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牺实难、己牺何害——王子朝之乱的起因

伯虎 2024-10-31 09:47:12

周敬王八年(前512年)六月,在位十四年的晋顷公去世,晋太子午由执政的六卿拥立为新任晋侯,即晋定公(而这个时候,晋侯在晋国的的权力已经所剩无几,就连君位的传承都要看六卿的脸色了;不过,名义上晋侯还是晋国的最高统治者,六卿之中轻易也没有人敢于对晋侯无礼,因为那样就会予人以借口,引起其他五卿的群起攻之)。

当年八月,郑国执政当国游吉(郑国七穆之一的游氏家主,公孙虿之子、公子偃之孙、郑穆公曾孙)前往晋国吊唁并给晋顷公送葬,以为晋、郑联盟的稳固而履行‘盟友’义务。

因为上一次晋悼公去世时,郑国是由卿士子西(七穆之一驷氏家主,公子騑之子、郑穆公之孙)前来吊唁,而让另外的卿士为晋悼公送葬,但这一次郑国将吊唁和送葬的任务合二为一、都让游吉一个人承担了,所以晋国执政魏舒对此很不满,便让大夫士弥牟(即士景伯,士文伯士匄之子;此‘士匄’是范宣子士匄的同族同名堂弟,但不是一个人)前去质问游吉为何如此行事。

士弥牟奉命去到招待外国使节居住的宾舍中,拜见了游吉、并向他转告执政魏舒的质问,说:

“当初先君悼公的丧事时,贵国是由卿士子西前来吊唁,而以另外的卿士为悼公送葬,也就是说参与悼公葬礼的使节有多人。可现在却只有您一个人前来吊唁并为顷公送葬,这是什么缘故呢?”

面对士弥牟(代表执政魏舒)所提出的质问,游吉不慌不忙地回答说:

“诸侯们之所以当初在盟会中归服敬奉在晋侯的驾前,就是认为晋国是有礼而仁爱的(大国)。而‘礼’的实质,就起来也就是‘小国事奉大国,大国爱抚小国’这回事。事奉大国,在于小国恭敬地按时执行大国的命令,爱抚小国,则在于大国时刻体恤小国的缺乏和难处。由于敝国处在大国之间(晋楚之间),不但要按时供应大国所需的贡品聘金,还要随时保持战备以防意外发生(也在防备晋楚攻伐),所以(那时候郑国)难道能忘了恭敬地执行吊丧送葬的礼节么?(指高规格地给晋悼公吊唁和送葬)。

而先王们所制定的《周礼》制度中有规定——诸侯的丧事,是由‘士’来吊唁,而由‘大夫’去送葬;只有朝会、聘问、宴享、征伐时才派遣卿士担任使者。大国(晋国)之前的丧事,当敝国闲暇无事时,先君们都曾经亲自来送葬过;而如果敝国有不得闲时,即使是‘士、大夫’有时也难于派遣前来履行吊唁送葬仪式。

大国(晋国)的恩惠,也许会因为敝国对大国的常礼周全而有所增加、嘉许,如果不责备敝国礼数的缺乏,明白敝国对大国的忠诚,仅仅要求礼仪具备,这就可以认为是合于礼的了。当年天子(周灵王)的丧事,我们先君简公人在楚国、赶不上出席,因此才让我们的先大夫印段(郑国七穆之一印氏家主,公孙黑肱之子、公子舒之孙、郑穆公曾孙)代替前去送葬,那时候他还是敝国的下卿呢。

而王室的卿士们并没有因此责备敝国,还是按照礼仪让印段参与了天子的葬礼并吊唁和送葬,这都是由于王室体恤敝国能力缺乏、勉为其难的缘故。现在大夫您说‘你们郑国为什么不按照过去的礼节来办?’,这是因为过去的礼节有隆重也有减省,不知道应该按照什么样的标准执行。要是根据隆重的原则,那么寡君(指时任郑伯郑献公,郑简公之孙、郑定公之子,眼下刚刚继位两年)的年纪太小,实在是不能前来。如果根据减省的原则,那么吉(游吉自称)已经在这里了。情况就是这样的,请大夫您考虑一下吧!”

士弥牟将游吉的回话带给了魏舒听;而对游吉这有理有据、不卑不亢的回话,魏舒也不能再去质问郑国‘礼仪’方面的缺失了。晋顷公的葬礼如期、照常举行完毕。

周敬王十年(前510年)秋八月,天子周敬王特地派王室大大富辛和石张到晋国去,请求晋国出人出力为王室增筑成周(王都雒邑)的城墙;按道理说,王室的城池,自然应该由王室自己去修,可这一次为什么周天子要向晋国求助,请晋国协助修筑王都的城墙呢?这件事说起来话就长了。

在之前的文章篇幅中,曾说过魏舒等执政卿士在周敬王六年(前514年),借口晋国大夫祁氏、羊舌氏‘阴谋作乱’,于是诛杀了祁氏家主祁盈、羊舌氏家主杨食我,将祁氏、羊舌氏的封邑和财富全部瓜分;其中祁氏封邑被分为了七县,羊舌氏封邑则被分为三县,一共是十个县。

之后,魏舒以执政正卿的身份,封授了十县的县大夫(一县之长)而其中的祁县大夫贾辛、平陵大夫司马乌(司马督),之所以被魏舒提拔、并出任县大夫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两人曾协助天子周敬王平定了‘王子朝之乱’,是安定王室、恢复成周的功臣。

而这个‘王子朝之乱’,导致了本来就威风扫地、倾颓不已的周王室更加地衰败没落下去,也是天子周敬王厚着脸皮派王室大大请求晋国出力为王室修筑成周城墙的原因所在!

王子朝,是周景王的庶长子,自幼很得周景王的喜爱。周景王原本立有储君太子寿,其为人十分地聪明,但不幸太子寿过早去世了;因此周景王便想立自己喜欢的庶长子王子朝为新太子,可这又不为《周礼》礼法所允许。

周景王的正妃还生有两个嫡子——王子猛、王子匄;按《周礼》制度,太子寿去世后,应当是王子猛继立为新太子;但周景王嫌弃王子猛性格庸懦、为人软弱、缺少威仪,所以不想立其为太子,而想要立有勇有谋、颇具王者风范的庶长子王子朝。

但周景王欲越过嫡子王子猛而立庶长子王子朝为新太子之事,却遭到了王室卿士单旗(单穆公)、刘挚(刘献公)等人竭力反对,他们以《周礼》为依据,向周景王再三谏言,说废嫡立庶实在是礼法大忌,要是天子一意孤行、硬要立王子朝为太子,那恐怕周室将会发生大乱,而诸侯们也会出兵干预此事的。

对单旗、刘挚等人劝谏的话,周景王一概听不进去,还因此而深深厌恶这些不断向自己进谏的卿士们;当时,周景王的宠臣宾起(宾孟)很得周景王的信任,同时宾起也是周景王改立王子朝为新太子的重要支持者,多次借‘异象’而鼓动周景王尽快改立太子,更换王室的继承人。

当时,刘挚(刘献公)的庶子伯蚠(即刘卷,又名刘狄、刘蚠)事奉于单旗(单穆公)的门下,他与宾起一贯不和,非常讨厌宾起的为人,一直想要找机会杀了宾起。

另外,伯蚠也很讨厌王子朝,认为王子朝不但说话失礼、为人粗鲁、没有王子的风度,同时要是以庶子身份被立为王室继承人都话,这也违背了《周礼》礼制;所以,伯蚠偷偷和主公单旗商议,愿意出手除掉宾起和王子朝,以‘安定王室’;这就正中单旗下怀。

而对于单旗、刘挚等人劝谏自己的话(不要废嫡立庶),以及宾起鼓动自己的话(立庶长子王子朝为太子),周景王起先的态度是不置可否,准备再观望一阵子。可当伯蚠与单旗私下密谋要寻机作乱杀死王子朝、宾起之事传到周景王的耳中后,勃然大怒的周景王当即决定要采取措施平定(即将发生的)内乱,诛杀单旗、刘挚、刘蚠(即伯蚠)等乱臣。

周景王二十五年(前520年)四月,周景王毫无征兆地宣布——要从雒邑去北山(北邙山)举行‘田猎’活动(野外打猎),不但王室成员都要随行,而且周室的卿士大夫们也要一同前往。

其实,周景王这是打算借着‘田猎’的机会,将反对立王子朝为太子,并有暗中串谋作乱计划的单旗、刘挚、刘蚠等人一并拿获并处死,以消除将来的‘立嗣’隐患,再立爱子王子朝为王太子。

不料,就在出行北山‘田猎’的半途中,周景王突然心脏病发作,都还来不及对单旗等人动手,就于四月十八这天死在了大夫荣绮氏的封邑内;临死前,周景王嘱咐宾起在自己死后辅佐王子朝继位,继承周王室的社稷。

本来单旗等人准备趁着周景王薨逝的好机会,发动政变诛杀王子朝,然后再拥立王子猛继位,继任周天王;但不巧的是,周景王薨逝四天后,也就是四月二十二这天,刘挚(刘献公)又突然死了,因此单旗与刘蚠手忙脚乱的处理刘挚的后事,没有时间去和王子朝一党翻脸、火并。

因为刘挚(刘献公)没有嫡子,所以单旗(单穆公)就以王室卿士的身份立刘蚠为刘氏继承人,即刘文公。而刘蚠继承了刘氏卿位之后,更加起劲地与单旗联络谋划,预备发起对王子朝的攻击。

周景王二十五年(前520年)五月初四,刘蚠趁着卿士大夫们觐见王子猛、商议周景王葬礼仪式如何举行的好机会,乘势攻击了一同拜见王子猛的政敌宾起,并在王宫中杀死了他;之后,刘蚠再和诸王子们在单旗的私宅中进行了结盟,共同盟誓、拥立王子猛为天子,这就是周悼王。

周悼王虽然被单旗、刘虿等卿士们拥上了周天王的宝座,但一来先王周景王还没有安葬,二来周悼王自己还没有改元(周景王二十五年、前520年还没过完,按制周悼王不能半途改元),所以周悼王就没正式举行登基仪式。

一直要等到明年正旦之时,周悼王才能正式改元(也就是称‘王元年’,至于周悼王这三个字是谥号,生前是不能称呼,诸人也不会知道的)。

周悼王继位一个多月后,周景王二十五年(前520年)六月十一,王室举行了葬礼仪式,准备安葬周景王。

但就在葬礼进行中时,被单旗与刘蚠抢先下手‘夺走’了王位的王子朝,暗地里联系了王都中失去职位的旧官吏,以及王室百工中失去了原有差事的匠人们(也就是原有利益被剥夺了、因此对王室不满的失意者),还有周灵王、周景王的旁支族人(也是被驱赶出王室权力地位中心的破落户),在王都雒邑城内发动了叛乱,矛头直指单旗(单穆公)、刘蚠(刘文公)这两个‘奸臣’,还有异母弟周悼王这个‘得位不正’的伪天王。

‘王子朝之乱’,就此正式拉开了帷幕;后续的故事发展,下一篇文章继续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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