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暮色里，我把手里的离婚证撕成碎片，扔进了楼下的臭水沟。一张红纸飘在水面上，像极了当年结婚时贴在门上的囍字。42岁，我第一次尝到了离婚的滋味，就像是咽下一颗发苦的药丸。
1母亲坐在老旧的藤椅上摇晃，木地板发出吱呀声。她说出那句“房子要给你姐”时，手里正在剥一个橘子，黄澄澄的果肉在她褶皱的指缝间若隐若现。2008年的夏天，我还记得那个诺基亚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姐姐说要出50万给家里盖新房。
客厅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我仿佛看见自己42年的人生在那个圆盘上不停地转。从小到大，这个家里永远都是姐姐好，姐姐强。 即便我守在老家十几年，照顾父母操持家务，在他们眼里，我也不及姐姐一张50万的支票。
“你姐有本事，能赚大钱。你呢？离了婚，带个男人回来，还想要房子？”母亲的话像一把生锈的刀，来回在我心上割。茶几上的茉莉花已经干枯，我记得是上个月姐姐来时带的。
2在这个家，我永远都是那个不够好的女儿。高考时差了两分没考上重点大学，母亲整整一个月没和我说话。结婚时没找到公务员，母亲在婚宴上喝得烂醉，跟所有亲戚诉苦。如今离婚了，更是全村都知道我“没本事留住男人”。
瓷砖上映出我微微发福的身影，这个家仿佛一个巨大的牢笼，我被困在血缘的牢笼里，动弹不得。母亲说让我带着相亲对象住进来时，我还天真地以为这是她终于开始疼我。原来，这房子最后还是要落在姐姐头上。
楼下传来麻将的碰撞声，那是邻居王婶又在搓麻将。她每次见我，都要说一句：“你这年纪，就该将就将就，找个男人安顿下来。”声音里透着怜悯，让我想起前夫最后一次摔门而去时说的话：“你就是个没用的女人。”
3“你要是不愿意，就滚出去！”母亲把橘子皮摔在地上，发黄的果皮上还沾着丝丝白络。我蹲下身子，一片一片捡起来，眼泪却忍不住往下掉。记得小时候，母亲总说“姐姐读书辛苦，多吃点橘子补充维生素”，而我分到的永远是已经发软的那一半。
门外的桂花树开了又谢，老房子的墙皮一块块往下掉。我看着墙上全家福的照片，那是十年前春节拍的，母亲站在姐姐身边，笑得那样灿烂。而我，永远站在照片的边缘，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你个短命鬼，连个男人都留不住，还想要房子？”母亲的话像一盆凉水，浇得我透心凉。我站起身，看着这个生活了42年的家，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4收拾行李时，我的手一直在发抖。床头柜里还放着一张泛黄的奖状，那是我小学时得的三好学生奖状。母亲说过要给我裱起来，但最后裱在墙上的，是姐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42岁的我，终于明白，有些爱是天生就不平等的。我带着简单的行李离开了，背影印在老房子斑驳的墙上。母亲没有挽留，只是继续摇着她的藤椅，吱呀声传得很远。
楼下的老槐树还在飘着零星的花，就像我离婚那天一样。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一股腐朽的气息，或许是墙角堆积的落叶，又或许是这个家太久没有晒过太阳。一只花猫从我脚边窜过，那是从小养到大的小花，今天竟然也不认得我了。
5我租了一间小房子，朝南的阳台上种了几盆茉莉花。生活就像这茉莉，即便经历了严寒，依然会在春天开花。 有时候，离开才是最好的成全，放手才是最大的勇气。
每天清晨，我都能听到阳台上的鸟叫声。这个城市依然那么大，那么冷漠，但我的心却逐渐变得温暖。我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不需要太大的本事，只需要用心对待每一朵花，就像我曾经用心对待那个家一样。
母亲偶尔会给我打电话，话里依然少不了对姐姐的夸赞。我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轻声说一句：“妈，我过得很好。” 放下执念的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家，不一定是那栋写着别人名字的房子，而是内心真正安定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