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秋日里,已经开始落叶了。
宋宁被孩子折磨的睡不好,晒着太阳就有些瞌睡。
睁开眼睛的时候,竟见到了久违的熟人,“沈矗?”
战场上俩人多次交锋,宋国战败后,她又以和亲的身份嫁给了他,说来,勉强算是前夫君。
他一脸颓然,全然没了从前的神态。
“早就知道你住在常安宫,却不得机会见你。”
宋宁听他说着不痛不痒的话,不知是何意。“你夫人可好?”沈府唯一给过她温暖和尊重的女人,她一直惦记着。
“好。”沈将军扭过头去背对着她,转而坐在了宫门的槛上,似乎是想长谈。
但他并不出声。
宋宁微微撑起身体,盯着他的后脑。“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牵连了沈家,可原则上宋宁已被处斩,事情已然了了,何故......
“难产,孩子没留住,月儿,也去了。”
那还说“好”?宋宁不解。
沈矗似乎听到她的心声,“以后不必再受人摆布,难道不好?”
他微红着眼睛转头盯着她,颤抖着嘴唇,硬生生憋着什么。
宋宁垂下眼睑,“是好。”
“阿宁,你可还愿意?”他欲言又止,“当时的话还作数的。”只她如今怀了身孕,可还能如从前那般潇洒吗?
“当时的话...”宋宁喃喃,忍不住抚了抚小腹,这里面有了崇煦的孩子,她还要离开吗?她自己竟有些迷茫了。
沈矗叹气,明白了她的心意,终究是不忍按着太后姑姑的吩咐办事。
宋宁已经够苦了。
“不早了,我先出宫了。”他找个借口匆匆离开。
宋宁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的出现不是偶然。
05
白天瞌睡多了,晚上有些失眠。
宋宁看着窗外的宫人,一个一个走过,烛火一点一点熄灭,脑子里不由自主想起了远在大宋的兄长,小的时候,都是兄长为她熄烛,为她点灯,一晃已经过去了十年。
躺着躺着,渐渐开始迷糊。
“哎,听说了吗?陛下打了胜仗,马上就回朝了。”
廊下的宫人在说话吗?
“真的?那咱们常安宫岂不是又要热闹起来了。”
另外一个宫人反驳道:
“你怕不是傻的,陛下平了大宋,咱们这位大宋来的娘娘能有好果子吃?能不能留个全尸都是未知,你呀,还是抓紧找下家吧。”
“平了大宋,平了大宋,平了大宋!”这话风一般钻进了耳朵。
宋宁从梦中惊醒,殿内殿外一片寂静,夜里凉飕飕的,连带着小腹一阵阵坠胀的疼。
“平了大宋!”那句话却梦魇了一般一直在循环播放。
哐啷一把推开寝殿的大门,“方才是谁在廊下值夜?”
门口的宫人没见过好颜色的曦妃娘娘生气,一股脑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
“说,方才是谁在廊下值夜,聊得什么?”肚子沉的很。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才(奴婢)什么都没说呀。”
一股暖流顺着腿心下坠,顺带着身体越来越沉,宋宁没扶住,眼前一黑,人已经昏死过去。
常安宫一早就请了太医。

宋宁常安
06
崇煦帝是在当日午时进了宫。
宋宁睁开眼睛,已经是两日后。崇煦帝哑着嗓子,一双眼睛熬得通红。
“宁宁,咱们的孩子没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恐是未到伤心处。
宋宁活动了下,身上没什么不爽,唯独小腹痛得厉害。一个个看过去,崇煦帝身后全都是陌生的宫人。
“孩子没了。”
她木木的重复一次,泪顺着滑落眼角,这是她在这里第二次流眼泪。
“是朕没照顾好你。是朕...是朕的错。”
“宁宁,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宋宁闭上眼睛,堵住决堤了的眼泪。不会有了,她知道孩子不会再有了。
崇煦帝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辍朝七日,以表哀思。
太后日日叫人来请,求崇煦帝上朝的大臣跪满了常安宫门,全都无济于事。
他只在宋宁身边陪着,一眼不落的盯着。
他和宋宁的羁绊又没有了,他怕呀。
“宁宁,多少再吃点,对身体好的。”九五之尊捧着一碗银耳羹,耐心的模样,没人见过。
宋宁歪过头去,闭上眼睛,拒绝对视。
崇煦帝不急,耐心的吹着汤羹。反正她不喝他也有办法要她喝。
仰头一饮而尽,崇煦帝将她搂在胸口,只用了三分力,便嘴对嘴喂了。
如此三次,宋宁推拒道:“我自己喝。”急促地换着气,他的花招叫她招架不住。
崇煦帝擦擦嘴角,弯了眉眼,“宁宁,朕总有办法要你喝下去。”
07
宋宁好不容易睡着了,崇煦帝擦擦额间的疲惫,转身出了寝殿。
奏章已经送过来,无外乎请旨要他废黜曦妃,以及举办平定大宋的庆功宴。
崇煦帝叹气:他不能没有宋宁,绝不废妃。但,庆功宴?还是要办的。
只是如何瞒着宋宁,又能令那些老臣闭嘴,还需要费一番心思。
宋宁是在一个时辰后悠悠转醒的,一眼就看到了瞌睡的崇煦帝。
她蹑手蹑脚的下了塌,手里握着一支削尖了的金簪。若是从前的功夫还在,一招要他毙命也不无可能。
可,崇煦帝是明君,他不能死。
奏章摊在桌面,大喇喇的晃得人眼睛疼。宋宁终究还是看到了平定大宋的奏疏,足足一摞那么厚。
金簪落在地毯,闷闷的沉重,一如她的心情。
她的兄长、父亲全部被俘,押送的路上病逝,就发生在前两天。
原来她的孩子是随着她的亲人一起去了。
她摸摸脸颊,冰凉冰凉的,原来伤心的眼泪不是温热的,而是冰冷刺骨的凉。
“不要!”崇煦帝没来由的从梦中惊醒。
殿门大开,哗啦啦一阵风吹进来,吹乱了满桌案的奏疏。
寝殿的薄纱飞舞,却哪里还有宋宁的影子。
地上躺着他送她的金簪,“宁宁!”崇煦帝惊呼起身,下意识心脏一阵抽痛。
也不知是梦境还是直觉,金簪一到手便有什么东西指引着他,追出去,直接上了城门口最高的宫殿。
那是离宫外最近的地方。
08
心慌的厉害,毫无规律的乱跳,他拿不出要自己镇静的理由。
宋宁站在最高处,衣袂飘飘。
“宁宁,你别吓朕,先下来好不好?”
“你灭了大宋对不对?”她回头,一双眸子恢复从前的凌厉,居高临下,一如当年他还是质子,她还是贵女的时候。
“朕...”他说不出,他骗不过去。
“我阿爹、兄长真的是病逝?”她抖着嘴唇,嗓子里像是嗪着铁,生疼。
“宁宁,你先下来好不好?”除了求饶,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宁宁,我是有苦衷的,你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一统天下,他才能拥有绝对的权利,他才能真正的保护他爱的人。
宋宁突然笑了,“崇煦,我原谅你...”
“你也放过我好不好?”说罢,她转身,不带一丝留恋,一跃跳下了城墙。
“我多想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来不曾见过你。”
“宋宁!!!!”崇煦帝没看到她下落的样子有多美。
宋宁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