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决重申了最高法院《武汉纪要》对于麻醉药品、精神药品的认定规则，即麻精药品具有双重属性，应当结合流向、用途来判断。

在本案第一次开庭之后，国家就出台了相关药品的临时进口工作方案，加快了仿制药的审批，唤起了社会的关注并迅速解决了罕见癫痫脑病患者的用药问题。“个案推动了制度变革。”

本文首发于2023年4月1日《南方周末》

文｜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刘万鸿

南方周末记者 崔慧莹

责任编辑｜曹海东

▲ 氯巴占进口政策的松动以及国内仿制药的成功研发让越来越多的罕见病癫痫患儿家庭不再为购买氯巴占发愁。（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李静、李岩松/图）

等待近一年后，备受瞩目的罕见病患儿家属“代购氯巴占”案终于迎来一审宣判结果。

2023年3月31日上午九点半，河南省中牟县人民法院对中牟县人民检察院指控的被告人胡某某（网名：铁马冰河）走私、贩卖毒品案进行第二次公开开庭审理并当庭宣判，认定被告人胡某某犯非法经营罪，考虑到犯罪情节轻微，依法可免予刑事处罚。

获悉宣判结果，仍在安徽省安庆市老家的胡某某的妻子李芳（化名）在朋友圈写到：“我们夫妻这两年，终于熬到头了。”此前，她曾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不敢想象孩子如果停药，病情再次发作的画面，“一直不停颤抖，口吐白沫，在地上打滚，特别痛苦”。

2021年7月，胡某某因从海外代购氯巴占并向其他患儿家属销售，被河南省中牟县公安局刑事拘留。随后河南省中牟县人民检察院指控胡某某为走私、贩卖毒品罪，于2021年11月起诉至河南省中牟县人民法院。

2022年3月18日，该案在河南省中牟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辩护律师在法庭上为其做无罪辩护，案件并未当庭宣判。同年4月15日，被羁押9个多月后的“铁马冰河”被取保候审。

由于事关罕见病患者群体用药，“铁马冰河”代购氯巴占案一直为各界密切关注。此前，南方周末对此做过跟踪报道（具体参见《代购氯巴占被控贩毒案后续：“救命药”拟临时进口，癫痫患儿断药有救》）。

判决结果公布后，胡某某的辩护人、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律师刘长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在本案第一次开庭之后，国家出台了相关药品的临时进口工作方案，加快了仿制药的审批，唤起了社会的关注并迅速解决了罕见癫痫脑病患者的用药问题。“个案推动了制度变革。”

引发本案热议的焦点在于：患儿家属从海外代购的“氯巴占”药物，确属国家管制的精神类药品，情理与法理之间应如何权衡？

代理律师刘长在庭审过程给出的辩护意见中提到，“铁马冰河”涉足代购本案氯巴占药品的起因，是自己小孩生病需要购药，并不是为了吸食毒品，更不是为了贩卖毒品。其代购的氯巴占只是卖给国内其他病友，作为治疗所用的药品，在与病友们交流和相处当中，所做的绝大部分工作，是在帮群友找药、换药，而非“卖药”。

胡某某在给自己做辩护意见时亦表示，自己代购这些药品，不是代购消费品，不是代购名牌手表，这些药品是救命的药物。他做这个事情，没有造成任何危害，只是为了救人，为了自己小孩用药。

中牟县人民法院在一审宣判当天下午公开的文件中说明：法院经审理查明，氯巴占、喜保宁、雷帕霉素系境外销售的处方药品。根据我国相关药品管理规定，未经国家药品管理部门许可，该三种药品均不得在国内销售，其中，氯巴占还系我国管制的二类精神药品。

经过审理，法院认为胡某某出于治疗疾病的目的从境外邮购氯巴占并销售的行为不构成走私、贩卖毒品罪。

法院解释，首先，“铁马冰河”不具有走私、贩卖毒品的故意。氯巴占作为治疗癫痫病的临床药品已经在境外多国获准上市，“铁马冰河”在为女儿治病过程中，了解到其他患儿家属对药品的需求并协助从境外邮购后加价销售，并非是作为毒品的替代品予以销售获利。其次，涉案氯巴占卖给了病友，现有证据不能证实流向了毒品市场或吸毒人员。最后，“铁马冰河”在两年多时间销售氯巴占获利3.1万余元，所获利润有限，不属于获得远超正常利润的情形。

至于为何又认定胡某某的行为构成非法经营罪，法庭认为，根据法律规定，未经许可经营法律、行政法规规定的专营、专卖物品或者其他限制买卖的物品，扰乱市场秩序，情节严重的，构成非法经营罪。

喜保宁、雷帕霉素系尚未获准在国内销售的境外药品，未经国家行政主管部门批准，不得从事相关经营活动。本案中，被告人胡某某明知涉案药品未经许可不得擅自销售，仍在自建的微信群中多次发布药品销售信息，承诺给予推销药品的人员一定优惠，并传授代收人如何应对海关检查。胡某某在微信群中加价销售药品金额超过50万元，其行为客观上扰乱了药品市场管理秩序，依法应以非法经营罪论处。

而因为胡某某系在为患有先天性癫痫病的女儿购药过程中，了解到其他患者也有购药需求，非法经营的主观恶性、社会危害较小，且有认罪悔罪，坦白情节。法庭综合考虑上述情节，依法对胡某某定罪免刑。

不少网友评论判决“有法有理有情”，现实版本的“我不是药神”，终于迎来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

判决结果公布后，刘长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本案的判决重申了最高法院《武汉纪要》对于麻醉药品、精神药品的认定规则，即麻精药品具有双重属性，应当结合流向、用途来判断；此外，本案判决体现了司法的温度，虽然定罪，但考虑到了“铁马冰河”是病患家属，对其判处免予刑事处罚有助于让其能早日回归家庭、照顾患儿。

随着胡某某代购案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罕见病癫痫疾病群体和氯巴占药物。

2021年11月底，胡某某案发生不久后，超千名罕见癫痫病患儿家长联名对外发布《如何让我们的孩子活下去？》的求助信，一度登上微博热搜。当时由患者组织的“一米阳光婴儿痉挛症病友群”统计发现，群里约有1500个需服用氯巴占药物控制癫痫发作的患儿，而不少患儿家属手上储备的氯巴占平均却不足1月用量（具体参见南方周末报道《“贩毒”母亲获释背后：上千患儿用药告急，“救命药”何时特批？》）。

为了救助这些罕见癫痫病患儿，包括氯巴占在内的罕见病群体用药相关政策开始推进改革。在胡某某案第一次开庭之后，国家出台了相关药品的临时进口工作方案，加快了仿制药的审批。

2022年3月29日，国家卫健委发布《临床急需药品临时进口工作方案》和《氯巴占临时进口工作方案》公开征求意见；2022年6月29日，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布《关于印发〈临床急需药品临时进口工作方案〉和〈氯巴占临时进口工作方案〉的通知》，公布了牵头进口和使用氯巴占的50家医疗机构名单。

同时，国产氯巴占的上市也迎来重大突破。2022年9月20日，宜昌人福药业公司收到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首次核准签发的氯巴占片药品注册证书。2022年9月22日，进口原研药氯巴占开出全国首张处方，时隔1个月后，国产首个氯巴占仿制药正式上市，定价为84元/盒。

一位罕见病病友群主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由于担心换用不同国家生产的药品会影响病情，有部分家长仍会选择通过代购或海外直邮的方式购买药品，大多数患者家长都可以在国内合法购买进口和国产的氯巴占了。

氯巴占进口政策的松动以及国内仿制药的成功研发让越来越多的罕见病癫痫患儿家庭不再为购买氯巴占发愁。李芳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女儿的药一直没有断过，病情也比较稳定，没有复发过。如今氯巴占的国内用药渠道已经畅通，这让胡某某夫妻俩感到欣慰。

“我女儿现在用的药物喜保宁，比氯巴占的受众还要广，虽然不属于管制类精神药品，但病友们目前还只能通过代购购买。希望也能推动罕见病药品喜保宁的国内临床应用，这对罕见病患者家庭才是最大的福音。”胡某某在法庭陈述时说。

健言往期精选链接

6毛钱一片的糖尿病老药，为何被捧为“长寿药”？

小心产后康复的智商税：“很多问题做做运动就解决了”

盘点五大“坑人”产后康复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