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尚书府庶女孟静和陪废皇子季明轩流亡了三千里，吃尽天下苦。
她揣着真情，为他缝衣纳鞋、试毒挡刀。
在疾苦之地，季明轩向她许下承诺。
“为了你，我一定要做太子，让你做我唯一的太子妃！”
三年艰辛，季明轩终于成了东宫太子。
可他十里红妆，娶的却是尚书府嫡女孟芷嫣。
……
今日东宫太子府有两大喜事。
一是流亡三年的季明轩平反后被立为太子，二是他迎娶兵部尚书嫡女孟芷嫣为太子妃。
整个太子府，除了孟静和的听雨轩，尽是一片热闹。
月挂枝头。
孟静和独自坐在廊下，遥望天空中的明月。
这时，一身红衣的季明轩推开院门。
他面色坨红，俨然是醉了。
孟静和刚起身，就被他紧紧揽入怀中：“阿和，我对不住你，你不要生我气好吗？”
听着他沙哑的声音，孟静和眸光渐黯。
第一次，她推开了他。
“你刚登上太子之位，需要得到各方的支持巩固地位，我明白。”
季明轩醉醺醺地握着孟静和的手：“你放心，等我当上皇帝，我就废了孟芷嫣，让你当皇后。”
等。
又是这个等字。
三年前，他们被流放时，他说：“等我们平安回京后，我就娶你。”
三年后回京，他说：“等我坐上太子之位，我就娶你。”
现在，他又要她等。
其实季明轩娶孟芷嫣并没有错。
在他被人构陷流放之前，他和孟芷嫣就有婚约在身上，并且婚期将近。
而孟静和只是尚书府的庶女。
尚书府害怕试婚丫鬟起异心，便以孟静和母亲云娘的性命要挟，让孟静和作为试婚丫鬟去伺候季明轩。
不想试婚期间内，她对季明轩动了真情。
所以哪怕他被流放，她也死心塌地的跟着。
三年艰辛。
孟静和和季明轩互相扶持，她为他吃尽苦头，成了他没有名分的糟糠之妻。
在季明轩的冤屈洗清后，他们重返京城。
他终于成为了东宫太子，可娶的是她的嫡姐孟芷嫣……
想到这些，孟静和只觉满心悲凉。
最是无情帝王家。
看来这句话说的没错。
她敛去面上涩然，拿出手帕为季明轩擦去嘴角的酒渍：“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别让新娘子久等了。”
季明轩微怔。
从孟静和知道他要娶孟芷嫣，到现在他和孟芷嫣拜完堂，她都不吵不闹。
甚至从容的让他无法从她眼神里看到任何情绪。
季明轩正要说话，外头的小厮叩了叩门。
“殿下，太子妃那边还在等着您入洞房呢。”
“知道了。”
他安抚似得摸了摸孟静和的头：“记住我说的话，等我。”
她低低应了声，目送他离开。
望着那抹红色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孟静和眼眶渐红。
其实她对季明轩的真心，在看到孟芷嫣进府的那刻起就死了。
孟静和并非执迷不悟的人。
自幼生长在凉薄世故中，她心思澄澈如明镜。
等到外头传来打更的声音，孟静和才回了房间。
她从箱匣拿出一卷明黄的圣旨。
季明轩不知道，今天她也被皇上密召进宫赐婚了。
下月初一，她就要嫁给远在广陵的明阳王。
亦是季明轩的皇叔——季修永。
第2章
孟静和一夜未眠。
直到晨光熹微，孟芷嫣把她传唤到过去。
比起她的听雨轩，孟芷嫣的临仙居要富丽堂皇的多。
刚沐浴完的孟芷嫣披着一身轻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孟静和一眼就看到她身上各种暧昧的痕迹。
可想而知，昨夜季明轩对他的太子妃有多疼爱。
孟静和压下心头的微疼，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太子妃安。”
孟芷嫣瞥了她一眼后，盈盈往榻上一坐：“昨天殿下折腾得我实在太累了，你给我洗脚缓缓一下吧。”
话落，丫鬟便端来一盆水放在她脚前。
见孟静和僵着，孟芷嫣轻蔑一笑：“不愿意？你从前不就是这样伺候我的吗？”
说着，她眼中的阴狠渐显：“孟静和，别以为在太子身边待了几年，你就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在尚书府你是我奴婢，在太子府一样也是我奴婢。”
孟静和攥紧了拳，屈辱感攀上心。
但想到还被困在尚书府的娘亲，她眉眼一垂，上前跪在孟芷嫣面前。
对于孟静和的低声下气的服侍，孟芷嫣很是受用。
她用脚尖勾起孟静和的脸，柳眉一挑：“你天生长了副伺候人的脸，别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孟静和眼神闪烁：“……是。”
她话刚落音，孟芷嫣突然用脚把她的脸按进洗脚水里。
温热的水灌进她的口鼻，呛的她难以挣扎。
而孟芷嫣却酣畅地大笑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将孟静和连带盆踹开：“滚吧，我可不想沾了你的晦气。”
孟静和行了礼，狼狈离开。
回了自己房间，她换下湿透的衣裳，黯然安慰自己。
没关系，再忍忍吧。
她很快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缓过情绪，孟静和拿出绣了一半的嫁衣，重新绣了起来。
这原先是她为了嫁给季明轩时准备的嫁衣，如今成了自己要嫁给季修永的嫁衣了。
忽然，外头丫鬟们的笑闹传了进来。
“临仙居昨晚叫了四次水，看来殿下是真的喜欢咱们这位新王妃。”
“那听雨轩这位……”
“孟静和不过是个庶女，怎么配得上太子殿下，好吃好喝供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还想要个名分不成？”
听到这些话，孟静和心绪动荡。
所有人都认为她连季明轩都配不上，那权倾朝野的季修永，自己是不是也配不上……
正当孟静和沉思时，小厮送来封信。
是从广陵寄来的。
“明阳王？”
是季修永的信。
她微诧呢喃一声，打开信封。
里头有一串檀木佛珠手串，还有张字条。
上面字迹苍劲有力——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孟静和还未来得及细想这句诗，便听见季明轩温柔的呼唤：“阿和。”
她一慌，下意识将手串戴在了腕间拢下衣袖。
一身朝服的季明轩大步走来，把孟静和抱进怀里后，才餍足地舒了口气：“一日不见，我就想你想的心肝儿疼了。”
闻言，孟静和眼中闪过抹凄楚。
不知他和孟芷嫣翻云覆雨时，有没有想过她。
见怀中人不说话，季明轩松开手，眉头紧蹙：“阿和，你不高兴？”
他余光一瞥，瞧见了那火红的嫁衣。
季明轩旋即笑了：“我们时间还长，你不用这么着急缝嫁衣，何况等我登基，一定让你穿更名贵更好看的凤冠霞帔。”
等。
她是等不到了。
孟静和垂眸敷衍：“我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察觉到她没有从前那样对自己的热情，一种说不出的落差感涌上季明轩的心。
他绷着脸，全当她是因为自己娶孟芷嫣而怄气。
“芷嫣为难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但我现在需要你爹的帮助，就当是为了我，你再忍让忍让。”
说着，季明轩咬牙切齿起来：“只要我坐上那个位置，我就把曾经欺负过我们的统统五马分尸！”
孟静和看到他眼中嗜血般的戾气，背脊不觉一寒。
她陪伴季明轩多年，深知他是个手段狠辣的人。
只怕他当了皇上，朝中恐要血流成河了。
孟静和抬手轻轻推开他：“我知道……”
可下一秒，她的手便被季明轩攒住。
他死死盯着她皓腕上的佛珠，阴鸷骤显。
“这是皇叔贴身之物，怎么会在你这儿？”
第3章
孟静和被季明轩浑身的寒气吓得愣住，一时说不出话。
“难道你私下和皇叔有来往？回答我！”季明轩渐红的双眼翻起愠怒和疑心。
他加重的力道几乎要碾碎孟静和的骨肉，疼的她白了脸。
她和季修永只有一面之缘。
五年前，云娘病重，尚书府却视若无睹。
孟静和只好在深夜里偷出府买药，恰好救了被刺杀受伤逃至尚书府后街的季修永。
季修永也只跟她说过一句话。
他说：“救命之恩，来日必当报答。”
至此，孟静和再没见过他。
她根本不知道这串佛珠是季修永的贴身之物，更不知道季修永为何突然向皇上请求赐婚。
孟静和几乎用尽了力气，才抽回自己的手：“殿下看错，京城大街上到处都是这样的物设，我觉得好看才买回来戴着。”
“我陪在你身边数年，你几时见我和别人有来往？”
闻言，季明轩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可转念一想，季修永远在广陵，何况孟静和的动向自己是一清二楚的。
看来是他多心了。
这么一想，季明轩身上的戾气慢慢褪去，眼中漫起的亏欠又含着无尽的占有欲。
见孟静和的手被自己掐除了淤青，他心疼地揉了揉。
“是我错怪你了，只是这种便宜的东西就不要再带了，我等会就让小厮送些上好的首饰来。”
孟静和靠在他的肩头，眼中已然不见眷恋。
于她而言，现在再名贵的东西，都不及自由来的珍贵。
之后几天，季明轩再没来过听雨轩。
孟静和听丫鬟说，他一直陪在孟芷嫣身边。
她也没有去打扰，只是安静待在听雨轩内绣着嫁衣，等着下月的初一。
直到这天，孟静和被大夫人叫回尚书府。
这是她流亡三年后回来，第一次回尚书府。
趁着丫鬟没注意，孟静和直奔后院西南角最破败的院落中。
那是她和娘亲生活的地方。
院子里杂草丛生，一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
屋内传来阵阵咳嗽声，孟静和强忍着心疼跑了进去。
此时此刻，三年不见的娘亲已经瘦骨嶙峋，原本乌黑的头发白了大半，如风中残烛般伏在床沿边剧烈咳嗽着。
“娘！”
孟静和颤抖呼唤，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满脸。
云娘眸光一窒。
抬头望去，只见泪眼婆娑的孟静和一步步跪了过来：“娘，我回来了……”
云娘脸上满是惊愕，好像觉得这场母女重逢只是个梦。
直到她枯瘦的手抚上孟静和的脸，泪水如泉涌：“阿和？真的是你……”
分隔三年的母女抱头痛哭，似要将这三年的分离之痛哭尽。。
孟静和看着被折磨的憔悴不堪的娘亲，又愧又恨。
“女儿不孝，不能在娘跟前尽孝，还让您受了这么多年苦……”
她哽咽着，紧紧握着娘亲的手：“娘，您再等等，阿和很快就能带您离开这儿。”
云娘泪流满面。
她早已病入膏肓，能撑到现在也不过是想要再见孟静和一面。
她强扯出个笑，哑声道：“只要你平安康健，娘就没什么可求的了。”
孟静和正想告诉她自己将嫁给季修永时，丫鬟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拽着她就走。
“你胆倒大，竟敢让大夫人候着你，还不快走！”
孟静和和云娘紧握的手被强行分离。
孟静和红着眼：“娘，你等我，一定要等着我……”
云娘眼看着女儿被带走后，哽在喉咙的血‘哇’的吐了出来。
望着满地鲜红，她不舍又释然。
她大限已至，不愿再受人挟制，拖累自己的女儿。
良久，云娘强撑着身体下床，踩上椅子，将腰带系在了房梁上。
“阿和，如有来生，我们再做母女……”她含泪闭上眼。
想着孟静和尚在襁褓中的模样，云娘踢翻了脚下的四方凳。
第4章
前厅。
一股寒风扑在孟静和身后，她的心莫名揪在了一起。
她转头望向云娘的院落，不安骤升。
没等她缓过情绪，丫鬟甩来狠狠的一巴掌：“耳朵聋了？大夫人让你跪下！”
忍着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孟静和跪下去：“大夫人。”
大夫人不紧不慢品着茶：“跟了太子几年，你倒越发不懂规矩了，回来竟然不先拜见我这个大夫人。”
“静和知错。”
为了不让对方为难娘亲，孟静和低重重磕了个头。
大夫人放下茶盏，给了丫鬟一个眼神。
丫鬟立刻把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端到孟静和面前。
刺鼻的气味让孟静和浑身一怔：“这是……”
大夫人盯着她，眼中的算计阴毒和孟芷嫣如出一辙。
“即便芷嫣已经成了太子妃，但你跟殿下有三年的情意，保不齐哪日你有了身孕，动了取代芷嫣的心思。”
“所以，我赏的这碗红花，你必须喝了。”
听到这话，孟静和心下大骇。
这是要绝了她生育的可能！
“大夫人，女儿虽跟随殿下三年，但从未有过逾越之举，女儿更是从未想过取代长姐！”
季明轩说过，要等他明媒正娶后才跟她行夫妻之事，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
大夫人却根本不听，悠悠转起腕上的玛瑙串。
下人们像是接到指令，两个嬷嬷按住孟静和，而丫鬟捏着她的下颚，把红花灌进她的嘴里。
汤药因为孟静和的挣扎四溅，打湿了她的衣襟。
丫鬟满脸凶狠：“喝！喝下去！”
浓烈的苦涩在孟静和嘴里弥漫，她被呛的直咳嗽。
直到汤药见了底，她才被丢出尚书府。
“呕……”
孟静和撑着身子，吐着被灌下去的红花。
她眼着红，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一滴泪。
比起流放时的艰难，这些痛苦对她来说已经不值一提。
孟静和看着手腕上季修永的佛珠，又抬头望向太子府的方向，目光强作坚定。
她不能倒下。
她要好好的，带着母亲离开这里所有凉薄无情之人。
孟静和回到太子府时，太阳已经西沉。
她路过后园时，正好看见季明轩和孟芷嫣在亭子里缠绵。
“殿下这么喜欢静和，她又陪您吃了三年的苦，不如封她个侧妃？”
孟芷嫣坐在季明轩的大腿上，敞开的领口下是醒目的咬痕。
季明轩的手伸进她衣服里，轻轻一扯，扯出一件红色肚兜。
“孟静和一介庶女，怎配得上侧妃之位，给她一个侍妾的身份已经是仁慈。”
说着，他噙着孟芷嫣的红唇：“何况我现在已经有了你，你的身段和床上功夫才是真叫我欲罢不能……”
轻纱落地，人影交叠。
孟静和站在角落，手因为心头寒凉不住的颤抖。
世人不知她为季明轩受了多少罪，但季明轩自己清楚。
即便他只是为了讨孟芷嫣欢心才说的这话，那曾经他对自己说的‘世间只有你能做我的发妻’又有几分真……
孟静和攒着手腕上的佛珠，强压下痛意快步离开。
夜渐深。
孟静和正对着烛火神思，久不踏足于此的季明轩来了。
他身后搂住住孟静和，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你今日回了尚书府，可受委屈了？”
孟静和脑海中闪过他和孟芷嫣缠绵的画面，下意识推开他：“没事……”
可她这个举动像是根刺，扎在季明轩心口。
她好像变了。
这些日子她不主动来找他就算了，竟然一再抗拒自己。
季明轩沉下眉眼，不顾孟静和的挣扎，把她箍在怀里。
“阿和，不许再推开我。”
他深情的语气带着丝警告，想靠怀中的充实感压下心头没由来的慌张。
世间千万女人，只有孟静和能让他感到安心。
想到这些日子她越发淡然的眼神，季明轩搂的更紧了：“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一定要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孟静和眸光微凝，没有回应。
他们的‘长久’，只到下个月初一便永远结束。
第5章
季明轩并没有在听雨轩留宿，和孟静和说了会儿话就去了临仙居。
孟静和算着时间，还有十四天就是下月初一。
很快，她就能离开了。
往后几天，孟静和时常收到季修永的信。
可纸上除了一句诗，便再无其他。
直到这天，孟静和正准备托人悄悄送药给云娘，一群人突然闯进她房间，不由分说把她拖到前厅。
孟静和被重重甩到地上。
她忍痛抬头，只看见平日帮自己送信的小厮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
而季明轩脸色阴沉，手里攥着一封被拆开的信。
孟静和脸色一白。
没想到信居然被季明轩发现了！
季明轩敏锐捕捉到孟静和眼中的慌乱，冰冷的眸中怒火翻腾。
他一步步朝她走去：“阿和，这是谁写给你的信？”
孟静和呼吸一窒：“我……”
一旁看戏的孟芷嫣冷不丁笑道：“‘山水迢迢路遥遥，静候故人来相逢’，这字字情深思念，真是让人羡慕。”
“怪不得妹妹近些日子和殿下不亲近了，原来是另有心上人了。”
此话一处，孟静和清楚看到季明轩眼中有了杀意。
季修永和季明轩的关系并不好，要是她现在说出自己和季修永的婚事，恐怕会惹出更大的祸端。
她绝对不能说！
见孟静和低头不语，季明轩脑子里紧绷的弦好像断裂。
他扼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那个男人是谁？”
孟静和疼的倒吸口凉气，声音颤抖：“我，我不知道……”
季明轩狭眸一眯。
他不相信孟静和会背叛自己。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迅速抽枝发芽。
季明轩放开手，掌心的力道震碎了那封信：“把她带回听雨轩，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她踏出院门半步！”
看着孟静和被粗鲁地拖下去，孟芷嫣嘲讽一笑。
天渐黑。
被关在屋子的孟静和将自己攒的积蓄拿出大半包着，想着出去后给被自己连累的小厮。
她已不奢求季明轩还念着以前的情分。
她只要还留着这条命，能活着离开太子府就心满意足。
这时，紧闭的房门被推开。
孟静和转头看去，只见季明轩走进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便上前握住她的肩膀：“今日我是气昏了头才吼了你，对不起……”
“你我这么多年的情分，只要说那个男人是谁，是他在肖想你，我不会为难你的。”
“阿和乖，告诉我好不好？”
季明轩柔和的目光下暗藏着诡谲。
只要孟静和如实说，他就信她。
然而孟静和却躲开了他的眼神，微颤的声音满是疲惫。
“殿下，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而且既然你已经娶了姐姐，不如放我出去吧。”
刹那间，屋子陷入一种可怖的死静。
孟静和的心跳如雷。
她在赌。
赌季明轩对自己无怨无悔三年的最后那点情意。
可下一瞬，像是失控的男人将她狠狠按在榻上。
‘刺啦’一声，孟静和的衣襟被粗暴撕裂。
莹白的肌肤暴露在暖黄的烛光下。
恐慌顿时攀上孟静和的心，她颤抖挣扎：“你要干什么！？”
“孟静和，这么多年，我都舍不得碰你，就是想给你一个圆满的洞房花烛夜。”
“可你辜负我一番好心，你给我听清楚，你生是我季明轩的人，死是我季明轩的鬼！”
“我不准你想别的男人，你只能是我的！”
季明轩低吼着欺身而上，犹如一头即将把羊羔吞如腹中的猛兽。
炙热的吻铺天盖地的落在孟静和脖颈和锁骨。
听着男人沉哑的喘息，屈辱感几乎让她窒息。
“不要……放开，放开我！”
处于本能，孟静和胡乱扯下发簪，用力刺进季明轩的肩膀！
季明轩疼的闷哼一声，她立刻推开他，理着衣服缩到角落。
疼痛唤醒了季明轩的理智，他抬起头，眸光一紧。
只见孟静和揪着被撕破的衣服缩成一团，手里抓着带血的发簪，凌乱的头发混着泪水贴在惨白的脸上。
而她那双原本清澈的双眼变得绝望和死气。
季明轩心狠狠一抽：“阿和……”
他满心愧疚想去安抚，孟静和却挥着发簪哭喊：“别碰我！”
季明轩呼吸渐凝，懊悔地攥紧了双手。
良久，他挤出句‘对不起’后转身离开。
听着脚步声远去消失，孟静和终于松懈，无力倒在榻上。
后怕如浪潮一次次席卷，她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再流一滴泪。
她要坚强。
只要能活着，哪怕还剩一口气，她也要带着母亲离开这里！
烛火跳耀，孟静和葱白的指尖轻轻攒动着腕间的佛珠……
第6章
次日，季明轩解了孟静和的禁足，但往后也没再出现过。
孟静和细数着自己即将离开的日子。
还有七天，她就能结束这暗无天日的生活了。
这日。
孟静和收拾完自己所有的东西，取了锭银子塞给丫鬟。
“劳烦你，还是买人参养荣丸悄悄送去尚书府给我娘，帮我告诉她，我很好，让她不要担心。”
说着，她又拿出几件冬衣：“对了，这两日天凉，我缝了两件衣裳，劳烦你一起给她。”
孟静和想到母亲凄凉的模样，止不住的心疼。
无奈自己现在也受制于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可东西递过去，丫鬟不仅没有接，反而一脸凝重。
孟静和一愣，心头莫名涌起股不安：“怎么了？”
丫鬟警惕地看了眼外头，压低了声音。
“姑娘，我实话和你说吧，两天前我奉王妃命去尚书府取东西，听说你娘她……”
孟静和呼吸骤凝：“她怎么了？”
“她上吊自尽了，听说被下人发现的时候，她一双眼瞪得老大，大夫人觉得晦气，连夜让人把你娘扔去乱葬岗了。”
‘轰！’
孟静和只觉有道响雷炸响，声音之大，几乎震碎了她的心肺。
恍惚间，与母亲最后一次分别时的画面在她脑子里闪过。
母亲那不舍担忧却决绝的眼神。
她现在才明白。
突然，孟静和脸色一白，‘哇’的吐出口鲜血，倒了下去。
“姑娘！”
刚踏进听雨轩的季明轩听到丫鬟的惊呼，愣了瞬后忙冲进房间。
当看见孟静和嘴角满是血的倒在地上，他的心骤然揪成一团。
“阿和！”
季明轩将人抱在怀里，气恼地朝被吓呆住的丫鬟吼道：“混账奴才！还不快去叫大夫！”
丫鬟应了声，赶紧跑去叫大夫。
季明轩小心又紧张地擦着孟静和嘴角的血，心疼不已：“阿和，你怎么了？哪里痛？”
说着，就要把她抱到床上去。
可孟静和抓住他的衣袖，提线木偶似的嚅动双唇：“我娘死了。”
话落，她清晰感受到男人身体的僵直。
他脸上没有惊讶，眉宇间甚至闪过丝烦躁。
孟静和的心霎时凉了半截：“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季明轩稳住心绪后捧住她冰冷的脸庞，轻声安抚。
“你娘的后事我都安排妥当了，我知道你伤心，但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替她报仇。”
“皇上的病越来越重了，用不了多久，整个天下就是我的。”
“阿和，你为了我再等等好不好，我想你娘在天上看见你以后做了皇后，也会安心的。”
听到这话，孟静和犹如被万箭穿心。
等。
她一直在等，可等来的是什么？
是失去自由，是羞辱折磨，是母女阴阳两隔！
这一刻，孟静和多年的坚韧彻底垮塌。
她用力推开季明轩，崩溃痛哭：“不！我不要等，我不要你，我不要做皇后，我什么都不要了，我要去找我娘！”
季明轩心中慌乱顿生。
他猛地抱住要往外跑的孟静和，将她紧紧箍在怀中：“阿和，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你不可以不要我！”
季明轩红了眼，心底被她这句话掀起滔天的恐慌。
他不敢放手，甚至不敢放轻力道。
仿佛他只要有一丝松懈，怀里的人就会一去不返的消失。
孟静和跪倒在地，望着门外那四方天空，哭哑的喉咙只能发出沉痛的悲鸣。
“我什么都不要……放过我，求求你……”
今日起。
她此生最大的痛不再是真心错付。
而是自己出嫁那日，竟也是亲生母亲的双七。
第7章
季明轩怕孟静和跑出去，便又把听雨轩封了。
孟静和像凋零的花，一连几天枯坐在廊下。
她攒动着季修永的佛珠，灰暗的眼眸再不见一丝光。
这时，紧闭的院门被推开，季明轩走了进来。
当看到才几日就消瘦了一大圈的孟静和，他眼底划过抹痛意：“阿和。”
他蹲下身，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
然而孟静和像是没看见他，呆滞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季明轩皱着眉，放柔声音：“我带你去看你娘，好不好？”
听到这话，孟静和眼眸才亮了些。
她转过头，满是血丝的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一言不发。
季明轩带着孟静和出了城，行了三十里路，马车才停在一处渺无人烟的荒地。
孟静和才下马车，天空便飘起了细雪。
放眼望去，只见不远处隆着一个小土堆。
没有碑，没有贡香，什么也没有。
季明轩牵起孟静和的手，正要带她过去，却被她躲开。
“我想和娘单独说说话。”孟静和哑声道。
季明轩感受着掌心的空荡，眉目微拧。
但他也只强压着心头涌上的烦乱，应声：“好，我在这儿等你。”
可让季明轩没想到的是，孟静和突然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娘，女儿不孝，来看你了。”
她就这样一步一叩，忏悔着磕头朝云娘的坟而去。
等孟静和跪到坟前，她额头已经青了一大块，身上也落满了雪。
她忽视掉身后季明轩灼灼的目光，只望着面前隆起的土堆。
许久，孟静和才哑声开口：“娘，女儿一直没告诉您，初一我就要嫁给明阳王了。”
她已经流不出泪，眼角溢出的只有无尽的麻木。
“我本以为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带着您脱离苦海，却没想到您先我一步离开。”
“娘，您怎么舍下我就走了，女儿还未报答您的生养之恩啊……”
孟静和伏在地上，抓着一抔混着雪花的黄土，字字呜咽。
如果知道那天是她们母女的最后一面，哪怕她会被大夫人打的皮开肉绽，也要多陪母亲一会儿。
可世上没有如果，更没有后悔药……
孟静和跪了很久，眼看着雪越下越大，季明轩终是捱不下心疼。
他上前解下披风，披在孟静和身上：“阿和，我们先回去吧。”
话刚落音，一个侍卫策马而来。
侍卫翻身下马，下跪行礼：“殿下，王妃说今日是大夫人的生辰，让您早些回去。”
季明轩见孟静和纹丝不动，还想再劝，她却先一步开口。
“殿下请先回吧，我一会儿自己会回府的。”
“殿下不必担心，虽然天大地大，但我除了太子府，已经无处可去，不会走的。”
听着这番话，季明轩想着这几日还需要孟大人在朝中的支持，烦乱地闭了闭眼。
他拂去孟静和头上的雪，声音温柔如水：“阿和，别让我担心。”
孟静和没有回应，直到听到马蹄声远去才缓缓起身。
她挪动着僵硬的双腿，清理掉母亲坟上的雪才转身离开。
小厮掀开车帘：“姑娘，上马车吧。”
然而孟静和摆摆手，迎着风雪一步步朝城中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才停下脚。
孟静和望着不远处偌大喧嚣的京城、威严高林的城墙，以及东宫太子府的楼台宫阙。
她回过神，遥望广陵的方向，下意识握住了佛珠。
天大地大，除了太子府，任何地方于她而言，都是自由的。
孟静和细算着日子，恍然发现。
原来明天就是初一了。
第8章
孟静和回到太子府时，天已经黑了。
她刚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季明轩就来了。
他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卸下了紧绷的情绪，眷恋地将她拥入怀中。
“还好，你回来了。”
孟静和闻到了他身上属于孟芷嫣的珍珠膏的味道。
孟芷嫣为了保持皮肤的细腻，每天都会用珍珠膏涂满全身。
想必季明轩刚从孟芷嫣身上下来。
孟静和声音沙哑：“要是我不回来了呢？”
闻言，季明轩浑身一怔。
他放开手，含着占有欲的双眸紧紧盯着她：“阿和，不要说这些话吓我。”
“你要是一个人离开，我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把你抓回来，你要是跟别人走了……”
说到这儿，季明轩语气多了丝狠辣：“我就会把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四目相对，孟静和心绪动荡。
她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真心交给这样一个冷心冷情的男人。
不仅折堕自己的尊严，还连累了母亲的性命。
季明轩没有察觉孟静和眼中的悔恨，他朝外喊了声：“拿上来。”
话落，两个丫鬟捧着凤冠霞帔进来。
孟静和一看，不由怔住。
那凤冠在烛火中格外璀璨，火红的嫁衣上用金线绣着龙凤，这可比她自己绣的要奢华的多。
季明轩屏退丫鬟，手轻轻抚上孟静和的脸颊：“这是我命苏州绣娘特意为你赶制的，我的阿和必须要配世间所有最珍贵的东西。”
“阿和，我向你保证，春日前，你一定能穿着它坐上凤位，我要昭告天下，你是我唯一的发妻。”
发妻？6
他已经和孟芷嫣成了亲，再娶不过也是续弦，何来发妻之说。
孟静和看着那刺目的嫁衣，心中苦笑。
从前她想要却得不到，现在她不想要了，他反而捧着送上来。
见孟静和始终一言不发，一丝从未有过的无措攀上季明轩的心。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再受他控制。
季明轩抓着她的手，声音多了丝急切：“阿和，你怎么不说话？是还在因为之前的事生我气吗？”
孟静和扯出一个假笑：“没有，我很喜欢。”
见她笑了，季明轩心中的不安才消褪些。
这时，孟芷嫣身边的贴身丫鬟来传话：“殿下，王妃已经沐浴完了，请您过去呢。”
季明轩脸色微微一沉，旋即吻了吻孟静和的眉眼。
“阿和乖，我明日再来陪你，你放心，明年春天，我一定娶你。”
说完，他转身离去。
孟静和看着那抹身影远去，转而看向桌上的凤冠霞帔。
她等不到明年春天了，因为再过几个时辰，她就要嫁给明阳王季修永了。
烛火昏黄，孟静和穿上自己缝好的嫁衣，对镜为自己梳妆好后，坐在榻上静候着天明。
四周一片沉寂。
她抚着腕间的佛珠，耳畔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母亲说的话。
她说：“阿和，情爱的缠绵悱恻，远不如内心的洒落与自由，即便我们母女要生离死别，你也记得坚韧不屈，珍重自身。”
坚韧不屈，珍重自身。
孟静和目光渐凝。
她要好好活着，母亲千辛万苦把她生下来，又决绝离去，是想让自己活的更好。
恍惚间，孟静和想起五年前自己和季修永一面之缘。
他的眉眼和季明轩有三分像。
可此时她才发现，那时季修永看自己的眼神，不像其他侯门高官满是对清苦百姓的不屑……
孟静和目光微凝，轻轻摩挲手中的红盖头。
她始终不明白，难道季修永是为了报当年的恩才求娶自己的吗？
再孟静和满心疑惑之中，天也不知不觉的亮了。
东宫外。
皇上特意派来送亲的队伍早早就候在了正门口。
孟静和独自一人从府里走出来。
领头的公公上前行礼：“姑娘大喜，皇上特命奴才等护送您前往广陵，明阳王也已恭候多时。”
她点点头：“有劳公公。”
公公笑道：“姑娘洪福齐天，奴才愿您和王爷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说着，他掀开车帘。
孟静和没有立即上马车，而是朝埋葬母亲的方向三叩首后才上去。
她撩起车窗帘，望着牌匾上硕大的‘太子府’三个字。
这最后一眼，便是斩断了她和季明轩所有的情缘。
若他日再见，她已是季修永的发妻。
“启程！”
伴着宫人的声音，送亲队缓缓朝城外前行。
孟静和放下车帘，攒动腕间季修永的佛珠。
季明轩，我用余生向神佛祈愿。
你我永生永世，生生世世恩断义绝！
第9章
临湘居。
季明轩躺在榻上，睡得深沉。
他做了个梦，梦见他的阿和穿着嫁衣为他跳着舞，阿和不会跳舞，梦中的她，笨拙得可爱。
他还梦见，阿和哭了，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滴进了他的眼里，所以他也哭了。
他好像听见了阿和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从来都是他对不起他的阿和。
要说对不起的，是他……
可下一刻，他看见穿着火红嫁衣的阿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
任他如何呼唤，阿和都没有停下过脚步。
季明轩从梦中惊醒，嘴里还喊着：“阿和，别离开我……”
窗外早已日上三竿了。
他不自觉抱紧了身侧的人，可在他清醒后，才反应过来身侧之人是谁。
孟芷嫣正穿着轻纱，窝在他的怀中。
昨夜的爱痕深刻，还未彻底消散。7
“殿下，您醒了？”孟芷嫣却并不恼怒，可身下的手早已紧攥在了一起，又是孟静和！
可她依旧善解人意：“是做噩梦了吗？”
季明轩下意识松开紧抱着孟芷嫣的双手：“抱歉芷嫣，吓到你了吧。”
他扶了扶额头，脑子里似乎忘记了好多事情。
可那个梦却真实得可怕。
那股不知从何而起的慌乱始终紧紧缠绕在他的心口。
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悄悄溜走消失不见。
看着季明轩的动作，孟芷嫣笑着趴上他的肩头：“殿下，是昨天太累了吗？臣妾给您揉揉。”
季明轩摇了摇头，但他现在没空想这么多，他昨日答应的孟静和要为她求个名分。
他今日得赶紧进宫了。
“芷嫣，昨夜折腾了这么久，你再休息一会吧。”季明轩笑得温和，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
“我还有些公务未处理完，得进宫一趟，等我回来再好好陪陪你。”
孟芷嫣愣了瞬，想起今晨侍卫来报孟静和离府的消息，心底还是松了口气。
她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她求的可不是季明轩的爱，她要的只有他的权利，和这个位置。
孟芷嫣翻身起床，为季明轩梳洗穿衣。
“殿下路上小心。”
季明轩没再耽搁，迅速穿好衣装，便急匆匆朝着大门而去。
看着季明轩离开的背影，孟芷嫣的笑也渐渐凝固了下来。
她挥了挥手，在丫鬟耳边耳语几句，眼中是压不住的狠戾。
见到季明轩匆匆忙忙走来，看门的侍卫连忙上前禀报今晨孟静和离开的消息。
他当时第一时间报了上前，却都被孟芷嫣挡了回来，他只得将这件事报给孟芷嫣，希望能得个答复。
但孟芷嫣却只让他当做没瞧见。
“殿下，今晨……”
“有什么事等本王后来再说。”季明轩打断了侍卫的话，他现在还有更要紧的急事，任何事都没有他进宫求恩典重要。
他不再言语，翻身上马后便直冲着皇宫而去。
留下侍卫楞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季明轩快马加鞭，想着要如何跟父皇商议此事，就算，就算只是一个侧妃，只要他站在孟静和的背后，也定不会让她受了欺负。
他的静和，不能在无名无分的跟在他的身后了。
他要得到她。
第10章
可就在季明轩踏进皇宫的那一刻，皇后的传唤就先到了一步。
这是季明轩的亲母，虽然是皇后，却并不得恩宠。
“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坤宁宫一叙。”嬷嬷低着头拦住了季明轩的去处。
季明轩不着痕迹的蹙眉：“于嬷嬷，我找父皇还有要紧事，待我见过了父王再去拜见母后。”
说着，他就想要绕过于嬷嬷继续上前。
可于嬷嬷侧身一步再次挡住了季明轩的去路，她笑眯眯道：“娘娘说了，无论是何等重要之事，都得请殿下往坤宁宫。”
季明轩眸色晦暗不清，他在迎娶孟静和，还有忍辱负重得到权利的这条路上，阻碍实在是多。
“嬷嬷，你定要为难我吗？”
“老奴不敢，此事涉及殿下的前程，老奴不得不壮着胆子拦下殿下了。”于嬷嬷弓着背，她的话听着虽然软，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态度，“请殿下坤宁宫一叙！”
坤宁宫。
季明轩踏入坤宁宫。
皇后正靠在贵妃榻上，喝着茶等着季明轩，似乎早就知晓今日他必然会进宫来。
还没等季明轩开口，皇后便将手中的茶盏掷在了桌上，冷声道：“跪下。”
季明轩一愣，却还是老实跪在了下首。3
皇后就这样任由他跪着不说话，厅内蔓延着一种可怕的沉默，谁也没说话，像是给季明轩的惩罚一样。
直到半炷香过去，季明轩终究还是先出声打破了寂静：“母后，儿臣不明白。”
“不明白就继续跪着。”皇后并不看他，她自顾看着手中的书，“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起来。”
季明轩攥紧了手指，低着头倔强得很。
他如何不知道皇后是什么意思。
他在东宫的行径，向来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东宫的眼线不知繁多。
而他的母后，又怎会不知道他此次进宫的目的。
昨日之事，恐怕当夜就传入了皇后的耳中。
“母后，阿和她陪着儿臣走过那么远的路，救了儿臣这么多次。”季明轩抬起头看向皇后，说起孟静和，他心中的亏欠更深，“在儿臣心中，她早已堪比儿臣的糟糠之妻了！”
皇后没说话，看向季明轩的眼眸，深邃又神秘，谁也看不懂。
良久，她才开口：“明轩，你在外流放了三年，回京后又处处低调行事，本宫以为你学聪明了，沉得住气了。”
“没成想，你还是跟从前一般不成气。”
皇后摇了摇头，对季明轩的失望溢于言表。
季明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话，心里是一团乱麻。
权利固然重要，可是孟静和与他而言，也是不可割舍。
糟糠之妻不可弃这个道理，是三岁孩童都明白的道理不是吗？
“明轩，你要记住，你不是普通人，你是太子！”皇后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季明轩的面前，“她再如何的好，也不过是个庶女，如何堪当太子妃？”
“更何况，东宫已经有了女主人，还是她的嫡姐。”
季明轩梗着脖子反驳：“儿臣并非要为阿和求得正妃之位，侧妃也未尝不可啊？”
孟静和已经为他吃了够多的苦了。
“糊涂！”皇后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你明明知晓，她们二人本就水火不容。”
“难道你要为了那个庶女，放弃兵部尚书的助力？”
季明轩抿了抿唇，他知道他这个想法有多可笑，但他还是想要为孟静和争取一次：“可是……”
可他话还未说出口。
皇后的话再次打断了他，甚至斩断了他的思绪：“难道，你还要跟你皇叔抢妻？”
第11章
季明轩愣了一瞬，猛地看向皇后，这个问题，让他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了什么。
“母后，您说什么？”季明轩跪在地上，甚至有些稳不住自己的身形，什么叫做，跟皇叔抢妻？
皇后叹了一口气，眼中是对季明轩的心疼，可她现在不得不说：“早在你迎娶孟芷嫣时，陛下便为孟静和与明阳王赐了婚。”
“这桩婚事，还是明阳王亲自求来的。”皇后一句一句说着，“为了平衡兵部尚书的势力，你父皇便同意了这个请求。”
这个手段，是皇家常见平衡大臣与皇子之间的联系。
是为了制衡和约束。
季明轩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后，她的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劈在季明轩的灵魂上。
他好像听不懂话了。
什么叫做赐婚？
什么叫做为孟静和与明阳王赐婚？
孟静和明明……是他的妻子才对……
皇后的每句话，都好似化作了无形的利刃，狠狠扎进了季明轩的心间。
心脏处传来阵阵绞痛，犹如锐利的钩子骤然勾住了心脏。
痛的那样撕心裂肺，他紧紧捂住心口，却始终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他蓦然想起，那一日在孟静和手腕上看到的那一串，紫檀木的佛珠。
那没有署名的信件，和孟静和的欲言又止。0
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不可能！母后，你在骗我！阿和不可能背叛我的！”季明轩完全失去了理智，踉跄着爬起来就要往外跑，“我要去找阿和问问清楚！”
“她已经走了。”皇后的声音响在季明轩身后，季明轩的脚步瞬间凝固，“今晨送亲的队伍，现下已经早已出了城。”
季明轩眼眶通红，声音嘶哑：“那我就去求父皇收回旨意。”
此话一处，他身后顿时传来有瓷器碎裂的声音，皇后同样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中满是震惊：“季明轩，你想清楚了，你确定要为这个女人去忤逆你的父皇。”
“为了他放弃你多年来的筹谋！”
季明轩攥紧了拳头，头顶宛若顶着一片阴云，将他笼罩在内。
他不说话，一边是他的筹划和权利，一边是他所爱之人。
为什么怎么选都是错的？
“就算你不为了你自己，那母后呢？你也不管了吗？”皇后在他身后苦口婆心，“难道你还想再经历一次，被追杀被流放吗？”
他不想，那样提心吊胆的日子，那种命时刻掌握在他人手里的感觉。
他受够了。
“你要明白，你走的这条路上，只有利益捆绑，没有爱！”皇后走上前来，双眼眸光晦暗不明，“爱，只有强者才能拥有。”
“不要忘了，你不是你父皇唯一的儿子，也不是最受宠的儿子，只是因为你是嫡子。”
季明轩闭上了眼睛，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是啊，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到……
一步错，便会踏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听雨轩。
季明轩将自己关在内室，不让任何人进入。
他坐在地上，周边到处都是四散的酒壶。
他喝的伶仃大醉，却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孟静和不告诉他被赐婚的事情？为什么她要瞒着他，偷偷的离开？
可他现在，却没有勇气去追，去问孟静和要个答案。
坐在这个位置上。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的眼皮子底下，还没彻底站稳脚跟，他怎么敢？
但是只要季明轩想一想，答案不是一直都在东宫里吗？
在孟静和受辱的每一个角落里。
在孟静和的哭腔里。
在孟静和的愿望里……
她的愿望是什么？
平安顺遂一辈子。
可这些，季明轩给不了她不是吗？
第12章
就连他的爱，都藏在角落里，见不得光。
听雨轩内的陈设没有丝毫变化。
这是他亲手为孟静和打造的院子，每一个角落都藏着他对孟静和的爱。
他似乎还能看见，孟静和在听雨轩内的音容笑貌，在他迎娶孟芷嫣之前，他们也曾度过了一段十分恩爱的日子。
那件华丽的嫁衣，挂在了原先挂着孟静和亲生所绣嫁衣的地方，与这个寝殿格格不入，耀眼得可怕。
季明轩就醉倒在这嫁衣前。
明明昨日，孟静和还穿着这件嫁衣，就站在那，对他展颜欢笑。
他以为孟静和原谅了他，愿意再为他忍耐……
“你为什么不再等等我……”
再等一等……
等到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自私的想要将孟静和绑在身边，倔强的认为他是爱她的。
可是他却从没有在意过孟静和的感受。
他明明知道，孟静和受尽了委屈，明明知道她那天回孟府，甚至被灌了绝子汤。
可是他却没有能力保护她。
或许她的选择，是对的。
一滴眼泪，顺着梦中孟静和滴落在他眼睑处的那滴泪，缓缓滑落了下来。2
原来，那个梦，不是梦，是现实……
梦里梦外，他都挽留不住孟静和的离开……
他喃喃道：“对不起……”
……
与此同时。
送亲的马车一路南而去，已经行驶了一天。
孟静和摩挲着手腕上的紫檀木佛珠，心底是一场潮湿的雨。
她坐在马车上，从未回头望，她害怕她一回头就会舍不下季明轩。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且不说，这是圣旨。
就是只是她个人，她也不再想要待在那个吃人的地方了。
她的前半生，从来都是水深火热，拼了命才能堪堪活着。
“孟姑娘，前方路过扎道，我们就进入东海郡了，届时再赶上两天路，我们就能进入广陵郡管辖的范围。”车夫笑呵呵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孟静和低头看着手腕上的佛珠，深深呼出一口气，去往广陵，对于她的未来，也是一个未知数，也并非她所愿。
她的心里说不怕是假的。
所以，她离开京城，从来不是为了从这个魔窟嫁往另一个魔窟。
孟静和撩起帘子，看着这个熟悉的地形和周边寂静的树林，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辛苦各位了，时间还算早。”她扬声道，“且在此地修整片刻后，再出发吧。”
陪同的太监并不同意她的意见，他掐着尖细的嗓音说道：“孟姑娘，趁着时间还早，我们应该抓紧赶往临近的驿站，莫要过多修整。”
他话音刚落，一直细长的箭，擦着他的鼻尖狠狠定在了马车上。
下一刻，周边窜出十余个穿着黑衣，手拿砍刀的大汗，将这一行队伍统统包围了起来。
太监吓得惊声尖叫，一个不稳便从马车上跌落下去，沿着颠簸的黄沙路滚了好几圈。
“你们是什么人？”马夫抽出腰间的佩刀，眼神凌厉的看着他们。
但此次送亲配的侍卫，也才短短6名侍卫，加上太监和车夫，还有孟静和也才9人，但好歹侍卫们也是经过严格训练，并不害怕这些个毛贼。
侍卫们拔刀护在马车前，眼中满是警惕。
大汉们并没有说话，两方陷入僵持。
太监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缩在侍卫身后大喊着：“劫持皇家车队，你们不要命了？”
可人家哪管他那么多，提着砍刀就冲了上来。
侍卫们拔剑对战，可过不了几招，他们只觉得浑身瘫软无力，连佩刀都拿不起来。
“糟了，是软筋散！”车夫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后，被其中一个大汉一脚踹晕过去。
连同其他6名侍卫，还有小太监。
只留下孟静和一人还清醒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