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清白不复,薛家上门退婚,父亲给了我两条选择。
一条悬梁自尽,成全伯府嫡女“贞洁烈女”的好名声。
一条削发为尼,入清女观,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我不愿认命。
走投无路之际,攀上指挥使景戈的高枝,要做他的菜户。
流言道我自甘堕落。
可从此他们谁见到我,都要恭恭敬敬唤上一声华裳姑姑。
我病倒后的第三日,珠宝匣子已经空了,也没请来大夫。
“那些杀千刀的,收了小姐的东西,还是不肯放我出府!”
小桃一边拧干帕子搭额上给我降温,一边急红了眼眶。
我闭了闭眼,鼻子酸涩得紧。
府中守卫何时这般严苛过?
不过是得了上面的吩咐,要把我熬死在这后院中罢了。
“不用找大夫了。”
我望着虚空,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去找父亲,就说我已经想通了,我愿削发为尼,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半个月前,我还是上京人人艳羡的女子。
即将嫁入百年氏族华清薛家做主母。
半个月后,我却因被贼匪掳走一夜,以清白不复为由,遭到薛家上门退婚。
我的父亲给了我两条选择。
一条悬梁自尽,成全伯府嫡女“贞洁烈女”的好名声。
一条削发为尼,入清女观,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清女观啊,只进不出,是犯了错的女子才会去的地方。
里面埋葬了多少红颜枯骨,是无数女子避之不及的噩梦。
从小到大,我温良恭顺,克己复礼,言行举止无一错漏,一直是闺中女子的榜样。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向来得夫子夸赞,在学堂名列前茅。
我不明白。
我虽被贼匪掳走一夜,可我也死里逃生保住了清白,小臂上守宫砂清晰可见,为何薛家执意与我退婚。
也不明白,为何父亲只给我这两条选择。
如今我明白了。
薛家不会娶一个名声坏了的女子进门。
哪怕我清白尚在,可流言中,我被贼匪掳走名声已是坏了。
我的父亲一向看重家族名誉,亦不会容忍一个被退了婚的女儿待在府中丢人现眼。
那时我不认为自己有错,不肯做出选择。
如今我病得一塌糊涂,想要活下去,不得不在一众想熬死我的目光中低头承认错误。
“你若是早想通,何必吃这苦头?”
小桃并未找来父亲,反而是继母听说我服了软过来看热闹。
“顺便”备好了送我去清女观的马车。
我捂着肺腑,咳了一阵才缓下来,“近日思过伤及根骨,怕捱不到清女观,母亲能否先替我寻个大夫?”
继母挑了挑眉,“这大晚上医馆都关门了,大夫可不好找,不如先去清女观,到了那里会有人接应你的。”
如今不过戌时,还未到宵禁时间,怎么可能寻不到大夫?
她分明是不愿给我寻罢了。
我扯了扯唇角,压下嗓子里的异痒。
“若今日名声败坏的是映容,母亲还能表现得这般淡定吗?”
上香祈福那日,我本可以避开匪祸。
是继母让我去寻没了人影的宋映容,才会与贼匪正面对上,也才会为此坏了名声。
继母眯起了眼,气定神闲。
“映容可跟你不一样,有我看着,她不会落得跟你一个下场。”
也不知是不是我刚才那番话触怒了她。
话音一落,她便让人寻来剪子,一把剪了我的头发。
而后将我塞进马车,直往城外清女观。
风雪路上,车轱辘碾于碎道,小桃啜泣的声音飘入耳间。
我强撑着身体不适,勉力睁开眼睛。
“此去清女观,祸福难料,你不用跟着。”
小桃哭肿了眼,“可奴婢要是走了,谁来管小姐的死活?”
我眼眶一红,偏过了头。
只跟了我几年的婢女尚且在意我的死活。
可我从小敬重的父亲却以我为耻,恨不得我死于匪祸。
哪怕被贼匪掳走非我所愿,清白两个字足以摧毁我的人生。
我掀开车帘一角,冷意直抵脸面,冻得我浑身一个哆嗦。
“停下,我要去医馆。”
“夫人说了,不到清女观不能停下。”
我咳得头昏脑胀,有气无力道:“那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等着你给我收尸!”
小桃立马掀开帘子,怒目而视。
“夫人只是让你把小姐带到清女观,可没叫你要小姐的命,要是没到清女观小姐就没了,你担得起责任吗?”
许是小桃气势足,我也寸步不让,侍卫很快停了下来。
我以小桃贴身伺候为由,支开了他。
见人走远,裹紧衣裳,坐到前室控制马车往青云巷方向去。
青云巷是京中最繁华的巷子,应当还有医馆没有关门。
且上京有宵禁,亥末时监察司巡街,侍卫不敢追过来。
只是寒风呼啸中,我咳得更厉害了。
清醒的意识逐渐殆尽,耳边只能勉强听见小桃惊慌的声音。
“小姐,前面有人——”
晕晕乎乎间,我好似撞到了什么东西。
额上有什么温热流淌了下来。
我勉力睁开眼睛,眼前有双银胶出海纹样的靴子染上了红色。
还来不及深思,一只手钳住我下巴,抬眼间便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夜空的眸子。
“当街纵马,夤夜不归,可知该当何罪?”
来人身着飞鱼服,剑眉星目,实在养眼。
只是声音听起来,和他腰间配的那把绣春刀一样锋利了些。
我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温度了,也守不了所谓礼义廉耻。
只知那一刻我的弦崩到了极致。
若眼前人愿意伸手拉我一把,此后刀山火海我也愿为他去赴。
便红了眼眶,近乎乞求抓紧了他的手。
“我不想去清女观。”
他盯着我的手,“我要如何帮你?”
“娶我。”
我清白尚在,凭何名声尽失?
又凭何落得个要削发为尼的下场?
无外乎薛家退婚,上京无人敢娶我,便无我立足之地。
若有人愿意……
眼前人静静看着我,并未回话。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病疯了。
谁会娶一个被退过婚的女子呢,还是一个素不相识的。
我张了张口,眼泪流得更凶了。
谁知下一刻,眼前人松开钳住我脸的手,一把将我抱起。
声音柔柔的,又远远的,传进了我耳里。
“我不会娶一个将死之人。”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跟传闻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天子近臣扯上关系。
我是安远伯府嫡女,自小饱受规训,长大后是要寻个门当户对的良人,相夫教子一生当个好主母的。
而景戈,生于杀伐中,是天子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利刃。
其下执掌监察司,代天子行事。
有监察百官错漏、私隐大权,整顿朝纲,无往不利。
但这只是好听点的说辞。
私下里,都默认他是天子身边养的恶犬,看谁不顺眼了就胡乱攀咬上来。
论起名声,好听不到哪儿去。
尤其他还是个阉人。
“你招惹谁不好,偏偏去招惹个阉人,你还要不要一点脸?”
我养好病的那日,景戈派人带着聘礼送我回到伯府。
素来稳重的父亲一下子气急败坏,恨不得将我一巴掌拍死。
又碍于景戈的人在,不敢张扬,等他们走了才训斥我。
“趁他还没亲自登门,你赶紧想办法跟他断干净,不然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我看着他来回踱步的模样,只想发笑。
“父亲何曾当我是女儿?”
阿娘还在世时,尚能装模作样。
可阿娘一走后,有了新欢,对我只有仅剩的几分敷衍罢了。
哪怕我废寝忘食,博得才女名声,他也只是不咸不淡的一句尚可,更别提我被退婚后他将我逼上绝路。
“反了天了!”
他指着我,气得脸红脖子粗。
继母连忙上前给他顺气。
“华裳你少说两句,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堂堂伯府嫡女下嫁给一个阉人,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
说着眼珠一转,“就算是怨我们将你送去清女观,你也不能拿景指挥使来气你爹啊。”
“她还有脸怨我们?要不是她乱跑,怎会被贼匪抓走?让我伯府白白叫人看了笑话!”
话中一口一个伯府,他在意的从始至终只有伯府罢了。
我深吸了口气,轻笑出声。
“景指挥使是个什么样的人父亲比我清楚,他认定的事情岂是我三言两语能改变的。”
“这好说,我娘家有个侄儿尚未婚配,你就说你与他早已私定终身,莫叫景指挥使成了那棒打鸳鸯的人。”
继母眼珠一转,来了主意。
若记得不错,她娘家那个侄儿先天残疾,年龄已至弱冠,心智却永远停留在幼时,旦逢不兴还总爱打人出气,府中奴仆多有受累。
这主意不见是个好的,却深得父亲的心,二话不说命人将我捆了,送去乡下成亲。
那一刻我出奇地平静。
仿佛已经习惯了他们这样对我。
只是始终想不明白,素日孝悌,未尝懈怠,为何得不到他们一点怜惜。
他们想斩断我与景戈之间的联系。
哪想我还未被送出伯府,景戈带着监察司的人先一步登门。
说是有人举报继母利用伯府职权,多次掩盖她娘家侄儿虐杀奴仆的事实,现要把继母带回监察司调查。
父亲大骂景戈狼子野心,胆敢栽赃陷害。
景戈站得笔直,双手将绣春刀撑在地上,漫不经心地笑。
“安远伯倒提醒了我,没有您的默许区区妇人怎敢借势?不若也随我回趟监察司,清白与否自见分晓。”
父亲一噎,顿时泄了气。
监察司建立至今,还没有哪个犯人能完整从里面出来的。
他没必要在景戈面前逞口舌之快,把自己也搭进去。
“景指挥使,我就不用去监察司了吧,不然谁来操办您与华裳的婚事?”
记忆中父亲一向威严,说一不二。
原来只是在我面前耍得上威风罢了。
景戈拦住父亲后退步伐,好整以暇道:“我劝安远伯还是去的好,不然……”
他没说后面的话,可所有人都知,没明说是什么意思。
于是偌大伯府,失去了两个主心骨。
监察司的人陆续离开,唯有那道如松如鹤的身影岿然不动。
我看着满院子的聘礼,总觉得眼前这一切有些不真实。
“大人当真愿意娶我吗?”
他垂眸看我,薄唇轻启,声音柔柔的少了几分锐利。
“宋小姐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连忙摇头,“我只是……”
“只是什么?”
他朝我逼近,不容我躲避。
我迎上他侵略性极强的目光,有些哽咽,有些惶然。
“我被贼匪掳走过。”
薛家便是为此,觉得我名声不好听,退了与我的婚事。
他耷拉着眉眼,“所以呢?”
我深吸了口气,露出手腕上嫣红守宫砂。
“但我清白还在。”
他眉头轻蹙,按下了我的手。
语气沉沉道:“宋华裳,你不需要向我证明什么,若你当真一无是处,我不会娶你。”
我愣住。
又见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相思扣,将我参差不齐的发丝都收拢其中,“我见过你长发齐腰的模样,很好看,以后别再让人把头发剪了。”
指尖掠过脖颈,些许凉意,随之而来又是一片灼热。
景指挥使求娶宋家嫡女的消息不胫而走,上京一片沸腾。
一个是阉人之身。
一个刚被薛家退婚。
说书人道是郎才女貌,字里行间却满是嘲讽戏谑的意味。
就连一向风光霁月的薛家公子薛怀也忍不住口出恶言。
“我没想到退婚一事对你打击这样大,让你堕落到了与阉人为伍的地步。”
他拦住我的去路,只为了说我堕落。
我压下满腹不甘,静静看着他。
“依薛公子看,一个清白不复被退了婚的女子除了嫁与阉人做菜户,还能有什么出路?”
我勾了勾唇,“是悬梁自尽做个贞洁烈女,还是去清女观了此残生?”
他一噎,下意识反驳。
“你是安远伯府嫡女……”
我垂下眸子,嗤笑出声。
“嫡女又如何?名声被毁,照样生病了连个大夫都请不来!”
这个世道不会因为我出身好就对我包容,在世俗伦理面前,所有女子都一样可怜。
可惜身为男子的薛怀不明白。
又或者他早已习惯了世俗对男子的偏爱,便能理所当然来指责我堕落。
眼瞧着与景戈约定的时间近了,我无心与薛怀纠缠,盈盈一礼道:“退婚一事我怪不得任何人,薛公子道我堕落,那便祝我们日后各自安好再无往来。”
说完我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薛怀沉沉的声音。
“景戈手段残忍,在朝中树敌无数,恐非良配,宋小姐可莫要一时糊涂害了整个安远伯府和自己。”
我没有回他。
纵然在世人面前,景戈是个恶人。
可将我从水深火热中拉出来的是他,予我生路的也是他。
那在我心里,他便不是恶人。
或许心有所念,抬眼便是所思,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那道精瘦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
我不知景戈有没有听见薛怀说的那些话,正想解释,便听他道:“下次出来多带些人。”
“遇上了挡路的,打过去便是,出了什么事我给你担着。”
我:“……”
今日随景戈出来,是去看铺子的。
定亲后他直接把名下的田宅铺子全部交由我打理,说是迟早要接手,不妨先熟悉熟悉。
这一熟悉,他就做了甩手掌柜。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每日都有人抱着厚厚一摞账簿到安远伯府,待我核对完又抱走。
加上安远伯府没了主心骨,内宅事务也落到了我头上。
一时之间,我分身乏术,日日埋首桌案,也就没时间搭理外面的流言蜚语。
唯一能打扰到我的,只有一个宋映容。
她去监察司探望父亲和继母,回来后就哭肿了眼睛。
“姐姐命是真好,名声坏了还能攀上景指挥使这棵大树,可怜爹娘什么都没做,却在监察司受尽折磨。”
她来时我刚核完一本账簿,闻言搁下狼毫勾起了唇角。
“什么都没做,又怎会被监察司抓住把柄?或者你以为是景指挥使故意陷害?”
宋映容脖子一哽,“难道不是吗?”
我垂下眸子,淡淡道:“宋映容,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有爹娘的疼爱,总是天真率性。”
阿娘在世时,我也是这样。
随口撒个娇,就能换来无数金银珠宝和无尽的宠爱。
可后来阿娘失去挚交,抑郁成疾,抛下我走了。
府里迎来了新的女主人,我做什么事都要三思后行,不能有半分差错。
或许便是如此,我总能瞧见安远伯府阴暗的那一面,远不止景戈拆穿的这些。
“进了监察司的人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你有时间关心他们,不如学学怎么掌家,不然他们要是真出了事,可就没人替你撑腰了。”
宋映容眼睛一瞪,气得更厉害了。
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掀了我桌案上的账簿出气,而后落下一句狠话,跺脚离开。
小桃无奈收拾残局,“每次二小姐来找您都闹得不欢而散。”
“孩子心性罢了。”
我不以为意,又怅然若失。
继母待我严苛,但不得不说,她待自己的亲女儿一向很好。
好到护国寺祈福那日,一时没见着身影,就让我去寻人。
景戈似乎很忙,忙到父亲和继母从监察司回来也没露几次面。
有什么事大多托心腹转达。
这次又托心腹给我带了块汤婆子,是用北地狐狸皮做的,极为保暖,我只在宫里娘娘们手上见过。
“大人说冬日严寒,宋小姐出门时可揣在怀里暖暖手。”
我抱着汤婆子,触手是刚刚好的温度。
敛下眸子问,“他近来可好?”
心腹挠了挠头,“上京多次贼匪作乱,大人奉命彻查,除了很忙,应该没什么不好的。”
又道:“大人还说,端阳长公主大寿将近,府中正擢选女官筹办宴席,宋小姐若有闲暇,不妨去试试。”
我沉默下来,有些犹豫。
端阳长公主乃天子胞姐,曾于天子年幼时垂帘辅政,与私掌后宅的女子不同,在朝堂上占有三分席位。
若能得端阳长公主青睐,举荐入朝,那是女子莫大荣耀。
筹办宴席于我而言本非难事。
之前也替宫里的娘娘们分过忧,获得过褒奖与赞赏。
可如今,我名声已坏,那些贵人们最忌讳的便是这个。
“端阳长公主与旁人不同,只论才情,不论虚名,宋华裳,你可以试着迈出这一步。”
我心里还在纠结,耳间猝不及防响起了景戈的声音。
扭头看去,他一身黑色大氅,衬得脸色雪白透亮,蛟纹靴踏着薄雪而来,发上、眉上还有细碎的雪光。
景戈说得没错,端阳长公主确实不论虚名只论才情。
或许便是如此,前往公主府参加擢选的女子不在少数。
有出身世家的,也有出身寒门的。
层层选拔下来,至少有二十人被端阳长公主相中,留在了公主府内筹备宴席。
我有幸也在其中。
只是这场宴席与我想象中的不同。
端阳长公主给上京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发了请柬。
大寿当日,天子携百官入座,世家大族与各道商贾紧随其后,排场空前盛大。
“东北有冻害,苦民生久矣,上京国库却无钱赈灾,此次宴席名为贺寿,也是场鸿门宴。”
觥筹交错间,有人低声议论。
“陛下他们是想从我们腰包里掏钱以解东北燃眉之急?可在场的哪个不是老狐狸,能由他们算计了去?”
“你们小声点,监察司的人来了。”
听到监察司三个字,议论的人纷纷闭嘴。
恰是这时,天子与端阳长公主一唱一和,提起了东北冻害。
可也正如方才议论的,在场的都是些老狐狸谁会真的掏腰包赈灾,不过都是随便捐一点凑个面子工夫。
而这点面子功夫,还不如他们用来讨好巴结端阳长公主的寿礼贵重,又何谈赈灾?
即便有不做面子功夫的,在大势所趋之下也不愿当出头鸟。
毕竟法不责众,大家都不掏腰包,天子怪不到自个儿身上。
但若做那出头鸟,损了各自的利益,必会被群起而攻之。
眼看宴席过去一半,大多宾客送完了寿礼有意离场,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走上前道。
“臣女斗胆,也想为殿下献上一礼。”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我,嘲笑出声。
我当作没听见,奉上抄写的《百姓赋》和拟好的清单。
继续道:“臣女身微言轻,听闻东北冻害夜不能寐,唯有抄写辞赋为百姓祈福,另外,愿将伯府陪嫁尽数捐赠,尽此绵薄之力以助东北渡过难关。”
话音一落,四周鸦雀无声。
父亲和继母气得脸红脖子粗,碍于长公主没发话,只得瞪大了眼睛,隐忍不发。
小桃扯了扯我的袖角,面露焦急。
“小姐,你忘了,夫人留下来的陪嫁都被老爷和继夫人霸占,如今那份清单上能找出来的物件屈指可数。”
我垂下眸子,没有回话。
母亲留下来的陪嫁被占,我怎么会忘呢?
左右我是拿不回来的,不如就捐了。
陪嫁清单已经交到了端阳长公主的手上,涉及安远伯府的荣辱,我就不信父亲和继母会忍着不吐出来。
没一会儿,清脆的鼓掌声打破寂静。
端阳长公主看向天子,轻笑出声。
“陛下,日后本宫举荐女子入朝为官,您就别总是推卸了,东北天灾,满朝文武捂紧腰包,还没有一个闺阁女子有魄力,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这番话说得可就直白难听了。
有眼尖的人瞧得出来,端阳长公主已经动怒,忙走上前。
“华清薛家,加一万两白银。”
“英国公府,加八千两白银。”
“镇北候府,加三千两白银。”
“北平陈家,加五百两白银。”
一道接着一道声音响起,出手总算不那么扣扣搜搜。
女官忙着记册,我也要去帮忙,却被追上来的薛怀拦住。
“今日你不该出头,将陪嫁全部捐赠也实在冲动,可想过日后如何在夫家站稳脚跟?”
我拧起眉头,有些后悔没听景戈的,多带些人在身边。
但好在有腿,能绕开他。
薛怀有些急了。
“宋小姐,我并非纠缠,只是想提醒你,今日来贺寿的,没有一个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我顿住脚步,无所谓道:“多谢薛公子提醒,可风头我已经出了,人我也已经得罪了。”
也因此得到了端阳长公主的赏识,提拔我做执笔女官,协助她编撰女子书。
宴席接近尾声,宾客们已经走得差不多,我正要回府,抬眼便见景戈朝我走来。
“今夜待在府中,哪儿都别去。”
他神色肃穆,连带着我的心提了起来。
“是有人盯上我了吗?”
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我便知猜对了。
今日前来贺寿的人非富即贵,有些连安远伯府都招惹不起,更别提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闺阁女子。
“别怕,今晚我会守在你屋外。”
他捂紧我的披风,护着我回了伯府。
直到夜半三更,夜雪落满了身,也藏在阴影里不曾离开。
我想让他藏进屋里,免得挨冻。
他却说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你先被冻死了,一会儿真有人来杀我,又如何护得住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有道理,翻窗进了我屋,却还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我拧了拧眉,在黑暗中摸索着将换好的汤婆子塞他怀里。
“若是成了亲,大人也会这样避着我吗?”
他移开目光,“不会。”
下一刻突然捂住我嘴巴,示意我别出声。
那一瞬间,雪地里的脚步声尤为清晰,似乎不止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