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桑代克的猹
编辑 | 桑代克的猹
冉阿让的抉择冉阿让在难以抉择的困境中唱道:“他抓到的那陌生人是我的救星,我何必要救他,何必要纠正这过错?我已经走了那么远,挣扎了那么久。如果我坦白,我会受罪,如果我沉默,我就该死……”
音乐在很弱的力度层面进行,冉阿让喃喃自语,在几个模进的音调中反复询问自己,音乐中的延留音、切分节奏、三连音节奏、小三和弦与大三和弦的明暗色彩交替等展露冉阿让内心的波动与心理博弈,休止符以及极弱的反问音调(伴奏全部停止)等也表明冉阿让的内心抉择。
几番思量与权衡后,冉阿让的思绪渐渐明朗,紧接其后的《我是谁?》
唱段中冉阿让追忆自己出狱后的心路历程——得到主教的救赎,进一步理清自己的内心。
他斩钉截铁的向世界宣告:“我是谁?我怎能把这个无辜之人打入牢狱,假装他感受不到痛苦,一个和我相似的无辜之人,要替我上庭受审。
我是谁?我能一辈子隐瞒自己吗?假装我不曾是从前的我,隐姓埋名,至死都不敢公诸于众?必须撒谎吗?我岂能再有容颜面对同胞?我岂能再有颜面面对自己?
我的灵魂归天主所有多年前就做过约定,当希望泯灭时,他给我希望,他给我继续前行的力量,我是谁?我是谁?我是冉阿让!我是谁?我是24601!”
这段的音乐建立在B大调基础上,冉阿让五次反问“我是谁?”,一次比一次更加有力,一次比一次更加敢于面对自己,认识到宗教信仰的力量与自己的灵魂高度。
与前面的喃喃自语相比,音乐更加激动,特别是从第三次反问“我是谁?”开始,一直处于背景衬托状态的乐队逐渐增强力量,随后,与人声一道在渐渐增强的力度中。
配器也同样如此,在唱段刚开始时,整段音乐只是以简单的大提琴与一个电子合成器弱音进行心理活动的刻画,随着冉阿让语气越来越坚定,乐队渐渐加入弦乐和打击乐丰富起来。
到最后承认自己是冉阿让的时候,则让所有乐器组合以持续的渐强和弦表达了他坚定不移的选择。音乐也一改之前下行为主的行进方向,从属音上行至主音结束了这个唱段。
亚里士多德曾在《诗学》中提到悲剧是对一系列行为的摹仿,他还说到:“唱段和言语也是悲剧的部分,因为他们是人物摹仿的媒介。”
在音乐剧《悲惨世界》中,作曲家多次运用第一人称叙事性的唱段来传递悲剧行为,并以此推动戏剧情节发展。
尤其在塑造冉阿让的形象时,更是如此。作曲家通过对两难处境的描写表达了冉阿让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在面对利己的“本我”与“超我”的选择并没有如同圣人般直接选择了“超我”的选项。
而是经过内心一系列的博弈之后,良知方才战胜私心。这不仅丰富人物的立体感,也加剧了人物的悲剧性色彩,更体现了雨果笔下人物内心人性之光的难能可贵。
性格悲剧:迷失自我的堕落冷酷除了命运悲剧,性格悲剧也是冉阿让悲剧性形象塑造的重要组成部分。所谓性格悲剧,是由于人性中善恶意念的主观自觉导致。
文艺复兴时期,莎士比亚将性格悲剧发展到巅峰。在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中,社会冲突层面的生存处境与人物冲突层面的性格对立构成戏剧矛盾的主要因素,而人物的性格往往是造成悲剧的主要原因。
在《悲惨世界》中,冉阿让作为独立的个体,带有自身阶级的独特性与局限性。
同时,这种阶级性与局限性构成他独特的性格特性,有时也造成一些性格缺陷,使他在苦难中失去理智,做出一些有违普世价值观的事情。
冉阿让获得假释出狱后并没有立刻做出一些危害社会的事情,而是对重获自由的世界充满希望,他渴求能够重新来过。
但是现实中他所面对的,人们(如农场主、小酒馆店主等人)都将之视为偷窃犯。
在冉阿让的认知中,过去十九年的牢狱之刑已经足够让他赎清曾经偷窃一块面包的罪恶,但没想到的是,自己却永远成了法律的奴仆。
以怨报德冉阿让在得到主教救赎之前曾有过两次偷盗的经历。第一次偷窃发生在十八世纪末,冉阿让因社会动乱而失业,面对饥寒交迫的侄儿快要饿死时,走投无路的他打碎玻璃入室,偷走一块面包。
在音乐剧中,这一段剧情并没有出现,而是以对话的方式呈现,所以我们无从考察冉阿让在实施偷窃时的心理活动。
但是从他回忆式的对话可以发现,冉阿让没有想到偷窃一块面包会换来十九年的牢狱之刑的。而这也是酿成他犯下偷窃罪的根本原因。
而且,原本冉阿让的刑期只有五年,之后一再越狱被抓,使得他在牢中度过整整十九年。直到假释出狱重获自由时,他才幡然悔过。
第二次偷窃是冉阿让人生的转折点。他被假释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视为偷窃犯,冉阿让遭到了整个社会的不平等对待。
在受到世界的恶意之后,他学会了憎恨,憎恨一切人,憎恨这个不公义的世界。正当他走投无路晕倒在马路边时,天主教神父卞福汝接待了他,为他提供可口的饭菜和温暖的卧榻。冉阿让贪婪的享受着这一切无私的馈赠,但却以怨报德。
内心中充满仇恨的他反而讥笑好心的神父是个傻瓜。他趁着夜深,偷走了教堂中所有的银器,并携之远走高飞。深夜中他唱到:“他让我填饱肚子,让我大快朵颐,手中的银器是我报酬的两倍,整整十九年,到处被人唾弃,可他却信任我。
这傻子相信我对我大发慈悲,我扮起假装的农奴对他千恩万谢,可等到夜深人静,我将半夜起身,偷走银器,远走高飞”。
在冉阿让的脑海中,一方面接受这种单方面的馈赠,另一方面认为提供帮助的人是个傻瓜,这与普世价值相违背的观念尽显他人性中自私黑暗的一面。
在看到教堂中的银器时,他也只想到这些价值不菲的银器是可以偷为己的。
他的善恶世界观已经完全崩塌,变成一个眼里只有仇恨和利益的盗窃犯。冉阿让负面性格及行为方面的刻画在整部剧中并不多,这里是相当浓重的一处笔墨。
这样既可以与救赎之后的性格形成强烈的对比,也丰富了人物性格复杂性和多样性。
冷漠无情冉阿让也曾因其冷漠无情而造成他人的悲剧。他工厂的女工芳汀便是因其武断而被诬陷,遂失去经济来源并最终致死。芳汀的悲剧命运是冉阿让的性格悲剧的结果,也可视为冉阿让命运悲剧间接表现。
起初,芳汀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工,只因生的美貌而遭其他工人妒忌。工人们在得知芳汀有个私生女之后不仅对其冷嘲热讽,还在工头调戏芳汀的时候落井下石。
当他们吵闹的时候冉阿让路过工厂。冉阿让面对吵闹的人群有些动怒,他指责工头并让其制止这场闹剧。而当眼前这个柔弱女子向他露出求助的眼神时,他并没有心生怜悯。
他只当芳汀是制造吵闹的罪魁祸首,并任由工头将其赶出工厂。冉阿让面对无助的芳汀,并没有向其询问事由,而是直接交给心术不正的工头来处理。
一方面体现了他的用人不当,另一方面也突显了他的冷漠。此后,芳汀为了赚取女儿珂赛特的抚养费,卖掉漂亮的头发和门牙,并在众妓女的簇拥下加入她们的行列。
最后,甚至将自己卖给一个船长。在一系列的残酷经历之后,芳汀在饥寒交迫中身染重病。
即便如此,芳汀心中仍有当初坚强姑娘的执拗。当一个嫖客随意欺辱她的时候,芳汀奋力挣扎,并抓伤了嫖客的脸。这时,警长沙威路过。
沙威面对各执一词的二人直接选择相信了嫖客,并要将芳汀逮捕。在他的潜意识中,身为妓女的芳汀说的话全是谎言。沙威作为男权社会权威的代表,对于女性这一群体与妓女这一职业带有强烈的歧视。
芳汀苦苦哀求沙威:“我还有个孩子要抚养,行行好,先生,她才这么点高”,“主啊!难道一点怜悯没有吗?我去坐牢她就必死无疑。”
沙威只是冷漠的说到:“这种借口我听得太多了,二十年来天天都能听得到”,“省省你的狡辩,省省口水,省省眼泪”,“诚实工作,公平取酬,这才是上帝赞赏的正道。”
就在芳汀苦苦哀求沙威的时候,冉阿让及时出现并将芳汀送到医院治病。冉阿让对芳汀说:“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何以落得如此田地”。
芳汀的回应却是怒吼绝望的大喊:“先生,求你别嘲笑我了,失去尊严我已经够痛苦的了”,“你让你的工头将我赶走,你就在现场,却袖手旁观”,“我从未犯过错,我的女儿快要死了”,“如果天上真有天主在,祂会让我替她而死”。
冉阿让由于自己的冷漠伤害了一个无辜的芳汀。他向其病危的芳汀许诺,他会负责到底。从此,他便带着珂赛特开始了逃亡之旅。
芳汀人物的塑造,一方面是冉阿让悲剧的延续,一方面也是冉阿让性格悲剧的受害者。为此,他余生都在为了芳汀照顾好珂赛特。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原著中对于冉阿让冷漠自私的描写并不少见。但是在音乐剧改编中对冉阿让的冷漠无情的刻画主要是间接表现,着墨并不多。在音乐表现方面更是乏善可陈,从某种意义看,这或是一个缺憾。
冉阿让悲剧性的超越以往对音乐剧人物形象的悲剧性研究,往往忽略了对其悲剧性的超越的分析。笔者在此试图对冉阿让形象的悲剧性超越进行初步探讨,以便更全面深入地理解这个形象的悲剧性。
雅斯贝尔斯曾在《悲剧的超越》一书中说:“没有超越,就没有悲剧。”显然,西方悲剧的结局一定要导向超越。
在此过程中,悲剧人物总是会在戏剧动作结束之时传达出西方悲剧中的内蕴。那么,超越的具体含义是什么?
别尔嘉耶夫曾说:“超越,是一个蕴含着动力的积极主动的创造过程,是一种深刻的内在体认。具体地说,即在自己的生存中体认地狱、深渊、灭顶之灾,勃生阻绝之感,引发创造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