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第二天一早，常秀兰和李怀玉把五凤岭上的情况，跟程咬金讲了，程咬金闭上眼睛想了一阵，认为李怀玉的分析完全正确。

常秀兰问程咬金，昨天山上的李怀玉要唐营去接收五凤岭，今天该带多少人马去。

程咬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反问常秀兰道“元帅的意思呢？”“我想带上五千人马上山”。

“我看没有必要”。

程咬金说，“带上十来个兵丁就成了”。

“带这么点人去，万一有个变化在那么办？”李怀玉担心地说，“还是多带点人马为好”。

“没有必要”。

程咬金说，“既然山上的李怀玉是女扮男装，又是状元的未婚媳妇，她一定不会为难咱们。

去的人多了，反让人家瞧不起，说咱们胆小，接受人家归顺还跟如临大敌一样。

咱们少去几个人，把她们接下山，然后再说别的事情”。

常秀兰一听有理，说道“我去，军师也去，程千岁跟山上的人也认识，你老也去。

咱们再带上十几个健壮兵丁，你们看行不行？”“有元帅和军师去就足够了，我在营里守着，万一有个事情，也好办理”。

大家又商量了一番，大队人马留在营中，整装待发，万一山上有事，也好赶快支援。

常秀兰和李怀玉带着十几个骑兵，向五凤岭出发了。

程咬金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暗自好笑，按他的盘算，常秀兰她们一定是空跑一趟。

程咬金人为山上的女李怀玉，昨天晚上就有可能逃走了，因为她误会了状元的举动，以为他负了心不认自己。

程咬金等常秀兰他们走远了，便回到住处睡大觉去了。

他吩咐兵丁们，元帅回来以后再把他喊醒。

常秀兰和李怀玉带着十几个人到山上一看，果然不出程咬金所料，五凤岭上空空一座山，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李怀玉见到这个情景，更加感到凄凉，气的差点哭出来，常秀兰对他说，伤心也没用，还是赶紧回营。

常秀兰等人回来以后，把山上的情况跟程咬金讲了一遍，程咬金听了虽然知道如此，也没有别的法子。

要是昨天晚上李怀玉把自己的想法及时对他说了以后，程咬金可能立刻派人，连夜上山劝阻，但是李怀玉他们今早才告诉他，所以他估计晚了，就让常、李二人去一趟，实地看看也好让他们放心。

程咬金问常秀兰“元帅，人都走光了？”“一个人也找不到”。

“她们到那里去了？”“不知道”。

李怀玉在回来的路上，就是愁眉不展，现在见了程咬金，越发着急，希望他能想出个办法，好让自己早一日见到凤英她们。

“你看这事该怎办？”“没有什么好办法，咱们先派人四下打听，一旦知道她们的去向，就立即前去”。

“元帅，你赶快派人去打探吧！”李怀玉说。

“好，我现在就派人”。

“要多派上些兵丁”。

正在这时，中军官突然报告说“禀元帅！”“何事？”“圣旨到”。

常秀兰一听说有圣旨，不知如何迎接，转身看程咬金，程咬金会意，急忙说“摆上香案，到张内迎接圣旨”。

常秀兰等几个人，赶紧来到元帅帐内，跪在地上等候。

圣旨到了。

常秀兰等人跪拜以后，奉旨官当众宣读圣旨。

原来皇上最近接到了几项报急文书，说二龙山上有一股强人，十分了得，要求皇上派兵收服。

皇上跟朝里的大臣们商议，决定让常秀兰她们打完五凤岭以后，取道二龙山抄灭强人，然后挥师打许国。

圣旨如山倒，谁敢不听。

按照程咬金的用意，要长秀兰即刻拔营，兵发二龙山，一边走一边打听吴凤英她们的下落。

李怀玉虽然想早点见到凤英，但眼下不知她到了何地，也只好同意。

这时，又有人来报“营门外来了一伙人，要见元帅”。

“是什么人？”“为首的一个自称是元帅的哥哥叫常得贵，还有一男一女，男的叫白建雄，女的叫白玉娥”。

原来常秀兰到五凤岭之前，就派人给隐君山捎去书信，要哥哥和白家兄妹到五凤岭来。

常秀兰听见禀报，心里非常高兴，就对程咬金把经过讲了，程咬金听了也很喜欢，增将添兵是大好事，便吩咐下去，赶快请进来。

常得贵在隐君山接到妹妹的信，就把山寨解散了。

愿回家的回家，愿跟自己走的就到五凤岭。

结果，除了少数老弱残者之外，都跟着来了。

常得贵他们二百多人和唐兵合在一起，由常秀兰指挥，向二龙山进发。

再说吴凤英那天见丈夫李怀玉不认自己，感到很伤心，很气愤。

回到山上以后，又不好跟姐姐和玉蓉、玉莲说破，怕引得她们悲痛，又怕惹出是非，思来想去，只好逃离五凤岭，再做其他打算。

回到山上，吴凤英把姐姐和众头目们请来，对大家说“看来，唐朝兵马太多，那个常元帅也十分厉害，我们和他们硬拼，恐怕不能取胜。

与其被人家生擒活拿，咱们不如暂时找个地方躲一躲，以后再慢慢想法子。

你们看行不行？”吴凤英的话正合吴月英的心意，她头一个赞成，其他人见大寨主、二寨主同意了，也不便再争。

只有法空和尚说“要说我们的力量，和唐兵硬拼也不见得败给他们，不过，以防不测，免得寨破人亡，暂时避一下也好。

大家如有别的去处更好，要是没有，我说个地方看大家乐意不乐意去？”“不知师父说得是什么去处？”吴凤英问。

“二龙山有我一个师弟，叫法禅，大家去投靠他，他一定肯收留”。

大家听了都表示乐意去。

吴凤英跟大家合计了一番，决定让法空师父先走一步，前去报信。

法空答应一声，立刻动身走了。

山上共有三百喽兵，分成两队。

第一队由吴月英、张玉蓉、胡玉莲带领。

第二队由周定方、江兰香带领。

被俘的马士魁也归周、江这一队人马押解。

吴凤英带着几个人员后走。

安排妥当以后，各队分头准备，把粮草、金银带上，即刻动身。

两队人马在二更时分，就先后下山了。

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地点出发了，人们到了路上不能集体走，要分散开赶路。

每队一百多人，十个一伙，八个一块，拉开距离，前头的打听路程，边走边给后面的人留下记号。

吴凤英他们在路上一连走了几天，有不少人走散了，因为喽兵们跟喽兵在一起，大家路途不熟，走着走着就失掉了联系。

吴月英、张玉蓉、胡玉莲三人相跟着。

她们赶了几天路，这一天来到一个去处，只见前面有一片树林，由于走过了村镇，三人没有吃饭，肚里有些饥饿，就决定到树林里打些野味，烤一烤充饥。

她们三人刚要进林子，忽听一阵锣声响亮，从树林里蹿出一伙人马。

张玉蓉和胡玉莲一见，催马就冲过去了。

这伙强人有三十多人，见两匹马冲过来，“哗啦”就把玉蓉和玉莲给围住了。

张玉蓉和胡玉莲奋力厮杀，左拦右挡，斗了一阵。

这些强人抵挡不住，便撒腿往林子里跑。

张玉蓉和胡玉莲不肯放过，催马紧追。

吴月英见张、胡二人追赶，便大声喊“你们不要追快些回来”。

张玉蓉和胡玉莲正在兴头上，哪里肯听，继续追赶。

吴月英见势不妙，也打马要追。

吴月英先前见来人拦了去路，知道是断路劫财的强人，这种场合自己也经历过，以为让玉蓉、玉莲去吓一吓，把他们喝走也就算了。

不想，两位妹妹见好不收，要追穷寇，心里便急了。

人家是本山本地人，路熟，两位妹妹是初来，地势生疏。

那些人如果进了林子，暗地里使个机关，两位妹妹肯定要吃亏，可是喊又喊不住，只好赶去帮忙。

“你们不要惊慌，我来也！”逃路的强人，刚到林子边，听到喊声，大家就站住了。

因为他们知道是谁来了，赶忙往两边一战，让出一条路来。

从林子里冲出来的这人，骑着一匹花斑宝马，手里端着一条长枪。

他来到林子外面，勒住马，一边观看，一边大声叫嚷“是何方来的野种，胆大包天，竟敢追赶我的兄弟们？”张玉蓉一看出来的这么个人，心想，揍了孩子娘心疼，一定是山上的寨主。

便冷笑一声，用手一指那些喽兵，说“是他们拦了我的马头”。

“是他们拦了你的马？”“对”。

“哈哈！”那人大笑一阵，说，“是我让他们拦的，你知道为什么拦吗？”没等张玉蓉回答，胡玉莲说“知道”。

“知道就好，你说说看”。

“你们想要我们的金银财宝”。

“你倒识大体”。

“是呀，我是识这个，金银财宝我们有的是”。

“那就留下吧，省得我动手”。

“我倒乐意给”。

胡玉莲拍一下手中大刀，“这个伙计不乐意”。

“火神庙里点灯”。

张玉蓉也插嘴说，“你们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不管你们是干什么的。

留下财物，你们乐意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那你就过来取吧”。

那人也不搭话，飞马过来和张玉蓉打开了。

张玉蓉原先根本不把这人放在心上，抡开大刀就乱砍乱杀，那人也摆枪相迎，战了两个回合，玉蓉就感到那人身手不凡，一是枪法精，二是这杆枪有分量。

打着打着，一时没注意，刀枪相撞，“啊”的一声，玉蓉觉得虎口麻木，刀就握不住了，被人家磕飞了。

张玉蓉丢了大刀，两手空空，心里发慌，不敢恋战，打算逃走。

正在盘算之际，那人回手用枪把往她身上一按，说“你下去吧！”张玉蓉在马上坐不住了，身子一斜，从马上掉下来了。

张玉蓉被两旁的强人捆绑住，押到林子里。

胡玉莲正要往上冲，被吴月英喊住了。

“玉莲且慢，让我来教训教训他”。

吴月英说着飞马冲了过来，和那人二马盘旋打在一起。

吴月英心急，地势也不熟悉，头几个回合还打的顺手，后来就不行了。

打着打着她只顾招架上面，一个不小心，勒马躲闪时，马的前蹄踩空了，前低后仰，身子失去平衡，吴月英在马上也前仰后合，摇摆了几下，那人趁势用枪在她的背上一按，就将她按落下来，人家涌过来四五个，不容分说把她捆了。

那人见捉了这位，马不停蹄又冲胡玉莲过来。

胡玉莲见玉蓉、月英双双被擒，心里又急又慌，不敢上阵，拨转马头逃走了。

那人也不追赶，端坐马上哈哈大笑。

“我不追你，快逃命去吧”。

这伙人押着玉蓉、月英得胜回山。

胡玉莲跑出很远，听不到后面有追赶的声音，才勒住马观看，见前面有几颗树，便将马拴在树上，这匹马大概也饿了，伸着脖子吃地上的青草。

胡玉莲坐在马的旁边，又饥又渴，又惊又怕，感到十分孤单。

从家里出来后，遇上了张玉蓉，一路同行，寻找李怀玉，后来又碰上了吴家姐妹，四个人在一块儿，有说有笑，省去很多忧愁。

现在四个人就留下她一个，举目无亲，张口无话，又在野地之中，觉得有说不完的苦凄。

胡玉莲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办，走没个去处，留没个地方，吃没有吃的，喝没有喝的，她感到没有出路了，最后，牙关一咬，心一横，不活了。

胡玉莲站起身，从腰间解下一条带子，朝树枝上一搭，把头儿一挽，带子就成个圆圈。

她抬头望着套儿，泪水就流出来了。

她想，二老爹娘也不知怎样，他们把自己从小养大，指望自己有个出息，嫁个好人家，好给他们养老送终。

自己虽然说许了人，可李怀玉不知死活，一点消息也没有。

现在，自己走投无路，寻死上吊，二老爹娘谁来照料？李怀玉一旦还在人世，谁能对他说我在这儿死了？可是，不走这条路又有什么法子呢？玉蓉、月英被强人拿住，肯定不会有好结果，如果他们发现这姐妹俩是大姑娘，更是难逃糟踏。

我如果流浪下去，遇见好人还罢了，要是碰上坏人，也是死路一条。

如果被人害死，还不如自己上吊死个清白，死个痛快。

这个吊环儿就是个界限，这边是阳世人间，那边是阴曹地府。

胡玉莲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双手握住吊环儿，脚一跳，头一伸，就把环儿套在脖子上了。

就在这时，有几个人从路边经过，一看有马，再一看有人上吊，就急忙跑过来了。

人们把胡玉莲救下来了。

这些人原来认识她，一边救一边喊“胡头领，你怎么走这条路？”玉莲睁眼一看，身边站着周定方、江兰香，还有几个喽兵。

胡玉莲一见他们，就跟久别重逢见到亲人一样，一下扑过来抱住江兰香就痛哭起来。

周定方一边劝解，一边问原因，胡玉莲哭一阵说一阵，就把如何遇上强人，玉莲、月英如何被擒的经过，说给大家听。

周定方听了。

气得两眼冒火星，立马要去山上救人。

胡玉莲拦住说“咱们人少，又不摸地形，上去要吃亏”。

江兰香也说“咱们不能冒然上去，白白送死。

我看不如在附近找个背静地方躲一躲，等咱们的人来了，再商量如何办”。

大家觉得江兰香话有理，就来到不远处一个小山前，这儿有树木，还有山洞，便于隐蔽。

大家七手八脚，把马匹拴好，又在附近弄了一点泉水，一边休息，一边吃干粮。

为了能及时的发现自己的人马，周定方又派了一些人，轮流在山前放哨。

果然，不断有过来的喽兵，来一伙接一伙，赶紧送到里面，大家见面，互相打问情况，其中有人说，他们问讯过了，这一带叫二龙山。

周定方一听，心里高兴，打算人马聚集的差不多了，就上山去。

再说吴月英、张玉蓉，被人家拿上山寨以后，就关在一间房子里。

两个人都被捆着，不能动弹，就坐在地上互相看着，心里都很难过。

这间屋子又小又黑，又脏又臭，呛得两人直皱眉。

张玉蓉低声问吴月英“姐姐，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吴月英摇摇头。

“唉！想不到咱们会落到这个地方，你说，他们会不会杀咱们？”“不知道，反正落在他们手里了，由他们去吧。

妹妹，你怕吗？”“有点怕”。

“不要怕，怕也不顶用”。

“唉！二位公子也不知在什么地方？”“是呀，实指望能早日找到他们，不想我们吃了这么多苦头，连他们的影子也没见着”。

“早知道回落到这个地步，还不如在五凤岭跟官兵们斗一斗，或许还能取胜。

万一败了，死在阵前，也比在这里活受罪强”。

“原来想到了二龙山就安全了，谁知道半路上出了这么个事。

不过，我也想过了，在五凤岭跟官兵斗，也是难免一死，来到这儿也是个活不成。

唉！咱们的命真苦”。

吴月英这么一讲，张玉蓉的泪水就流出来了。

她活了这么大，跟着父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家里有佣人，身边有丫环，谁敢难为她一句。

后来李怀玉到了府里，父亲将他收为义子，自己见他人才出众，又肯用功读书，就对他有了爱慕之情，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不料想引起了祸端，害了别人又连累了自己，现在才落到这个地步，结果好事没见一些，反遭被擒，死活不晓。

吴月英见张玉蓉落泪，自己也感到伤心，不过她比玉蓉年纪大点，不敢哭出声来，反而劝说玉蓉“自古人说，好事多磨，咱们也不用尽往坏处想，尽往绝处思，万一能逃出虎口，兴许还能找到他们。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一定把咱们受的苦跟怀玉说一说，让他好好待你，要是他有一点差池，我这个嫂嫂就不让他”。

吴月英的话说得张玉蓉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知道这是给自己宽心，便说“谁知道他的心是红哩还是黑哩！”“我看他不会负心”。

二人正在说话，可能声音高了一些，门外有人喝道“你们嚷什么？再嚷老子就不客气了”。

“嗨！不用跟他们废话，咱们喝两盅去”。

“不怕这两个贼人跑了？”“跑不了，他们捆得结实”。

“那好，咱们喝点酒，暖暖身子提提神”。

“走。

我屋里有现成的好酒”。

两个看守的喽兵走了。

这时，天气不早了，大约已经二更天了。

吴月英和张玉蓉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饿的乱叫，屋子里黑的伸手不见手掌，两个人手被捆着，一点也不能活动。

于是她们背靠着背坐着，也许是因为太累了，没有多久，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两人刚刚合眼不久，就被推门的声音惊醒了。

张玉蓉急忙睁开眼，低声说“姐姐，有人”。

吴月英也听到了，她以为是强人进来加害她们，立时清醒了。

对张玉蓉说“不要怕，沉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