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中国人素来就有“落叶归根”的传统，不管一个人走多远，心中最难舍的总是那个遥远的故乡。

在外面闯荡发达了，那就得“衣锦还乡”，在外遭受了挫折，也有“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的做法，故乡，是那个永远值得你信赖、能让你安静舔伤口的难舍之地。

但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个观念也逐渐被改变。就像现在很多农村老人，他们一辈子守在家里，从来没有想过走出去。可到了垂暮之年，子女在外面发达了，很多老人就被他们接到城里享福去了。

我们村的陈国强，早年就是我们当地的名人，早在80年，那时候刚恢复高考不久，他就成了我们全乡的第一个大学生，从此跳出农门，成了乡亲们都羡慕的“吃国家粮的人”。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不说我们那样的穷乡僻壤，就算是小城市也很稀罕，他们毕业后也成了各个单位的抢手货。

而陈国强也确实争气，在学校不但成绩优异，思想品德更是过得硬，在学校就入了党，毕业后分配到了省城，很快就成了单位的骨干。

经过几十年的拼搏，陈国强的仕途一帆风顺，如今已经是省城一家国企的掌门人，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每天去求他办事的人络绎不绝。

但令陈国强万万没想到的是，一辈子顺风顺水的他，这一次回老家，竟然“阴沟里翻了船”，乃至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我们今天就一起来说说他的故事。

陈国强虽然是我们农村人，可和我们这些小伙伴比起来，他从小就真的没有吃过什么苦。

这得益于他家的条件，他父亲就是村上的老大队长，母亲又是村小学的老师，这样的条件，让陈国强从小就只需要好好学习把成绩搞上去。

每天放学回家，当我们这些同龄人丢下书包又得背起竹篓进山捡柴时，他只需要坐在家里写作业读书就够了。

因为她母亲是公办教师，当然是最先响应计划生育的家庭，于是，他父母就只生了他一个孩子。

而这个独生子也确实争气，不但成绩好，还很自然地成了我们一帮同伴的“王”。明明个头还比我们小，可我们就是不敢和他去争锋，老老实实跟在他屁股后面拉风。

上学前就足够强势，到了学校，又因为母亲是老师，其他老师对他这个同事的孩子也高看一眼，再加上自己的成绩也确实不错，也就延续了那个风光。

就那样，陈国强一路高歌，从小学到高中毫无阻碍地上去了。其实从他上初中起，我们这些小时候的玩伴就逐渐被他远远抛在身后。

我也算是多读了几年书的人，也只是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只有他一个人顺利上了高中。

到了县城上高中，陈国强就很少回家了，除了寒暑假不得不回之外，其余时间都留在学校搞学习。

即使寒暑假回来，也很少再和我们这些玩伴们疯，一般都是躲在房间里读书。就算我们找上门去，也只是不冷不热地扯几句，慢慢地，我们也就不怎么去找他了。

即使到了县里的高中，陈国强也依旧风头十足，虽然我们不知道他的具体成绩如何，但他家的堂屋里，整面墙壁都是他的奖状。

乃至80年高考时，得知陈国强考上了大学，消息顿时传遍全乡十几个大队，反倒是我们自己大队似乎不那么吃惊——他考上大学，在我们眼里是理所当然的事。

陈国强考上的是省城的重点大学，成了我们乡的第一个大学生。我们本村的乡亲们几乎家家户户都去送礼道贺。

那时候的农村也没有几个有钱的，大家也是勒紧裤腰带三块五块地送。然后，他父母就在家里摆了二十几桌，美其名曰答谢父老乡亲，但在旁人看来，多少还是有点压制不住心里的喜悦。

陈国强大学四年毕业，又顺利保送读了研究生，然后被省城的一家大型国企“抢”走。

陈国强这样的青年才俊，自然 不乏赏识他的人。参加工作后没几年，就得到当时的市委书记青睐，把自己的独生女介绍给了陈国强，没多久就成了陈国强的妻子。

有了岳父的助力，陈国强的仕途就更远更稳了。最开始安心在单位扎了根，几十年一路坦途。后来虽然中途换了好几个职位，但辗辗转转到了一定高度后，竟然又回到了最初的国企当上了掌门人，

作为省城市委书记的岳父，对陈国强这个农村女婿一点也不歧视，甚至还对亲家说：我们这些人，往上数三代，谁不是农村出来的？

陈国强有了出息，但事业也更忙了，几乎没有时间回老家，和老家这些乡亲已经很多年不见，就算是家里的父母，一年到头也难得在一起几天。

幸好那时候他父母都还健在，依旧住在老家，而村里湾里的那些人情来往红白喜事，两个老人家自然回你来我往地走动。

乡亲们也知道两老有个好儿子，老人家自己也会来事。所以，即使陈国强不在身边，两老在老家的日子过得还很不错。

陈国强都到了一定的高度，自然也想着孝敬一下父母，也曾好几次把父母接到城里去住在身边。反正当领导的他，家里的房子也足够大，家里的经济收入也足够负担。

父母一开始确实高高兴兴地去了城里，刚开始觉得城里的生活很新鲜，又有儿子儿媳孙子在一起，确实也其乐融融。

了住了不到三个月，老两口就吵着要回乡下老家了，说住在城里就像坐牢，

拗不过老父母，陈国强只能把老两口送回了老家，反正两老身体还好，就在屋前屋后种点小菜，自己给家里多寄点钱就行。

吃的好住的好，闲时还能在村里走动，和老伙计们聊聊天，确实也比城里大眼瞪小眼强。

可惜好景不长，大概是08年前后，程国强的老父亲突然中了风，还是乡亲们把他送去医院。

可毕竟无力回天，等到陈国强雷急火急赶回来，连父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陈国强跪在他父亲的灵前，哭得泪流满面，也算是个大领导了，却不停扇自己耳光，嘴里大骂自己是个不孝子。

因为老人生前和乡亲们关系不错，如今百年之后，乡亲们倒也不忘旧情，自发前来帮忙。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给陈国强父亲风风光光料理了丧事，热热闹闹送上了山。

灵柩上山时，陈国强披麻戴孝捧着灵牌走在最前，乡亲们几乎都来送葬了。

事后，陈国强也请帮忙的人好好答谢一下乡亲们，可大家都说，不要特意安排，按照地方的做法，给包烟加一条毛巾就行了。

料理完父亲的丧事后，陈国强就犯难了：以前父母都在，他们不愿意住在城里硬要回老家，自己虽然不放心却也还有个伴互相照应。如今父亲不在了，总不能留下母亲一个人在家吧。

于是，好说歹说，最后还是把说通了老母亲，把家里稍微收拾了一下，一把锁挂上去，交给一个远房堂哥打理一下，陈国强就带着母亲回城里了。

父亲的突然去世，在程国强心里留在了很大的阴影，也更懂得了“子欲孝而亲不在”的悲痛，对母亲更是百依百顺。

这么大一个领导了，不但早晚一定要陪母亲说说话散散步，还专门请了个保姆，既是照顾她，也是陪她说说话不寂寞。

因为老家没有什么亲人了，陈国强自己的事情也忙，自从把老母亲也接到了身边，老家对他来说，就只是一个回不去的地名了。

最开始一两年，每年的清明，陈国强还会带着母亲回老家给父亲扫墓。

可随着他职位越高，属于自己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再加上是党员唯物主义者，这扫墓的形式就逐渐去掉了。

三五年之后，陈国强的母亲实在挂念老家的旧房子。可刚好赶上陈国强出国，只好安排保姆陪同回了一趟，住了不到半个月就回了城。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陈国强的母亲进城也十几年了。

时间来到2023年，86岁高龄的老人家终于驾鹤西归，临终前拉着儿子手说：这一辈子我没有什么遗憾的，只希望自己死后，你能把我送回去葬在你父亲身旁。

老人家最后想到的，到底是夫妻合葬呢，还是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落叶归根呢？或许都有吧。

母亲的遗愿，陈国强自然没有不去达成的，眼泪婆娑地握着母亲的手点头答应，

作为在城里当领导的陈国强，只能在殡仪馆处理母亲的后事。等一切都尘埃落定，才想起自己答应过母亲的，要送她的骨灰回老家，葬在父亲身边。

可陈国强心里也有点忐忑，只要是老家已经没有什么亲人，自己从上大学开始就很少回家。

以前父母还在的时候，一年到头多少也还回去一两次，自从把母亲接到城里之后，这十几年来，自己几乎没有在老家露过面了。

但陈国强显然不想母亲在九泉之下不安，于是还是请了假，让司机开着车，自己亲自护送母亲的骨灰盒回去。

在老家，陈国强最近的亲人只有个刚出“三服”的堂哥，陈国强母亲离家时，家里的房子还是拜托他帮忙照看的，两家的房子紧挨着，中间还有个公用的堂屋。

陈国强就打电话给堂哥，说自己要送母亲骨灰回家安葬，请堂哥帮忙把家里收拾一下。

可堂哥却一口拒绝他说：老弟，亏你当这么大领导的人，难道不知道，在外面去世的人，是不能进老屋的吗？

陈国强完全不懂这些啊，可如今自己抱着母亲的骨灰都在路上了，难道还能打道回府不成？

心里忐忑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等到车子到了村口时，堂哥倒是带着几个人在等着，远远看着程国强的车过来，马上就点起一挂鞭炮，然后就指挥着直接往坟山的方向走去。

走到山脚下，已经有八个精壮汉子等在那里。

陈国强还不明所以，在堂哥的解释下，这才清楚是地方传统出殡的“八大金刚”。你母亲虽然是只送回来一坛子骨灰，但要安葬在祖坟山里，这些礼数一点也不能少。

就这样，除了八大金刚之外，前来“丧葬”的乡亲寥寥无几，甚至连筑坟的时间也不长，大概两个小时多点就完事了。

陈国强清楚地记得，自己老父亲下葬时，送葬的人可以说是人山人海，筑坟的时间也是一整天，八大金刚直到天黑才下山回家。

堂哥见陈国强脸色不善，便解释了几句说：你母亲送回来的只是骨灰，难道还能像棺材那么用力填土不成？如今老家也没有几个年轻人，今天这八大金刚都是好不容易请来的，说好了五百块一个。

陈国强确实不差钱，对五百块一天的“工资”倒无所谓，但站在母亲坟前的时候，总觉得坟前少了点什么似的，只是一时间硬是想不起来。

最后不小心看到旁边一堵半新坟，大概是一两个月前下葬的老人吧，坟前一根立着一一根竹竿，上面飘着白色的绵纸作成的灵幡。

陈国强这才明白，自己母亲的坟前，缺少的就是那柱灵幡，于是便对堂哥说：能不能做个灵幡竖在母亲的坟前？

堂哥不好意思地对他说：别小看那东西就是绵纸和竹竿做的，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搞到的。都是老人提前准备好，做好之后要在有香火的堂屋里供半年才能用。你一时三刻哪里去找？

陈国强不想母亲的坟前就那么光溜溜的，于是便开口说，不管多少钱，只要有哪个老热家手里有，我花钱买总能买到吧。

可堂哥还是为难地说：收到你的电话后我就问了一圈，别人都不愿意卖给你……

陈国强无语，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想不到也有钱做不到的事……

中午前后，下葬的事就算完工了，陈国强也算松了口气，总算完成了母亲最后的遗愿，将两个老人家合葬在一起。

从山上回到家，陈国强又傻眼了。

因为凭着记忆，父亲去世的时候，家里摆了几十桌酒席，坐满了前来吊孝的客人。

今天也委托堂哥摆了五六桌，准备了丰盛的酒席，就是想好好感谢一下父老乡亲的。

可除了跟自己从山上回来的八大金刚，就只有堂哥一家人，再也看不到一个其他乡亲的身影。

堂哥主动告诉他说：现在村里的人几乎都出去了，住在家里的只是些老弱残兵。

再说了，这十几年来，你和大家都没有什么人情来往，所以大家都不会来的……

听了堂哥的话，陈国强终于低下了头，心里想着：到底是物是人非，还是人心不古呢？

自己不说腰缠万贯，好歹也是大型国企的掌门人，在外面何等风光，可回到生我育我的老家，竟然如此受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