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健康
记得曾在红学权威刊物《红楼梦学刊》上看到一则消息,说是有一个地方的红学会搞了个纪念大会,省市有关领导如何重视,红学(毫无疑问是指“曹雪芹”)与该地关系的学术研究如何繁荣,成果累累,前景一片光明云云;读后着实令人羡慕不已,“曹雪芹”与该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且研究成果喜获丰收,凭《红楼梦》在中国的魅力,这个地方能不令人神往吗?这个地方就是江苏镇江,也就是《红楼梦》在第六十九回提到的张华死于非命的地点:京口地界。
在《红楼梦》这部云山雾罩、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小说中好不容易有个真实的地名,引起“京口”地方人士的关注、重视和研究也天经地义、无可非议。但是,要让“曹雪芹”与“京口”有交集、有联系,在百多年来挖掘殆尽的曹学档案史籍中可有一丝半毫文字记载吗?答案是零,什么也没有!这些研究成果和大好前景又从何而来的呢?不都是凭空地扯淡吗?窥一斑而知全豹,可见曹学都是靠什么堆积起来的。
一个作家,创作一部现实主义作品,不管他如何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在描写亲历亲闻的故事时,多多少少总要露出一点痕迹,比如要写一个地名(主要故事发生地以外的地名),最起码要遵循三要素:一,必须与故事的规定情景相符,你说“逃去第三日在广州地界”或“沈阳地界”“兰州地界”等都是不符合情理的;二,一定是作者到过的、熟悉的地方,这符合讲故事真实性的逻辑;三,比较知名,你写一个少有人知晓的小地名,既减弱故事真实感,又容易让人忽略。
如果说《红楼梦》是“曹雪芹”写的,我们撇开史料记载为零的前提,就算是他写的吧,他有两个故事发生地:一北京,一南京。北京到镇江1000多公里,古代靠马车三天能到得了吗?南京到镇江约70多公里,马车一天就能到,说三天那不是逃亡,是走马观花旅游哪。单凭这一点也能排除“曹雪芹”著书的可能性。土默热红学认为《红楼梦》作者是洪昇,故事发生地当然是杭州了,杭州到镇江400多公里,马车跑三天刚好能到“京口地界”(以上里程数都是指清代时期),从地理位置的距离上就符合作者讲故事的真实性和规定情景。
再则,洪昇对“京口”这地方熟不熟悉呢?到过吗?我们还是来看事实吧:
在洪昇六十年并不算漫长的人生历程中,因上京求学、北上游历、返乡等,他多次逗留、路过长江边上的天下名城京口,有明确记载的就有两次,第一次是康熙七年(1668),洪昇二十四岁,赴北京国子监修学,为跨越长江,就是在京口北渡的,有《啸月楼集·晓渡扬子江》诗为证:
宿雾晓迷茫,轻帆暗中挂。极目扬子江,寒潮正澎湃。
近绕北固山,遥接沧溟派。地合吴楚壤,天分南北界。
叹息京口城,壮哉古要害。临风坐舡头,江豚迎我拜。
寺钟花里鸣,渔罾日边晒。金山塔势孤,高高碧云外。
波澄心自闲,烟消日逾快。不睹江山奇,谁知天地大。
此诗豪放大气,朗朗上口。清初钱塘诗人陆次云评价八个字:爽气逼人,心目俱快。同时期另有一首七律《渡江》也作于京口,此略。二十四岁时的洪昇诗才已可见一斑。巧合的是,诗中“地界”“京口”之词皆历历在目。再有一次是在洪昇三十一岁时(1675),还是赴京途中,经京口遇雨,短暂停留,作《京口夏雨》诗:
北固夏云起,四郊飞雨来。白波连地涌,赤电划天开。
野润消炎暑,江空响薄雷。夜深明月好,独上妙高台。
另有一首《过京口作》,不提。这些记载和诗词,足以证明洪昇与京口之间的联系。再则,京口素有“天下第一江山”之美称,我们不说“刘备招亲甘露寺”“白娘子水漫金山”等传说使它家喻户晓,辛弃疾的一首《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早已将其升华为历史文化名城了。
至此,上文所说的三要素都已具备,洪昇在讲述《红楼梦》故事时,随手将这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地名纳入书中是多么的自然和贴切,而“曹雪芹”只能靠粉丝们去臆造了,实在瞒不过人,就拿他爷爷曹寅说事,爷爷到过的地方等于孙子也去过,这是什么事儿?真正的文学大家会这么干吗?可以问问当代作家莫言,他在讲故事时会把爷爷到过的地方当作自己到过的地方而写入书中吗?有偏执狂的人才会这么干。
说到毗陵驿,人们自然认为因它出现在名著《红楼梦》中而声名鹊起,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毗陵驿从明朝正德十四年起(1519年)就被设为驿站,是仅次于金陵驿的大驿站,它的著名不是由于接待传递公文的差役和官员途经本地时换马歇宿的中转站,而是因为这里自古以来就是御用珍品宫梳名篦的生产制作基地,以梳篦的主要集散地而名播四海,故又称“蓖箕巷”,坐落于江苏省常州市老西门古运河北岸。据说乾隆皇帝“南巡”途经常州时,有三次就是从这个大码头登岸进城的,但那时它的名称叫“皇华馆”,毗陵只是常州汉代起始的地名,如果是“曹雪芹”著书,恐怕写“皇华馆”名字更逼真些吧?因为洪昇时期还没有“皇华馆”的名称哩。关于“毗陵驿”的历史沿革说到这儿,有人会问了:“毗陵驿”之名出现于《红楼梦》百二十回本的最末一回,显然是续书者所写。笔者认为不一定,书上明明说“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毫无疑问,所谓“增”,前八十回里应有曹的文字,不然如何做到“天衣无缝”?后四十回里也会有作者的原文,比如原著的最末一回(八十回)的个别段落和文字并没全部删裁,被选放在了续书的末回第一百二十回里了,这也是无法排除的事。有关“毗陵驿”的文字是这样写的:
一日,行到毗陵驿地方,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个清净去处。贾政打发众人上岸投帖辞谢朋友,总说即刻开船,都不敢劳动。船中只留一个小厮伺候,自己在船中写家书,先要打发人起早到家。写到宝玉的事,便停笔。抬头忽见船头上微微的雪影里面一个人,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向贾政倒身下拜。......
这个人当然是宝玉。如果说这段文字是“曹雪芹”写的,问题又来了,不但史料上根本没有“曹雪芹”与“毗陵驿”交集的记载,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曹寅真有“曹雪芹”这么个孙子,从小迁往京城,他如何会提到“毗陵驿”这个地方?上文所说的三要素中的作者“必定熟悉、到过”这一条他同样不具备。而有一个人却恰恰与“毗陵驿”有着不解之缘,他就是洪昇。
康熙二十七年(1688),洪昇时年四十四岁,已先后在京修学、候补二十余年,终无所任,也就是“演《长生殿》招祸案”发的前一年正月,他自江阴赴京,过武进(即毗陵驿),滞留多日,他乡遇故知,与迁徙至毗陵居住的同乡、有神童之称的清初诗人孙凤仪及其他数位友人游宴、唱酬,留下不少诗篇(洪昇有许多家信都是在舟次中写的,这与书上的描写也是相符的),如《过陈椒峰中翰》《逢恽南田感赠》《正月十三夜宴吴道贤斋中感赋》《雪行毗陵道中》《毗陵舟次有感》《雪夜泊舟毗陵访汪清臣》等,下面录后两首:
毗陵舟次有感
伤心作客三千里,屈指依人二十秋。朔雪炎云驱瘦马,春风夜月卧孤舟。
参差山郭连吴苑,断续帆樯接润州。此地经过半相识,怕人遥指敝貂裘。
雪夜泊舟毗陵访汪清臣
小舟薄暮舣河干,途滑郊扉欲叩难。人老烟波逢旧雨,天留凤雪作春寒。
论心未厌成三宿,投分聊为寄一餐。却忆去年当此夜,故乡烟火共君看。
请有心的博友将《毗陵舟次有感》一诗与上面摘引的《红楼梦》末回有关毗陵驿的段落对照看,虽然诗中用了一些典故,但毕竟地理“毗陵驿”、季节“朔雪”(乍寒下雪)、环境“孤舟”(泊在清净处的船)、穿着“貂裘”(猩猩毡斗篷)等都一一出现了。另外,诗中的“润州”即“京口”,一首诗中“毗陵驿”与“京口”地名同时出现,这也是碰巧吗?不是作者将亲身经历的情景写入书中、跃然纸上吗?
洪昇后来又于康熙三十五年(1696)五十二岁时再次来到毗陵驿,还是与多位故交相见,作《遇刘震修学博感赠》《雪后访刘震修广文不遇》《遇椒峰中翰感赠》等诗,其中《遇刘震修学博感赠》写道:
白头始就一青毡,落拓词场四十年。同学故人埋宿草,贵游新进着先鞭。
五交著论穷刘峻,三绝成名老郑虔。歧路逢君同坎壈,一回自顾一凄然。
此诗作于洪昇的晚年,据其此前遭际,完全可以说“半生潦倒”,一生坎壈。洪昇怀有出家、逃禅的念头也是在这时期产生的,与书中反映的主人公结局也有相同之处,完全符合自传体小说的写作规律。“曹雪芹”二十多岁写《红楼梦》,也自称“半生潦倒”,笔者看到的只有“励志”和搞笑,难道清朝时人们设定“半生”的期限与今人有数十年之区别?另请朋友们注意了,诗中提到的两位古代文学家,刘孝标(峻)和郑虔,都是苦学成才,但同时又与佛家有着割不断的联系。刘孝标少年时曾经出家为僧,后还俗,还翻译过佛经。郑虔弱冠时困居长安慈恩寺,以寺内杮叶作纸学习,并将数屋杮叶练习完,终成一代名家;郑虔还是“诗礼簪缨”荧阳郑氏家族的后人。在“毗陵驿”这个地方,与“同坎壈”的故友晤谈,提起有出家经历的刘、郑,我们就不能联想起什么吗?洪昇将在毗陵驿这个人生中途站曾经发生的情景和人生感悟,随手写入书中,难道不比那个没有一丝一毫与“毗陵驿”相干的“曹雪芹”来得更自然、更贴切、更真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