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们看见老张头了吗?就是住三单元那个退休工程师。"
我站在社区活动中心门口,看着一群老姐妹围坐在石桌旁择菜,春日的阳光透过香樟树叶在她们银白的发间跳跃。
王阿姨把韭菜往盆里一摔:
"上个月还见他和老李太太手挽手逛菜场呢,这阵子又换了个烫卷发的?"
"这都第三个了吧?"陈奶奶推了推老花镜,"要我说啊,这男人不管多大岁数..."
我攥紧了手里的帆布袋,听着那些碎石子般的议论硌在心上。
三个月前,我也是这样站在这里,听她们议论刚搬走的李婶——那个伺候了老局长五年,最后连件像样冬衣都没带走的可怜人。
第一个搭伙对象:周老师(62岁退休教授)"小刘啊,你看这《牡丹亭》的唱腔..."
周老师的手指在泛黄的书页上摩挲,窗外的梧桐叶在他银框眼镜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那是我们搭伙的第一个月,他总爱在午后的书房里给我讲昆曲。
直到那天凌晨三点,我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周老师穿着睡袍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半瓶降压药:"心慌得厉害,能不能..."话音未落就栽倒在我肩上。
120的蓝光刺破夜色时,我才发现他通讯录里除了前妻和国外的儿子,竟再没个能拨的号码。
三个月后他儿子回国,我收拾行李时听见书房传来笑声。
新来的护工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正在给周老师读《西厢记》。阳光还是那样斜斜地铺在书桌上,只是那本《牡丹亭》已经落了灰。

"囡囡快尝尝这个红烧肉!"
老杨系着印满油星的围裙在厨房忙活,砂锅里咕嘟着中药炖鸡的香气。他说年轻时忙着挣钱冷落了家人,现在就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
但每个月初七他总要消失半天。我跟着公交车来到西郊墓园,远远望见他跪在青石碑前,怀里抱着件褪色的红毛衣。
碑上照片里的女人眉眼温婉,和他钱包夹层里的结婚照一模一样。
清明那天暴雨,他醉倒在客厅地板上,酒瓶间散落着泛黄的日记本。
我捡起一页,1978年5月的字迹晕着水痕:
"秀兰咳血了,医生说...要是当初多陪陪她..."雨点砸在窗棂上,像谁在呜咽。
第三个搭伙对象:林总(68岁房地产商)旋转餐厅的水晶灯把香槟杯照得流光溢彩,林总把宝马车钥匙推到我面前:
"跟着我,这些都可以是你的。"
他手腕上的金表在烛光里晃得人眼花,可那笑意却像商场橱窗里的塑料模特。
直到我在医院撞见真相。
VIP病房里,他正握着年轻秘书的手交代遗嘱,转头看见我时瞳孔猛地收缩。
床头柜上的诊断书露出一角,"阿尔茨海默症"几个字刺得我眼眶生疼。
原来那些华服珠宝,不过是他对抗记忆消亡的救命稻草。

如今我坐在社区长椅上,看着张老头的新女伴帮他整理围巾。
夕阳给他们的白发镀上金边,却照不暖那始终隔着一拳的距离。
我终于懂得,这些穿过岁月风霜的男人们,要的哪里是什么爱情?
有人在找临终前最后一口热汤药,有人在寻余生里片刻的喘息时光,更多人不过是想抓住青春的残影,好骗自己岁月还未走远。
而我们这些愿意搭伙的女人,不过是他们暮色里随手抓来的止痛片。
"赵姐,物业催缴暖气费了。"
新搬来的吴大姐挨着我坐下,她颈间的珍珠项链在暮色中泛着柔光。我望着活动中心亮起的灯火,忽然想起周老师书房里那株没人浇水的兰花。
这个冬天,该给自己买件羊绒大衣了。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