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公交异闻录

跟我走吧

坐公交出发

福州的公交车，也许不仅仅只是平凡的交通工具，还制造出了花样百出的都市传说。

改名、改道、停运、更新……过去的事物被留下，存放在时光的缝隙之中，新的变化步伐匆匆，公交车也与我们的人生一起前进。

让我们乘上时光机，看看公交车那些过去的故事

•••

01 历史沿革篇

一路公交线，半部交通史

1918年，福州的第一趟公交车开通。

当年，乘着标榜新政的热潮，福建督军兼省长李厚基创办了福州第一家汽车公司，决定开启公交线路。

这条路线全线约6公里，从水部门到台江汛，共通过14座桥梁，设站点3个，每小时对开一班。

△福州首辆公交车的路线，图源福州档案信息网。

起点「水部门」，在现在安泰河上的古仙桥到福新路口之间。

这里在五代闽王修城时就是城门，到了明洪武初，驸马都尉王恭修建福州府城，在此处设水部门。

△安泰河。

当年的公交车，车厢是木质的，车门则开在尾部，虽然乘客乘坐不便，但跟那时候满大街跑的人力车相比，的确已经实现了「质的飞跃」。

这辆转弯时难免发出吱呀声的木头公交车，大概是「公共交通」这个概念真正落地的表现。

然而，因为这条路线远离市中心，车费昂贵，最初的新鲜感褪去之后，乘客也日渐稀少，没能维持多久，就停止了运营。

△行驶在街上的福州首辆公交车，图源福州档案信息网。

时间走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正值国家建设的起步时期，各项资源都短缺，汽油当然也不例外。

当年，福州的公共汽车没有足够的汽油供应，木炭是主要的动力来源。于是，福州公交公司经过研究、实验，最终确立了使用「木炭车」的运营方案。

在车厢的尾部加装了一个煤气发生器，烧炭制取瓦斯以驱动引擎，公交车后面就这么驮上了一个燃烧木炭的锅炉。

△福州街头的木炭车，图源福州档案信息网。

乘客想上车，需要等待售票员手动开门，而司机想开车，也得注意售票员的指示。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大庆油田的开发改变了公交车的命运。

国产公交车终于开上了福州街头，这种公交车，解决了许多公共交通的难题，也给生活于福州的人们带来了更多对美好生活与美好未来的向往。

△与国产公交车合影的福州人，图源海峡网。

1969年，福州出现了通道式公共汽车：铰接车。因为这种公交车的车厢像通道，能容纳很多人，所以被居民们称为「大通道」。

当时福州公交的客流量急剧上升，为缓解压力，公交公司在客流量较多的线路上着手进行改造，将原有的公共汽车变为了无轨电车。

△铰接车，图源福州档案信息网。

1983年，51路公交车成为福州第一辆无轨电车，它的前身是1951年开通的福州2路。福州也成为全国第26个有电车的城市。

这条电车线路南起台江广场，北至火车站，全程16个站，只要1.6元，因为是电力驱动，车子平稳又干净，外地亲戚朋友来做客，福州人总爱带着他们去坐一次51路。

这些生活细节，是许多「80后」共同的童年记忆。

△在五四路上行驶的无轨电车，图源福州档案信息网。

无轨电车上的「辫子」是它的特色，但道路不平时，「辫子」就容易脱落。

所以，在行驶过程中，市民也时常能看到乘务员慌慌张张地跳下电车，调整「辫子」，也是当年人们日常里的趣事。

在那个智能手机尚未问世的时代，人们只需仰头张望半空中，有没有无轨电车的「辫子」，就能判断车是不是快来了。

△无轨电车上的乘客，图源福州档案信息网。

2001年，在「电改汽」的潮流中，电车退出了历史舞台，而51路却留存了下来，从金融街万达出发，终点是福州火车站，全场约11公里，途径24个站点。

福州最长的三轴14米公交车，就在51路上运营，而福州最早一批5G公交车，也行驶于51路上。

车上安装有5G接收模块，下载速度可达800兆/秒，一分钟左右就能完成一部高清电影的下载。

△现在的51路，图源福州日报。

坐上51路，熟悉的街景在车窗中掠过，再平凡不过的日常出行，也镌刻着历史的痕迹。

02 更名换姓篇

如今回来的是钮钴禄·廨院

坐公交，似乎没有什么学术意味可言，但有些看似平平无奇的站点名称，实际上是错误的叫法，对其进行勘误，也的确是一门学问。

语言在漫长的流传过程中，难免会受到沟通流程和当地口音的影响，虽说有些地名已成为约定俗成的公认，却在「误读」中丢失了其本身蕴含的历史文化内容。

因此，近年来，福州的一些公交站点更名换姓，不是以新代旧，而是寻回了最初的名字，以还原地方历史和文化记忆。

△鼓山。

在鼓山，福马路上的「下院公交总站」就被更名为「廨院公交总站」。

鼓山中学搬迁后，鼓山仅剩的下院小学也更名为廨院小学，「鼓山中学」站也自然地改名为「廨院小学」。

「廨院」在古汉语中，释义为官署。旧时是官吏办公处的通称，而鼓山下原本就有一座官府办公，后原址改建为鼓山旅游索道的起点。

△鼓山旅游索道。

下院所在地方原本就叫「廨院」，当时在该处设公交站，取站名时因为「廨」和「下」在福州话中读音比较相似，再加上沟通不畅，容易误传，就变成了「下院」。

后来，鼓山一带也出现了很多含「下院」的地名，如「下院小学」「下院公交总站」等。

「下院」的说法，实际上就是一场叫错了几十年的误会。

△乘索道看下来的鼓山风光。

福飞南路上的「灰炉头」公交站，也已经更名为了「魁炉头」。

自古以来，福州有不少地方都曾经用过「灰炉」或「灰炉头」的地名。比如，鼓楼鼓西曾有「灰炉头」、台江双杭曾有「星安灰炉巷」、仓山上渡曾有「灰炉巷」。

而在《福州市地名录》，也能找到一处记载「魁炉头」的内容：原环城区洪山公社泉塘大队有「魁炉头」自然村。

△《福州市地名录》149页。 △《福州市地名录》149页。

福飞南路周边，带「泉塘」的地名众多，由此可以推断，「灰炉头」站一带，以前确实叫「魁炉头」。

△蓝色坐标为魁炉头站。

可能是因为「魁」字笔划比较复杂，「灰」字更为简单，又和「魁」谐音，所以在民间得到了更广泛的流传，从而替代了「魁炉头」。

地铁2号线开通的时候，其中一个站名「桔园洲」，也引发了讨论：

△桔园洲地铁站。

地铁站叫做桔园洲，但是公交站却是橘园洲；道路名称叫做桔园一路，桥梁名称却是橘园洲大桥。

△混乱的「橘园」与「桔园」。

1977年，「橘」字简化为「桔」，1986年，两字的繁简对应关系废止，成为独立的两个汉字。

但出于「桔」作为「橘」的通俗字的这段历史，在民间，「桔」的使用频率远远超过了「橘」。

△橘园洲大桥下（还是桔园洲？）

也许有一天，「桔园」会全面取代「橘园」，但围绕着「此橘非彼桔」展开的「咬文嚼字」，已然成为一个固定的谈资，依旧会在我们的生活中继续下去。

03 都市传说篇

再见了，所有的「烟台山车神」

在福州，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出行方式。

相传，在麦园路和对湖路交界处的福建师大附中上班上学的福州人，每五人中就有一人坐过20路公交车。

曾被称为「公交车中的F1」以及「交通工具中的极品飞车」的20路公交车，因其风驰电掣的行驶速度和飘逸的过弯轨迹，成功当选为福州最彪悍的公交车。

20路公交车的彪悍程度，足以谱写出相当玄幻的都市传说。倘若把这些传说以文字的形式出版，大约也能成为堪比《聊斋志异》（的厚度）的奇书一本。

对湖路与麦园路的交界处，有一道令附中人和途经此地的行人印象深刻的陡坡，该坡的陡峭程度已无法用只言片语形容。

△从坡顶看坡底，山下的朋友你们好吗？

而我们的20路公交车，凭借其迅猛的身姿，完美的过弯速度，闯过那陡坡连着陡坡连着陡坡的校门口，消失在麦园路尽头，成为常在麦园路一带活动的人们的独家记忆。

早年马路上的车还没有那么多，于是你花1元钱就能享受到卡丁车、过山车、赛车、摩托艇的四重惊喜体验。

△骑自行车的人通常会选择牵车步行。

蛇形走位，分秒必争，风风火火，见缝插针，神龙摆尾，一气呵成。20路，就是传说中的「烟台山车神」。

上车后，定要找到平实的角落扶好扶手站稳脚跟。当司机一脚踩下油门，就进入了紧张刺激的极品飞车旅程。

在20路的传说里，司机飙车时车轮是可以起火的，而司机刹车时乘客是可以把笔直的扶手拉弯的。

当一辆20路从你身旁呼啸而过时，时空是足以扭曲的。当四辆20路在南门兜的榕树边做环形运动时，连时空门都为其敞开。

当集齐五辆奔跑着的20路，将造成重力失常、磁场紊乱、山崩、海啸、泥石流、龙卷风、小行星撞地球等不可抗力，后果将不堪设想！

△早期的20路公交车车身，图片来源于网络。

听说，常年乘坐20路公交车往返于对湖路和麦园路的人总是臂力惊人，肱二头肌极其发达。

毕竟，要在堪比云霄飞车的车厢内稳住身躯，只是轻轻握住扶手是远远不够的，还须绷紧你的核心肌群，定气凝神，保持平衡。

年复一年，不练成个吊环王或者平衡木冠军，是万万不可能的。

又听说，20路的老司机们年轻时是开的是F1方程式，个个都是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活跃在20路的公交路线上，这简直就是现代版「扫地僧」。

还听说，20路公交车的车门平均每打开三次就会夹住一个人。

没乘过20路，基本等同于没来过福州；没乘过20路，你永远体验不到何为「速度与激情」。

△永远对不上焦的奔跑中的20路。

20路的历史地位，师大附中的学子们最有发言权。毕竟，铁打的20路在麦园路上来回奔跑，总会载着流水的附中学生。

没有人永远17岁，却总有人17岁，本以为这20路公交车的传说，会和附中学子们的永远的青春一起流传下去，不会止息。

2019年，因解放大桥限重十吨，20路已不再经过原先停靠的对湖、附中、仓山影院、中洲岛，将改道上三路和三县洲大桥。

20路公交车就这么改道，告别了已行驶数十年的烟台山和解放大桥。

多年后，学生时代已经过去，我总是会怀念在20路公交车上，用力握住扶手，透过车窗看世界的境遇。

那些旧时光里的奇闻异事，很容易就被淡忘。对于福州人来说，公交车这样方正的庞然大物，其实也只是个平凡的交通工具而已。

生活节奏繁忙，很多人无暇关注它的变化，我们更在意的，也许是手机软件里跃动的数字，它精确到分钟，标明了还有多久自己等的那路车会来。

然而，多年后回忆起来，我们会发现，自己仍然记得学校门口那路公交车的常驻广告，记得司机或轻或重的口音，记得天空落雨时，从车窗里看到的那些摇曳的风景。

公交车缀连起我们的日常，摇摇晃晃之中，蕴藏着生活的本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