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约7000字。

看到标题，相信很多人会奇怪，莫大先生明明是金庸武侠小说中的武林人物，为什么会和传统文人有关系？而且还是传统文人的符号？

其实，金庸自己就是一代文学宗师，所谓“千古文人侠客梦”，那些登萍渡水，飞檐走壁的侠客，都是文人笔下的意象，甚至是作者自己的化身。

这样，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武侠小说中的侠客们会有中国文人的影子。

在金庸武侠世界中，中国传统文化更是与武侠小说灵魂结合，五千年历史中的政客、帝王将相、文人士大夫、市井百姓，都有他们的影子。

尤其是，传统文人士大夫的形象，在“侠客”们的身上纷纷的折射出来。

莫大就是这里边最突出的，带着中国传统文人特殊气质的“侠客”。

注：本文以金庸先生经典版为准。

在《笑傲江湖》中，莫大先生一共出场七次。

每一次出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充满了神秘色彩。

虽然出场次数不多，每一次出场也没有大量笔墨渲染，但是，这位“潇湘夜雨”莫大先生的身影贯穿整部《笑傲江湖》，犹如长虹经天，让人难忘。

1.1 第一次出场：深夜衡山城，街头茶馆

《笑傲江湖》开篇不久，衡山派二号人物刘正风（莫大的师弟）金盆洗手，江湖中人纷纷赶来，有祝贺之人，有看热闹之人，也有心怀叵测之人。

当夜，衡山城街上一个普通茶馆中，龙蛇混杂，挤满了江湖豪客，大家都在听关于刘正风和莫大先生的传闻。

就在大家纷纷议论，莫大先生虽为掌门，但是武功不及刘正风，才逼得刘正风要金盆洗手的紧要关头。莫大先生第一次出场：

“他说到这里，忽然间门口咿咿呀呀地响起了胡琴之声，有人唱道：‘叹杨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嗓门拉得长长的，声音甚是苍凉。众人一齐转头望去，只见一张板桌旁坐了个身材瘦长的老者，脸色枯槁，披一件青布长衫，洗得青中泛白，形状落拓，显是个唱戏讨钱的。那矮胖子喝道：‘鬼叫一般，嘈些什么？打断了老子的话头。’那老者立时放低了琴声，口中仍哼着：‘金沙滩……双龙会……一战败了……’

……

“忽然间胡琴之声渐响，调门一转，那老者唱道：‘小东人，闯下了，滔天大祸……’一个年轻人喝道：‘别在这里惹厌了，拿钱去吧！’手一扬，一串铜钱飞将过去，啪的一声，不偏不倚地正落在那老者面前，手法甚准。那老者道了声谢，收起铜钱。

……

“那卖唱老者忽然站起，慢慢走到他身前，侧头瞧了他半晌。那矮胖子怒道：‘老头子干什么？’那老者摇头道：‘你胡说八道！’转身走开。矮胖子大怒，伸手正要往他后心抓去，忽然眼前青光一闪，一柄细细的长剑晃向桌上，叮叮叮地响了几下。

“那矮胖子大吃一惊，纵身后跃，生怕长剑刺到他身上，却见那老者缓缓将长剑从胡琴底部插入，剑身尽没。原来这柄剑藏在胡琴之中，剑刃通入胡琴的把手，从外表看来，谁也不知这把残旧的胡琴内竟会藏有兵刃。那老者又摇了摇头，说道：‘你胡说八道！’缓缓走出茶馆。众人目送他背影在雨中消失，苍凉的胡琴声隐隐约约传来。

——《笑傲江湖‧聆秘》

第一次出场，莫大先生显然是为了正名。

市井之中的几个江湖汉字，随口胡说一气。莫大先生一出手，不仅武功远在传闻中的刘正风之上，更不是因为嫉妒刘正风武功高于自己，才逼得刘正风金盆洗手，那些江湖汉子都目瞪口呆，惶然而去。

第一次出场，可以看出：

就能看出莫大先生作为“五岳剑派”的衡山派掌门，混迹市井之间，可谓低调之极。这里可以对比“五岳剑派”的其他几位掌门，虽然不见得各个都高高在上，但也都是“自重身份”，就连身份不如“五岳剑派”的青城派掌门余沧海，那气派也远在莫大先生之上。

莫大先生虽然为人低调，但是也会在关键时候，证明自己，不让自己的声名受污。

从第一次出场开始，“苍凉的胡琴声隐隐约约传来”便是莫大先生的标配。

图1 莫大先生

1.2 第二次出场：衡山城外，荒山

衡山城外，荒山。

刘正风和曲洋双双被害，垂死之际，两人演奏了最后一次“笑傲江湖之曲”。嵩山派的费彬突出出现，要杀害刘正风、曲洋和令狐冲等人。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莫大先生第二次出场：

“忽然间耳中传入几下幽幽的胡琴声，琴声凄凉，似是叹息，又似哭泣，跟着琴声颤抖，发出瑟瑟瑟断续之音，如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树叶。令狐冲大为诧异，睁开眼来。费彬心头一震：‘潇湘夜雨莫大先生到了。’但听胡琴声越来越凄苦，莫大先生却始终不从树后出来。费彬叫道：‘莫大先生，怎地不现身相见？’

“琴声突然止歇，松树后一个瘦瘦的人影走了出来。令狐冲久闻‘潇湘夜雨’莫大先生之名，但从未见过他面，这时月光之下，只见他骨瘦如柴，双肩拱起，真如一个时时刻刻便会倒毙的痨病鬼，没想到大名满江湖的衡山派掌门，竟是这样一个形容猥琐之人。莫大先生左手握着胡琴，双手向费彬拱了拱，说道：‘费师兄，左盟主好。’

……

“曲洋、刘正风、令狐冲三人眼见莫大先生剑招变幻，犹如鬼魅，无不心惊神眩。刘正风和他同门学艺，做了数十年师兄弟，却也万万料不到师兄的剑术竟一精至斯。一点点鲜血从两柄长剑间溅了出来，费彬腾挪闪跃，竭力招架，始终脱不出莫大先生的剑光笼罩，鲜血渐渐在二人身周溅成了一个红圈。猛听得费彬长声惨呼，高跃而起。莫大先生退后两步，将长剑插入胡琴，转身便走，一曲‘潇湘夜雨’在松树后响起，渐渐远去。”

——《笑傲江湖‧授谱》

相比第一次出场，莫大先生第二次同样惊艳，同时也让人费解。

这一次出场，莫大先生出其不意，杀了嵩山派的费彬。

让人费解的是，衡山城中，左冷禅派人杀光刘正风全家，除了定逸师太无人敢出手，身为刘正风的师兄，衡山派掌门的莫大先生也隐而不见，显然没什么侠义之风。

当然，这其中有特殊的原因。

莫大先生显然很早就知道刘正风与魔教长老曲洋之事，也知道他二人倾心相交，只是为了音乐，并没有左冷禅给强加的“结交邪教”的大罪。

但是，莫大先生也知道自己一己之力，根本无力阻拦左冷禅，而自己能做之事，就是冒险杀了劲敌费彬，给刘正风一家报仇，为衡水派死去的无辜弟子报仇。

莫大先生一击必杀，杀敌之后更不停留，一句话都没有，显然是个极其果断之人。

这一次，经刘正风和曲洋之口，说了两件瞠目结舌之事。

莫大先生的武功如此之高，竟然连师弟刘正风都不知道。

刘正风和莫大先生不合，竟然是因为莫大先生的琴声“是啊，师哥奏琴往而不复，曲调又是尽量往哀伤的路上走。好诗好词讲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好曲子何尝不是如此？我一听到他的胡琴，就想避而远之。”

两人不合，原来是因为对音乐的见解不同。当然，对音乐见解不同只是表象，肯定有性格不同。

1.3 第三次出场：深夜夏口鸡鸣渡，冷酒铺

莫大先生第二次出场到第三次出场，隔了很久。

令狐冲急着要去少林寺救任盈盈，却身系衡山派众弟子安危，正彷徨无计之时，在一家狭小的冷酒铺遇上了莫大先生（这一次出场，是笔墨最多的一次，无法全部引述）：

“（令狐冲）端起酒碗，又是一饮而尽，小店之中无下酒物，随手抓起几粒咸水花生，抛入口中，忽听背后有人叹了口气，说道：‘唉！天下男子，十九薄幸。’

令狐冲转过面来，向说话之人瞧去，摇晃的烛光之下，但见小酒店中除了自己之外，便只店角落里一张板桌旁有人伏案而卧。板桌上放了酒壶、酒杯，那人衣衫褴褛，形状猥琐，不像是如此吐属文雅之人。

……

“（令狐冲）突然见到那人凳脚旁放着一把胡琴，琴身深黄，久经年月，心念一动，已知此人是谁，当即拜了下去，说道：‘晚辈令狐冲，有幸拜见衡山莫师伯，适才多有失礼。’那人抬起头来，双目如电，冷冷的在令狐冲脸上一扫，正是衡山派掌门‘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

“莫大先生叹了口气，温言道：‘这五日里，每天晚上，我都曾到你船上窥探……’

“莫大先生呵呵笑道：‘光明磊落，这才是男儿汉的本色。我莫大如年轻二十岁，教我晚晚陪着这许多姑娘，要像你这般守身如玉，那就办不到。难得啊难得！来，干了！’两人举碗一饮而尽，相对大笑。

“令狐冲见莫大先生形貌落拓，衣饰寒酸，哪里像是一位威震江湖的一派掌门？偶尔眼光一扫，锋锐如刀，但这霸悍之色一露即隐，又成为一个久困风尘的潦倒汉子，心想：‘恒山掌门定闲师太慈祥平和，泰山掌门天门道长威严厚重，嵩山掌门左冷禅阴鸷险刻，我恩师是位彬彬君子，这位莫师伯外表猥琐平庸，似是个市井小人。但五岳剑派的五位掌门人，其实个个是十分深沉多智之人。我令狐冲草包一个，可和他们差得远了。’

……

“几碗酒一下肚，一个寒酸落拓的莫大先生突然显得逸兴遄飞，连连呼酒，只是他酒量和令狐冲差得甚远，喝得几碗后，已是满脸通红。

……

“莫大先生静静听完，瞪着酒壶呆呆出神，过了半晌，才道：‘左冷禅意欲吞并四派，联成一个大派，企图和少林、武当两大宗派鼎足而三，分庭抗礼。他这密谋由来已久，虽然深藏不露，我却早已瞧出了些端倪。操他奶奶的，他不许我刘师弟金盆洗手，暗助华山剑宗去和岳先生争夺掌门之位，归根结底，都是为此。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对恒山派明目张胆的下手。’

“令狐冲道：‘他倒也不是明目张胆，原本是假冒魔教，要逼得恒山派无可奈何之下，不得不答允并派之议。’

“莫大先生点头道：‘不错。他下一步棋子，当是去对付泰山派天门道长了。哼，魔教虽毒，却也未必毒得过左冷禅。令狐兄弟，你现下已不在华山派门下，闲云野鹤，无拘无束，也不必管他甚么正教魔教。我劝你和尚倒也不必做，也不用为此伤心，尽管去将那位任大小姐救了出来，娶她为妻便是。别人不来喝你的喜酒，我莫大偏来喝你三杯。他M的，怕他个鸟？’他有时出言甚是文雅，有时却又夹几句粗俗俚语，说他是一派掌门，也真有些不像。

……

“莫大先生道：‘你尽管去好了！’令狐冲喜道：‘我先去不妨？’莫大先生不答，拿起倚在板凳旁的胡琴，咿咿呀呀的拉了起来。令狐冲知道他既这么说，那便是答应照料恒山派一众弟子了，这位莫师伯武功识见，俱皆非凡，不论他明保还是暗护，恒山派自可无虞，当即躬身行礼，说道：‘深感大德。’

……

“一凝步，向江中望去，只见坐船的窗中透出灯光，倒映在汉水之中，一条黄光，缓缓闪动。身后小酒店中，莫大先生的琴声渐趋低沉，静夜听来，甚是凄清。”

——《笑傲江湖‧闻讯》

这一段，是全书中对莫大先生笔墨最多的一次，结合前两次出场，几乎能得出莫大先生的完整绘像。

首先，外部猥琐平庸，形象落拓潦倒，但“偶尔眼光一扫，锋锐如刀”，处世低调，行事侠义，不愧为正道。

第二，深沉多智，武功高强。早已看出左冷禅阴谋所在，不愧为衡山派掌门；

第三，知道大势不可阻挡，不会一时义愤，选择隐忍蛰伏，但有时机，一定敏锐抓住。

第四，处事小心。连着五天，夜夜去船上探令狐冲是否守规矩。杀费彬，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必有十分把握。

第五，行事偏激，我行我素，不太注重江湖礼仪。久居市井，难免沾染了一些市井俚气。

1.4 第四次出场：嵩山绝顶，封禅台

左冷禅将五岳剑派弟子们都约上嵩山封禅台，意图合并五岳剑派为“五岳派”，自己当“五岳派”掌门，自此与少林、武当二派鼎足而三。

在此危难之际，莫大先生第一个与不可一世的左冷禅正面发难：

“忽听得台下有人冷冷的道：‘不知左盟主和哪一派的前辈师兄们商量过了？怎地我莫某人不知其事？’说话的正是衡山派掌门人莫大先生。他此言一出，显见衡山派是不赞成合并的了。

……

“莫大先生心中一凛：‘我杀这姓费的，只有刘师弟、曲洋、令狐冲、恒山派一名小尼、以及曲洋的孙女亲眼所见。其中三人已死，难道令狐冲酒后失言，又或那小尼姑少不更事，走漏风声？’其时台下数千道目光，都集于莫大先生脸上。莫大先生神色自若，摇头说道：‘并无其事！谅莫某这一点儿微末道行，怎杀得了大嵩阳手？’

……

“莫大先生心中一宽，摇头道：‘你妄加猜测，又如何作得准？’心想原来他只是凭费彬尸身上的剑创推想，并非有人泄漏，我跟他来个抵死不认便了。但这么一来，衡山派与嵩山派总之已结下了深仇，今日是否能生下嵩山，可就难说得很。

……

“他（左冷禅）这番话听来平和，含意却着实咄咄逼人，意思显是说，倘若莫大先生赞同合派，那么杀死费彬之事便一笔勾销，否则自是非清算不可。他双目瞪视莫大先生，问道：‘莫兄，你说是不是呢？’

“莫大先生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笑傲江湖‧并派》

这一次的出场，是莫大先生在几千群豪中，在左冷禅的嵩山严密布置之下，第一个跳出来，首次与左冷禅正面交锋，但是，却在左冷禅的威吓之下，最后选择了默然。

当然，这也正是莫大先生的原则，那就是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一定会选择蛰伏，绝不会一时冲动。但是，也绝不会不声不响。

图2 嵩山封禅台

1.5 第五次出场：嵩山绝顶，封禅台

五岳剑派并派之后，便开始比剑选“五岳派”掌门。谁知，华山派岳灵珊却突出奇招，竟然用泰山派剑法击败了泰山派一流高手。

随之，莫大先生上场，与岳不群比剑：

“一个瘦削的老者缓步而出，说道：‘岳先生精擅五岳剑派各派剑法，实是武林中从所未有。老朽潜心参研本派剑法，有许多处所无法明白，今日正好向岳先生请教。’他左手拿着一把抚摩得晶光发亮的胡琴，右手从琴柄中慢慢抽出一柄剑身极细的短剑，正是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

……

“莫大先生事事谋定而后动，‘比剑夺帅’之议既决，他便即筹思对策。他绝无半分要当五岳派掌门人之念，更知不是左冷禅和令狐冲的敌手，但身为衡山掌门，不能自始至终龟缩不出。

“他气恼玉磬子为虎作伥，逼死天门道人，本拟和这道人一拚，岂知泰山三子一上来便先后受伤，于是剩下的对手便只岳不群一人。他在少林寺中，已将岳不群的武功瞧得清清楚楚，自己不致输了于他，但上来动手的竟是岳不群的女儿。

……

“岳不群飞身入场，拍的一声响，打了岳灵珊一个耳光，喝道：‘莫大师伯明明让你，你何敢对他老人家无礼？’弯腰扶起莫大先生，说道：‘莫兄，小女不知好歹，小弟当真抱歉之至。尚请原谅。’莫大先生苦笑道：‘将门虎女，果然不凡。’说了这两句话，又是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衡山派两名弟子奔了出来，将他扶回。

嵩山封禅台一战，大出读者意外。先是岳灵珊用华山后壁中失传的剑法大败各大掌门，又是岳不群竟然打败左冷禅，当上了“五岳派”掌门。

这一次，莫大先生的出场只是体现了他武功的卓绝，同时也体现出他“事事谋定而后动”的性格。

1.6 第六次出场：华山后山石洞中

岳不群当上“五岳派”掌门后，开放华山后山石洞，让“五岳派”弟子去观摩各自门派失传的剑法。

在石洞中，令狐冲看到了莫大先生：

“（令狐冲）一凝神间，只见衡山派人群中一人白发萧然，呆呆的望着石壁，正是莫大先生，令狐冲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上前拜见。”

——《笑傲江湖‧聚歼》

其实，这一次并非莫大先生正面出场，但是却非常重要。

这个石洞中，是令狐冲有生以来最危险的地方，差点就和盈盈葬身在石洞中。

在那个九死一生的地方，莫大先生居然能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也可以侧面看出莫大先生的武功和机智。

1.7 第七次出场：杭州西湖，孤山梅庄，令狐冲任盈盈大婚之夜

经历一番生死大战，三年后，在杭州西湖畔的孤山梅庄，令狐冲和任盈盈的新婚之夜，两人演奏完“笑傲江湖之曲”之后。

已是深夜，突然街巷深处传来熟悉的胡琴声：

“突然之间，墙外响起了悠悠的几下胡琴之声。令狐冲喜道：‘莫大师伯……’盈盈低声道：‘别作声。’

“只听胡琴声缠绵宛转，却是一曲《凤求凰》，但凄清苍凉之意终究不改。

“令狐冲心下喜悦无限：‘莫大师伯果然没死，他今日来奏此曲，是贺我和盈盈的新婚。’琴声渐渐远去，到后来曲未终而琴声已不可闻。”

——《笑傲江湖‧曲谐》

这次莫大先生的出场，已经是全书的结尾，也是莫大先生的最后一次出场。

也是莫大先生这次出场，给《笑傲江湖》最后大欢喜的结局增加了一丝凄凉和回响，仿佛在告诉读者，这并不是真正的结局。

“归隐”、“退隐”一直是中国传统文人的重要话题。

中国传统的隐士的有三重精神境界：

第一重是小隐。看破人生的人才往往想过隐居的生活。与世无争，所以有人解甲归田。比如伯夷、叔齐、陶渊明；

第二重是中隐。隐居在喧闹的市井中，视他人与嘈杂于不闻不见，从而得心境的宁静。比如苏舜钦；

第三重是大隐。在朝为官，面对尘世的污浊、倾轧，勾心斗角却能保持清净幽远的心境，不与世争，不与世浊，悠然自得的生活，这才是归隐的最高境界。比如王维中后期生活。

当然，也有很多人的“隐”是为了更好的被“发现”。比如姜子牙、李白。

莫大先生很明显就是“中隐隐于市”了。

莫大先生是武林中人，当然不可能隐于朝堂。

同时，莫大先生是衡山派掌门，为了发扬光大衡山派，对抗左冷禅，显然，他自己也不可能讲掌门之位让出，自己彻底归隐山林。毕竟，衡山派有此能力的只有他一人。

但是，武林中魔教势力猖獗。而所谓的名门正派，为了一己之力，为了皇图霸业，也是坏事做尽，甚至比起魔教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种情况下，小小的衡山派当然无力回天，莫大先生也就只能落魄市井，在市井之中寻找些许的平静。

这样的情形，与中国传统文人士大夫感于朝堂黑暗，隐于民间有何不同？

再者，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当有心无力之时，也只能独善其身。但是胸有大志的莫大先生绝对不能接受这一事实，所以，就只能在市井之中求得一醉，用凄冷的琴声抒发自己的愤慨。

于是，我们就看到了：

“琴中藏剑，剑发琴音”，深藏不露，一击必杀，连自己师弟都不知道自己武功境界的莫大；

深谋远虑，洞察细微，最早就察觉左冷禅阴谋的莫大；

虽有雄心，无力回天，只能中隐于市，蛰伏待机的莫大；

敢作敢当，不受世俗偏见约束的莫大；

形容猥琐落寞，偶一抬头，却又眼神如刀的莫大；

洞悉武林、世人之苦，却又只能寄托琴声的莫大；

……

以上，就是莫大先生的画像，也是中国五千年来，那些空有雄心却只能“退隐”的文人士大夫的画像。

图3 潇湘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