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我!我非你不嫁!"那夜,一声喊叫划破了夜的宁静,让我措手不及。我一个大老爷们,竟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得直冒冷汗。
陆老三常说我张广明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傻子,说我这人不懂得审时度势。可我心里明白,那些年能在部队立功受奖,全靠着过硬的军人品格和铮铮铁骨撑下来的。
八五年初春,我带着一百八十块钱的复员费和一纸退伍证,坐了三天两夜的硬座,从东北老家颠簸到陕西铜川。战友陆根生早就来信说,让我来帮他干点营生,包吃包住。
那会儿正赶上改革开放的春风,城里到处都在搞个体户。陆根生托人承包了西门口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店面,和他媳妇张寡妇一块开了家小炒店,生意倒也红火。
"老张,你就安心住下。这是我妹妹陆小凤,前些日子从纺织厂下岗了。"陆根生指着身边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介绍道。
陆小凤冲我笑笑,转身进了厨房。她个头不高,长得和陆根生有七分相似,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英气。
那阵子,我白天在店里帮工,晚上回到后院的小屋看看《参考消息》,日子过得还算安生。店里生意好,陆小凤就帮着端盘子,她做事麻利,见人说话也和气。
"广明哥,这是我特意给你煮的面。"有天中午,陆小凤端着一碗阳春面放在我跟前,脸上泛着红晕。
我愣了一下,赶忙说声谢谢。这丫头心思细腻,知道我爱吃面食。可我哪里知道,这碗面里还别有用心。
那天半夜,我刚躺下,房门就被人推开了。陆小凤穿着一件褪色的碎花布衣裳站在门口,眼睛亮得吓人。
"广明哥,我...我想嫁给你!"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我一下子惊出一身冷汗,连忙翻身坐起:"小凤,你这是怎么了?"
"我听根生哥说了,你在部队是个技术能手,还立过三等功。我...我相中你了!"她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我心里一阵发慌。在部队那会儿,我是修坦克的技师,算是个香饽饽。可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我手足无措。
"小凤,这事得从长计议,你先回去吧。"我强作镇定地说。
"不!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在这儿不走了!"她倔强地坐在门槛上,眼圈都红了。
这一夜,我头上的汗就没停过。一边是战友的信任,一边是妹妹的真情,我左右为难。
第二天一早,陆根生红着眼睛把我叫出去:"老张,你是军人,得讲究个诚信。我妹妹的事,你得给个说法!"
我苦笑着说:"根生,你也知道我这人死心眼,要是真论起来,我配不上小凤。"
"你小子就甭跟我打官腔!我妹妹要是真嫁给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陆根生急得直跺脚。
原来陆小凤早就相中了我,可她知道我这人死脑筋,就跟她哥商量好了这么一出戏。那时候的世道,城里姑娘都往机关单位寻对象,像我这样的复员军人,能娶到城里姑娘,确实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可我还是摇摇头:"根生,你知道我这人,从不占人便宜。小凤要是真心喜欢我,得按规矩来,让我去你家提亲。"
陆根生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就知道你小子会这么说!这不,我媳妇都准备好了,今天就带你去见丈母娘!"
就这样,我和陆小凤开始了正经的相处。她性子直,办事麻利,没几天就把我那件发黄的军装洗得干干净净,还给我缝了两身新衣裳。
可好景不长,八五年九月的一天,一个穿着笔挺的确良西装的男人找上门来。
"小凤,我是你以前厂里的张科长。听说你下岗了,我给你介绍个好工作,工资比纺织厂高一倍。"那人笑得谄媚。
陆小凤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用了,我现在在哥哥店里帮忙,挺好的。"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张科长早就对陆小凤有想法,趁着企业改制,把她裁了,想逼她就范。
"就凭他一个臭当兵的,能给你什么好日子过?我手头有几套单位的福利房,你要是愿意,明天就能搬进去。"张科长不屑地看着我说。
我的拳头捏得咯咯响,这些年在部队养成的血性一下子涌了上来。可我还记得连长说过的话:越是关键时刻,越要稳得住。
"张科长,你走吧。我陆小凤认准了他,就是当年我爹妈反对,我也不会改变主意!"陆小凤挺直了腰板说。
张科长脸色一变:"你可想清楚了,这一步走错了,可就没回头路了!"
"我早想清楚了。我就喜欢他这股子傻劲,这年头像他这么实在的人不多了!"陆小凤的话让我心里暖暖的。
可张科长不死心,隔三差五就来店里晃悠,还托人说和。这天,他又来了。
"小凤,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懂得为自己打算。现在都讲究经济效益,你跟着这个当兵的,以后怎么过日子?"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街口发生了车祸,一辆拖拉机撞上了电线杆,司机被卡在驾驶室动弹不得。
我二话不说冲了出去。那会儿在部队修坦克的技术派上了用场,我钻进驾驶室,三下五除二就把卡住的方向盘掰开,和众人一起把司机救了出来。
"广明哥,你真行!"陆小凤递给我一条毛巾,眼里满是崇拜。
张科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讪讪地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来说三道四了。
十月的风有点凉,我和陆小凤在民政局领了证。没有大操大办,就请了几个街坊邻居吃了顿饭。我穿着那件她给我缝的新衣,她穿着一件红底碎花布衣裳,笑得像朵花儿似的。
婚后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我们过得有滋有味。我用在部队学的机械技术,在街口开了个修车铺,专门修理拖拉机和农用车,生意还不错。陆小凤也没闲着,去菜市场摆个小摊卖卤菜,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忙活。
八六年初,厂里开始大规模改制,不少下岗工人都来找我修车。我手艺好,价钱公道,慢慢在城里有了些口碑。陆小凤的卤菜摊子也做大了,每天天不亮就有人排队买她的卤菜。
现在想想,那个夜晚的"突袭",反倒成了我们最美的回忆。有时陆小凤还会打趣说:"要不是我那天晚上豁出去了,你这个榆木疙瘩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漂着呢!"
日子就像流水,带走了我们的青春,却沉淀下了最真挚的情感。如今我和陆小凤的儿子都上大学了,每每想起那年那月那个不平静的夜晚,心里还是会泛起涟漪。那时候,谁能想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夜访,会成就了我们一辈子的缘分?
人啊,有时候就得认准一个方向坚持下去。就像我们在部队常说的那句话:"认准了就坚持到底。"只不过,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坚持,是用一颗真心守住了最珍贵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