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中国，很多老人没有立遗嘱的意识。（视觉中国 / 图）

全文共2321字，阅读大约需要6分钟

许多老人没熬过这个冬天，近两个月，律师张萍平均每天都会遇到涉及遗产继承的咨询。“立了遗嘱的不到一半。”

来银行办存款继承的一般是逝者的子女，死因通常写成器官衰竭、疾病突发。杨珊珊印象最深的一位客户，同时在办父亲与母亲的，“两个老人都走了”。

本文首发于南方周末 未经授权 不得转载文｜南方周末记者 高伊琛南方周末实习生 伍甜甜责任编辑｜谭畅

2023年1月初，律师张萍发现，前来咨询遗产继承业务的人在增多。

彼时她刚刚阳康，开展工作时，交谈双方通常都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名当事人告诉她，家里老人刚刚在2022年12月底走了。那正是疫情严重的时候。作为北京市盈科（深圳）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她的执业范围主要是民商事诉讼仲裁和争议解决，继承类案件原本占比不高，一个月都可能没有一例，近期却成了主项，一下子能接到十几例。2023年2月1日，张萍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尤其这两个月算是高峰，平均每天可能都会遇到涉及遗产继承的咨询。”在她接到的咨询中，大部分老人因病去世，逝者年龄大概在70至80岁，“也有个比较年轻的才65岁”。1“立了遗嘱的不到一半”

根据是否存有遗嘱，遗产继承咨询相应分为两种。张萍介绍，有遗嘱的当事人主要关心遗嘱该如何执行，遗嘱是否有效，遗嘱中没有分配的财产如何处置等问题。没有遗嘱的当事人来咨询，主要关心法定继承人的顺序和继承的范围，非婚生子、收养的子女、重组家庭的子女是否有继承权等问题。在张萍接受的咨询中，“立了遗嘱的不到一半”。她说，有的老人突然撒手人寰，没有留下任何遗嘱。她印象深刻的一次是，一位老人没有结婚，亦无子女，一直由侄子照顾。这种老人没有法定继承人在世，通常需要生前先拟一份遗赠抚养协议，但老人骤然离世后，侄子前来咨询，手中并无相关协议，“这也是个比较特殊的情况。”张萍目前正在为其提供专项法律服务。张萍说，在中国，很多老人都没有立遗嘱的意识，总觉得立遗嘱好像“不太好”。一是觉得自己身体还健康，二是觉得子女比较多，不太好交代。他们离开后，一些子女甚至不知道逝者到底有哪些遗产，在哪几个银行开了账户。他们会寻求律师帮助，通过法律手段查清老人的遗产范围。在湖南常德邮政银行工作的李子玥也发现，在乡下，很少有老人会立遗嘱。逝者账户里的钱由谁继承，通常都是由逝者亲属自己内部调节。在银行办理的是存款继承。如果家属有老人的银行卡并知晓密码，可以直接在自动取款机取走，如果无人知晓账户密码，无法直接将钱取出，就需要去银行柜台将存款过户并销户。整个过程并不繁复。“像（不知道密码）这种情况也有很多，但是我们银行办理得很顺利。”苏州市吴江区农商银行的员工高娟说，逝者配偶及子女需带身份证、户口本到公证处做公证，银行凭公证为其解挂。她所在的农商银行客户存款储蓄量比较大，每天的业务量也很多。相比其他业务，遗产继承花得时间更长，但一般十分钟左右也能办完。2022年4月，农商行对遗产继承实行特事特办，核对证件、过户、销户，手续并不复杂。对于江苏无锡农商银行的柜员杨珊珊来说，资料齐全的情况下，快的时候十几分钟就办完了。如果要报告给当地总行审批，也只要等两三个小时；倘若逝者名下的财产分散在好几张存折，等待的时间会更长些。据银保监会2021年1月发布的《关于简化提取已故存款人小额存款相关事宜的通知》，不同地区、不同银行的提取金额分级有所不同。在杨珊珊所在的银行，1万元以下的遗产存款提取，凭死亡证明、关系证明、身份证就可以直接办理；1万元以上5万元以下，除需以上证件外，还需要报当地总行审批；5万元以上，则还需要提供公证处开具的继承公证。2“老人一走，矛盾都爆发了”

在高娟的印象中，2023年1月份她办理的遗产继承业务有十几二十单，数量几乎是平时的十倍。这种变化，杨珊珊感知得更为分明。她所在的银行附近有一家医院，12月时，她在柜台值班，总能听到街上响起救护车的警笛声。1月，这些声音变少了，柜台前遗产继承的业务却多了。从前两三个月都只碰上一个，如今一个月就有了四五单。来办业务的一般是逝者的子女，逝者的死因通常写成器官衰竭、疾病突发。杨珊珊印象最深的一位客户，同时在办父亲与母亲的存款继承手续，“两个老人都走了”。在李子玥接待的客户中，八成都是逝者子女。有极少数是因为子女不在家，只好由逝者配偶来办手续。一个老人往李子玥所在的银行跑了两次，第一次是来询问业务流程和需求，再根据需求准备材料。她情绪低落地解释，“老伴过世了，孩子又在外面匆匆忙忙要去上班，我来处理这个事情。”面对银行柜员，家属们通常表现得少言而匆忙。杨珊珊说，有时一家两三个人一起来办业务，很快便拿着单子回去，不会在银行发生任何争吵。但对于律师来说，发生在眼前的冲突会明显得多。张萍说，有的老人走得比较急，留下了遗嘱，但会因分配不均等问题产生纠纷；有的老人写了多份遗嘱，子女们对遗嘱的真实性有疑问；有的老人将遗产赠予给了非法定继承人，亦会带来后续烦扰。在她看来，遗产继承案件虽是普通民事案件，其实比一般的合同纠纷难度要大很多。当事人多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是相识多年的老熟人，所以定纷止争很重要。“法院处理这类案件也会在其中不断给当事人调解，我们律师也会帮助当事人去做沟通调解。”但调解并非易事，在张萍处理的咨询案例中，“最后走诉讼的还是比较多”。“有一些几十年积累的矛盾突然就爆发了。以前老人在，可能大家还和和睦睦，老人一走，这些矛盾都爆发出来了，很难去调停。”经手这些遗产继承纠纷，张萍最大的感触是，“不要去考验人性”。（应受访者要求，李子玥、高娟、杨珊珊为化名）

健言往期精选链接

亲人的离世，意味着年的终结

又两款国产新冠药价格出炉：单价低于800元，疗效如何？

生育登记取消结婚限制：“一个人出生了，就是这个国家的公民”

一次失败的疫苗“带货” 丨记者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