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一支由工人、贫下中农和人民解放军指战员组成的建设大军，跋山涉水，浩浩荡荡地开赴我国第一条大口径、长距离“地下大动脉”—输油管线工地，展开一场气势磅礴的抢建管道大会战。

工地上，到处都呈现一幅人民战争的壮丽图景。白天，人声鼎沸，锨舞镐飞；夜晚，灯火通明，锨光镐影。他们夜以继日地同大自然和帝修反展开一场抢时间、争速度的战斗。

工程进展突飞猛进。入伏以后，没几天工夫，管线就跨过鲢鱼泡，铺到了勇士江边。人们的心情热呼呼的，只等尖刀队焊完三千米穿江管线，千里钢渠就要穿江合龙，顺利地通油了。

这两天，群情激昂，前线指挥所门口，象过节似地热闹，请战、报捷的人流，一批又一批，源源不断。指挥所的墙上，里里外外都贴满了请战书、决心书。

可是，被誉为“群威群胆，所向无敌”的老标杆—尖刀队，却异常平静。就连心直口快，办事利索，曾两次幸福地见到过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队长赵利锋，也不动声色，真叫人着急。

最着急的还是工地主任高善中，他已经给尖刀队挂了五次电话，但始终没有找到赵利锋。这几天，他正为尖刀队能不能按时拿下穿江管线而担心。

这天中午，高善中刚从自动焊机攻关组回来，计划员一把拦住了他：“高主任，尖刀队按你的要求，申请焊接测试。”说完，把尖刀队的申请，交到了高善中手里。

高善中扫了一眼手中的申请问道：“谁送来的？”“赵利锋。”高善中一听是赵利锋，急问：“人呢？”计划员回答：“听他说，上鲢鱼泡看管线，完了就回队去。”

高善中又焦急地追问道：“尖刀队派谁主攻？”“305电焊小队。”高善中似乎怀疑自己的听觉，“啥？！”“305电焊小队！”计划员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转身就走了。

高善中，从尖刀队调出来已经十年。他热爱尖刀队事事争上游，永远不止步的革命精神，更时刻关怀着尖刀队的成长进步。所以，凡事都要亲自插手过问，希望尖刀队有新的发展，创造新的水平。

现在高善中一听要305电焊小队焊穿江管线，他的心忽悠一下悬了起来，半天没说出话来。他简直不能相信，在这关键时刻，赵利锋竟把三千米穿江管线，交给那帮“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娃娃们去干！

“唉—”高善中长叹了一声，拿起尖刀队的申请，仔细地看了一遍，脑子里象塞了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不知赵利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原来，在一个月以前，高善中根据当前手把焊接技术只能对付外口焊接的情况，就提出了集中精兵强将突击自动焊机，这样就可以用自动焊代替手把焊，并打算把正在施工的尖刀队撤下来，加强突击力量。

不料，这个方案刚提出，就被赵利锋拦腰砍了一刀。他坚决反对单纯依靠自动焊机，极力主张土洋结合一齐上马。党委也支持这个意见。对于这一刀，高善中至今还没有转过弯来。

现在，距离管线穿江日期，连头搭尾只有半个月，赵利锋却把主攻任务交给了建队刚刚一年的305电焊小队，要是出个差错，既影响施工质量和进度，又有损于老标杆的名声，想到这些，高善中怎么不急！

“赵利锋呀，赵利锋！火都上房了，你还搞什么名堂！”高善中气呼呼地自言自语着。然后，把手中的申请，一下塞进衣兜里，随手拿起一顶草帽，径直朝尖刀队奔去。

伏天的中午，火辣辣的太阳，把四周的空气灼得滚烫滚烫，高善中沿着输油管线步履如飞地走着。不知是天热还是心急，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尽管掂在手上的草帽一个劲地搧，然而，热汗仍沿着两颊直往下流。

不一会儿，高善中来到了火炬岭生产大队，离尖刀队只有五里地了。正走着，忽然从远方传来了一阵阵“叔叔，加油！”“阿姨，加油！”的清脆童音。

高善中顺着声音望去，发现在生产队的场院东头围了一大堆人。高善中感到奇怪：“这么大热天，人们不去歇晌，顶着太阳在看什么热闹？！”他打定主意，前去看个究竟。

走到跟前一看，嚯！十三个身穿白布工装的工人，正在地上匍匐前进，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头上扣着面罩，右手拿着电焊钳，左手拎着防爆灯，身后拖着电缆线和电灯线，犹如两条争相竞飞的长龙。

待他们爬出大约一百米的光景，领头的喊了声“好！”只见十三个人猛虎似的一跃，呼地站了起来，掀开面罩，等待新的命令。

说来也怪，大热天每个人还戴了个大口罩，除了两只滴溜溜转的眼睛以外，模样完全辨不清。只是工装左胸上，鲜红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字，迎着骄阳，闪闪发光。

忽然，一个彪形大汉喊了声：“开始！”十三个人又一块仰卧在地上，右手高举电焊钳，左手拿着防爆灯，就象工兵剪铁丝网那样，朝着相反的方向，一点一点地移动。

高善中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喊口令的彪形大汉，就是尖刀队的队长赵利锋，于是他急忙扒开人群，大喊一声：“赵利锋！”

听到喊声，十三个人一骨碌从地上跃起来，把高善中团团围住，同声嚷道：“高主任，穿江管线啥时接火？”高善中望着这些娃娃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他回头把目光直盯住赵利锋，只见赵利锋安详地站着，就象顶天立地的井架。

赵利锋揩了一把汗，对高善中说：“高主任，我要求对＇305＇马上进行焊接测试！”“马上，马上！你也知道着急啊？！”高善中把手一挥说，“看你们一个个都象从水里捞出来的，快歇会儿，喝点水！”

这时，胖墩墩的小队长王继刚赶忙回答说：“主任，我们不累。为了从生理上适应钻管线肚子，为中国工人阶级争气，我们吃饭时练蹲，睡觉时练爬，象这种＇火焰山＇似的生活，我们已经抽空练了半个来月了。”

“什么？”高善中惊诧地喊了一声，未等他说下去，王继刚把手一挥说：“同志们，咱们抓紧时间，再练一次！”其他同志跟着王继刚，又拉开了队形。

高善中这才发现：六个女娃娃原来的长辫都剪成了齐刷刷的短发，每个人的胳膊肘上、膝盖上补了又补的补钉，又绽开了一道道新的裂口，地面上都是一道道被电缆线啃出来的深沟，他暗暗称赞道：“个个都象赵利锋啊！”

这时，一阵惊雷，高善中赶忙抬头一看，一群群水鸟，压低着身子，贴着江面向远方飞去，这是大雨来临前的征兆。高善中急忙提醒说：“天快下雨了！”赵利锋没有理会，却着急地问：“焊接测试啥时候进行？”

“晚饭以后。”高善中果断地回答道。赵利锋一听，满怀喜悦，立即发出“＇305＇集合—”的口令。十三个人迅速顺次排成了一列纵队，雄赳赳、气昂昂地高唱着“天不怕，地不怕，石油工人志气大”的战歌前进。

刚回到队上，瓢泼大雨就下起来了。“好大的雨啊！”赵利锋望着高善中说：“看来两、三天内不会转晴，我想把咱队的计划暂停一下，先上鲢鱼泡试压。”

“嗐！”高善中不耐烦地把手一挥，“穿江管线八字还没有一撇，又要揽管线试压，你怎么总爱光着脚丫走刀刃—没事找事啊，不行！”说完就去挂电话，“我调钢铁中队回来干。”

赵利锋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主任，我不同意这么做。”赵利锋松开了手，“钢铁中队正同兄弟单位突击北岸管线，任务很重；我想咱们虽然很吃紧，但有利条件比他们要多，保证能够完成任务！”

高善中犹豫了一下，望望外面的大雨说：“可是，鲢鱼泡周围地势低洼，这大雨不停，水都往那里流，水势肯定陡涨，人涉不过去，不好办啊！”

赵利锋胸有成竹地说：“好办。”高善中却疑虑重重：“好办？天塌下来你也是好办，好办！这鲢鱼泡犹如一口大锅，管线正从锅底上跨过，愈靠近管线水愈深，你怎么办？”

赵利锋笑着说：“靠我个人当然不好办，毛主席教导我们：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走，咱们找大伙商量商量。”说完，拉着高善中就走。

赵利锋领着高善中，冒雨穿过几幢简易工房，进了305电焊小队的宿舍，王继刚领着大伙正在开“诸葛亮会”。王继刚手里捏着一只口罩，见他俩进来，笑嘻嘻地说：“根据大伙的意思，我琢磨了一个办法，不知行不行？！”

“什么办法？”高善中急不可待地问。王继刚一边拽住口罩两端的线绳，来回拉了两下，一边对高善中说：“就是这个办法，不过，这可是六十年代的水平！”赵利锋已解其意，果断地说：“我看行！”

唯有高善中仍象蒙在鼓里似的，就是不知道这小小的口罩，同下鲢鱼泡检查质量有什么关系。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赵利锋笑了笑：“小王，给主任示范示范！”

王继刚应声来到高善中面前，伸手托起了他的一支胳膊，然后把口罩一端的两根线绳，往他胳膊上一搭，又把钢笔往口罩上一放，说：“注意！现在就开始下鲢鱼泡检查质量了。”

王继刚拽着口罩两端的线绳，来回拉了两下，口罩带着钢笔迅速向胳膊靠拢，又迅速离开胳膊折了回来，王继刚又来回拉了两下，口罩顺着胳膊，既能前进又能后退。高善中这才恍然大悟，一迭声连叫：“高着！高着！”

当天晚上，赵利锋按照王继刚的建议，在一块苦布的四个角上，系上四根很长的绳子，做了个大型“口罩”。高善中又通知指挥所调了两台卷扬机，连夜送到鲢鱼泡边上。

第二天一早，尖刀队的同志冒雨来到了鲢鱼泡，由王继刚事先泅到管线跟前，绕上了绳子。然后，把四根绳头分别系在两台卷扬机上。

高善中是个见了关键任务就眼红的人，面对这个关键任务，怎么肯放过呢？他执意一定要参加质量检查，大家反复劝阻也不行，他蹲在苫布上面，硬拉也拉不走。

“懼！嚁！”随着清脆的哨音，卷扬机开始转动起来，苫布驮着高善中、赵利锋和王继刚，安全地靠近了输油管线。

大雨中，赵利锋高举红旗来回晃了一下，压风机发出了突突的吼叫，压力表的指针，平稳地升到了试压要求，巨龙似的输油管线，仍旧静静地横卧在浊浪滔滔的泡面上。

他们顶风冒雨检查了第一道焊口，始终不敢相信的高善中，脸上露出了微笑，连说：“全优！全优！”赵利锋把大手一挥，大喊道：“继续前进！”

在赵利锋的带领下，尖刀队的工地上，焊机呜呜响，弧光闪闪亮，三千米穿江管线的外口焊接，开始了夜以继日的连续性突击。第一回合，305电焊小队就焊了一千米，补上了因为下鲢鱼泡试压被耽误的一天时间。

下午，高善中因为着了凉，发起烧来，没上工地，躺在床上想睡一会儿。但是试压前后遇到的一系列事情，就象波涛汹涌的巨浪，一个接着一个向他袭来，怎么也睡不着。

夜，已经悄悄来到了，他还在想着：自己是从尖刀队里土生土长起来的，为什么自己好多想法总和群众合不到一处，是自己觉悟不高？······忽然，赵利锋一下闯了进来：“高主任，你病了？”

“没有！”高善中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伸了两下胳膊，“稍稍有点头晕，不要紧。”赵利锋表明来意说：“焊接质量我已经作了检查，符合要求，我想明天开始内口焊接。”

高善中感到自己离开基层的时间太长了，应该和群众一起战斗，吸取新鲜养料。现在听赵利锋说马上要内口焊接了，他兴奋地说：“我回去把工作安排一下。完了，把行李搬来，同你们一块战斗。”

正说着，“滴铃铃······”电话铃响了。赵利锋一把抓起电话耳机：“高主任，你的电话。”高善中急于知道整个工地情况，在电话中询问起来：“喂，我是高善中，是啊，整整两天不在了，情况怎么样？”

“除了尖刀队以外，形势很好。井下作业队已经突破水下爆破关，起重拉运队已经做好管线穿江的一切准备，北岸管线会战正在收尾，自动焊机正在组装，大有希望。”话筒里传来了计划员激动的声音。

“尖刀队的形势也很好，”高善中也兴奋地说，“明天就进行内口焊接。这样，就是自动焊机突击不出来，估计按期投产也不会有多大问题。”

计划员却说刚才王继刚送来的试件，经过测试不合格。为了使高善中相信，计划员强调说：“试验通知单是我亲自交给王继刚的。”高善中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啪”地一声把耳机扔到电话机上，再也没有说出话来。

这个意外的情况不仅使高善中弄懵懂了，而且使赵利锋也暗暗吃惊。赵利锋来回走了几步，克制住自己，冷静地分析着试件可能出现的几种情况。突然他停住脚，猛地把手一挥：“这完全不可能！”

“不可能？！”高善中几乎蹦了起来， "这是科学的结论！”赵利锋暗想，王继刚他们焊过的一千米管线，自己亲自检查过，凭着自己二十年的实践，质量不会有问题。于是带着征求意见的口气问：“你的意见呢？”

"已经焊过的一千米全部割掉！队伍去突击、自动焊机，成功了接着干。”高善中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接着，他又望了望紧锁着双眉的赵利锋，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别担心，出了问题，由我个人负责。”

“不行！”赵利锋气呼呼地说。高善中也提高了嗓门说：““305”的思想和作风再好，技术上不过关也不行，我要对工程质量负责。”高善中使劲捶了两下桌子，继续说，“大家都眼巴巴地等着你们，别忘了你们是老标杆队！”

你倒时时没有忘记老标杆队！可是，你却忘记了一点，尖刀队是迎着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冲杀出来的，是依靠群众的智慧和集体的力量闯出来的，绝不是靠一两件新技术保出来的。”赵利锋毫不示弱，针锋相对。

赵利锋只觉得攥紧的拳头正在出汗，屋里闷得难受。于是，几步来到门口，一阵凉风扑面而来，感到一阵清凉。远处，马达轰鸣，弧光闪烁，三千米穿江管线在飞速向前伸延。

赵利锋望着闪闪的弧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世界革命等着用油，战备等着用油，工农业生产等着用油，”他蓦地转过身来，“阶级敌人等着看我们笑话，高主任！咱们能等吗？不能！我们决心不见石油流，誓死不罢休！”

不等高善中回答，赵利锋紧接着又说：“自动焊机对我们来说，可以少担些风险，减去不必要的压力，可是，当一口油井失去压力以后，停喷了，还有多大用处？红旗又有什么光彩？”

听着赵利锋这席话，高善中心里直翻腾，他觉得和自已的老战友比起来，是差了一大截呀！不由得对这个“科学的鉴定”产生了怀疑。高善中想了想说：“咱们重新测试，你看怎么样？”赵利锋欣然同意。

青灰色的夜空，犹如一块平整的钢板，闪耀着光亮的一颗颗星星，象无数的电焊工在灵巧地摆动着焊钳，在那一望无际的天穹上，画着最美的画图。赵利锋领着高善中，迎着闪闪的弧光走了过去。

来到跟前一看，不由得使他俩大吃一惊。十二个人，正按两人一组分成六伙，朝着六截悬在空中的管子，有的躺在地上进行仰焊，有的蹲着进行立焊。这是在管线肚子里焊接难度最高的两着。

飞闪的火花象雨点似的洒在他们身上，衣服直冒烟，但没有人动弹一下身子。赵利锋收紧了的心，立刻疏松开来，顿时亮堂了不少，他兴奋地叫了起来，“他们在自己给自己出难题儿啊！”

高善中正在寻思，王继刚已经迎面走来，其他同志也相继扔下手中的焊钳，迎着高善中和赵利锋喊着：“欢迎检查！”“欢迎挑毛病！”

赵利锋满意地点点头。高善中赶忙把王继刚焊接的那截管子，仔细地看了一遍，只见那一道又一道平整均匀的焊道，就象一个个银色的花环，紧紧地箍在管子上，他兴奋地叫了起来：“这是头等的质量！”

但高善中又暗自琢磨，仅隔几小时，就会从不合格上升到优等？他正在纳闷，王继刚从一堆试件中，拾起一块一寸多宽、尺把长的试件，对高善中说：“请你测定一下，同上午的试件比一比，有什么提高，还存在什么问题。”

高善中接过试件，没有看它，心想：他们送去测试的试件，是采取平焊方式，还是采取立焊或仰焊的？他急切地问：“上午送去的试件是用平焊焊的？”“不是，是仰焊。”王继刚回答说。

王继刚还告诉他试件不是今天焊的，而是十天以前焊的。高善中一听傻了眼了，试件也“叮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责问王继刚：“你搞的什么名堂？真叫人替你们着急。”

“这是自己给自己加压力，防止翘尾巴。”王继刚说完，又把今天送试件的想法说了出来。原来，王继刚为了暴露自己小队在仰焊上存在的薄弱环节，把十天前仰焊焊接的试件送去鉴定，以便暴露问题，组织大家反复练习。

这时，赵利锋要求高善中把今天的试件带回去再作一次鉴定。“不用啦！”高善中连忙摆摆手，“还是请同志们给我作一次鉴定，我······”高善中看到了自己思想上的差距，一种惭愧而又激动的心情使他一时竟口吃起来。

王继刚迫不及待地问：“高主任，内口焊接啥时候接火？”高善中把手一挥，大声地说：“一个月以前，你们就接上火了！”十五个人同时响起了一串爽朗的笑声。

尖刀队他们坚持“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方针，发扬大庆工人“三老四严”的优良作风，努力作战，终于使三千米穿江管线焊完“合龙”！把乌黑发亮的原油，运往祖国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