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二打萧金台
上回说闵士琼下令放火烧楼,那真是水火不留情,转眼之间,偌大一座楼,已成了一片灰烬和瓦砾。那么众英雄都烧死啦?没有。那人都哪去啦?
但凡用兵之道,都讲攻之有方,守之有地,退之有路,就是做贼为寇,也讲究留有后路。出山走哪儿,守山在哪儿,逃走打哪儿出?这就是未思胜先思败,未等进先想退。 比如,山寨抢来珠宝钱财,就得放个地方,一是暗的,山洞、地穴等。一是明的,修个带消息儿的建筑物,别人就是知道也不敢来偷。再如,贼人占山,就是把巢穴修得再好, 也架不住官府来剿。这就得考虑后路。萧金台这么大的五行飞蛇楼,闵士琼能让它是个死的?那不等于坐守待毙吗?
众英雄见外面火起,就想往外闯,但无出路,只好退守楼内。贾斌久明白,此楼既摆消息儿,自有出路,便领人由楼顶来到楼下,找到地道板,进了地窖子。一直来到老道的住室。可还出不去。贾爷就四下寻找,忽然,发现老道床后墙上挂着一轴画。把画一挪,再左点右点,一下碰上暗纽,一吱扭——门开了,里边是条地道。这是借自然山洞修成。贾爷领人进了地道,向前摸索,不久,就到了一个山窟窿。出来一看,正是山外。这时,大伙已经又累又困,加上连烧带熏,早就筋疲力尽了。只好一步步挪动,正行间,就听前边有人说话。
“哎哟,胜三哥哥,怎么样?可曾将灯得来?”
胜英一看,原来是二破魔欧阳天佑。
“二贤弟,多亏你送信,大伙帮忙,总算把宝灯得来了。”
“好,拿来吾看看。”
胜英让弼昆把灯盒递给了二贼魔。欧阳天佑解开绳子扣,打开盒盖,拿出珍珠八宝万寿灯,仔细一看。
“啊?王八羔子!”
叭——就摔了出去。
“二弟你——”胜英吓得面无人色。
贾明急喊:“豆腐皮,你干什么?“
灯早已扔在山殿石头上,摔个粉碎。
“无量天尊,二弟,你疯了吗?”
“牛鼻子老道,胜三哥哥糊涂了,不知道,难道你也外行?你看,这是宝灯吗?”
“咦?这个——”
大伙近前仔细一看,才恍然大悟。真正珍珠八宝方寿灯是用金子抜丝,勒成马尾网,内装大小珍珠,做出一个灯罩,有的地方镶上钻石、宝石、翡翠、玛瑙、祖母丝等,净是值钱东西。这些东西,亮光不大,红就红,蓝就蓝,白色就是白色,没有光。只见在当中灯蕊之上,象蜡一祥,顶端有个象火苗似的夜明珠。灯蕊也是金线、珠宝组成。夜明珠发光,映照周围珠宝,珠子一反光,再照射出去。各色光反射聚在一起,就闪闪发光了。如挂在屋里,在晚上不用点灯就可以写小楷。这全是珍珠的。可二贼魔摔的这个,完全是琉璃泡子的。三爷胜英气往上撞,冲着山口泼口大骂。
“姓闵的,你不够人字,是你打赌击掌,定好破楼取 灯。没想到你放个假的。使我姓胜的为了它,几乎命丧五方飞蛇楼。众位弟兄,随我来,杀回山去!”
“无量天尊,三弟!”
“二哥!”
“我看不妥。一来,你被困山中已一天一宿,早已伤神劳体。二来,咱来的人太少。岂能敌住山里众贼?这么办吧,咱赶紧回镖局,撒帖传柬,聘请三剑、三侠,明清八义、四大镖头,然后再跟闵士琼决一死战。”
“好吧,就依二哥。”
于是众人回到镖局,洗嗽吃喝毕,正赶写书柬,外边报。
“禀三爷,门口来个人,言说奉双枪将闵士琼之命,前来下书。”
“噢?好,三太,把他叫进来。”
黄三太应了一声,出去工夫不大,领进一人,年纪三十多岁,黄微微一张脸面,浓眉大眼,鼻直口阔,没有胡须, 一副文人打扮。头戴儒巾,身穿阔袖,腰系丝绦,白袜朱履,手拿一纸白面撒金小扇。来到近前抱腕秉手。
“胜老侠客,在下有礼。”
“免礼,请坐。先生到此何事? “
“小可姓赵名仁,是闵老寨主之徒,虽好弄武,但体格不佳。只学了个半瓶子醋。这次山中出了事,好赖我们是师徒,故奉师尊之命,给您下书。”
说罢一伸手将书信取出,黄三太接过来递给师父。胜英打开一看,信中大意是给胜英道歉,老英雄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三谋七孔之心,破了楼,得了灯。但据我所查,此灯是假。乃老道许乐天背我所为,抵龙换凤,以假乱真,可惜其身亡,难以对证,死人口中无招供。我说他不对也不对,说他 对也不对。你肯定说老朽所为。只好打发彼弟赵仁给您送信。希望胜老达官见信后,速来高山取灯捉人,我闵士琼认栽算输。愿领罪受罚。
胜英又把信让大家依次看了看。诸葛山真乐了,对赵仁说:“既然闵老寨主守信用,就请少寨主先回去。禀报老寨主,说我等马上就到。”
“是。”赵仁扬长而去。
“二哥,老贼能守信用?此事可真?”
“无量天尊,此事无论真假,咱都得去,因为咱早晚也得上山。刚才没同意立即杀回山去,是因为咱人少。眼下,镖行人员已齐,我看,除留几人交给迤逦撒金钱回回大爸胡景春守镖局外,剩下的都去。”
顿时,胜英、孟凯、萧杰、诸葛山真、弼昆和尚、神刀将李刚、丁瑞芳、邱连老哥八个每人一匹马,剩下的小兄弟在后边跟着。一共去了八十位。离开总镖局九来到萧金台山口。近前一看,赵仁正在山口外等着呢,沙笑嘻嘻地上前一抱拳。“哎呀,胜老达官,您来得真不慢。我才回来不久。因为我师父知道天气热,大家远路风尘,一定劳累。如果再从山口到大寨。还需走四十里路。特请大家暂且在此休息片刻,擦把脸,喝点茶,饿了的吃点点心。休息够了再上山。 喽罗们,准备——”
一声准备,由里边走出四五十人,全二十多岁,没有一个带兵刃的。一刷齐的月白色裤褂。有的系围裙,有的不系围裙,躬身相让。众人进了头道山口,来到一座树林,林中摆了许多桌案。脸盆一个挨一个,旁边放着胰子、碱。水已打好,毛巾把摆着。因天气酷热,众人都洗脸擦汗。然后坐下喝茶。喝毕,又端上点心,每桌八个菜,四荤四素,其中有四凉四热。并摆好酒、酒杯、碗、碟、筷箸。赵仁在那一抱拳。
“胜老达官,此非为筵席,只是便饭,饿了吃点,不吃也行,到山上再用,我师父已经预备了。诸位还是先喝几盅,好上路。”
坐席有规矩,书中常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古时赴席分什么席,有头大席,二八席直至八八席。正经八八转为六十四件,二八席为八盘八碗,三八席则再加八个小碗。各地风俗不一样。一般是上头道菜时,本席主人斟一杯酒。给大伙敬一圈儿,然后自己端杯,说明今因为什么事,或喜,或寿,或丧,或祝的什么,让大家前来,端杯请酒。一声请后,大伙也端杯,能干者干,不能干的沾一些,不会饮的可不饮,只示意一下,或放下杯。第二圈再让,让前仍斟,干的倒满,剩半的补满,再干。让过三杯,就则酒过三巡。 什么叫菜过五味呢? 一般八个菜为一席,四盘四碗,上到五个菜上,就叫菜过五味,客人不等后三件上齐就可以放筷不吃,可或离席。如不到五个莱就走,那就是对同席人的不尊 敬,所以洒过三巡,菜过五味人们就自由了。
赵仁把杯盏摆好并斟满,便端杯说声:“请”
大家端杯正要喝,赵仁用眼靖四处瞧瞧,不由喜上眉梢。那时谁跟谁有好心眼呀?两口子还分心呢,作贼的跟保镖的能同心吗?盗灯栽脏,就是要把胜英置于死地。所送才放到五方飞蛇楼,并放个假的。眼下忽然下书请罪,还要换灯交人,上山还要请吃喝。难道老贼良心发现改过自新了? 不!他这是摆的一条绝户计,在酒中下了剧烈的毒药。今天这酒是鸩酒。特别厉害,是不变色、没异味儿、喝下去几步工夫就死,肠子都能给毒断了。故有八步断肠散之说。这种酒,看没法看,验没法验,防不胜防。闵士琼特意安排赵仁在这执行此计,毒完就埋在山口。
赵仁一见大伙举杯要喝了,所以才露出喜悦之色。举杯要喝。那末,他怎么也喝呢?因为他那杯倒的是无毒酒。众人刚将杯沾唇。这时忽听有人喊了一声:“且慢!胜三伯伯,告诉大家先不要饮酒“
众人停杯一看,原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上宽下窄的瓜籽脸,两道柳叶眉,一双杏核眼。鼻似悬胆,唇红齿白, 长得象大姑娘姒的。背插一对判官双笔。穿一身荷花粉色的衣服。镖行人都认识,他是镇三江萧杰之子塞北观音萧银龙。这孩子可是机灵鬼透斑杯,小金豆子不吃亏。心眼最多,伶牙俐齿。
“银龙啊,什么事儿? ”
“胜三伯父,常言说主不吃,客不饮。主人如不先尝,这酒里有毛病怎办?没别的,请赵寨主把这杯先饮了吧! ” 萧银龙上前端过胜英的酒杯就让赵仁喝。
“哎——少镖头,我已喝了。”
“喝了好,那就把这杯干了吧”
赵仁一愣,心一慌就结巴了。
“少镖头,您这是什、什么意思?这——”
赵仁话没说完,打后边又上来一位,一把抓住他的儒生巾及发髻,这小子双手抱住要摘手,并倒踢一下。没想抓他那人劲头大,往后一搬,又过来两个人把赵仁的两胳膊架住了。接着又有人抱住腰,拉住腿,赵仁就动不了啦。
萧银龙伸手捏住赵仁的鼻子,这小子出不来气,只好张嘴。银龙就势把酒杯给搭上了,往里一谶,咕噜——就进嘴了。赵仁要吐,有人就托他下巴磕。这小子不咽,贾明过来了,伸手挠赵仁脖子:“小子,你就咽吧。”直到咕噜一声下去了,银龙才撒手。赵仁顿时丧命。
众人傻了,难道银龙会算?他看出来了?不,他再机灵,一个孩子能有多少经验?这是诸葛山真铁臂道长、聋哑仙师的主意。上山来,他就一边走一边琢磨,能有这么好心眼的贼吗?杀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自古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今天这酒恐怕有毛病。于是端杯再瞧,看看无色闻闻无味儿。怎办?喝吧,担心,不让大家喝,结果没事,那不太失身分了吗?便用眼看看萧银龙“无量天尊,你过来! ”
“二大伯,什么事儿? ”
“附耳过来……“
道长这招很妙。小孩子出头,说深说浅都好办。出说道,是小孩了不懂事,镖行也好圆场,小孩子嘛,用不着笑话、挑剔。
如今见赵仁一死,大伙可气坏了,贾明把一字镔铁杵一 举就嚷 ,
“好小子,我一个也让你活不成,杀——”
这帮喽兵及厨子都吓得跪那儿了。连连磕头,都说实在不知此事,酒是赵仁直接带来的,他们只管伺候人。
胜英拦住众人,问明情况,便对大伙说,“孩子们,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不干他们事,咱也不能错杀无辜。放他们逃命,咱找闵士琼算帐去! ”
“对!找老贼去。”
胜英带人来到二道山口,只见上口之上,已有许多喽 兵,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面带杀气,站立两旁。当中放张八仙桌,一把太师椅,椅上坐定一人,年纪有二十四五,站起身足有八尺。胸宽背厚,肚大腰粗。蓝瓦瓦绿汪汪一张脸面。两道花角横眉,一双大环眼,秤砣鼻子火盆口,两道压耳毛,连鬓络腮胡子有二三寸长,扎里扎撒的犹如板刷一样。在印堂之上有块白癫疯。头戴钻髅象牙冠,身穿百鸟朝凤的袍子,腰系皮挺大带。里边红中衣镶着绿色丝绦带儿。 身后有喽兵给扶着一条金顶龙头槊。此人乃是闵士琼大儿子本山少寨主,人称挟山太保天门白玉虎闵德润。两膀一晃有一千七八百斤力量。可倒曳九牛。今天他奉父命把守二道山口。胜英来到近前,用手点指:“呔!贼子听真,赶紧告诉老贼闵士琼,就说姓胜的前来找他。他不该用毒酒陷害镖行之人。快唤老贼出来受死。否则杀进山去,鸡犬不留! ”
“哈哈……老匹夫,胜英!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的死期到了。预备——”
就见闵德润一摆手,旁边过来一个喽兵,刷、刷、刷, 展了三下令字红旗,顿时就听后边嗖——当—— 一声炮响, 震动九天。这种炮叫牛腿炮,属于发令的号炮,不伤人,多用于娶亲、出殡,报信等。是铁筒内装上药,黄泥封好,用时一点药捻,铁筒则翻身一响。
这一响可了不得啦,真是咕咚一声炮,四处绣球摇,八方金鼓息,蜈蚣走穗飘。再一听,四周围人声鼎沸,喧杂不已。八方山头已喊声一片。
胜英往前看了看,正北二道山口上高挑一面大旗,上写:萧金台双怆将闵。西北角,旗写澎湖王,东北角,巢湖李, 正东方,胜天王曹,正西方莲花湖韩,东南角萧玉台袁,西南角箫凤台夏。来路正南头道山口,已被乱石堵死,布满本山喽兵。有杆大旗空中飘荡,上写:莲花峪镇八方林。
哎呀!不好,胜英等中了闵士琼的八门金锁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