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很想生二胎，如果不是家里拆迁，说不定老二都会打酱油了……
记得小时候，许多同学都有兄弟姐妹，而我家里只有我一个。10岁那年，爸爸意外断了一只手臂，成为残疾人。从此，他常发脾气，摔东西。妈妈一边哭一边劝，还要一边收拾狭小的屋子。每次父母吵架，我都吓得躲到外面，孤独害怕不敢回家。幸亏那会儿住工厂的平房，家里养了猫，我总抱着猫坐在院子里，流泪。若干年后，那份孤独依然记忆犹新。
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家，也当上妈妈。结婚第一天，我就跟老公约法三章：两人吵架或绊嘴，无论多凶，不准砸东西，更不许当着老人和孩子的面儿吵。目的很简单，只为别吓到孩子，更不能让父母感觉我的无助。
可随着父母年纪渐大，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力不从心。有时妈妈还会深有感触地唠叨一句：“哎！要不是我当年得了葡萄胎，怎么也不会只生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身上的担子太重了！”
去年冬天，积雪很厚，老妈不慎摔了一跤 ，右手中指肿得老高。我要带她去医院看看，老妈坚决不同意，说：“后天就年三十了，去趟医院太麻烦，又要排队，又要拍片儿，还是吃药，自己在家养着吧。”拗不过老妈，我只好就近给她买来跌打损伤和活血的药。
整个春节，老妈的手指都在痛，她咬牙挺着，不告诉我。直到正月十六，我回去看她，发现中指的关节始终弯着，怎么也伸不直了，才硬拉着老妈去检查。医生诊断为骨折，让住院手术，老妈不信。我带她跑了几家医院，都说要手术。有位医生感叹：“如果早点来看，老太太就不用受这么多天苦了……”
这事让我挺自责，深感对父母照顾和关心太少。当天，在医院给老妈做了全身体检，并预约住院时间。检查时，前面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被两个中年男子搀扶着，由年轻些的男人背出去。而我妈，长期有腰腿疼的毛病，我要用尽全身力气，扶她站起来。老妈看我跑前跑后，累得满头大汗，对医生笑笑，仿佛也是对我说：“还是孩子多了好，能有个照应。”
约定周三安排老妈入院。周二大清早，我六点起床，打电话给妈说：“您别吃饭，我马上来接您去医院。”妈训了我两句，说才周二，怪我办事太毛躁。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变得如此不淡定了，那几天心里像长了草。只是突然意识到，我的父母正在老去，真怕有一天他们不再骂我训我，唯留我一个在这茫茫人世，孤苦无依。现在有人骂着，真好……
思前想后二胎政策讨论之初，我就一直在关注。我是打心眼里希望自己的儿子别遭遇我这般的无助，也不会令我跟老妈一样有遗憾。可老公阿栋却并不看好。
阿栋强调：“养孩子不是养猫养狗，要有钱，有精力，有时间，有地方，还要有颗公平的心。这些条件缺一不可，你要三思，要对孩子负责。”
目前，我和老公有点积蓄，收入也还算稳定，有能力养第二个孩子。
只不过，我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三天两头闹感冒，有时生病还会传染给儿子。初当妈妈的时候，家里经济条件太差，我剖腹产一个月就上班了，拼命给孩子赚奶粉钱，没有休养好，才落下这个弱不禁风的身板儿。身子需要时间调养，加上是高龄产妇，据说孩子畸形率会大大提升。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居无定所和高龄危险。我们属于拆迁户，租房过日子，五年来搬了三次家，回迁楼到现在还没盖好。如此流浪着，心情或多或少有些沉重。我与老公心中都没有安全感，不能营造一个温暖安定的家，儿子跟着我俩东漂西荡已经很歉疚了，我们要用什么样的心态和环境来迎接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身体不好，精力不够，居住条件不允许等等，这些大概都是老公心存顾虑的原因吧。
阿栋有个大哥，常年在上海工作，两三年才回趟家，平时也就过节打个电话问候一声，二老总是不失时机地向亲戚朋友宣传大儿子有多厉害，在上海挣大钱，非常本事，诸如此类。我老公阿栋是个老实人，工作平平，收入一般，虽然顾家，却不怎么讨老人喜欢。
我公公患有脑血栓，行动不方便，需要人照顾。差不多每年冬天，都要住上十天半月医院，做预防性治疗。阿栋天天陪床，熬得整个人都消瘦了。大哥几乎从未探过病，只是偶尔寄些钱回来，公婆就高兴得合不拢嘴。我私下抱怨过：“咱们一分钱也没少出，又请假又陪床的，还不及你哥一个电话换的笑脸儿多，这是为啥呀？”
阿栋尴尬地笑笑：“父母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如果不想孩子伤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只养一个孩子，把全部的爱都给他。”
我不由得想到8岁的儿子，这些年，他“独”惯了，吃好的，用好的，玩具没人跟他抢，什么东西也没人与他争，如果突然冒出个弟弟或者妹妹来，原本属于他的所有资源都要与人分享，尤其是父母要把大部分爱转移到别人身上，他受得了吗？
孩子的心声周六下午，儿子写完作业在阳台上玩。我边给他检查找错，边轻描淡写地问道：“宝宝，妈妈给你生个小弟弟或小妹妹，好不好？”
“不好。”儿子继续玩他的小手枪，不假思索地回答。
“为什么呀？”
“我就要妈妈，不要弟弟妹妹。生宝宝时在妈妈肚子上开刀，生弟弟妹妹时再开一刀，妈妈死掉了怎么办？我只要妈妈。”儿子跑过来，眼睛里仿佛有泪，委屈地抱住我。
“放心，妈妈不会死的。现在的医生可厉害了，他们会保护妈妈，我们大家都会好好的。妈妈是怕你孤单，希望有人能跟你一起玩。”
儿子想了想说：“那也不行。要不咱们养只小狗吧，这样就可以陪我玩了。”
当时有句话到了嘴边，我又咽下。我真的很不想说：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爸爸老了、病了、死掉了，最起码，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有个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你们可以相依相伴，彼此取暖。
前不久，表妹家老二满月，我见到她的大女儿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有人开她玩笑：“妈妈给你添个弟弟多好呀，现在有人归你管了。”
小姑娘白那人一眼：“好什么，成天哭，爸妈都围着他转，烦死了。将来长大了，好吃的还要分他一半，一块钱俩人花，能买个啥？我才懒得理他呢。讨厌！”
这孩子的话像根小刺儿，顿时扎疼了我的心。如果生一个，伤了另一个，这个买卖太不划算。何况，为人父母的要陪孩子长大，给他们好的教育，这些都需要时间与耐心。若我们做不到，岂不是耽误了孩子！
父母的期盼二胎政策消息一传出，最高兴的要数我的父母。老妈乐呵呵地说：“趁我和你爸年纪不算太大，还能抱得动小家伙儿，你们赶紧再要个孩子，别净想着房子票子的事儿了。”
我摇头叹息：“能不想吗？我还准备接您二老到大房子里享清福呢！这楼盖不上，咱们离着远，现房我又买不起，没辙。”
老妈笑着说：“你小时候，咱们全家挤一间十几平米的房子，不也熬过来了嘛。如果再过上几年，我们身子骨都不行了，你想生，可没人给你带孩子。到那时，今天你妈生病，明天你公公住院，后天小宝宝又不舒服，顾着老的，顾不了小的，还要监督我大孙子的作业。闺女，那会儿，即使你有齐天大圣的分身术，恐怕都忙不过来。”
我理解母亲的担愁，尤其是那次在电视上看到一期“失独家庭”的节目，人口学家根据人口普查数据推断，中国现有的2.18亿独生子女中，会有1009万人或将在25岁之前离世。不用太久之后的中国，将有1000万家庭成为“失独家庭”。
老妈把她戴着老花镜认真记下的数据一点点说给我听，我清楚地知道，这些扎眼的数字时不时刺着老妈的心。她想用这样的方式提醒我，孩子需要一个伴儿，父母的爱也渴望有备份。
难攒个定论“二胎”让80后沸腾，90后心痒。可是，真正具备能力和环境去生的，又有多少人呢？
我想生，只是有这个主观愿望，但老公不希望我再受二茬罪。他觉得现在的孩子很难管，好不容易养大一个，八九岁的儿子正是淘气劳神的时候，如果再重新开始半夜喂奶的生涯，我们可能要提前衰老好几年。
当初生儿子的时候，我是硬生生被公司从管理层的位置上拉下来的，生完孩子才几个月，就因为忍受不了排挤和冷眼，自动辞职。老公大概是了解我的火爆脾气，不愿让历史重演吧。
况且，现在养孩子的成本也高，生得起，未必养得起。加之现代社会竞争压力非常大，我们也应该为自己的人生早做打算。
哎！生与不生，两难。
