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家白
（作者介绍：李家白，原名家兴，别号笔青，又号仲青，别字子白，后以字行，1893年出生于湖南省长沙市北正街。湖南陆军小学堂第三期、武昌陆军第三中学第二期毕业。在武昌学习时，适逢武昌起义爆发，随学生参加起义活动。后入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入伍生队学习，继入第二期骑兵科学习，1916年5月毕业，分发湖南陆军服务，不久因病回家休养，后经人介绍入湖南省政府财政厅任办事员。
1919年春，李家白加入湖南陆军宋鹤庚部，历任步兵团连长、参谋、团附、团长等职，参加了驱张(敬尧)运动和援鄂战争。1923年参加谭(延闿)赵(恒惕)战争，同年冬南下广东。1924年10月，李家白任驻粤湘军第三师(师长谭道源)第四旅司令部参谋长，后任建国湘军第二军第三师参谋长，参加了统一广东的各种战争。
1925年8月，建国湘军第三师改为国民革命军第五师，谭道源任师长，李家白任参谋长。1926年9月1日，奉命出师，以3000兵力开辟中路军正面战场直至南昌附近。后协助程潜的江右军挺进长江下游，次年3月23日攻克南京。“四·一八”宁汉分裂后，和谭道源自滁州率部归附武汉政府。后谭道源任国民党陆军第五十师师长、湖南“清乡”第二区代理指挥官、第四集团军第七师师长、第九路军第二纵队司令、第五十一师师长、驻赣第五绥靖区司令官，李家白的参谋长职务也随之变动。1935年4月17日，李家白晋升少将。
1936年夏，谭出任国民党军第二十二军军长，李家白任军参谋长。抗战全面爆发后，1938年元月，日军沿津浦线南北夹击徐州地区。5月，李随谭到达鲁南前线。5月10日投入下邳战役，与日军激战5昼夜，阻滞了矶谷师团的南下合围行动，掩护主力部队顺利跳出包围圈。5月22日，在突围中遭日军二面包围，军团部和所属部队被日军分割成数段，六七十名高级军官壮烈牺牲，谭和李家白从尸体堆里逃了出来，藏在老百姓的猪圈里，才得以死里逃生，一星期后到达准阴，后经上海、香港，辗转至6月回到湖南。不久，李家白入军事委员会战时将校研究班学习，毕业后返回湖南定居。1939年5月，李家白任湖南省宁乡县县长。1949年春，李家白参加湖南和平起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李家白任湖南省人民政府参事室参事著有《从陆军小学陆军中学到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其后经历不详。
正文：
1938年4月，原国民党二十二军军长谭道源升任第十军团军团长，奉令率部驰赴鲁南参加抗战。我当时为该军参谋长，曾躬与其役。
谭道源
二十二军久驻江西，所属朱耀华的十八师、戴嗣夏的四十六师、岳森的五十师，完全由蒋介石的南昌行营分割使用，直接指挥到团，军部等于虚设。
抗战开始，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在淞沪战场失利，为了替嫡系部队争功，不愿要非嫡系部队参战，因此急令我军各师抽调精壮士兵七、八千人，由连排长以下军官率领开赴前线，分拨补充其嫡系部队，借此也就达到他素来削弱杂牌部队的目的。
上海战局煞尾阶段,朱耀华、戴嗣夏两师调沪增援,因实力孱弱、一触即溃，朱耀华愤而自戕，从此这两个师的番号落到了蒋介石嫡系之手。
1938年春，我军奉令参战之时，所辖部队就只有岳森的第五十师，精壮士兵都被抽走，装备也比蒋嫡系部队差得远，实力极弱，不堪一战。我们从武汉出发时，就预见到这次参战凶多吉少，官兵都有怯战心理。
5月初，我军循陇海线车运前方，加入孙连仲的鲁南兵团序列，归前敌总指挥汤恩伯指挥。过运河车站，我们下车往晤汤恩伯。他坐在临时指挥所，守着一部电话，满面愁容，神情异常颓废。
他一见面就说:“你们来了很好。这个仗,我们都打光就算了。”一个高级指挥官悲观丧气到这个地步，真令人吃惊，自然也不能不像瘟疫一样，传染到我们身上，扩散到全军。
我们谈不到几分钟，对当面敌情来不及了解，汤也没有作介绍，只命我们率岳森师进驻徐州东北禹王山、邳县之线，并令临时收编的地方武装颛孙子瑜师暂归我部指挥。
当时，鲁南战局在临沂一捷之后，日寇大举增援南犯，我方临时赶调部队，有桂军、川军、滇军、西北军、东北军及其他杂牌军，也有蒋系的中央军，系统复杂，将领怯战，各有保存实力之心，而无同仇敌忾之志。蒋嫡系各部更处处只想牺牲别人，保存自己。这是注定失败的最重要原因。
5月10日左右，我部进至阵地，左翼为汤恩伯的基本部队陈大庆之第四师，右翼为樊嵩甫所辖之第四十九师。
按一般情况而论，他们的装备和战斗力应该较我部为强。在日寇陆空配合的强大攻势下，我们缺乏重武器，兵团炮兵也少得可怜，全线处于挨打的地位，只有坚守阵地，待敌人迫近，予以还击。
一连激战三昼夜，我们都蹲在战壕，没有阖过眼。这时我军伤亡甚多，粮弹告急，而后援不继，情况异常严重。
我们叫汤总部电话不通，乃电兵团司令孙连仲求援。孙答复说:“打就有办法。”然而怎样打法，他就不管了。
入夜，敌攻势稍缓，我五十师副师长彭璋去汤总部，听见汤恩伯在隔室打电话给第四师师长陈大庆说:“我们决定今晚1时向蒙城方向转移，你紧跟着我走，千万勿失联系。……”
彭不敢探问究竟,马上回来报告谭道源,谭为之骇然,惊呼:“世间哪有这等怪事!”但还不相信汤竟敢带着自己的基本部队临阵脱逃;即令有什么转移计划,总应该通知我们。在未得转移命令以前,我们只有坚持抵抗。
不料第四师陈大庆部果于夜半悄然撤走,全线立即形成一大缺口,汤总部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拂晓前，已可见徐州熊熊大火，叫孙连仲总部电话不通，估计徐州正面发生了重大变化。我前方日寇乘机猛进，右翼友军被压退到我右后甚远，我军阵地孤立突出，承受压力更大。
日寇以飞机八架，坦克七辆，装甲汽车九十辆，配合大量步骑兵迅速包围我军，全军处于绝境。谭道源愤图自杀，左右将其手枪夺下，未果。颛孙子瑜劝谭迅速撤退，他熟悉地方情况，愿为掩护。
我们在突围背进中，不断遭受敌陆空追袭杀伤，行至永集，敌大部队追及，将我指挥部及部队截断。五十师师长岳森、副师长成光耀等率残部且战且走，溃向皖北。团长杨炼煊战死，官兵伤亡极众，颛孙子瑜所部散失不知去向。我军部直属人员六、七十人被包围于一片麦田中，毫无抵抗能力，在敌数十辆装甲汽车火力扫射一小时以后，五十师副师长彭璋(临时来军部联系)、军部副官长易宝钧、参谋周自元等以次官兵全部牺牲，独谭道源与我两人幸免。
敌人不知道我们是军部，也未下车搜索，即继续南追。我两人脱险后，已陷入敌区，只得以所有随身衣物向农民换取破衫，化装逃走。因前线不易通过，乃转趋淮阴，沿途得当地人民及帮会掩护，辗转走了二十来天，6月初才到淮阴。
到淮阴后，我们往应江苏省政府主席韩德勤招宴，则见孙连仲、樊嵩甫早已抛戈弃甲，只身逃到韩德勤那里作座上客矣!谭道源和我向韩德勤借了一点盘缠，仍化装绕道上海转香港归来。
在此期间，蒋区报纸大事宣扬战绩，并说谭和我都在前线阵亡，军令部亦予证实，各方唁电、挽联纷纷送到我们家里。而日寇广播及沦陷区敌伪报纸则纷纷报道谭道源被俘，并刊出谭的照片。事后才知道是谭的副官长易宝钧重伤未死，敌打扫战场时将其虏去，因其相貌与谭略似，敌误以为谭，遂转送天津。经过查证后，日寇将易杀害。
谭道源同我逃归后，得知临阵脱逃的汤恩伯、陈大庆等愈见器重。我们创巨痛深，反被蒋介石将第十军团、二十二军等番号撤销，五十师番号也落入蒋嫡系之手。谭和我从此脱离了军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