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恁干啥呀，别把瘤子传给他！”

临终病房，儿媳赵霞带着孩子，一脸不情愿走过来。看到婆婆吴淑芳伸出胳膊，想搂住孙子，急得一把拉过儿子拽到自己身后。

而彼时的吴淑芳，已经胰腺癌恶化，没剩几天活头。

当天深夜，赵霞的老公王强，突然接到医院电话，通知吴淑芳的死讯。王强懵了，儿媳赵霞又愧又怕，头皮发麻，不敢往深处想。

没有搭灵棚租冰棺，吴淑芳的遗体，被直接拉去了殡仪馆。

以前夫妻俩也算孝顺，为何吴淑芳患癌后，赵霞突然变了个人？明知道肿瘤不会接触传染，为何老人想搂抱下孙子，却被赵霞一脸嫌弃拽开？

“你就带小浩去一趟呗，咱妈就想最后见一眼孙子。”

“病房全是病菌，去看一趟恁妈，回来害病咋办？”

睡前两人各自抠手机，王强又提起了老话题，想让老母亲见见孙子，可每次都被赵霞回怼回去。直到王淑芳手术失败，恶化到了晚期，无奈转进临终病房后，王强这回终于急了！

看着媳妇不冷不淡拿手机刷着八卦，王强直接打开房间大灯，站在床边怒吼，“那是咱妈，医生都说全身扩散，活不长了，你就狠心让她死也见不着？”

没想一贯顺着自己的老公，会突然愤怒爆发，赵霞吓得也不敢再看手机，明显心虚结巴，“那去就去呗，我也没说不去。”

“中，那就这样，放学你接上小浩去医院，我公司下班就赶过去。”

“……”赵霞看老公气消，白瞪了他一眼，又低头刷短视频了。

王强虽出生在城里，可远没有大多数家庭幸福。父亲在他12岁那年突然没了，模糊的记忆里，母亲也先后往家里带过几个男人。可有次男人打了王强一巴掌后，吴淑芳再没相过一次亲。

为了养活娘俩，吴淑芳先后打过几十份工，扫大街、刷厕所、去饭店端菜、摆摊卖烤串，市里各个角落的体力活，她几乎都干过。王强也争气，毕业后进了一家计算机公司，月薪超过8000元。

跟赵霞结婚后，王强就搬了过去，毕竟赵霞家里两套房子，而吴淑芳攒了大半辈子，也没攒出个首付。也因为这，赵霞总带点优越感，婚后几乎没叫过“妈”。

直到年初，吴淑芳查出胰腺癌，王强执拗着要动手术，结果肿瘤没清干净，又迅速扩散，恶化到晚期，只能送进临终病房走完最后一段。

趴在耳朵旁仔细听着，在母亲微弱的气声里，王强听出了“小浩、小浩”的名字，母亲最后这是想见一眼孙子啊！

几天后，被熊了一顿的赵霞，画着精致的妆容，带着小浩走进了病房。刚看见躺在病床虚弱的奶奶，小浩立马松开了妈妈的手，奔过去搂住奶奶的脖子。

吴淑芳难得笑了，摸着孙子的小脸。

“哎呀，快松开！”赵霞突然尖叫一声，踩着高跟鞋嗒嗒跑过去，扯开小浩的手拽到自己身后，“妈，恁干啥呀，别把瘤子传给他！”

吴淑芳蜡黄干瘪的胳膊，僵在空气中，满脸尴尬心寒。缩回被窝，闭上了眼睛，眼角却滑出一行泪。

吴淑芳早就料到，这几年儿媳做的，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

患癌之前，吴淑芳身体还结实那会儿，赵霞也鲜少叫过自己几声妈。除了夫妻俩上下班，要托吴淑芳接送孩子上下学时，才会生硬地蹦出一声，赵霞脸上也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王强公司工作忙，不是出差就是加班，一天三顿常常是赵霞和儿子在家吃。刚开始吴淑芳把孙子接送到家里，陪他玩到赵霞回来时，赵霞还会客气说一句，留婆婆在家吃饭。

几个月过去，赵霞干脆暗示下了“逐客令”。她总是刚进屋边脱高跟鞋，边招呼儿子去门口送奶奶，临走还送一句，“妈，您想回家吃是吧，自己烧吃得也顺口。”

吴淑芳也不恼，默默穿上鞋，骑上三轮车就走。这些嫌隙，她从没和儿子说过，毕竟住的婚房不是他家买的，当时彩礼也就给了两万。而亲家母的脸色，随着婚礼办完，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不过，真正让吴淑芳心寒的，还是查出癌症后，儿媳突然变冷的态度。那时刚动完手术，王强和赵霞去医院看她，赵霞双手插兜，画着大浓妆，倒是王强手里拎着牛奶水果。

王强拽着媳妇坐到床边，跟妈关心唠嗑。赵霞坐了没5分钟就站起身，说去上厕所，一直等到俩钟头后，才回来拎上包就要走。

从那之后，赵霞再没来看过，连一个电话也没打。

也许是心情压抑，或是怕乱花钱，吴淑芳躺在病床上，整日皱着眉。思想上一有包袱，肿瘤对身体的反应就越发明显。别的胰腺癌晚期病人虽说也疼，但几乎没像她疼得这么撕心裂肺的。

有时疼得整晚睡不着，上了止疼药刚稍微减轻，恶心呕吐的副作用又让吴淑芳折腾得生不如死。整个身体干瘪得只剩骨头，肚子却胀得像塞进了个篮球。

考虑到心理和精神因素，主治大夫联系上了王强，建议他们多给予一些精神陪伴，心里踏实点也会减轻对疼痛的敏感度。

王强接连说着“诶，好的，好的”，挂掉电话叹了口气。他个大男人又何尝不知道母亲的心结在哪儿，就算以往赵霞抗拒去医院，王强还是下定决心，再催促一下。

赵霞带儿子去医院那天，王强正好公司加班，等他飞奔到医院时，却只看到母亲一人躺在病床，喘着气艰难呼吸。

他趴在床前，问赵霞来了吗？孙子见着了吗？

吴淑芳虚弱地微微点了点头，王强深吁一口气，却没发现母亲红肿的眼眶。

也许是心虚，王强到家后，发现媳妇早早睡了。

直到凌晨3点，一连串刺耳的来电铃声，扎醒了熟睡的神经。被吵醒的赵霞像往常那样，张口就要骂老公。结果王强突然哭出了声，急着套上衣服，踢拉鞋子就往外跑。

原来那天深夜，吴淑芳的各项指标骤跌，从病情恶化到死亡，短短几个小时。最后走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

赶到医院，王强憋不住悲痛，推开正给遗体换寿衣的护工，抱着母亲失去温度的身体嚎啕大哭。

“再，再不穿身子硬了，就穿不上了。”护工小心又着急地提醒。

王强挪开，扭头去收拾母亲的遗物。掀开枕头时，一张照片跌落出来，那是前几年旅游四口人的合照，四角的边早被磨毛了。

赵霞随后也赶了过来，拨通了殡仪馆的电话。王强想起母亲曾说过，老了想回农村老家置办葬礼，风风光光埋了。

可如今城市压根没有搭灵棚的地儿，最终，吴淑芳的遗体被拉进殡仪馆，直接火化，成了一盒骨灰。

而最后那天呵斥吴淑芳的事，赵霞始终没跟王强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