阻拦,说自己是好意。
还有一次,胡宗南会晤汤恩伯的时候,身边只带了两名随从,晚上,胡宗南留宿村塾,熊向晖就独自通宵警戒,胡宗南发现后,大为感动。
回去后,胡宗南将熊向晖连提两级,自此,完全视他为心腹。
图丨蒋介石
熊向晖立下大功
然而,熊向晖一刻都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最开始,大家一心抗日,胡宗南并没有打压中共的意思,因此,熊向晖这枚棋子便一直闲着。
随着抗日形势逐渐明朗,国民党对中共的态度慢慢发生了变化,敌对情绪再度高涨。
1943年6月1日,蒋介石密电胡宗南,要求他于6月底完成对延安的进攻部署,行动要绝对保密。
6月8日,胡宗南召开军事会议,部署对延安的进攻事宜,并将进攻时间定为7月9日。“同室操戈”的悲剧即将再次爆发,蒋介石若是得逞,日寇将会坐收渔翁之利。
事不宜迟,熊向晖当即向我党密电了蒋介石的阴谋和胡宗南的作战计划,中共中央接到急电后,马上做出周密的军事部署。
图丨朱德
7月4日,朱德致电胡宗南,说如今是抗日艰难的时期,应该力谋团结,若是发动内战,破坏团结,中华民族便会重蹈覆辙。
朱德的来电是熊向晖先签收的,他很紧张,胡宗南要进攻延安的事情,只有参战将领才知道,这封电报若是呈报给胡宗南,他一定会意识到有人泄密,有可能会怀疑到自己。
可是朱德的电报一定经手过毛泽东、周恩来,是不是有什么自己想不到的战略构想呢?熊向晖开始纠结。
一番考虑后,熊向晖故作镇定的将电报交给了胡宗南,果不其然,胡宗南一看就皱起眉头,“谁泄得密”?
熊向晖佯装思考,“这是委座亲自下达的绝密行动,胡先生也没让太多人知道,因此不可能是传开来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泄了密,这事不查清楚的话,不好向委座交代。”
“你认为该怎么查?”
“请胡先生指定专人,将所有知道此机密的人秘密审查,过程中切勿打草惊蛇,免得告密者逃走。另外,不要再让涉嫌者参与之后的事情,也不要让他们知道这一仗还要不要打。”
听了熊向晖的建议,胡宗南叫来了自己手下的特务头子刘大军,命他密查此事。
图丨胡宗南
当晚,胡宗南召开会议,会议的主题便是“这一仗要不要打”。有人主张打,理由和蒋介石一样,现在正值抗日期间,陕北的共军兵力空虚,只要出动5个军,立马就能全部歼灭。
也有人主张暂缓,朱德的电报已经使事机败漏,如果日寇闻讯,趁机过河,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应该按兵不动,听候蒋介石指示。
最后,胡宗南做出决定:停止行动,恢复原态势。
7月7日,蒋介石复电胡宗南:同意罢兵,但要查明泄密的事情。7月8日,胡宗南收兵。
不久后,刘大军向胡宗南报告了两个可疑人物,经胡宗南批准后,这两个人被关押。
7月10日,熊向晖又将这件事密电给了延安,随后,中共中央通电全国,揭露抗日阵营中,有人正在策划进攻延安,呼吁全国人民制止内战。
朱德也再次致电胡宗南,告知中共“若被攻击,势必自卫”。
图丨周恩来和胡宗南
7月12日,《解放日报》发表题为《质问国民党》的社论,指出胡宗南部队正积极准备进攻陕甘宁边区。
为了粉碎国民党的反共高潮,毛泽东和周恩来火速赶往西安,亲自与胡宗南交涉。酒会后,胡宗南命熊向晖将周恩来送回去,熊向晖和周恩来一路装不认识。
快到住地的时候,周恩来很客气地说,“熊秘书,等会请你稍后,我有一些延安出版的书报送给胡长官。”
到了以后,熊向晖跟着周恩来走进一间屋子。一进屋,周恩来立刻握住熊向晖的手,“这几年你辛苦了!”熊向晖感动得热泪盈眶。
时间不多,周恩来只能匆忙说上几句,
“你身在虎穴,岗位重要,我只提几句:对党要忠诚,注意战略动向,着眼于保卫党中央........”
最后,周恩来拍拍他的肩膀,“胜利后再见!”熊向晖回以军礼。
图丨毛泽东
熊向晖知道,延安始终是国民党的眼中钉,但是在1947年3月看到两封密电的时候,却还是吃了一惊。
胡宗南交给他的,一封是蒋介石攻占延安的方案,另一封则是陕北解放军兵力配置情况。
这一次,蒋介石派出超过延安共军4倍以上的兵力,并调集了94辆轰炸机,一副要将陕甘宁边区全数吞掉的样子。
并且,他们还使用了一套美国最先进的探测无线电台方位的装备,能够探测出我军的各级指挥部在哪里。
第二天上午,熊向晖跟着胡宗南飞往西安,晚上,他乔装打扮,去到联络地点,将这一情报告知联络人王石坚。
党中央知晓后,迅速做出应对措施:所有无线电台停止工作3天,党中央撤出延安,给胡宗南留下了个空壳子。
熊向晖陪着胡宗南进入延安的时候,在毛泽东的房间抽屉里,找到一张留给自己的字条,“胡宗南到延安,势必骑虎,进进不得,退退不得,奈何,奈何。”
后来,毛泽东对熊向晖给予了高度评价,“熊向晖,一个人顶几个师”,周恩来也夸他,“好样的,关键时刻再一次保卫了党中央。”
图丨熊向晖在美国
“他归队了”
1947年5月,熊向晖在胡宗南的推荐和资助下,进入美国俄亥俄州西保大学研究生院学习。
刚去美国后不久,他的身份便被暴露了。原因是因为北平地下党的一部秘密电台被军统特务破获了,连带着,西安地下党的电台也被挖出。
特务搜查的过程中,起获了熊向晖原先在西安的衣物、信件,自此,国民党情报部门认定熊向晖为中共间谍。
按理来说,这么大的事情,胡宗南会着力查办的,结果,他除了停了熊向晖的学费外,没有任何的追究。
很多人对此不解,1949年7月,熊向晖毕业回国,周恩来接见他的时候分析,
“共产党潜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不仅带着打延安,还举荐去留学,这些事情若是让蒋介石知道,绝对饶不了他,我估计胡宗南心里有数,他不敢让蒋介石知道,只能压着。”
图丨蒋介石和胡宗南
事实也确实如此,胡宗南深知,如果让蒋介石知道,跟随自己多年的贴身秘书是中共卧底,一定会怪罪于他,尤其是两次攻打延安的计划被破坏,这个事,蒋介石绝不会原谅。
因此,尽管胡宗南气到面色如纸,却不敢有半点声张,他只能在惴惴不安中度日,生怕蒋介石知道此事,找他算账。
新中国成立后,蒋介石不甘失败,仍坐镇重庆,企图利用胡宗南、宋希濂两个集团军主力扼守西南半壁,负隅顽抗。
当时,这两个集团军共50万兵力,几乎占了国民党剩余兵力的一半。1949年11月1日,毛泽东命刘伯承、邓小平进军大西南,势必将这两个主力军团消灭在大陆,防止外逃。
其实,早在三个月前,胡宗南、宋希濂便在汉中会晤,商讨如何避免与共军主力在西南决战。
两个人的意思都是放弃四川,退至滇西中缅边界,利用天险继续抵抗,万不得已还能退至缅甸。
图丨邓小平和刘伯承
于是,整个西南战役的关键点变成了“如何防止敌人外逃”,然而,能够阻止胡宋二人的,只有蒋介石。
最后,我军决定利用蒋介石,将这两支军队牢牢看住,令他们只能定在原地等待被包围。
但是想要离间蒋介石和胡宗南,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胡宗南是蒋介石的心腹,也已追随多年,蒋介石对他,还是有着对一般人所没有的信任。
因此,必须利用胡宗南对蒋介石隐瞒不报的把柄,令蒋介石对胡宗南失去信任,对胡宋二人的调兵运作不予批准。
11月6日,周恩来宴请原国民党将领张治中、邵力子、刘斐等人,熊向晖出现的时候,这些人颇为诧异,因为熊向晖对外的身份依旧是胡宗南的秘书。
张治中调笑说,“这不是熊老弟吗?你也起义了?”
周恩来笑的意味深长,“他不是起义,是归队。”
在场的人全部愣住,周恩来指着熊向晖,
“向大家公开个秘密,熊向晖同志是1936年入党的共产党员,是我们派去胡宗南那里的。”
刘斐恍然大悟,“怪不得胡宗南总打败仗。”
周恩来笑笑,“蒋介石的作战命令还没下达到军长,毛主席就已经先看到了。”
图丨张治中
张治中很是佩服,“我知道蒋介石在军事、政治方面都不是共产党的对手,今天才知道,就连在情报方面,他也远不是对手。蒋介石的特务如狼似虎、胡作非为,哪有像熊老弟这样的人啊。”
随后,周恩来“不经意”的提及,希望张治中能够将来龙去脉告知蒋介石。当天晚上,张治中便给蒋介石写了封信。
除了告知熊向晖的身份,张治中还灵魂拷问,“你有像熊向晖这样的人才吗?胡宗南怎么会不打败仗,国民党的天下怎么可能不丢?”
两个星期后,蒋介石看到了这封信,张治中的言语把蒋介石气得火冒三丈,他将失败怪罪于胡宗南,认为他隐瞒不报,不够忠诚。
图丨宋希濂
此时,胡宋二人再三致电,请求放弃四川进入滇缅,蒋介石四次拒绝,态度坚决,有一回竟命令胡宗南杀身成仁,为党国尽最大忠诚。
如此一来,蒋介石算是为共产党看住了胡宋,等待他们二人的,只有坐以待毙一条路。
后来,解放军一举消灭70万敌军,宋希濂被俘,胡宗南坐飞机逃走,我军取得了西南战役的完全胜利。
熊向晖潜伏在胡宗南身边10年,顺利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随后,他开启了自己为期20多年的外交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