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年谱(1949-1976)》(第五册)纪事本末(611)】1961年,毛泽东68岁。
“谁是我的继承人,何需战略观察?”1961年9月22日,毛泽东为即将在武昌会见英国陆军元帅蒙哥马利,同熊向晖、浦寿昌谈话。
熊向晖说:蒙哥马利对毛主席十分钦佩,似乎想探询毛主席的继承人是谁,从一些迹象揣测,他可能认为毛主席百年之后,中国不能保持稳定。
毛泽东说:“继承人”这个名词不好,我一无土地,二无房产,继承我什么呀?“红领巾”唱歌“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叫“接班人”好,这是无产阶级的说法。
浦寿昌说:英文里没有同“接班人”意思相近的字,“接班人”翻成英文,还是“successor”,习惯上理解为继承人。
毛泽东说:
这个元帅讲英语,不懂汉语,他是客人,就用“继承人”吧。这个元帅过去打仗很勇敢,打败了隆美尔。这次在北京也很勇敢,讲了三原则。谁是我的继承人,为什么他不敢问呀?是不是也像中国人那样怕犯忌讳?你讲他是来搞战略观察的。我看,他对我们的观察不敏锐,对共产党的事情不那么清楚。
共产党没有王位继承法,但也并非不如中国古代皇帝那样聪明。斯大林是立了继承人的,就是马林科夫。不过呢,他立得太晚了。蒙哥马利讲的也有点道理,斯大林生前没有公开宣布他的继承人是马林科夫,也没有写遗嘱。马林科夫是个秀才,水平不高。一九五三年斯大林呜呼哀哉,秀才顶不住,于是乎只好来个“三驾马车”。其实,不是“三驾马车”,是“三马驾车”。三匹马驾一辆车,又没有人拉缰绳,不乱才怪。
赫鲁晓夫利用机会,阴谋篡权,此人的问题不在于用皮鞋敲桌子,他是两面派。斯大林活着的时候,他歌功颂德。斯大林死了,不能讲话了,他做秘密报告,把斯大林说得一塌糊涂,帮助帝国主义掀起十二级台风,全世界共产党摇摇欲坠。这股风也在中国吹,我们有防风林,顶住了。
毛泽东还说:
这位元帅不了解,我们和苏联不同,比斯大林有远见。在延安,我们就注意这个问题,一九四五年七大就明朗了。当时延安是穷山沟,洋人的鼻子嗅不到。一九五六年开八大,那是大张旗鼓开的,请了民主党派,还请了那么多洋人参加,从头到尾,完全公开,毫无秘密。
八大通过新党章,里头有一条:必要时中央委员会设名誉主席一人。为什么要有这一条呀?必要时谁当名誉主席呀?就是鄙人。鄙人当名誉主席,谁当主席呀?我们的副主席有五个,排头的是谁呀?刘少奇。我们不叫第一副主席,他实际上就是第一副主席,主持一线工作。
刘少奇不是马林科夫。前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改名换姓了,不再姓毛名泽东,换成姓刘名少奇,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选出来的。以前,两个主席都姓毛,现在,一个姓毛,一个姓刘。过一段时间,两个主席都姓刘。要是马克思不请我,我就当那个名誉主席。
谁是我的继承人,何需战略观察?这里头没有铁幕,没有竹幕,只隔一层纸,不是马粪纸,不是玻璃纸,是乡下糊窗子的那种薄薄的纸,一捅就破。这位元帅讲了三原则,又对中国友好,就让他来捅。捅破了有好处,让国内国外都能看清楚。
“对我们来说,前途一直是明朗的”9月23日晚上,在武昌东湖客舍会见蒙哥马利并共进晚餐,王任重参加。
蒙哥马利说:我想问的是,主席对解放十二年后的中国的看法如何,以及主席现在主要考虑的是哪些问题。
毛泽东说:
就是这两个问题?我首先谈对中国的看法问题。我们对搞社会主义没有经验,包括社会主义革命、社会主义的经济建设、社会主义的文化建设在内,要取得经验需要一个过程。
蒙哥马利问:在一九四九年,你们所面对的问题主要是什么?主席当时主要考虑的是哪些头痛的问题?
毛泽东说:
一九四九年,全国很困难,首先是恢复经济的问题。那时候,革命的性质由民主革命转变为社会主义革命。首先必须解决土地问题,还有经济恢复问题,其中包括工业,扫除帝国主义的残余问题,就是这些问题。过去那一套我们会办的事情完成了,要办的是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怎么干社会主义革命、社会主义建设,我们没有干过,没有经验。
蒙哥马利问:主席能否告诉我,在什么时候你们才开始看到黎明?
毛泽东说:
一开始就看到了。对我们来说,前途一直是明朗的,至于道路,那是人走出来的。小路是人走出来的,大路也是人开辟出来的。逐步取得经验,逐步看到光明。
蒙哥马利说:
我想,那个过程就好比在一条黑暗的隧道里摸索,只能看到隧道出口处的一点亮光。在摸索前进的过程中,你们什么时候才开始感到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毛泽东说:
没有那么黑暗,大局是光明的,但是摆在面前的困难很多,遇到许多过去没有遇到的事,如一九五四年这里的大水灾,汉口都几乎淹掉了,还有最近几年的大旱。你问我对中国怎么看法,我要说我对前途乐观。对于搞社会主义,我们已积累了十二年的经验。我们搞经济的经验还不很充分。同英国相比,我们还没有像你们那样会办工厂的经验。
蒙哥马利问:一九四九年着手恢复经济的时候,有没有足够数量有能力的人?
毛泽东说:
根本没有。我们第一靠国民党留下来的工程师、知识分子、技术工人,第二靠苏联帮助。我们讲苏联帮助,指的是新建的工厂,上海就没有靠苏联,苏联专家没有去过,全部是靠国民党留下来的人。办学校也要靠国民党留下来的人,我们自己没有大学教授。我们连唱戏也不会,要靠国民党留下来的人。这批人对我们来说是宝贝。
毛泽东说:你问我的第二个问题是我主要考虑的有哪些问题,首先是国内问题,其次才是国际问题。
蒙哥马利说:你说的国内问题是哪些?是不是关于粮食问题,住房问题,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问题?
毛泽东说:就是这些,无非是人民的吃饭、穿衣、住房、走路、生活用品。
蒙哥马利问:“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句话,不知应怎样理解?
毛泽东说:就是说革命要经过战争。
蒙哥马利问:主席是否认为这句话现在还适用?
毛泽东说:恐怕对有些国家还有效,我还相信这句话。革命不是哪个想干不想干的问题,我最初就没有想过干革命的问题,是因为形势所逼,不得不干。
蒙哥马利说:中国革命胜利已经十二年了,你们做了很多工作,但不可能在十二年内把两千年遗留下来的暴虐一扫而光。
毛泽东说:对,多少年还要遗留下去。
蒙哥马利说:你们的工作做得很不错。
毛泽东说:做了一点,还不多,要有几十年到一百年的时间,比如五十年到一百年。一个世纪不算长,你们英国的发展用了两三个世纪。
蒙哥马利说:你们在十二年内所做的工作就已经很可观了,再过五十年,你们就应该很不错了。
毛泽东说:可能好一点。但是我看不到共产主义了。
共进晚餐后,蒙哥马利说:
我现在想跟主席谈谈三原则问题,这三项原则我以前都单独提过,这一次我把三项原则作为一揽子提出。我认为西方把自己陷入了一个烂泥坑。在德国和中国问题上,西方完全缺乏常识。西方的人民越来越强烈地呼唤要一个和平的世界,但除非各国把武装部队撤回各自的国土上,就不可能有一个和平的世界。
毛泽东说:一揽子提出更有力量,比分别提出更好,各国人民能更好地理解。反对的人会不少,欢迎的人更多。多次提出,总可以见效。提得对,提得好。
蒙哥马利说: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我问斯大林苏联是一个共产主义国家吗?斯大林说苏联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各尽所能,按劳分配。中国的情况是不是也是这样?
毛泽东说:中国也是这样,是社会主义,按劳分配,这个阶段可能要一个很长的时期,半个世纪到一个世纪。
蒙哥马利说:那末你们为什么把自己党叫做共产党,而不叫社会党呢?
毛泽东说:因为共产主义是我们的最高目标。
蒙哥马利问:什么时候可以实现共产主义呢?
毛泽东说:很难说,至少是半个到一个世纪后的事。要完成社会主义的阶段,需要很长的历史时期。
最后,蒙哥马利说:今天谈话非常有趣,我能否明晚再回来谈谈。
毛泽东说,明晚我到别处去了。
“中央的工作交给他们,我并不每天指挥”9月24日下午,在武昌东湖客舍再次会见蒙哥马利,王任重在座。
蒙哥马利说:我很高兴主席改变了主意。
毛泽东说:
我回去想了一下,你说还要见我,我想不见不好。我现在只有一个五年计划,到七十三岁去见上帝,我的上帝是马克思。
蒙哥马利问:主席现在是否已经明确,你的继承人是谁?
毛泽东说:很清楚,是刘少奇,他是我们党的第一副主席。我死后,就是他。
蒙哥马利问:刘少奇之后是周恩来吗?
毛泽东说:刘少奇之后的事,我不管。
当蒙哥马利谈到英国没有同俄国打过仗,希望以后也不跟它打仗时,毛泽东说:
我们也不想跟美国打。我们的志愿军跟美国在朝鲜打了三年,美国军队是有战斗力的,它的武器好。但是,只要不打原子弹、氢弹,打常规武器,我们是有办法对付的。
蒙哥马利问:
在许多年打仗的时期,主席有没有亲自在战场上指挥作战?还是说主席主要是在上面指挥?
毛泽东说:
二十二年中有十年亲自在战场指挥,有四年当全军的统帅。他们要给我军衔,我不要。
蒙哥马利问:主席对核武器是怎么看法?
毛泽东说:
我对核武器不感兴趣。这个东西是不会用的,越造得多,核战争就越打不起来。要打还是用常规武器打。打常规武器还可以讲点军事艺术,什么战略、战术,指挥官可以临时按照情况有所变化。用核武器的战争就是按电钮,几下子就打完了。
蒙哥马利说:
刘主席告诉我说,因为美国、英国、法国、苏联都有核武器,你们也要搞一点。
毛泽东说:
是,准备搞一点。哪年搞出来,我不知道。美国有那么多,是十个指头。我们即使搞出来,也只是一个指头。这是吓人的东西,费钱多,没有用。是不是能够像禁止化学武器那样达成一个协议,核武器也不用?
蒙哥马利说:现在还做不到。又说:我认为,领导的艺术就在于为每一项工作选择适当的人。
毛泽东说:
对。我现在在北京一年最多四个月到五个月,别的时间我到处跑,中央的工作交给他们,我并不每天指挥。
蒙哥马利问:中央的控制是不是很紧?现在是不是有些分权?
毛泽东说:开头很紧,后来太松,现在不紧不松。紧了,底下哇哇叫,后来就下放,下放了又太松,原料不集中了,应该一致的也不一致了。
蒙哥马利说:你们找到了一个折中吗?
毛泽东说:
找到了。现在是第三个时期,有了两种经验,所以不紧不松。一九五八、五九、六〇年,搞得太松,包括今年上半年。我学问不多,如搞社会主义还要积累经验。苏联、英国、美国、法国、日本的经验,我们都愿意接受。
蒙哥马利问:主席遇到难题的时候,是不是同马克思联系?
毛泽东说:
他只有理论,他没有办过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列宁办过。所以遇到实际问题,要问自己,问苏联。至于办工业,我们也很愿意问你们。我看过一份报告,是我们的一个贸易代表团到你们那里去以后回来写的,很有趣味。他们说,看到你们的一些工厂,并不富丽堂皇,房子也不整齐,但是做出来的东西,质量好。
谈话结束后,毛泽东和蒙哥马利来到长江码头。
毛泽东邀蒙哥马利一起游长江,蒙哥马利说他不奉陪了,坐在船上观看。毛泽东游泳后上岸,亲自送蒙哥马利回到下榻的胜利饭店,王任重、李达、熊向晖、宋之光等一同前往。
毛泽东将亲笔书写的一幅《水调歌头·游泳》赠蒙哥马利,并说:送给你个人,希望不要发表。
蒙哥马利问:主席为什么不在游泳池里游?
毛泽东说:哪里能修那么多游泳池,要利用江水河水,长江就等于几万个游泳池。多游几次胆子就放大了。
然后又问英吉利海峡有多少公里宽?水有没有长江这么急?还说,密西西比河是北美洲第一大河,我想去游一次,还有亚马孙河,不过恐怕不好游,太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