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文理学院的冯从吾剧社在2013年首届陕西省大学生话剧节上演出了《家里的玩偶》(编剧:高字民,导演:秦月,时间:11月17日,地点:大华?1935剧场)并获得团队优秀奖。该剧在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基础上改编而成,主要是通过家庭主妇海娜对待婚姻及生育问题的态度变化来思考女性的独立与自由问题。冯从吾剧社的主创人员将故事发生的时间、空间和文化背景转移到中国。剧中的矛盾纠葛也是中国式的,但目的是展现不同民族文化差异下相似的社会问题。
一、内容主题
冯从吾剧社《家里的玩偶》讲的是女主海娜在怀孕后纠结迷茫,为是否生下这个孩子而苦恼。她向好友马莉叶倾诉,梦到丈夫郝峰和前妻的争吵以及《玩偶之家》中的娜拉。最后在丈夫一家的强硬劝阻中选择生下一对龙凤胎,但前提是孩子得由丈夫的父母抚养,她自己则在生下孩子之后和马莉叶奔赴国外旅游。海娜担心生下孩子之后失去自由,担心本就有孩子气的自己无法照顾好这个新的孩子,而丈夫郝峰的父母无法理解海娜的想法和行为,坚持要她为郝家“留下后代”。
《家里的玩偶》紧扣“丁克一族”这一社会问题,表现了当下年轻父母在选择是否养育孩子时真切的顾虑。剧中长辈对年轻一代的新思想表示怀疑,用固执的方法和旧思想来应对年轻一代的“叛逆”和“反抗”,表现了中国当代真实的代际冲突和社会矛盾。《家里的玩偶》中的女主人公海娜对自由的渴望也是对原作《玩偶之家》的致敬,表现了男权社会大背景下的女性解放思想。但同样作为女性,郝峰母亲对该事件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和想法,由此可见,即使是在女性意识逐渐觉醒的今天,仍然会有无数像郝峰母亲这样的女性角色愿意沉迷于千百年来依仗父权得到的所谓“生儿育女”的权利枷锁。
二、人物形象
先来谈谈剧中的两个主要人物。《家里的玩偶》中的女主角是海娜。海娜的形象是很中国化的、小女生的。她出生于计划生育时代,是家中独女,从小受尽宠爱,养成了依赖他人的性子。婚前被家人宠,婚后被丈夫宠。可是“宠”字从字形上来看,是“养在家里的无毒的蛇”。因此,“宠”字亦常常用于形容强势的一方对弱者的扶持偏爱,“争宠”“恃宠而骄”也从来都不是什么褒义词。在这样环境里成长起来的海娜,自始就没有被当作足够具有独立人格的行为能力人来培养的,故而在家里沦为父权的玩偶,出嫁后沦为郝峰夫权的玩偶。但她内心是真真切切的拥有反抗意识,是打心底渴望自由的。
她看的书是描写女性觉醒的《玩偶之家》,最后生下孩子之后决定出走,海娜的内心世界里对“玩偶”这一身份的厌恶,可她在面对公婆的软磨硬泡和老公的苦苦哀求之时还是无法拒绝生下孩子的要求,婆婆甚至可以说只把海娜当作为郝家留后的生育工具。从这一层来讲,海娜是悲哀的。渴望自由却被束缚,以为被保护、被宠爱结果却是在不知不觉中被隐形的提线操控。直到最后,在丈夫和公婆的劝阻下生下孩子交由公婆抚养,她则与马莉叶一同前往北欧挪威——《玩偶之家》故事发生地。在海娜心中,自己是为了自由而出走 ,但如果海娜不答应生下孩子,郝家人会放她走吗?答案是显然的。这很好地反映了现实社会中,女性往往不得不通过牺牲一些东西,才能换来与男性相等的待遇。性别歧视、性别羞辱早已经刻进女性脊髓成为一生底色。
再来说说剧中的男主角郝峰。她有着双重人格,面对海娜时,他的角色是操控者。通过对海娜的百般宠爱,千般纵容赢得海娜的心,从而试图把海娜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玩偶”。而面对母亲时,郝峰又扮演了“玩偶”的角色,做母亲的乖乖妈宝男,无法反驳母亲的话,只能再去与妻子交涉。郝峰这样的男人在中国社会中很常见,他们需要时时刻刻周旋在母亲与妻子之间,照顾这个关心那个,连轴转。但郝峰之所以是这个特定的郝峰,还在于他角色本身的戏剧性。因为孩子的纠纷与前妻钟谨离婚,他明知母亲接受不了不要孩子的“丁克”行为,但仍在婚前与现任妻子海娜定下不生孩子的协议。
到底是因为他不长教训、一错再错还是他已经胸有成竹地认为自己能说服海娜呢?故事的结局告诉我们,是后者。郝峰与《玩偶之家》中的海尔茂有着相似之处,即大男子主义和以自认为对的方法对妻子的控制。二人的不同在于,郝峰的形象是中国本土的。他似乎生来就肩负这样一份责任:调和婆媳矛盾。而“婆媳矛盾”本身就是中国社会千年的文化积淀发酵而来的难以根除的社会问题,表现这一题材的众多影视作品大行其道也可以印证这一点,尤其是电视剧《金婚》中蒋雯丽饰演的文丽和张国立饰演的佟志,其人物角色形象与本剧中的海娜郝峰也有着极大的相似之处。
剧中的形象在现实生活中很容易找到类似的人物。千万个从小被保护起来,一直生活在象牙塔中,幻想浪漫,依赖他人,却又不得不在进入婚姻后面对现实的生育问题的年轻女孩“海娜”;千万个试图掌握一切,处处精通,自诩在母亲和妻子间周旋得当,巧妙处理婆媳关系,实际上却常常容易两头不讨好的中国式丈夫、中国式儿子“郝峰”;千万个果决自我,勇于结束失败婚姻,向精神PUA说“不”的新时代独立女性“马莉叶”;千万个从儿子出生起的时候就操控一切,明明自己也是女性却始终秉持传统“留后”思想,不惜撒泼打诨的“郝峰母亲”;千万个挑起家中重担,性格温和,不善处理小事,又在妻子面前唯唯诺诺的传统丈夫“郝峰父亲”。这些正是我们日常中最常见的人,也使得这个剧本更生活,更能打动人心。
三、语言动作
从剧本来看,戏剧语言由三个部分组成:剧作家的“提示语言”,潜在的语言,又叫潜台词。由演员讲出、付诸表演的语言,包括对话、独白和旁白。《家里的玩偶》中没有出现独白和旁白,全以人物对话来推动情节发展。但该剧的对话却做到了与人物性格相符合。即语言与人物的身份、职业、性格等相匹配。在剧中,海娜常说的话是“可是”“我不知道”“我害怕”,而且她三句话不离丈夫郝峰,这符合海娜做事犹犹豫豫没有主见的小女生形象。而马莉叶说话则大胆露骨,常常说些不着边际的无厘头话语,例如她猜测海娜“红杏出墙”,见到海娜龙凤胎孩子时说:“这孩子的眉毛长得像我。”
这些话无一不表现了马莉叶这个人物的随性洒脱。再来看郝峰,他面对前妻钟谨时常说“你想要我怎样”“你有自己的苦衷”,观众亦能从钟谨的口中了解到郝峰此人常常以自己的想法为他人开脱,看似不顾自己,大度忍让,其实是在以自己认为对的方法施与前妻沉重的道德压力。郝峰母亲几乎具有旧时代女性的全部特点,而其台词又将这些特点无遗地展露了出来。在儿子家见丈夫要拖鞋就说“你还想在这儿常住啊?”,谈到海娜时又说要“给郝家留后”。同为女性,她却将自己的儿媳当作生育工具,希望儿子别被儿媳“拿住”,但自己却又压制禁锢着丈夫,她的这些性格特征都从人物的台词语言中体现出来了。
除了台词语言,肢体语言和表情动作语言同样也是戏剧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戏剧本身作为一种动作艺术,其语言必须具备动作性,而动作性主要体现在剧中人物发自内心的语言上,并能促使戏剧台词带有强烈的动作性和节奏性,极容易营造出戏剧情境。肢体语言和动作语言有着传递情感,营造氛围的重要作用。《家里的玩偶》中的肢体语言和动作语言正做到了这一点。全剧开头时,马莉叶受邀来到海娜家中听海娜倾诉,给她出主意,常做双手环抱于胸前的动作,头微微上扬,这是马莉叶自信的体现。从二人的对话和语气中,观众很容易明白二人的关系是很亲密的。
马莉叶离开海娜家的时候,海娜没有送甚至没有打招呼,只说了句“烦”顺势将手中的书盖到脸上,从这一动作细节也体现了人物内心的烦躁。戏剧舞台本来就不像电影或者电视连续剧那样有充足的时间和条件去讲述事件背景人物关系,那么台词语言和肢体语言就是最考验编剧也是最考验演员的部分。《家里的玩偶》在致敬原作《玩偶之家》的方式上选择把它呈现为女主角海娜的一个怪诞的梦,梦里的海尔茂在与娜拉争吵时,为了体现娜拉的“玩偶”身份,饰演海尔茂和娜拉的两位演员在演出时运用无实物表演的方法创造出“提线木偶”,海尔茂是提线者,娜拉则是被控制的木偶,仅仅以这么一个微小的细节就交代出二者之间的微妙关系,这是设计者的巧妙之处,也正是戏剧语言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