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鉴》究竟该怎么读?

另类评说 2025-03-01 10:00:07

从2021年8月份开始,到2023年4月,我花一年零八个月的时间,比较认真地将《通鉴》(《资治通鉴》)通读了一遍,并在这基础上,写下了440多篇,约50万字的读书随笔。

我对中国古籍的兴趣,始于2005年。那一年,儿子读大学,我送他到河北保定,在他们学校呆过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我极偶然地在保定街头的地摊上发现了一本装订十分简陋,印刷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称是粗糙的文言白话两相对照的《庄子》。在简单地翻看过几页后,我忽然意识到从前我在读大学的时候,在课堂上所学到的《庄子》节选章目《逍遥游》等,远不足以反映庄子的思想;或者说,我突然意识到了2000多年前的庄子应该比我过去建立起的认识,要博大很多、深刻很多。因此,我在那一瞬间产生了更多地了解庄子与他的《庄子》,努力走近历史上的更为真实的庄子的冲动。

可以说这本薄薄的《庄子》,打开了我窥探中国历史的一扇大门。而当我惕惕然走进这扇大门之后发现,这个世界之丰富之复杂,远远超乎过去我的认识,并且因为对于昔日的中国的了解,让我们对眼下很多人与事的认识变得简单了:中国的历史和文化对于后世之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并且这样的变化似乎并没有太多地受到社会变迁的影响。我们今天有些好的东西与有些坏的东西,它们的源头都在这里。

在读过《庄子》的过程中,我写下了20多篇读书笔记,其中约有一多半后来陆续在《江海晚报》、《大公报》(香港)发表。随后,我一发而不可收,先后阅读了《论语》、《孟子》、《容斋笔记》、《世说新语》、《搜神记》、《明代笔记小说大观》、《阅微草堂笔记》等数十种古籍,并与此同时写下了上千篇、总量超过100万字的读书笔记——其中相当一部分发表在《大公报》、《今晚报》、《北京日报》、《思维与智慧》、《前线》等10多家报刊杂志上。——在我看来,对于我这个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龄的人来说,读书,尤其是读古籍,不该只是打发时间,也不该仅仅乎消遣,而应该努力从中发现对于我们这时代、我们这社会的意义。而把我在读古籍的过程中的所思所想与公众进行交流,是实现这一意义的最为有效的方式。

但是,真正认识《通鉴》这部古籍的价值,是从我2020年退休,有了大把的时间从容不迫地阅读它开始的。因为相对于我们从前阅读的那些古籍,它的容量要更大:就它记载的历史跨度来说,从春秋战国至宋朝建立之前,共1362年,几乎涵盖了这段时间中国发生的所有重大事件与历史人物;从篇幅上来说,全书294卷,约三百多万字,堪称煌煌巨著。更加重要的或许是,它的作者司马光乃北宋著名的政治家,他写史因此是跟司马迁们有些不同的:他在选择材料的时候,是有目的的,那就是“专取关国家兴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简言之,他要通过这样的方式,为统治者提供“可鉴之资”。同时,鉴于他所处的那个社会的特殊性,他的很多想法又未必能够十分直接地表达,所以,为什么选择它们以及它们背后潜藏的意义,也就有了多种解读的可能——也可以说,给了读者极为丰富的想象与联想的空间。

纵观《通鉴》,毫无疑问的是,作者努力为后来者提供“镜鉴”的动机非常强烈,但是,从它问世之后产生的实际效果来说,似乎又不太如人意:北宋之后,中国这片土地上又陆续出现了诸如元朝、明朝、清朝等封建朝代,而这些朝代无一例外都与《通鉴》中所记载的那些朝代一样,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中,并没有哪个皇帝能够实现司马光所期待的“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从而使得它们的统治能够长期巩固下去的想法。这是什么原因?这是因为封建制度的某些弊病是其自身无法克服的,也是因为它的读者在在读它的时候,并非如司马光想象的那样,更多地着眼于它的积极意义而更有可能恰恰相反——消极意义。比如说,鉴于历史上无数的经验教训,做皇帝的为了巩固地位和权力,对功臣与能臣决不能心慈手软,而应横下心来一杀了之。

封建制度的本质特征是什么?是专制与独裁,是利益独享拒绝分享。具体而言,也就是皇帝居于至高无上的地位,掌握了绝对的权力,一人说了算;是皇帝本人固然是“人上人”,可以尽情享受权力、物质等各种好处,并且他的子孙后代也要继续这样的“红利”,直至永远。这样的制度决定了即便是出现了一个相对贤明的皇帝,国家和社会在一定的时间段里可以繁荣与昌盛,也无法可持续——在曹丕的《典论论文》中,有“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而“文气”尚且如此不能遗传甚至于影响,那么,那一个人的个性、智力、立场、观点等则更是如此。举例说,秦始皇与他的儿子秦二世胡亥,是不是在这些方面就有些“大不同”?既然人与人是不同的,那么,如果不能把一个人放到更适合他的位置上,那么,个人乃至国家的悲剧就是不可避免的:胡亥与秦朝固然是一例,而像五代十国之时的南唐国主李煜与他的国家也是这样——李煜更适合的或许就是做一个文人,浅斟低唱“春花秋月何时了”之类,而非高坐在龙椅上指点江山。勉强为之的结果就是成为人家的阶下囚,不得不屈辱与苟且。当然,有些国君的结局更加糟糕:被族灭。比如说蜀后主阿斗刘禅。

不仅如此,封建社会还有其它某些制度性的弊病也是显而易见的,比如说,即便是一个相对圣明的皇帝,随着时间的推移,生理机能的衰退,个人想法的变化,也会由进取转而保守,由贤明转而糊涂。就这点来说,秦始皇是这样,汉武帝是这样,唐太宗也是这样:秦始皇早年能够听取李斯的谏言,收回“逐客令”,可晚年呢?汉武帝前期英明果断,可晚年之时,十分糊涂,以致出现了“蛊惑之乱”,让国家陷于混乱。至于唐太宗则是早年从谏如流,励精图治,生活俭朴,可在晚年却我行我素,拒绝臣子的谏言,执意对高丽用兵,又在长安大兴土木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充分地享受生活,几乎将其一世的英明毁于一旦。并且与此同时,很多胸有大志也不乏政治才能的能臣、能人,则因为通过合法途径无法获得上升的机会,所以,他们只能选择从当下的体制中斜刺里“杀出一条血路”的极端的方式,去实现个人政治理想,从而给社会给国家带来了周期性的动荡与混乱,给老百姓带来了无尽的痛苦与不幸。

从《通鉴》问世到今天,又有1000多年过去了。在过去的这1000多年中,《通鉴》大概是所有治国理政者的必读之书吧?并且,为帮助他们更好地阅读和理解以便“鉴今”,他们的身边是并不乏司马光一类的“侍读”之人“日讲经筵”的。然而,要说效果,恐怕我们还是不能不说,即便有,也十分有限——“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周期律一再上演,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在我看来,《通鉴》是部好书,但跟所有的好书一样,也还存在一个怎么读、从中学什么,能不能其积极意义最大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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