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闷热的下午,蝉鸣声在楼道里来回撞击。我站在堂哥家门口时,掌心已经沁出一层薄汗。那张皱巴巴的借条在口袋里硌得我心烦,三年了,整整三年。
1手指在门铃上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敲门。“咚咚咚”,我用了点力气,指节被坚硬的防盗门震得发麻。门开了,堂嫂的脸出现在门缝里,憔悴得不成样子。
她穿着一件起了毛球的灰色毛衣,领口处明显被反复搓洗过,泛着一圈发白的痕迹。那件毛衣我记得,是三年前堂哥在步行街买的,当时价格不便宜,280块钱。
“小薇啊…”堂嫂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刚哭过,“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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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茶几上零散地摆着几个药瓶。电视机还在播放着什么节目,声音调得很小,只能听见模糊的人声。
2“堂哥…在家吗?”我问,目光不自觉地扫向卧室方向。
“在医院。”堂嫂低着头,手指不停地绞着毛衣下摆,“去年查出肺癌晚期,这半年一直在住院。”
我愣在原地,手里的借条突然变得烫手。记忆一下子被拉回三年前,堂哥来借钱时说要扩大生意,眼里闪着光。那时他刚开了一家小超市,生意蒸蒸日上。
“这三年,我们把能借的钱都借遍了。”堂嫂的声音开始颤抖,“你要的7000块,我…”
3墙上的挂钟“咔嗒”走着,秒针每转一圈,都像是在我心上划一道口子。茶几上放着一个皱巴巴的存折本,里面露出一张红色的角——是五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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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嫂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她手上的老茧。那双手不停地在围裙上擦着,好像这样就能擦掉所有的困境。原来她晚上在医院照顾堂哥,白天在附近的快餐店洗碗。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借条,在堂嫂惊愕的目光中,把它撕得粉碎。“欠条已经还清了。”我说,声音有些哽咽。
4离开堂哥家时,天已经黑了。楼道的声控灯坏了,我摸黑往下走。突然想起小时候,堂哥总是背着我去赶集,给我买最甜的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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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碎纸片还攥在手心里,就像攥着过去的某个夏天。那时候,我们都以为生活会一直这么简单。
回家路上,我给堂哥转了两万块钱。短信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他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想着他躺在病房里,可能连翻身都很困难,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实在太不公平。
5第二天一早,我收到堂嫂的微信:“谢谢你,我已经收到钱了。昨晚我告诉你哥这件事,他哭了,说等他好起来一定加倍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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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复:“告诉堂哥,欠条已经不在了,这钱是我自愿给的。就当是还他小时候买给我的那些糖葫芦。”
窗外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玻璃上,模糊了整个世界。我忽然明白,人这一生,最值得珍惜的,不是那些明码标价的东西,而是割舍不断的亲情。
那些年少的记忆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轻轻落在心里某个角落。堂哥的病或许治不好,但至少在这个时候,我能为他做点什么。这不是施舍,而是亲情的传承,是血脉里流淌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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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模糊了手机屏幕,我想起堂嫂那件起了毛球的毛衣,想起堂哥给我买糖葫芦时的笑脸,想起所有那些温暖的瞬间。有些债,是用金钱永远还不清的,而有些情,却能让世界变得不那么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