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写韩版《Heart Signal2》时，曾多次说过，它让我想起《东京爱情故事》。《东爱》是70、80后心目中的爱情圣典，即便至今，在豆瓣上也有9.4的高分。

如果将《东爱》的男女主人公和迄今为止的恋综巅峰《Heart Signal2》，以及当下的《心动的信号4》作对比，会发现有很多相似之处。男主都是优柔寡断有些不自信的，女一女二也是一个热情开朗一个知性温婉（哪个是一二不一定相同）。

并且，结局都是让观众跌碎了眼镜。

《东爱》中的赤名莉香，开朗大方，元气十足，一笑起来眼睛像两个月牙弯弯，是一代人的梦中情人。但莉香和完治却没法走在一起，完治最终选择了温柔贤惠的里美。

隔了二十年后，在韩版《HS2》（我始终觉得它是一部韩剧，而不是综艺）中，男主金贤佑却在大结局选择了笑起来两个月牙弯的林玄珠，而不是“众望所归”的职场丽人女一吴英珠。这样的结局也让无数的观众砸了手中的遥控器/鼠标。

时至今日，心动4中的马子佳在洪成成和孔汝淳的二选一中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也引来了一波巨大的网络洪流。

直至我写文时，网络上马子佳微博的前几条留言中，大多数都是网友的批评/攻击贴，数量达二十万条左右。如果作为对比，可以回溯一下2012年中国好声音时杨坤将平安淘汰的那晚，微博产生了二十万的骂贴。这是中国最红的综艺节目在最红的时候的数据。而马子佳作为一个素人嘉宾，这样的数据可算前无古人了。

为什么马子佳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为什么热情开朗/温柔婉约在这三十年来有了这样的“反转”？洪成成真的输了吗？她到底输在哪？

我们先来看一下稍近一点的《Heart Signal2》。这部恋综播出的时候，大部分的吃瓜网友都在同情吴英珠姐姐，认为男主金贤佑太“渣”了，在中文网上还诞生出了“大猪蹄子”这一专门词汇。金贤佑在韩国也被网暴。

很多人愤愤不平，吴英珠小姐姐这么独立、优秀、又有魅力的职业女性，怎么会输给林玄珠这个仅仅长得可爱一点的，看似傻白甜的学生？甚至有网友质疑电视台的价值观：小姐姐这么美丽优秀，却不能赢得爱情，你是要告诉天下的女孩子独立、自信、奋斗一点用也没有吗？

由此也与心动4形成了鲜明的参照：大家都是学生，洪成成这么学业优秀、多才多艺，她到底哪一点不如小孔？就凭她性格开朗、年轻么？这些都是天生的，你是告诉大家奋斗没有用了？

这里面我要补充一点的是，虽然韩国的网络最初在《hs2》播出时，也是对男主和“女二”林玄珠一片攻击谩骂，尤其是将林玄珠看作是韩剧里的“恶毒女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林玄珠的口碑实际上逐渐反转，甚至在韩国网络上的人气已经高过了吴英珠。在中文网上，虽然至今在弹幕里对女二仍然是“满满的恶意”，但也有不少弹幕赞叹女二情商高，会沟通，会表达，是更合适的女友人选。韩国版的观察室嘉宾曾有一句名言：恋爱还是要和玄珠谈啊！

而这也同样映射到了心动4中的洪成成和林玄珠。面对吴英珠/洪成成不断的“问你爱我有深，你爱我有几分”，林玄珠/小孔的大胆追爱，直球表达要有效得多，并且她们的表达并不计较需要有同样的、即时的回馈。

我还得补充一下，在韩版中的吴英珠实际是要比洪成成主动得多，也直接得多。她和金贤佑没能走到一起，性格以及阴差阳错的原因更多。

对于将自己“代入”到洪成成立场的观众来说，其实不必过于纠结或者“想不通”。首先我们要理解，恋爱里很多东西其实没有道理好讲。如果一定要分析个清楚，那也大多是马后炮。观众也不必因为一个嘉宾的选择就动摇自己的“三观”。

但我们还是可以将真实情况还原得更清楚一些。就像AB旗帜鲜明地站玛卡巴卡CP一样，她也屡次表达“不要因为对方去改变自己”，尽管她也承认往往做不到。

我无意鼓吹观众，尤其是女性观众去接受哪一种价值观，因为这样总有借机给人洗脑的嫌疑。就像这会儿讨论帖里也有女性呼吁“不要因为一个小孔去改变自己的行为和节奏啊！”我并不认为矜持或者自我保护有什么错。

不过，我们可以从历史角度来回溯一下，三代的恋爱剧集/综艺的相同点是什么，变化又是什么，关键是这个变化是怎么来的？

《东京爱情故事》电视剧诞生于九十年代初，日本于近年也拍摄过新版。九十年代正是平成世代开启的时候，日本正从泡沫经济慢慢下滑，社会上升的阶梯逐渐变窄。但那时候，摩天都市的东京对于小镇青年来说还是不可亵玩的存在。

在《东爱》中，从小镇来的完治、三上、里美三人组，一同在东京打拼。他们三人成长经历相似，性情相投，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莉香热情开朗，并且与这个城市融为一体，面对她，小镇青年的完治有深深的自卑感。而他背后，永远有一个里美，善解人意，不急不躁，进退自如。完治没有办法以莉香的方式给予她同等炽热的爱，也没有信心完全地驾驭莉香，尽管他是被追求的那个。

而三十年后的《Heart Signal2》中的金贤佑，做过时尚编辑，开着一家日料店，是个逐渐衰落富二代家庭的子弟。他面对都市职场丽人的吴英珠小姐姐，也有一些不自信和不确定。两人不断在言语中试探对方对自己的情意，又都有所保留，因此不断错身而过，最终成为孽缘。

而“女二”林玄珠却总能体察对方的情绪，做出最恰当的反应，从不会让气氛冷场，也不会让对方不适，情商、恋商在恋综中都是顶级的存在。

就在第二年，奉俊昊推出了《寄生虫》，展现了韩国在阶级固化形态下的浮世绘。

而深圳，四十年前还是一片滩涂和渔村，却发展成为今天的国际大都市。而心动4中的俊男靓女们，都是经济大潮下光鲜亮丽的存在，却对未来和爱情都有些迷茫。

如果我们承认阶层固化、经济增长下滑的现状，就会发现，当下是个对恋爱和婚姻都更不友好的市场。在人人有上升机会的时候，大家对于现实的心态是开放的，对于跨越阶层流动的婚姻持宽容态度。

也因为此，现实中女性形成的相对“保守”的价值观，也是环境使然，一是由于大多数年轻男性因为荷尔蒙的驱使，总是不自觉去当女性的“舔狗”，二是女性在恋爱婚姻中的试错成本更高，当然是相对“保守”的。

而在固化的背景下，现实中无论是恋爱还是婚姻都面临更苛刻的考验。而女性在选择对象上“就高不就低”的特点，原本就不占优势。因此，“推拉避让”的传统方式，输给了“直球急进”，也是逻辑必然。

洪成成的失误，就在于她没有意识到在悄然之间，社会的大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当然，以她的条件要找到优秀的对象还是不难的，但在节目中就是另一种局面了。

但，这就意味着小孔“赢”了吗？

其实也未必。让我们回味一下小孔在节目中说的一句话：她说，两个人在一起起码要1+1不小于2吧，不然何必在一起？

这句话我曾经也甚为认同，如果1+1不大于2，那么两人还何必在一起呢？一个人独自美丽不香吗？

但现在回想起来，我可能忽略了小孔这样的Z世代、00后的想法。小孔说不小于2，在我看来有另一种理解，那就是1+1之后还是1+1。

即便两个恋爱甚至步入婚姻的人，也依然可以是独立的个体。过去的传统告诉我们，两个人相爱以及组成家庭，要学会彼此容纳对方的缺点，有付出才有获得，在一起就会有牺牲。

而当下的年轻人越来越个性自我，也许在他们看来，个人的自由和独立是永远的，而在一起的甜蜜和幸福是相对的，并不意味着两个人的关系一定要某一方或者双方“成为更好的自己”。

如果快乐和幸福并不取决于对方的接纳，而是来源于自我内心的释放和性格，那么爱情里的“付出-得到”游戏也许不用玩得那么辛苦，“你猜，我猜，大家猜猜猜”的局面也不会一再出现。

就像2020版的《东爱》中，莉香抛下了和完治的关系，独自去国外追求自己的理想一样。也许，新生代就是这样，说走就走，想爱就爱，这未必是最理性的，却是忠于自我的选择。

而真正值得拥抱的，是这座城市，以及绚烂的星空和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