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有两个人劝过宝玉不要被眼前的富贵迷住双眼,要居安思危,她们是林黛玉和尤氏。
林黛玉劝宝玉警惕后手不继。第62回,宝玉过生日的时候。宝玉和黛玉看见探春管家,谈起了探春管家的事情来。
黛玉称赞探春是一个“乖人”。宝玉说探春“最是心里有算计的人,岂只乖而已。”
黛玉道:“要这样才好,咱们家里也太花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
黛玉发现贾府已经入不敷出了,如果再不进行整改,开源节流,贾府就会后手不接,国公府的排场和体统就维持不下去。更有甚者,温饱都会成问题。
黛玉这是提醒宝玉,别看现在荣国府还巍巍赫赫,还是花锦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大家安身乐业的,安荣尊贵,殊不知这样的日子只是表面繁华,内囊已经空了,目前的生活只是短暂的繁荣罢了。
宝玉何尝不知道贾府的囧境,只不过他不愿意想那么长远的事情。他是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人。
宝玉笑着宽慰黛玉道:“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
贾宝玉是老太太和太太的掌上明珠,是众星捧月捧出的“凤凰”。他从小生活在绮罗丛中,在贾府的待遇历来是上上份。
贾宝玉认为,即使财政紧张,他和黛玉的生活质量也不会降低。因为黛玉是老太太的“心肝肉”,老太太的小金库里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可是满满登登的,都是给宝黛二人攒的的家底。贾府再后手不继,也不会缺了他和黛玉的。
宝玉想像的“后手不接”不是吃不饱、穿不暖,而只是排场小一点而已。他不会想到,贾府竟然被抄家了,贾府众人落得“寒冬噎酸虀,雪夜围破毡”凄惨境地。
尤氏批评宝玉不虑后事。第71回,贾母过生日期间。宝玉劝探春别想那些俗事,只管安富尊荣才是。
尤氏道:“谁都像你,真是一心无挂碍,只知道和姊妹们玩笑,饿了吃,困了睡,再过几年,不过还是这样,一点后事也不虑。”
尤氏知道月圆则缺,水满则溢。贾府已经巍巍赫赫一百年了,如今虽然还是国公府,可是无论是权势还是财势都大不如往昔。经济上已经捉襟见肘,拆东墙补西墙了。可是宝玉这个少爷根本没有危机感,还是只知道吃喝玩乐,根本不替贾府的未来打算。
尤氏是提醒宝玉,不能再如此浑浑噩噩下去了,应该居安思危,考虑一下未来,想想将来怎么办。
宝玉笑道:“我能够和姊妹们过一日是一日,死了就完了。什么后事不后事。”
宝玉是神瑛侍者下凡,来到人间就是体会一下盛衰荣辱的,他的使命不是维护贾府的长治久安,富贵绵长,子孙万世。贾府就是一个幻境,贾宝玉是来历劫的。因此宝玉的潜意识里没有“后事”二字。他只想得过且过,过不下去,就一死了之。
尤氏认为宝玉是一个好苗子,应该担负起振兴贾府的重任。她没想到,贾宝玉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尤氏笑道:“怨不得人都说他是假长了一个胎子,究竟是个又傻又呆的。”
宝玉笑道:“人事莫定,知道谁死谁活。倘或我在今日明日、今年明年死了,也算是遂心一辈子了。”
类似的话,宝玉以前就说过。宝玉曾经对袭人说过,“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该死于此时的,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
宝玉的理想是让姐妹们陪他一辈子,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
黛玉和尤氏的劝导,宝玉听了吗?宝玉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无论是林黛玉还是尤氏,都无法改变他对世界的看法,对自己人生的安排。在宝玉的字典里,没有居安思危。
贾宝玉是悲观者吗?小孩子是不会想到死亡的,可是,宝玉总是想到死亡。贾宝玉本质上是一个悲观者。
在第19回,宝玉对袭人说了自己的终极理想。他说:“只求你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等我化成一股清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你们爱哪里去就去了”。
宝玉认为,人终有一死,与其千方百计地筹谋算计百年以后的事情,还不如享受当下。至于以后,还有一个死呢!
宝玉小小年纪就想到了死亡,就设想了自己死后的情景。在死亡面前,一切筹谋都那么苍白无力,都是水中月、镜中花,都是白费力气。
贾宝玉人生的终极目标就是死亡。他希望他喜爱的女性都一如既往地陪着他,守着他,直到生命的尽头。他也尽力为她们而活。
他死了,要变成飞灰,无影无踪。等到缘尽的时候,他希望他和他喜爱的女子都可以获得自由,无拘无束,互不打扰,一了百了。
宝玉希望活着的时候,好好活着、快乐地活着。死了,也就不遗憾了。至于后事如何,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只要能和姊妹们生在一处,就不枉来世上走一遭,就不白活一场。
别看宝玉每天只知道快乐,其实他是一个悲观的人,一个对未来没有憧憬,只有绝望的人。他和尤氏、和袭人说的话,都暴露他悲观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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