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夫子也说是:“富而教之。”又道是:“食色,性也。”显然,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有钱、能吃得好、穿得好、用得好,受人尊敬,说到底,富贵生活谁不喜欢呢。
既然已经富贵了,自然就会有炫耀的想法,这也不磕碜,就连英雄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不还振振有词地说:“富贵若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言外之意就是,没人看我,没人羡慕我,那我还苦心巴力地当这劳什子君王干什么。有人瞧不上眼,讥之为“楚人沐猴而冠”,其实大可不必,显摆是人之常情嘛。
然而,炫富也是个技术活,不是谁都能做好,要是两个大富豪碰巧遇在一起,又都爱炫富,都很会炫富,那事情就有趣了。最著名的自然莫过于西晋时期的石崇和王恺炫富打擂台的故事。
先介绍一下双方选手。
甲方石崇,贵胄世家,父亲石苞是司马昭、司马炎等引以为股肱之臣的大司马,其本人也是青年才俊,博学多闻,还当过荆州刺史,是地方军政大员。石崇的钱哪来的呢?不像大家以为的,这位似乎以“西晋首富”的名号称响后世的老大哥其实不是个商人,可不是皇帝赏赐或者世家大族的历代收藏积累。
对于这一点,石崇的父亲石苞看得很开,作为大司马、乐陵公的他,临终之时给六个儿子分家财,人人有份,就是专门不给石崇。石崇的生母有些不理解不高兴,石苞只是回答:“此儿现在虽然还小,但将来必定能自己得到财富。”
果然不出石苞所料,石崇步入仕途之后可谓平步青云,起家散骑郎,升为城阳太守,封侯回朝。因为石苞的面子,武帝对石崇很看中,惠帝即位以后,杨骏执政,石崇颇有微词,朝廷外戚党争,石崇比较偏向于贾后一派。
后世有一个形容谄媚至极的成语——望尘而拜,说的就是石崇,他每次见到广城君,也就是贾后的母亲,他看见车驾的尘土就开始跪拜在道旁迎接,卑佞如此。石崇还是权臣外戚贾谧的好伙伴,和那个著名的帅哥大才子潘安一起谄谀事之,时谓“二十四友”。
石崇,历任地方大员,先是荆州刺史,后又转任徐州都督。这一时期也就是石崇发家致富的时间,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石崇可不听这一套,不是简简单单地官商勾结利用手中权力去搞些权力寻租的事儿,甚至更为恶劣,身为一方父母官,石崇竟然公然派人去打劫过往荆州的远路客商,轻则钱财打包带走,重则恐怕一行人都保不住性命了。
就这么着,不义之财渐渐积聚起来,石崇便有富甲天下的气象了,史书载其娶回家的姬妾就有百十来号人,个个打扮的富贵逼人,“皆曳纨绣,珥金翠”。
乙方选手王恺,也不是省油的灯。有个身份需要明确,王恺是当朝皇帝晋武帝司马炎的舅舅,在身份尊贵这一点上肯定是比石崇胜一筹的。
辛弃疾的名词《破阵子》里有一句:“八百里分麾下炙。”这里的“八百里”就是用的王恺的典故,是他养的一头牛叫八百里驳,古时牛车出行是常事,约同于后世的名马一般,王恺还曾拿这八百里驳作了场千万的豪赌,可谓盛世赫然。
双方选手介绍完毕,可以开始正式比赛了。第一场先比吃食用具的奢侈。王恺擦锅洗锅,不用刷锅水,而用麦芽糖和米饭。石崇不甘落后,烧锅炉的柴火也不用劈柴,而是直接用蜡烛往里面填,此时囊萤映雪、凿壁偷光的孙康、车胤等穷兄弟自觉退出直播间。二人又比步障,不仅材质要好,王恺是紫丝、石崇就用锦缎,还要讲究长度,王恺作四十里,我石崇就要五十里锦缎步障,黄仲则所谓“千围步障难藏艳”。
屋子也要有排场,王恺用香料挂满屋中,效仿屈原“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石崇就用宝石玉脂来装饰。这第一场二人大概各擅胜场,王恺品味高一点,但石崇也确实更财大气粗。
第二场就决出胜负了。武帝司马炎看着舅舅有点抵敌不过,就亲自帮舅舅略阵,曾经把自己珍爱的御用宝贝珊瑚树赐给王恺,二尺来高,枝柯扶疏,真是旷世稀宝。王恺心里美滋滋啊,这回总比过你了吧,拿着这玩意就向石崇炫耀。石崇看了一眼,当即就拿铁如意把珊瑚树击碎了。王恺又惜又痛,厉声责问。
石崇这才不急不忙地轻轻说道:“我当是什么宝贝呢?这也值得生气?我马上就还你一个就是了。”于是命令左右取出自己所珍藏的珊瑚树,高三四尺的就有六七株,跟王恺一样的就更多了。王恺当时又羞又愧,恍然自失起来了。
不过,二人也有一起吃瘪的时候,有回武帝去王武子家吃饭,尝到有道蒸猪肉特别鲜滑可口,比寻常不同,就问怎么做的,王武子回答:“陛下吃的小猪都是用人乳喂养起来的。”武帝听了觉得不好,扭头就走了,饭也不吃了。所谓“王、石所未知作”,王恺、石崇也想不出来这么“绝妙”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