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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付建军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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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季国梁离婚后，他迎来了事业的高峰期。

由于他专业知识扎实，为人谦逊低调，被公司委派成了江南制药厂研究所所长，负责一切新药的研发。

同时，他还拥有了厂里2.5%的干股。

那几年，江南制药厂的发展突飞猛进，由一个名不经传的厂壮大成一个上市公司，这让季国梁一下子名利双收。

他的前妻刘翠竹仍然在车间里当一个普通工人，眼看季国梁平步青云大发其财，她急了，要求复婚，被他毫不犹豫拒绝。

后来这女人跟一个新进来的大学生乱勾搭，被人发现，名声彻底臭了，只好灰溜溜离开了厂。

季国梁没有选择再婚，他把儿子季一凡培养出来送去国外留学后，一心扑在了事业上，下班回来就细心侍奉老娘。

经常有人替他介绍二婚伴侣，都被他拒绝。

他曾对我说：建军啊，我这辈子在婚姻上栽了一个大跟头，实在是心灰意冷，要不然的话，我老父亲还健在呢。

我了解他内心的苦，并不人云亦云劝他再婚。

48岁后，我与他的来往更加密切，最主要也是得益于交通工具发达了，通讯也发达了。

我们有空就在手机上闲聊生活工作家庭，他工作比较忙，多数是我坐车去看他。

2015年，我母亲食道癌，当时我在济南买了房子，手里没有什么钱，季国梁听到后，二话没说送来二十万。

我心里很是惭愧，总觉得跟他半辈子友情，好像都是他帮助我，雪中送炭我，而我一次也没有实质性的提供过帮助。

他知道我的想法后笑着说：你这是怎么了？还跟我这么见外干嘛？金钱算什么？他能比得过我们之间的多年友情吗？

假如我们两人位置换一下，如果我有困难，如果我手里没钱，我相信你即使砸锅卖铁也会帮我度过难关。

他说的的确是，只是他从来没有给我一个砸锅卖铁帮助他的机会，一直到他去了天国也没有。

好像他来到这世上，就是专门为了帮助别人，任务完成了，就离开了。

02

2022年2月，一个很平常的日子。

下午，我正在办公室里处理杂事，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我打开接听，话筒里传来季一凡的哭声：

付伯伯，是我，我爸出事了，他出了车祸，你快来……。

我吓了一跳，赶忙截住他话问：你爸在哪里出的事？他现在怎么样？

季一凡道：在M国，昨天他过来的，现在在医院抢救，付伯伯，你快来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了，我太害怕了，我也找不到人帮忙。

说着说着，嚎啕大哭。

我心一收缩，想了想道：好，伯伯尽快赶过去，你先不要告诉你奶奶，她岁数大了，会接受不了。

我有几个大学同学在那边定居，我先去找他们帮忙。

季一凡听了，这才稍微好一点，他仍然嘱咐：付伯伯，你一定得快点过来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事。

我连声答应：好的好的。

挂了电话，我立刻拨通了方翔的手机。

一接通，我飞快道：方翔，季国梁出车祸了，你赶忙放下手里的事，跟他儿子取得联系，坐飞机去处理。

方翔来不及询问细节，立刻道：好，我现在就通知别的人一起赶过去。

听到他这样回复，我的心才安定下来。

方翔毕业后考了研究生，然后公费留学，然后就留在那里工作了，拿了绿卡再也没回来。

他是M国通，让他处理，应该不会存在问题。

而我在国内等着签证下来，每天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第3天，消息传来，季国梁抢救无效死亡。

我心如刀割，呆呆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动，老婆问我：建军，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边传来不好的消息了？

我转头看她，慢慢道：国梁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从今往后，我再也看不到他了，再也看不到他了……。

老婆走过来，轻轻用手拥住了我。

我却像游魂一样，脑子很空洞，思想不知道飘向了哪里？

我想不通，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我更恨自己，在这关键时刻，却被关在国内动弹不得，什么忙也帮不上。

在那边处理后事的几个同学不停发信息过来汇报情况，听着手机的滴滴声，我就像被定住穴道一样，手怎么样也抬不起来。

03

一直等了十天，签证才下来。

等我飞越半个地球赶到那，我的好兄弟已经变成了一捧骨灰，抱着他的骨灰盒，我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季一凡走过来跪在我面前陪着哭……。

后来我才了解事情的所有经过，第一感觉，季国梁走得好冤啊！

季国梁所在的江南制药厂隶属于上海某公司，这个公司在M国也有一个制药厂，这两家厂有业务来往。

季国梁这次来是属于公干，他把工作处理完毕，就去另一个城市看望儿子季一凡。

那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间，父子两人走在人行道上，一边闲聊一边找饭店。

突然，一辆轿车失控飞上了人行道，听到惊呼声，季国梁眼疾手快，一把推开儿子，自己却被撞飞出去十几米，人顿时倒在血泊中。

幸运的是，季一凡毫发无伤。

听到这儿，我更是流泪不止，恨不得抓住那个不长眼的肇事司机暴揍一顿。

在这儿交代一下事情处理的结果。

经过漫长的打官司，对方赔偿了一笔钱，都落在了季一凡的名下。

这孩子曾经问我：付伯伯，我要不要分点钱给我妈？还有我的奶奶？

我说：你也24岁了，有的事你自己可以做主了，我只能给你提建议，不能帮你定夺。

至于你的奶奶，你不必担心，我会把她接去我家照顾。

你学业结束，是想留下来还是想回国，你自己想清楚。

季一凡立刻道：我想回去国内，我想去我爸的厂里上班，正好我也是学的这个专业，我想继承他的事业，继续做下去。

听到他这样回答，我心里顿时感到一阵安慰。

很多孩子去了国外，逐渐忘了自己的亲人，忘了生他养他的故乡，都选择了留下。

而季一凡是好样的，他没有忘记根本，看来季国梁教育孩子是很成功的。

季一凡又说：付伯伯，谢谢你与各位阿姨叔叔的帮忙，我会铭刻于心，我爸在天之灵也会感谢你们的。

望着这个懂事的孩子，我心里突然涌出万分不舍，我说：

一凡，你回到国内不要怕没有家，伯伯的家永远是你的家。

季一凡泪流满面点头：我知道了付伯伯，我还有一年毕业，我一回去国内，一定会第一时间去看望你。

04

我把季国梁的骨灰带回了国内，与他父亲的放在了一起。

我没有敢告诉他母亲真相，只是去把她接到了我家。

那天我去接她，她不明所以问：建军啊，好好的我要去你家干嘛？我还要问你呢，国梁咋很多天不回来了？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我说：是的，国梁因为专业水平突出，公司让他负责研发一种新药，因为这是绝密计划，不能泄露出去，所以这三五年估计他回不来。

他来不及跟你告辞，打电话交代让我照顾你的生活起居，还关照你好好保重身体，等着他回来。

季国梁母亲姓罗，平时我喊她罗阿姨，由于两家来往密切，她一直拿我当儿子一样看待。

所以，我这么说，她深信不疑。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65岁后，罗阿姨的脑子开始糊涂，失去了年轻时候敏锐的判断力。

这让我的谎言，不容易被戳穿。

一听说自己将要三五年看不到儿子，罗阿姨脸上浮现出失望，可没过多久就释然，她自豪说：

我家国梁就是能干，公司既然如此器重他，我全力支持，不就三五年吗？我等得起。

为了让她心情保持愉快，我又说：一凡来电话了，他还有一年毕业，毕业后就回国，然后去国梁的厂里上班。

当罗阿姨听到宝贝孙子决定回来，她高兴的手舞足蹈：

这太好了，我真怕这小子在国外待惯了不肯回来了呢。

我笑着说：哪能呢，你孙子可是最孝顺你了，他还说只要一回国就会第一时间来看你。

老太太听了，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我趁机道：阿姨，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你一人生活，国梁实在不放心。

罗阿姨点点头：好好好，我跟你去山东，只是我去了，得麻烦你们夫妻了。

我说：阿姨你别忘了，我也是你的儿子，照顾你是应该的。

我成功把罗阿姨接到了山东，如今时间过去了两年，老人家在这儿过得很愉快。

我父母也都健在，三位老人平时说说笑笑，一起遛弯一起打个小纸牌，很是自得其乐。

季一凡实现自己承诺，一年前去了他父亲的制药厂工作，厂领导对他很是器重，一心一意的培养他，希望他能接替季国梁的班。

这孩子跟他父亲一样仁义，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看他的奶奶。

我们共同守着这个秘密，让老人家一直相信她儿子还活着，还在为公司发光发热。

我相信我这样做，在天堂里的季国梁绝对不会反对。

我相信我这样做，也是以另一种方式回报了季国梁当年的赤诚相待。

我多么希望真有来生之说，如果真有来生，我还愿意跟他做兄弟，延续上一辈的友情，让这份友情温暖所有的岁月。

（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