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镇西】可不可以考老师？
原创 李镇西1 镇西茶馆
2025年01月05日 19:56 四川
最近，“师生同考”引起热议。我想到了两年前贵州的“中小学教师专业能力素养测试”，当时我还写了一篇文章。
两年过去了，不知贵州省的这个做法是停止了，还是发扬光大了。
今天，我一字不改，将两年前的文章重新推出。
前几天听说贵州老师要就学科知识参加统一考试，我当时没多想，觉得这很正常啊！
我曾担任成都市武侯实验中学的校长。每当初三学年开始之前，分管教学的副校长都会组织初三老师以考生的身份做一套中考试题。这样做的目的，一是让老师通过做题更好地把握中考命题的重点，以便更有针对性地搞好初三教学；二是让老师通过这样的考试，检查一下自己对知识掌握程度和对教材的熟悉程度。
当时的考试相当于“模拟中考”，考试纪律都是严格按中考标准来管理的，监考严格，连参考教师的手机都要上交的。
考试阅卷程序当然也以中考模式为准，但所有老师的分数都不会公布，也不会与任何考核挂钩，更与绩效分配、职称评定等无关。考试分数将逐一通知老师，供他们对照检查和总结——这是组织老师考试的唯一目的。
这个传统一直保持到现在，迄今没有一位老师提出异议。事实证明，这个举措不仅有利于初三教学质量的提高，更有助于教师本人教学能力的提升。
特别还要说明的是，每一次考试，分管教学的副校长和年级主任都和其他老师一样，以考生的身份参加考试。
所以，最初我听说“贵州老师考试”的消息时，我以为就和我当年在武侯实验中学时的做法一样，无可厚非。
但现在我才知道，这不是一些学校组织的考试，而是贵州省教育厅组织的全省统一考试。看了《贵州省教育厅办公室关于中小学教师专业能力素养测试的通知》后，我感觉该省对教师进行的考试与武侯实验中学组织初三教师的考试不完全一样。
最大的不同是，武侯实验中学教师考试的结果是仅供本人参考；而贵州省对教师这次的考试结果，是将与教师考核评价直接挂钩。《通知》明确指出，这次考试的结果“将作为教师个人职称申报条件、绩效考核、评先选优等的重要考核依据”。
必须肯定的是，贵州省教育厅的初衷是没有错的，教师的业务素质直接关系着教育质量的提高，而优质的教育质量直接关系着无数学生的前途，再往大处说，关系着国家的未来。
而且，毋庸讳言，确有少数教师在职业道德与专业素养方面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不足，考试至少也是促进教师专业成长的途径之一。
但是，我还是认为，贵州省教育厅此举至少有两点不妥——
第一，教师的尊严没有得到应有的维护。类似考试虽然有必要，应该以相对隐秘的方式，在学校内部进行，不宜公之于社会。当全社会的目光和舆论的焦点都对准教师考试时，这不但让每一位教师感到尴尬，这在客观上也让老师们产生一种羞辱感。虽然贵州省教育厅这次对教师的考试也是教育系统内部的考试，但全省几十万教师一年两次的“素质测试”，其规模必然会产生较大的社会反响。不明就里的各界群众多少会有些惊异，进而对教师队伍产生某些负面的联想，这多少会损害教师的尊严。
第二，考试结果不应该与教师考核挂钩。既然考试的目的是促进教师成长，那么，贵州省教育厅就应该对广大教师抱以真诚的信任——其中最重要的信任，就是对他们专业成长的自觉性的信任。相信他们通过包括考试在内的途径能够反思、审视、总结自己的教学，检查自己在专业上的缺漏，进而想方设法地弥补、改进和提高。而现在，教育行政部门以职称晋升、绩效评定、评先选优为压力，去“逼迫”教师们，这种做法并不是与人为善，相反会让教师战战兢兢，过分关注考试成绩而分散了专心于教育教学工作的精力。
教师在知识掌握方面当然应该比学生更扎实，这是毫无疑问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做同一套试题，教师的分数一定要比学生高。毕竟因为年龄的原因，记忆与反应都不及自己的学生，在相同时间内参加同样的考试，教师考不过学生，这不能算不正常。当然，教师的分数也不能与学生的分数过于悬殊。这样说吧，同样一套百分制的试题，教师只要能考八十分以上，我觉得也很好了。当然，如果连及格都达不到，这说不过去。
我想强调的是，教师当然要有扎实的学科知识，但教师的本事主要还是在课堂上。对教师的考试分数不必斤斤计较，更不应该简单地用分数与职称、绩效等挂钩。
我去过贵州多次，曾经在大山深处感受贵州老师所处环境的艰苦、他们工作的艰难与精神的坚韧，面对默默无闻的他们，让被人称作所谓“教育专家”的我自惭形秽。
二十多年前，我去贵州一个很偏远的地区出差，当地教育局请我给老师们作报告：“您来都来了，就顺便讲一讲吧！”
我谢绝了：“我在成都的重点中学石室中学工作，这是全国最著名的中学之一，和你们这里比，工作条件非常优越，连办公室的地面都是水磨石的，工资更是从不拖欠。如果大学毕业让我到你们这里来工作，我肯定不会来。而你们的老师却几十年如一日在这里陪伴着孩子们，他们比我高尚。我有什么资格给他们讲师德、讲爱心、讲专业发展？”
我说的是心里话。当然，在贵州的确有老师的专业素养不够理想，甚至还有许多欠缺，但全国哪个地方的老师敢说个个都是魏书生、程红兵、吴正宪、华应龙呢？何况，如果说贵州教师在某些方面与全国教育发达地区的教师有差距的话，这也是贵州的经济社会发展相对滞后造成的，不能简单地责怪一线教师。
贵州教师中有不少令我尊敬的朋友，一想到他们将不得不参加全省统一的事关他们饭碗的所谓“专业能力素养测试”的考试，我就不安。
正是因为这份不安，我写下这篇短文，希望贵州省教育厅的领导看到，更希望能够取消这项考试，把专业成长的主动权还给老师们，然后把精力用在更值得用的地方。
比如，与其搞一个全省统一的教师考试，不如搞一个全省统一的教师问卷调查，了解了解老师们最关心、最需要的是什么，然后给他们实实在在的贴心帮助！
2023年2月24日于昆明至郑州的航班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