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巨响，寒风中传来一阵惊呼，一个身影从石板桥上栽进了滚滚河水，我放下搪瓷饭盒，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我叫樊百川，1974年入伍，在部队当了整整二十年的兵，94年转业回乡。这名字是爷爷取的，说是要我像黄河一样奔腾不息，为人民服务。
那是1994年腊月，我刚办完转业手续，相亲对象嫌我这个老兵粗俗，说我这大老粗配不上她家闺女。我倒不在乎，提着军用挎包和搪瓷饭盒往家赶。天寒地冻，刺骨的北风呼啸而过，我踩着石板桥上的积雪往前走，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叫。
一个穿红色的确良棉袄的姑娘在湍急的河水中挣扎。我脑子里立马闪现出在部队水上救援训练的场景，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桥边，把挎包往地上一扔就跳了下去。
刺骨的河水像是万根钢针扎进皮肤，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朝姑娘游去。她已经被河水冲出去十多米远，在部队练就的水性这会儿可派上大用场了。我几个猛力蛙泳，总算追上了她。
"别慌，抓住我的胳膊！"我大声喊道，声音被寒风撕碎。姑娘已经失去了意识，我一把揽住她的腰，奋力朝岸边游去。老天爷真会跟人开玩笑，这水性不好的姑娘，竟是我刚相过亲的对象她亲妹妹。
"小雨啊，你这是咋想的啊？"杨妈妈一边给女儿擦着头发，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杨爸爸递给我一条毛巾，感激地说："要不是樊同志，我闺女就..."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原来小雨叫杨小雨，今年二十三岁，在县织布厂当挡车工。她因为一场误会，以为对象李家强背着她跟别的姑娘好上了，一时想不开才跳的河。李家强在外地出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我心里暗暗叹气，这年轻人啊，就是沉不住气。想当年我在部队，就算是遇到再大的困难，也得先冷静下来想对策，哪能这么冲动。
杨家非要留我住下，说要好好感谢我。我哪好意思啊，可架不住他们一家人的热情。当晚，小雨的姐姐杨小红特意来看我，脸上满是愧疚。
"樊排长，对不起，我今天眼光太差了。"她低着头说道，"您在部队当了这么多年兵，肯定比那些不靠谱的小伙子强多了。"
我笑了笑："小红同志，别这么说。缘分这东西，强求不来。再说了，我这个老兵确实不适合你。"
几天后，李家强从省城赶回来，跪在小雨面前解释了误会。原来他在省城找了份工作，准备站稳脚跟后就接小雨过去，这事儿一直没敢跟她说。这下可把小雨感动坏了，又哭又笑的。
我在杨家住了一个礼拜，每天跟小雨聊天解闷。这姑娘性子直，说话办事利索，虽然年轻，但特别能吃苦。她跟我说起织布厂的事，一天要看十几台织布机，一刻都不能马虎。
"樊大哥，你说我是不是特傻？"小雨经常这么问我。
"年轻人嘛，感情上冲动点很正常。"我总是这么安慰她，"不过以后可得多想想，你要是出了啥事，爹妈得多伤心。"
慢慢的，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跟小雨待在一起。她虽然年轻，却很懂事，经常缠着我讲部队的故事。我说起打靶比赛、野外拉练，她听得入神。
有一天，我正要出门，听见小雨在跟她妈说话："妈，樊大哥真好，要是能找个像他这样的对象就好了。"这话让我心里一下子乱了套。
我比小雨大整整十岁，况且刚从部队转业回来，又没有稳定工作。这么想着，我决定第二天就回家。
"樊大哥，你要走？"小雨听说后，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是啊，总不能在你家一直打扰下去。"我故作轻松地说，"再说了，我得赶紧找工作。"
"那你得答应我，常回来看看。"小雨眨着大眼睛看我，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李家强在省城出了车祸，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伤得不轻。小雨听到消息后，立刻就要去省城看他。
"你先别急。"我拦住她，"这大雪天的，你一个姑娘家去省城不安全。我陪你去。"
坐了一夜的硬座火车，到省城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医院里，李家强躺在病床上，看见小雨来了，眼泪就下来了。
"小雨，对不起，我不能照顾你了。"李家强说，"医生说我这腿可能要瘸，你还年轻，别耽误在我身上。"
小雨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家强，咱们的缘分就到这儿吧。"
回来的路上，小雨一句话也没说。我知道她心里难受，但这种事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没想到回到县里，杨叔就找到我。
"百川啊，我托人打听了，咱们县运输公司正在招退伍军人，你要不要去试试？"
就这样，我留了下来。在运输公司，我从开货车干起，凭着部队练就的吃苦耐劳，很快就当上了调度员。
半年后的一个晚上，我值夜班时接到一个紧急任务。县化肥厂需要紧急调运一批原料，必须连夜送到。我一个人开着解放牌货车，在漆黑的夜路上行驶。
路过杨家村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路边等车。是小雨，她刚下夜班。
"樊大哥，载我一程呗。"她冲我招手。
我把车停下，让她上来。车厢里很暖和，她缩在副驾驶座上，跟我聊起了这半年的变化。
"樊大哥，我明白了一件事。"她忽然说，"有时候缘分就在身边，只是我们没发现。"
一年后，我和小雨订了婚。订婚那天，我的老连长专门从北京赶来，看着我们的合影，他笑着说："老樊啊，你小子可真有福气。这么多年部队生活没白过，关键时刻救了个媳妇回来。"
现在，我和小雨已经结婚二十多年了。每次路过那座石板桥，我都会想起那个寒冷的腊月。那一跳，不仅救了一个人，也让我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人生就像是一条河，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转弯处等着你的是什么。我常跟年轻人说，做人要像当兵一样，遇事沉得住气，关键时刻顶得上去。
这些年，我和小雨有了一儿一女。大女儿随了她妈妈的聪慧，在省城当了老师。小儿子像我，去年也穿上了军装。每当我看着他们，就觉得这辈子值了。
退伍这么多年，我依然保持着军人的作风。每天早上五点准时起床锻炼，把家务活整理得井井有条。小雨常说我这个老兵，退伍不褪色。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但我知道，这样的日子才是最珍贵的。那年腊月的那一跳，就像是命运给我开的一个玩笑，却成就了我最美好的人生际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