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9日伊朗总统莱希乘坐的一架直升机在伊朗东北部山区发生“硬着陆”。机上除了总统莱西之外还有伊朗外长阿卜杜拉希扬等多名高官。所谓“硬着陆”是伊朗官方的说法,而一些西方媒体针对此事直接使用了“坠机”一词。5月20日中午十二点零四分伊朗官方确认总统和外长在坠机事故中遇难。事发后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曾在社交媒体上发文称希望莱希等人能平安回家,等到莱希等人确认死亡后哈梅内伊又表示了哀悼。
伊朗的政治体制在当前世界各国中算是相当独特的。其他国家的元首有称国家主席的、有称总统的,还有的君主制国家元首称国王或皇帝的。可我们很多人都知道伊朗有一个最高领袖、一个总统。伊朗现任最高领袖哈梅内伊、总统是莱希。这是大家基本上都知道的。可这两人到底谁权力更大?他们具体的职能分工是怎样的?很多人对这些问题可以说的一头雾水。说实话伊朗这种政体在我们看来的确有些另类。
当然说伊朗政体独特另类并不具有任何褒贬意义。任何国家的政体都是为适应自身国情而设计的。我们不要像西方国家那样戴着有色眼镜去褒贬评价伊朗的政体,而应当以实事求是的客观态度去看待分析。如果我们连伊朗最高领袖和总统的职能分工都搞不清楚又怎么能随便妄议一种我们压根就不了解的制度呢?所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如果我们都不了解伊朗的政治体制怎么能对其随便评价呢?
伊朗的现行政体确立于1979年。在此之前伊朗一直是一个君主制国家。伊朗历史上最后一个君主制王朝是巴列维王朝。这个王朝在名义上实行君主立宪制,但巴列维王朝所谓的君主立宪制和传统意义上英国那种君主立宪制截然不同。我们知道在英国那种君主立宪制度下国王基本上只是一种象征性的吉祥物,而国家的实际权力掌握在经议会选举产生的政府内阁手中。可巴列维王朝的实权仍掌握在国王手中,反而是议会成了象征性的存在。
换句话说巴列维王朝实行的是一种披着立宪外衣的君主专制制度。巴列维王朝的末代君主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利用石油收入和美国的援助推行以土改为核心的“白色革命”及社会经济发展计划。他试图按西方模式建立全新的伊朗国家。在这一过程中西方的生活模式和价值体系被引入伊朗与传统的伊斯兰教义发生了摩擦。礼萨·巴列维激进的土改措施使大量农民涌入城市求生,可伊朗的工业和城市发展建设不足以满足大量涌入城市的农民们的生活需要。
一时间伊朗失业人口激增、贫富差距拉大。伊朗底层人民对生活现状的不满和宗教人士对西方模式的质疑日渐合流形成强大的主张恢复伊斯兰传统的民意基础。对现状极端不满的伊朗民众于1979年发动伊斯兰革命推翻了统治伊朗54年的巴列维王朝。推翻了君主制的伊朗建立了共和国,然而伊朗的共和政体在全世界都是极为独特的。诞生于1979年革命中的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是个政教合一国家。
在1979年12月伊朗伊斯兰共和国颁布的革命后伊朗第一部宪法中规定:伊朗实行政教合一制度,神权统治高于一切。这其实是比较令人匪夷所思的。在中世纪无论是欧洲国家还是中东的阿拉伯帝国、奥斯曼帝国普遍都实行政教合一体制,但到了20世纪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已发展成为世俗国家。在1979年伊斯兰革命之前伊朗虽信奉伊斯兰教,但在国家政体层面却和如今的土耳其等国一样是一个高度世俗化的国家。
那么为何1979年之后的伊朗会向一个宗教国家转型呢?1979年的伊斯兰革命本身就是以宗教教义为号召发动的一场革命。革命胜利后建立的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政权自然要维护宗教界的利益。由于伊斯兰革命推翻了作为美国盟友的巴列维王朝导致美伊关系开始日渐恶化。尽管伊朗和其他中东国家一样信奉伊斯兰教,然而伊朗所信奉的什叶派作为伊斯兰中的少数派一直和周边信奉逊尼派的阿拉伯邻国存在着领土和教义上的纷争。
在巴列维王朝统治时期伊朗依靠美国这个世界霸主的调停可以从容应对阿拉伯国家的挑战,但随着美伊关系的恶化使伊朗不得不面对美国及其支持的伊拉克等阿拉伯国家的挑战。伊朗面对作为世界霸主的美国以及作为伊斯兰多数派的阿拉伯逊尼派的挑战必须最大限度调动国内资源以发展壮大自己。在当时美苏冷战的国际大格局下与美国交恶的伊朗只能选择倒向苏联。这时苏联的模式对伊朗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
苏联通过共产主义信仰将国民团结在一面旗帜下同资本主义阵营抗衡的经验很快被伊朗所借鉴。可伊朗的国情毕竟不同于苏联:伊朗民族对共产主义这一无神论信仰并不热衷,而传统的伊斯兰宗教信仰在伊朗具有极大的影响力,于是伊朗开始尝试将国家政体打造为基于伊斯兰信仰的政教合一政权。如此一来伊朗就能用宗教信仰的力量去鼓动人民同西方国家以及逊尼派势力对抗。
在这样的局势下伊斯兰教的宗教领袖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伊朗国家的实际最高统治者。可伊朗历史上毕竟已长期实行政教分离制度,而且在世界范围内政教分离也是大势所趋。因此伊朗在维持神权统治的同时依然保留了民选政府。伊朗政府实行实行总统内阁制。伊朗总统由伊朗伊斯兰议会选举产生。伊朗宪法规定:总统由选民选举产生并根据伊朗宪法赋予的权限实际处理伊朗政府的日常事务。
只要是信仰伊斯兰教什叶派、有伊朗国籍的成年公民均有参选伊朗总统的资格。16周岁以上的伊朗公民皆有投票权。伊朗总统每4年改选一次,可连任一届。总统有权提名政府各部的部长,但需要经议会审议通过。总统可以授权第一副总统掌管政府日常工作,也可以同时任命数名副总统。这样看来伊朗似乎也算是一个民主国家——伊朗的政府和议会是需要经过民众选举产生的。
这在中东地区与沙特等实行绝对君主专制制度的国家形成了鲜明对比。可另一方面宗教对国家的控制在伊朗可谓无处不在:议会的提案需要经过由最高宗教领袖掌握的宪法监护委员会的审核。当宪法监护委员会认为议会的提案有违伊斯兰教义时有权宣布其无效。最高领袖领导国家的立法、行政和司法三大权力部门,也是伊朗陆海空三军的最高统帅,同时还作为民族精神信仰领域神一般的存在。
在伊朗最高领袖可以宣布战争、和平及发布动员令、全民公决令,可以任命或罢免军队总参谋长、革命卫队司令,伊朗总统的经选举产生也必须经过最高领袖的批准后才能生效,最高宗教领袖可以根据议会或最高法院的裁决罢免总统,总统如要辞职也需向最高宗教领袖递交辞呈。伊朗最高领袖只能从什叶派教法学家中产生。这也就是说必须是专职宗教学者,而不是像伊朗总统那样只要是信仰伊斯兰教什叶派、有伊朗国籍的成年公民都可参选。
问题是伊朗的伊斯兰教什叶派专职宗教学者并不是一个屈指可数的群体,那么如何从他们中产生最高宗教领袖呢?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后作为革命领导人的霍梅尼由于在革命过程中的巨大影响力和号召力自然成为了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的首任最高领袖。那么此后伊朗的最高宗教领袖又依据什么产生呢?根据伊朗宪法的相关规定:最高领袖不由选民直接选举产生,而是由选民先选举和伊朗议会同为国家权力机关的专家会议。
由在任的最高宗教领袖任命的宪法监护委员会对候选人的资格进行审查后将过审的候选人名单提交专家会议,再由专家会议选举产生新任最高宗教领袖。就任后的最高领袖可以终生任职,不过理论上可以由专家会议进行弹劾。1989年6月3日霍梅尼逝世,时任伊朗总统的哈梅内伊继任领袖并一直延续至今。伊朗的最高领袖既是这个国家权力最大的人,也是这个国家最神秘的人。就在公众面前的曝光度而言最高领袖远远不及民选政府的成员。
事实上伊朗最高领袖更多处于一种统而不治的状态——由于掌握着国家立法、行政、司法、财政以及军队的最高权力使最高宗教领袖实际处于伊朗国家权力体系的最顶层,然而国家的内政外交等日常行政事务并不由最高领袖处理。要解释清楚伊朗最高领袖和总统之间的关系不妨将伊朗比作一家公司:最高领袖相当于集团董事长是公司的最高领导人,但一般不参与公司的日常经营运作。
由民选产生的总统根据伊朗宪法赋予的权限实际处理伊朗政府的日常事务。这更像是一家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最高领袖确立国家发展的大方向不动摇,但不具体处理政治经济事务;总统则是具体经办政府事务,但必须服从于最高领袖确立的国家发展大方向。从权力大小来看最高领袖是伊朗权力地位最高的人,但最高宗教领袖作为伊朗权力最大的人却并不实际参与日常行政事务。这其实正是宗教神权统治所需要的效果。
宗教领袖的权力来源于其作为神的使者这一身份属性。既然是神的使者,那么就应当在公众面前保持一定的神秘性。全世界没任何一个政治人物敢保证自己在施政过程中永远不犯错误。如果最高领袖参与具体行政事务一旦出现失误就丧失了作为神的使者这一光环。相比之下实际掌握国家大权而不具体参与行政事务就使最高领袖处于永不犯错的地位,同时也在民众的心中树立了一种神秘感。
在这种情况下将具体的日常行政事务交予以总统为核心的政府领导班子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就此而言伊朗总统的实际职权更相当于一些国家的总理。当然在不违背最高领袖确立的国家发展大方向前提下伊朗总统在日常行政事务中还是有相当大的权力。伊朗毕竟还是保留了宪法和民选政府。伊朗在国家行政治理方面实际上还是依据于宪法原则。这和沙特那种完全没宪法、没政党活动的政治生态是截然不同的。
尽管伊朗的政权顶层设计是政教合一的神权统治,然而宗教的影响对基层民众日常生活的影响并没西方国家所渲染的那么大——事实上伊朗民间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宗教色彩并没其他中东国家那么浓厚。政权顶层设计政教合一的伊朗反而在民间生活中是一个相对比较世俗化的国家。相比之下沙特的宗教气息在很多方面甚至可能超过了伊朗,以致于连女性开车上路也能成为引起国际轰动的新闻。
当然任何国家都可能会存在一些极端的民族宗教主义者。可事实上伊朗无论治安还是文化方面都是中东最安全、最友好的国家之一。伊朗不仅在社会治安上比其他中东国家要好,而且在社会民风上也比其他中东国家更开放。伊朗人并没其他伊斯兰国家那种对外界接触的敏感和避讳。在一带一路的推进过程中伊朗正在逐渐加强与中国的合作。伊朗在政治上受到西方国家的孤立,但伊朗的普通民众对西方文化却并不排斥。
事实上伊朗社会在整体上所呈现的是一种开放型的生机勃勃状态。目前的伊朗年轻人大多有很强的求知欲——他们对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都渴望去了解。伊朗国内各民族各教派之间也能和睦相处。伊朗是一个以信奉什叶派的波斯人为主体的国家,但伊朗对本国境内的阿塞拜疆人、亚美尼亚人、犹太人等少数民族都给予充分的尊重。事实上伊朗现任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就是阿塞拜疆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